第15章 ☆、滅門

沈煉的優點太多,以至于讓人忽略了,他曾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錦衣衛百戶,除了抓賊的本領之外,他的聰慧也是一流。

只要将手上的信息稍加整合,不難推斷出這一切。

周妙彤已經沒有再緘口的必要,她低聲說道,“當時你許久沒來暖香閣,陸大人也不曾和薛姑姑打招呼,薛姑姑就讓我出去陪酒,我不願,客人正要教訓我的時候,丁師父來了,她替我解決了麻煩,并說,只要我幫他殺了尚轶,她就帶我離開暖香閣。”

“她殺死了尚轶後,也朝我的胸口刺了一刀,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見你一面,等醒來,我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小屋。丁師父說,只有讓周妙彤這個身份死掉我才能重生,她在離開之前将我交給丁修和丁顯大哥照顧。”

“我的傷勢剛剛好轉,不知怎麽的,錦衣衛就前來追殺,丁顯大哥怕護不了我,有負丁師父所托,只好出此下策,假冒錦衣衛帶我回京。”

她的敘述和沈煉的猜測所差無幾,果然是丁白纓所為。

見沈煉不說話,周妙彤朝他身邊挪了一點,她剛一動,就被沈煉抱進了懷裏,“妙彤,對不起。”

沈煉想要道歉的事情太多,竟不知從何說起,誤解她、放任她一人落入孤苦無依的境地、沒有實現對周家二老的諾言照顧好她……短短的三個字,實在無法道清他心裏的愧疚和不安。

這個懷抱讓周妙彤感覺到久違的安心,就在剛才,沈煉不顧一切來救她的時候,周妙彤就想通了,何必再去糾結信與不信的問題?有多少情侶真正能做到每一刻的心靈相通?只怕放眼世間,也只屈指可數,而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能為她豁出性命去的,他那麽優秀,卻愛着什麽也不會的她,這已經讓她感到慶幸了。

“我沒有怪你,從來沒有,我不和你相認,不是不願,是不敢。”她伏在沈煉胸前,說,“我怕你會讨厭滿腹詭計、心狠手辣的我,但是即使你會讨厭我,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

他怎會讨厭她?

“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給皇上出那樣的主意是為了救我們?”

“我還來不及說,你就走了。”周妙彤苦笑了一下,“不管目的如何,這樣的手段确實讓你厭惡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向你解釋,怕說多錯多。”

沈煉本來就沒有責備她的意思,如今聽到她的話,更是滿滿的心疼,若不是他意氣離去,怎會讓周妙彤憑白挨那一刀?

“你的傷口如何了?我聽一川說,你的傷沒養好,落下了病根。”

“我們被錦衣衛追的到處跑,傷口裂開過幾回,不過現在已經全好了,你別擔心。”周妙彤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可是沈煉對她的神色已是十分熟悉,目光落在了她胸前,“讓我看看。”

“呀。”周妙彤頓時臉紅了起來,“不行。”

她的頭壓得很低,沈煉托起她的臉,輕輕在她額前落下一吻,“妙彤,原諒我,以後讓我繼續照顧你,好嗎?”

周妙彤的唇角彎起,輕聲應道,“好。”

當晚,沈煉就将她的行李打包好,連同周妙彤一起,準備帶回自己家去,既然事情也說開,沒有必要再留下。

靳一川将周妙彤吃過的藥方一起包好給沈煉,“二哥,待過幾日得了空我就和二嫂去合離,你們很快就能成親了。”

他改口倒是很快。

周妙彤藏在披風下的手被沈煉緊緊牽着,沈煉道,“一川,謝謝你。”

在靳一川的解釋下,盧劍星也了解了事情的大概,雖然過程比較匪夷所思,可是沈煉為亡妻的傷心他是看在眼裏的,如今也算各歸各位。

“二弟,三弟,弟妹,你們的事大哥已經知道了,大哥只希望你們以後都能過得好。”作為局外人,能給予的除了理解就是祝福。

“多謝大哥。”

這是周妙彤第一次來沈煉的家,不大,很冷清,畢竟他許久在外,家中沒有人氣兒也是可以理解的。

床上堆了幾件髒衣服,沈煉略顯窘迫的想藏起來,周妙彤卻先一步把它們放到了盆裏,“放着我來洗吧。”

家裏的東西很簡單,一張不大的床,幾個櫃子,除了衣服和日用品,幾乎沒有什麽。

周妙彤将自己的包袱放到衣櫃的時候碰到了一個帶鎖的箱子,好奇問道,“這裏面放了什麽?”

“你的東西。”沈煉解下貼身的鑰匙打開箱子,裏面是周妙彤放在暖香閣的東西,衣服,首飾還有她收藏的北齋的畫,沈煉本想将它們埋葬,立個衣冠冢,可是下葬前一刻他實在舍不得,又把它們拿了出來,只立了一個空墳。

周妙彤細細翻看每一件東西,“從前的周妙彤已經死了,現在活下來的是沈夫人。”

她合起箱子,握起沈煉的手,“沈煉,還記得我說過的嗎?我會堂堂正正當你的沈夫人。”雖然期間折騰了這許久,可是她的諾言終究是實現了。

在周妙彤睡下後,沈煉倚着床頭久久無睡意,她回來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可是在房頂上偷聽的黑衣人是誰?那個救人的黑衣人又是誰?他們是什麽來路,有什麽目的,難道和他殺魏忠賢的事情有關?

這些問題也困擾了盧劍星和靳一川一晚上,不過他們并不知道沈煉私縱魏忠賢的事,只是擔心閹黨的報複。

周妙彤被沈煉叫醒的時候,他已經去外面買好了早餐,扶着周妙彤起身,沈煉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這裏的路你不太熟,菜我已經買好了,就放在廚房,午飯要你自己在家做,我晚上就回來陪你。”

“好。”周妙彤下床送他出門,看着這個小屋子,心裏覺得滿滿的。

沈煉到鎮撫司的時候比尋常晚了一刻鐘,靳一川和盧劍星到的早了,兩人是知情者,猜到他昨夜一定是與周妙彤久別重逢訴情衷,表示理解。

他們幾人正約着晚上去喝酒,突然收到了督察院禦史嚴佩韋疑似閹黨的消息,上級命令他們去将嚴佩韋捉拿回來。

一個“疑似”已經枉顧了多少人的性命,如今的世道又和當初魏閹當權時有何差別?

站在嚴府門口,沈煉突然想到了嚴佩韋的兒子嚴峻斌,他曾經是周妙彤的朋友,也聽周妙彤說過,嚴峻斌是個謙謙君子,如果今日要捉拿嚴佩韋,勢必和嚴峻斌起沖突,若是再誤傷了他,更加無法還清他對周妙彤的照顧了。

沈煉正糾結要不要借口退出這個任務,盧劍星已經被派上前去敲門。

嚴家是金刀門的後人,許多門客都是武功高強之輩,見錦衣衛進門,均橫刀防備。

在嚴府大門無端被關上的那一刻,沈煉已經嗅到的危險的味道,可是他不明白,外面的人為什麽要這麽做?解釋為防止嚴家父子逃跑?未免過于牽強。

嚴峻斌也看到了沈煉,在父親中箭身死後,嚴峻斌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結局,他揮刀砍向沈煉的時候低聲對他說道,“妙彤還活着,如果你還是個男人,就找到她,好好照顧他。”

沒想到他在這種時候還能想起周妙彤,沈煉很感激,可是任務在身,他也有身不由己。

沈煉說道,“多謝。”

一個時辰後,嚴家的大門終于被打開,裏面的血腥味沖的人直惡心,盧劍星、沈煉、靳一川,他們三人押着被捆起的嚴峻斌一步步踏了出來。

在轉角處偷看嚴府方向的藍衣姑娘被人捂着嘴往後拖去,藍衣姑娘用力掙紮,捂住她嘴巴的人噓了一聲,“是我,裴綸。”

裴綸松開手,北齋瞪他,“你怎麽在這兒鬼鬼祟祟的?”

“應該是我問你吧。”裴綸抱着劍站在她身側,“怎麽?跑來偷看錦衣衛執行任務?”

“我認識嚴公子,剛才在街上聽人說錦衣衛去了嚴府,我就過來瞧瞧。”北齋撿起掙紮間掉下去的菜籃,“他以前曾經通過靜海師父來求過我的幾幅畫,說是要給他的心上人,後來我在周妙彤的房間裏看到過那些畫。”

“所以說,沈煉抓了他的情敵?”

“你能不能別這麽俗。”北齋再次瞪他,“雖然我沒真正見過嚴峻斌,可他絕對不會是閹黨,當年魏忠賢那麽恨我的畫,如果他是,早就把我供出去向魏閹邀功了,怎麽還會冒險來要我的畫。”

看她要走,裴綸跟了上去,“說不定他是因為喜歡周姑娘才甘心冒險?”

“這理由你信嗎?”

裴綸想了想,搖頭,“不信。”

依附魏忠賢的人大多都是奸詐險惡,沒有真才實學,靠溜須拍馬上位,又貪慕權勢和榮華富貴,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去做得罪魏忠賢的事,就憑這一點,嚴峻斌肯定不會是。

“為何會突然找上嚴家?”北齋從錦衣衛進門不久就過來了,她清楚地看到了門外的人用鐵鏈子拴上了門,更奇怪的是還有人下令放箭,難道不怕誤傷同僚?

“我也是一早到鎮撫司去才知道的。”裴綸昨夜當值,晌午才去報道,一進門就聽說了沈煉他們被派去捉拿嚴佩韋父子,趕來之後,他看到了一頂轎子,轎子裏的人本不該出現在這。

趙靖忠。他與嚴家又有何幹?

太多的疑問困擾着裴綸,他對北齋說道,“怎麽着?晚上去沈煉那兒吃一宿?去問問?”

“沈煉家?”北齋反問,“他不去靳一川家裏了?”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周姑娘從靳一川那兒搬到沈煉家裏了。”裴綸大方的分享着最新的八卦咨詢。

北齋瞥他一眼,“為什麽不管什麽話,只要從你嘴裏說出來都會顯得猥瑣?”

再一次聚會的地點改在了沈煉家中,還是同樣的一批人,不過開誠布公之後大家的尴尬化解不少。

周妙彤聽說了嚴家的事,略顯擔憂,“不知道嚴公子現在何處?”

靳一川想回答在诏獄,沈煉暗暗給他使眼色,對周妙彤安撫說,“事情還在調查中,你不必擔心。”

只顧着低頭撈肉的裴綸突然放下了筷子,問,“剛才我在嚴府看到趙靖忠的轎子了,你們得罪他了?”

他清楚看到門被封上後有錦衣衛去向趙靖忠報告,若非針對嚴家父子,那就是趙靖忠想要沈煉他們三人死。

趙靖忠?對這人,沈煉并不熟悉,他只知道在魏忠賢死後,是趙靖忠接手了東廠,上一回追殺魏忠賢的任務也是他來指派的。

真不明白,在魏忠賢把持朝政禍害大明這麽久以後,為什麽崇祯還會信任一個太監?

“今日之事本就蹊跷,還有那天來偷聽的人。”盧劍星也擱下了酒杯,“莫不是閹黨真的打算報複我們?”

那日來偷聽的恐怕不是閹黨,是來滅口的,沈煉已心中有數,只是不好當着衆人開口。

“不管是不是報複,這樣濫殺無辜給人扣閹黨帽子的行為和當年的魏忠賢有什麽分別。”周妙彤不清楚嚴家的背景,只覺得今日之事讓她又想起被冤的周家。

“當年是排除異己,現在又何其相似,也不知嚴家得罪了誰。”北齋附和道。

“也許,你可以勸勸他。”周妙彤看向她,“清風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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