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請安

晏回是生生被熱醒的。

身上蓋了一床厚實的駝絨被, 身前還被這麽個小火爐箍得緊緊的,晏回被壓得氣兒都喘不勻了。

若只是被子厚, 他還堪堪能忍受, 出了一身汗卻是因為寝殿是有地熱的。地底下鋪着煙道,在後殿燒熱爐子, 熱風就能順着煙道一路傳至寝殿的地下, 屋子裏走那麽一圈,很快就能暖和了。

這地熱的法子雖巧, 卻也不是萬能的。夜裏睡着了人不警醒,怕煙氣順着地縫走上來會熏着人, 後殿的爐子得在醜時以後熄掉, 到黎明卯時左右才會重新燃起。

這會兒清早的爐子生起來了, 把晏回給熱醒了。

唐宛宛睡得四仰八叉的,晏回輕手輕腳地挪開緊緊纏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腿兒,這番動作還不能吵醒她, 委實不容易。等到從厚實的被子下脫出身來,又出了一身汗。

晏回起了身等了半刻鐘, 仍沒等到宮人才催。他這才後知後覺地記起今日是休沐,朝會也要停一日。這又赤着足上了床,連人帶被摟進自己懷裏, 總算踏實了。

難得能奢侈一回,可每天這個點兒起早成了習慣,合上眼也再睡不着了。晏回垂眸看着懷裏睡得踏實的姑娘,默默算了算, 從昨晚戌時正到這會,宛宛已經睡足了四個時辰。

于是他十分正直地想:多睡傷身,不好不好。

這個“為了她好”的念頭一起,身下的燥意就再也壓不住了。

唐宛宛是被埋在肩膀的一顆大腦袋給吵醒的,肩頭涼飕飕的,又時不時貼上一陣溫熱的氣息。她睡眼惺忪地瞧了瞧,呆了那麽一會兒才意識到當下的處境,忙把自己的中衣護嚴實,氣不打一處來:“陛下做什麽呢!”

中衣的扣子都解開了,她擋也擋不住什麽。晏回低低笑了一聲,舌尖一路向下,銜了一朵微濕的蕊尖入口。

唐宛宛入宮一個多月了,卻還是頭回在白天做這等羞人的事,她隐約都能聽到丫鬟在外室走動的聲音了,羞恥感成倍暴漲,生怕內室的動靜傳出去。她忙以手抵在晏回的胸膛上,軟着聲求饒:“陛下你且忍忍,咱等到晚上不成麽?”

晏回蹙着眉在那處咬了一口,惹來一聲嘤咛,晏回仍不滿意,低聲斥道:“宛宛真是狠心。”

“啊?”唐宛宛一臉懵。

晏回箍着她一只手腕探至自己身下,聲音含笑:“朕昨晚憐惜你困了,這才硬生生忍到今早的,幾乎一宿沒睡安穩。宛宛怎麽不知道心疼朕,還要我這樣熬到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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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聽來,好像是自己不對诶?唐宛宛稍稍猶豫了那麽一瞬,還想再開口卻被堵住了唇。晏回瞅準時機更進一步,唐宛宛只得且戰且退,輕輕松松就被剝去了最後一層遮擋。

……

半個時辰之後,唐宛宛有氣無力地瞪着他,聲音被撞得斷斷續續的:“陛下之前說什麽來着?三日一次絕對不多!不是說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麽,你怎麽能說話不算話!”

晏回頓了頓,幾乎沒怎麽思考便想出了一個好解釋,施施然道:“昨日立冬節,這是個節日。莫說是咱們皇家,便是民間百姓也是要慶賀一番的。”

“那又怎麽了?”得了這麽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唐宛宛更是摸不着頭腦。

眼前光裸的脊背仿佛羊脂美玉,更顯出她盈盈不可一握的腰身。晏回沉了沉腰,握在他雙掌之間的細腰又是一陣輕顫,那兩片薄薄的蝴蝶骨也随之棱起一個美妙的弧度,美得驚人。

他俯低頭去吻她汗津津的後頸,聲音啞得厲害:“這過節,自然得比平時奢侈些才對。民間百姓過節會吃肉,朕也合該吃一頓好的。”

被當成一頓“好肉”的唐宛宛抱着枕頭嘤嘤切切,心說陛下一定是學了詭辯術,若不然怎麽總是能氣得她臉紅脖子粗,卻愣是憋不出一句話?

被壓着欺負了一早上,唐宛宛眯着眼睛任他伺候。洗漱之後,她還天真地以為自己能睡個回籠覺,結果剛合上眼又被晏回從被窩裏刨了出來,與她說:“休沐日得去給母後請安,六天才這麽一次,可不能耽誤。”

唐宛宛入宮之前,唐夫人千叮萬囑地唯有兩事:一是別惹陛下生氣,二是好好孝順太後,還說要她把這兩件事看得比自己還重。唐宛宛深深記在了心底,對這兩件事最是上心。雖然這會兒腰還有點酸,可請安的大事不能耽誤。

“陛下也去?”

晏回點點頭。

兩人沒用早膳去了慈寧宮,還沒踏入內室,便聽到馮美人的聲音傳出來了。果不其然,裏頭坐着一屋子莺莺燕燕。

“怎麽都來了?”唐宛宛小聲咕哝了一句,打起個笑臉走進去了。

大盛朝是五日一休沐,勞作五日休息一天,唐宛宛平時要早起去學館,只有休沐這日來請安;德妃等人卻是逢一五請安的。所以她入宮時間不短了,卻還是頭回在太後這裏碰上。

聽到宮女的通傳聲,屋子裏的人都望了過來,起身給晏回請安。跪在地上的馮美人和趙美人沒敢起,只膝行着轉了個向,眸中濕潤潤的,怯着嗓兒喊了一聲:“陛下萬安。”

屋裏的氣氛冷情,地上跪着兩個,坐着的幾個也都沒個笑模樣,明顯是有事。晏回眉梢微挑,徑自坐到太後身邊去了,一邊漫不經心問:“這是犯什麽錯了?”

太後眉眼恹恹:“昨兒個在祀天典上喧嘩,她二人被天儀官訓了一頓。”兩人今日來了還不知悔改,反倒你來我往地刺了兩句,太後聽得煩心,也懶得分辨誰錯得更多,索性一并罰了。

這事晏回是知道的。自前些年他得了教訓,打那以後就不敢再深信于人,在每位宮妃身邊都安排了暗衛,一為保護,二為監視。誰與誰起了口角,誰背後說誰壞話,晏回不敢說盡數入耳,十之七八總是差不離的。何況是昨日祀天大典那般緊要的事。

底下跪着的馮趙美人心裏都七上八下的,生怕昨日的事已經被唐宛宛添油加醋地講給陛下知道了,都仰起臉淚眼盈盈地看着他,指望晏回能心軟。

“這是怎的,做錯事還委屈上了?”太後怒斥一聲,兩人忙低下頭。

晏回也不提責罰的事,只淡笑說:“朕還沒給宛宛賞賜呢,回頭到奇珍閣自己挑揀去吧。”

唐宛宛笑眯眯點頭。

太後沖她招招手,看見宛宛走上前心情就好了那麽幾分,也不想再為這事費心神。她叫底下跪着的馮趙美人起了身,又說:“回頭各自寫一封罪己書呈上來,另抄宮誡十遍,今後可別再犯了。”

宮誡只有七七四十九條,都是“不得幹預朝政”這樣短短的話,統共也沒多少字。

兩人都明白太後這是輕罰了,明知是好事,心中卻有點不是滋味。太後沒說別的,她倆卻莫名覺得這是因為沾了唐宛宛的光,此時無暇多想,只好規規矩矩表了态:“嫔妾謹記。”

早膳呈上來,遠遠就能聞着香,卻是一人一碗熱湯面。一小碗切得細細的面條,鹵汁豐富得很,雞肉、鮮蝦、筍幹、蘑菇樣樣不少,看着樣多其實清淡,面上只浮着一層細碎的油花。再喝一口香醇的高湯,真是香得沒邊了。

衆嫔妃面面相觑,都只動了一兩口。太後瞧得奇怪:“怎的都不吃?”

德妃為難地開了口:“嫔妾多年不吃面了,平日都用些燕窩點心一類。”

不是她不能勉強自己吃下去,而是早忘了面食怎麽吃了,方才試了一口便弄出了聲響,不敢再動筷了,要是被陛下聽到了得多難堪啊。

太後輕瞥了一眼,叫小廚房呈燕窩去了,慢悠悠說:“這大冷天兒的,面食才是最暖身的,是吧宛宛?”

唐宛宛拿手絹沾了沾鼻尖沁出的汗珠子,香得連連點頭。

“真是個好養活的!”太後笑得直眯眼,也不知怎的看着宛宛就食欲大盛,又多吃了半碗面。

離開之時一行人走到慈寧宮門口,唐宛宛正尋思着這會兒是去逛逛禦花園呢,還是去爬爬淩雲閣呢,趙美人卻站到她身前福了一禮:“嫔妾多謝賢妃娘娘昨日相救。若不是娘娘,我怕是要被有心人弄得丢個大醜。”

又是這樣指桑罵槐,馮美人聽得鬧心,率先帶着丫鬟離開了。

唐宛宛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昨日那手爐燎了裙子的事,擺擺手笑說:“沒事,我也就是順手。”

趙美人還想說請她去自己的明月閣坐坐,可一轉眼,唐宛宛衣領下的一小點紅痕赫然入目,刺得她眼睛疼。

趙美人臉上弧度美好的笑一僵,又不想請她去自己那兒了。

——成日霸着陛下不放,真是個狐媚子!委實太招人恨了!趙美人咬咬下唇,靜靜望着她走遠,尋思着還是改日送些回禮致謝吧。

關婕妤跟唐宛宛挽着手同行,笑着與她說:“不如去我那兒坐坐?上回你還說不會打葉子牌,正好今日有空閑,保準一個時辰教會你。”

“好呀好呀!”唐宛宛欣然點頭。以前唐夫人總是不準她玩葉子牌,轉頭卻跟她大姐二姐玩得歡實,說是唐宛宛性子專注,一件事做久了就容易沉迷,怕她玩這個堕了性兒。

唐宛宛對這葉子牌心馳神往好幾年,如今總算能試試看了。

晏回只得坐上禦辇自己一人回去,臨到長樂宮的時候琢磨着還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來,索性轉了個向去了養心殿,還不忘叫丫鬟給宛宛捎個口信。

唐宛宛沒在關婕妤那兒用午膳,怕陛下等得急了。她到了養心殿一看,晏回正在與一年輕男子下棋,兩人各占半壁江山,此時激戰正酣。

這男子聽得動靜,站起身來拜了一拜,笑意和煦道了一句:“娘娘吉祥。”

唐宛宛看他眼熟,微一思索便想起來了,這正是陛下帶她去那逢君樓看詩擂那回跟着的年輕官員,當時他筆錄了許多詩句。

晏回身邊的親近之人不少,跟唐宛宛示過好的人卻沒幾個,不過一個道幾,一個他罷了。唐宛宛還有點受寵若驚,忙綻出一個笑:“不必多禮。”

江致今日照舊沒穿官服,往側旁退了半步,将自己的座讓了出來說:“不如娘娘來與陛下手談一局?”

唐宛宛擺擺手,還沒顧得上開口呢,就被晏回不留情面地拆了臺:“可別,與她下一盤,朕得難受一個時辰。”

敢情是還記着上回那事呢!那回唐宛宛和他下棋,見己方大勢已去,立馬沒了興致,把棋子一攏就拿去裝盒了。晏回猝不及防,勝利的曙光就這麽被掐滅了,十分得憋屈。

江致不知前情,卻也從晏回的話中猜出賢妃娘娘是個臭棋簍子,朝唐宛宛拱手一笑,又坐回了原處。

唐宛宛搬了一張椅子坐到旁邊看,她還深知觀棋不語的道理,就算看到緊要處覺得兩人哪步下的不好,她也閉緊嘴巴不說話。臭棋簍子還自以為看出了人家的破綻,好在沒有吱聲,省了許多笑話。

看了一刻鐘,唐宛宛總算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棋藝有多臭了,不光是因為看不懂兩人各自後招,還是因為陛下與她下棋的時候,落子“啪啪啪啪”地都不用思索;而與江致下棋時,兩人都要沉思良久,這麽一刻鐘也不過落了七八子。

唐宛宛都看得困了,視線環視着養心殿走神,忽聽晏回撫掌大笑:“暢快!”

她一回頭,見兩人已經分出了高下,江致只輸了三目,無奈笑道:“臣百般籌謀,到底還是棋差一招。”

這盤棋僵持太久,以至于唐宛宛看到戰果,都分不清江致是真輸還是假輸了。

等到江致退下去了,唐宛宛眼睛亮晶晶的:“方才好像學到了兩招,陛下跟我下一盤好不好?”

“方才那一局你看出了名堂?”晏回驚喜她居然有這個悟性,結果剛落了十幾子就絕了這門心思,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她水平太差了,晏回就算閉着眼睛盲下都輸不了,委實想不出能讓她贏的辦法,索性一點水分都不摻了,唐宛宛自然是輸得一塌糊塗。

晏回還當這一回殺殺她的氣焰,就能安安心心用午膳去了。誰知唐宛宛還越來了勁兒,吃過午膳又把棋盤擺好了,她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一個下午就這麽耗在養心殿了。

晏回盡心盡力教了好幾個時辰,唐宛宛也只記住什麽叫“金角銀邊”,別的都忘了個幹淨。

晚上兩人是分開沐浴的,一個在內室,一個在外室。

這都同床共枕一個多月了,唐宛宛還是臉皮薄,要麽是在晏回從禦書房回來之前洗好澡,偶爾時間重上了,就必須得像這樣分開,防他跟防賊似的。

至今晏回也沒享受過鴛鴦浴的福利,每回他來了興致,小姑娘總跟他鬧騰,死活不要共浴。晏回知道自己要是硬氣一點,她也得就範,可他不想這樣,更樂意耐着性子等。

所謂攻心之道,要的是大智慧,徐徐圖之才是上策。左右床笫間的花樣多了去了,少這麽一樣還有別的。

他穿好中衣入內,見唐宛宛已經穿好了衣裳,正赤着足坐在一張仰椅上,背後墊着個軟枕,正好方便她仰着頭靠在上頭。她的頭發剛剛浸濕卻還沒洗,紅素站在她身後給她梳發,一邊在唐宛宛的頭發上抹了一些淡粉色的軟糊。

“這是抹什麽呢?”晏回看得稀奇。

“是香膏呀。”唐宛宛把一旁的小木盒端起來給他看,“抹在頭發上能讓頭發光滑發亮,還會有淡淡的花香味。”

晏回嘆口氣:“女子就是愛鼓搗這些無甚大用的小東西。”

唐宛宛斜着眼睨他:“那是誰天天埋在我發頂上聞味兒的?”

“原來那香味是這麽回事。”晏回低笑一聲,揮揮手叫紅素下去了,自己将那軟膏盒子拿在手中,不太會用,“這要倒在腦袋上?”

“拿個小勺子挖出來。”唐宛宛忙說:“五銀一盒呢,不能浪費了。”

晏回挖出一點來放在掌心搓熱,細致得在她頭發上塗好,一手壓在她發頂下,另一手拿着梳子輕輕往下梳,極小心細致,仿佛手底下的是個泥人,一不小心就會揉壞似的。

他生平頭回伺候人,原本是因為好奇生了兩分興致,可晏回一向嚴于律己,不管做什麽都想做到最好,這會兒也不比伺候慣人的紅素做得差。

等到梳好了頭發,晏回看着梳子上的幾根落發不由皺了眉:“怎麽脫了這麽多?”

“真的?”唐宛宛大吃一驚,搶過梳子來睜大眼睛數了數,“這不才四根嘛,不算多。”

晏回突然多了兩分心虛,先前那老太醫說過的“腎虛”莫名從他腦子裏蹿了出來,晏回低咳一聲,卻不敢說這可能是由于自己的過錯,只正色道:“氣華在于發,沒準是你這兩天吃得不好上了火,明兒叫太醫來給你瞧瞧。”

他一邊說,心裏還想着:天冷之後宛宛那太極就沒練過了,天天抱怨外頭太冷會着涼,晏回見她确實被凍得小臉通紅耳朵冰涼,心善地允了。

這會兒他卻尋思着太極還得撿起來,就算外邊冷,在殿內練總是好的。

若不然從三日一回減成五日一回……實乃一大慘事,晏回簡直不敢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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