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入夜
——蠢得連跟朕告狀都不會?
唐宛宛被他說得臉紅, 明明是在挨訓,她心裏卻莫名甜滋滋的, 抿着嘴小聲說:“我們夫子說背後告狀的多是小人, 要有不滿得堂堂正正地說。”
坐在右側的德妃面無表情看着她。唐宛宛忽然想到了先前德妃跟太後告黑狀的事,忙擺擺手:“不不不我不是說你。”
德妃:“……”
晏回挑眉:“程家女學你穿衣裳, 你有跟她當面說過你不滿麽?”
“沒有。”
“為何不說?”
唐宛宛眨眨眼, 很是為難了一會兒才慢吞吞說:“……我膽小。”
“膽小個屁!”晏回都快被她氣笑了,因着衆人看不到, “啪”得在她手背上呼了一巴掌,“你是有金冊的賢妃娘娘, 把她喊進宮來随便找個緣由都能懲治一番, 還用得着自己憋氣?”
唐宛宛摸摸被拍得通紅的手背, 委屈兮兮:“我不會啊。”
晏回也知道她不會,她要是懂得怎麽懲治不長眼的人,要是有那等手段心計, 或許就不是他喜歡的模樣了。于是晏回退而求其次:“那就跟朕告狀,這個總容易, 今後受了什麽委屈都跟朕說。”
唐宛宛給他夾了好幾只肉餃子,笑眯眯說:“謝謝陛下。”
坐在右側的德妃一直豎着耳朵聽兩人說話,心中暗罵:狐媚子!
待宴席過半, 晏回便先行告辭了,宮妃也陸續離了宴。剩下的文武百官都會多留半個時辰寒暄一會兒。
乘着禦辇回長樂宮的半道上,唐宛宛就耐不住性子了,神神秘秘說:“陛下, 我給你準備了年禮。”
晏回聽得好笑,明明已經暗戳戳看了半個月了,卻故意做出一副很是期待的模樣。其實他心中的期待并沒有多少,這支胡舞他自己都會比劃了。唐宛宛跳得有形無神,只有“想給陛下看”的這份心意還算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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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晏回今晚還不幸得知宛宛學舞的初衷還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跟人攀比……只得默默嘆口氣。
誰成想等唐宛宛從屏風後轉出來,晏回原本的兩分興致一下子就變成十二分興致了。
晚上那程盈盈要在百官面前起舞,自然不敢穿得荒唐,便穿了規規矩矩的百褶如意裙跳胡舞。雖別出心裁,卻到底有兩分不倫不類的味道。
而先前紅素叫針工局掌印女官做胡人舞服,又不說清楚是在什麽場合用。掌印不敢托大,心思一動,便趕出了兩套出來。一套是地道的胡人舞服,另一套是規規矩矩的蜀錦百花裙,到時娘娘選什麽都随自己心意。
唐宛宛一向愛美,金燦燦的衣裳和顏色素淨的衣裳擺在一塊,她會選哪個自不必多說。可明明先前放在身前比劃的時候并不覺得,頂多璀璨奪目一些罷了,這會兒穿到身上了才覺出不妥。
胡人舞服最大的特點是熱情奔放,換言之,就是十分得省布料。
上身的富貴花金絲衣裳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堪堪能遮住抹胸,斜衽開在右側,右臂竟全是赤裸的,頸前露出大片美玉般的肌膚,更顯得其人脖頸修長,便是白嫩嫩的肚子也露出了掌寬的一截。
腦袋上戴着一頂頗具異域風情的帽子,帽沿上垂下的瑪瑙流蘇串竟至腰際。
大約是針工局的掌印為求穩妥,同送來的還有一件通身以金線繡成的輕紗,罩在那衣裳外頭,如煙如雲亦如霧;下身的金色褶花裙長及地,行走間露出兩只小小的玉足,深深陷進地上鋪着的羊絨毯裏。
若是宮宴之上有舞娘這麽穿了,晏回定會看得皺眉。然而這會兒宛宛在寝殿中這麽穿,那就是妥妥的閨閣之樂了。晏回心中只剩一句感慨:
——真美。
唐宛宛練舞的這段時候連被紅素看到時都有點難為情,這會兒被陛下的目光緊緊鎖着,發現這跟以往對着鏡子練習時一點都不一樣,紅着點小聲咕哝:“陛下別看我呀!”
晏回笑了:“不看你,難不成要朕只聽動靜?”
唐宛宛輕飄飄瞪他一眼,擡手做了個起手式,裙子随着這個動作又往上提了一截,她立馬發現陛下的目光挪到她小腿上去了。
“哎呀呀呀不跳了!”唐宛宛撲到床上,跟只烏龜似的埋起腦袋,悶悶道:“我跳得沒她好看,跳了也是出糗,不跳了。”
“當真不跳了?”晏回還好整以暇地問了一遍,顯得十分君子。
唐宛宛剛“恩”一聲,下一秒就有一只溫熱的大掌順着她膝窩摸上來了。他掌心微有薄繭,帶起一片酥麻戰栗。
今夜本就用了些酒,又有美人在前,原先還不怎麽明顯的醉意就這樣一點點入了骨。晏回眸中含笑,低聲說:“宛宛不跳了,那朕就開始了。”
“我跳!我跳還不行嘛!”唐宛宛一哆嗦,果斷翻身坐起,又穿着自己的小金裙跳舞去了。她大概是怕丢臉,是面朝屏風跳的,只給晏回留了個背影。這樣一來就比剛才自在多了。
這舉動本是極小孩子氣的,晏回卻沒說她,反倒看得失了心神,滿殿中只剩那截白嫩嫩的腰和挺翹的臀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當真是極美的。
于是,唐宛宛跳完之後又被晏回壓在了身下,裙子被扯碎了,剛鋪了沒多久的羊絨毯也用到了。
唐宛宛怒不可遏:“不是說跳完舞就不……唔唔……”話還沒說完就被堵住了唇。
這個問題直到半個時辰之後,晏回才一臉餍足地回答她,語聲中滿是愛憐,低聲喟嘆:“傻孩子。”怎麽能以為跳完舞就不被吃了呢?
她十天前摔傷的膝蓋已經長好了,只是玉露膏還沒将上頭的疤痕徹底消去,還剩淺淺一個小印,摸上去有點粗糙。
晏回心尖發澀,俯頭在她右膝上落了一吻。
“陛下你做什麽呢!”正是餘韻未消之際,唐宛宛一個哆嗦,膝蓋一擡就重重撞到晏回下巴上了。
晏回:“……”
想爆粗口。
這場由床笫情趣引發的血案造成了挺嚴重的後果,晏回不光咬破了舌尖,下巴上還青了一片。他還打算去給何太傅和另幾位太傅拜早年,下巴上青紫一片被人看到了像什麽樣子?
“陛下不要黑着臉啊,紅素她們都被你吓到了。”唐宛宛心虛得很,手上沾了些香粉在陛下下颔處抹開。然而再薄的粉塗上去都比膚色要白,塗了這一塊,又顯得別的地方黑了。
晏回涼飕飕的目光黏在她臉上,絲毫不挪一下的,直把唐宛宛看得肝兒顫。等晏回回神之際朝鏡子裏略略瞟了一眼,驚詫地發現唐宛宛把他整張臉都塗白了。
甚至她還把手伸過來,想在晏回頸下再抹兩下,讪讪笑道:“只塗一塊不均勻啊……”
“這還怎麽出門?”晏回無奈地捉住她的手,嘆口氣說:“明日朕再去吧。”
唐宛宛大松一口氣,丢開粉盒歡歡喜喜問:“那咱們今天做什麽玩?”
從今日起學館便休了年假,唐宛宛早就心癢癢了,打葉子牌、出門逛街、跟着宮人做燈籠等等,各種好玩的都在唐宛宛腦子裏走了一遭。
卻聽陛下淡聲答:“睡覺。”
宮裏一片祥和,宮外的程家卻是亂成一團。
老太爺回了家就氣倒了,昏昏沉沉睡了一晚上;老夫人把長房大爺和大夫人連着孫姑娘都罵了一通,嘴裏說的那話真是極難聽的,好些下人都聽不下去了。大爺忍無可忍頂了兩句,還差點被老太太動了家法,好不容易才被兒女勸住。
小小姐跑回房中鎖了門哭了半宿,後來房中沒動靜了,吓得大夫人又叫幾個粗使婆婆踹開了門,看到人沒做傻事才放心。
而次日老太爺剛醒,長房大爺竟提出要分家,又把老太爺氣得不輕。叫他進了房中談了一整天,不知說了些什麽。
程國丈當真是氣得不輕,被府醫紮了幾針,才感覺胸中濁氣能吐出來。稍稍有了兩分精神,又關起房門來将太後和他那外孫罵了半個時辰。
事實上他對太後不滿已久,若不是還剩最後一層血緣,視為仇人也不為過。當年太後在宮宴之上自薦枕席,程國丈氣得差點背過氣去,誰知太上皇偏生瞧上自家閨女了!
程國丈喜出望外,回到家裏好飯好菜地養了兩月,她娘留下的嫁妝一分沒扣,還添補了幾千兩,将人風風光光送進了宮,自認為自己這個當爹的做得夠仗義了。
外人一口一個“國丈爺”喊着,程國丈飄飄欲仙,盤算着京北的太關舊宅不錯,将來讓閨女賞下來,舉家搬進大宅子去;還想着次子名聲不太好,挑不着媳婦,将來讓閨女給指個名門閨秀……
想了這麽一通,程國丈幾乎飄上了天。誰成想這麽些年好處一樣沒撈着,反倒越來越走下坡路了:兩代子孫再無一人能踏上朝堂,就算苦讀多年考中科舉的,都得在殿試上被晏回篩下來;家中兒孫的親事也沒一樁得意的。
哪怕他寫的奏折呈上去也從來沒被批過“允”,每回都是鮮紅的大字“駁駁駁”;就連家中小輩因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被言官參了折子,他親生生的外孫都敢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指着他鼻子罵——雖沒有指着鼻子那麽誇張,卻也差不離了。
程國丈心知這一切定是太後挑唆的,他快要氣死了:女兒成了太後,不說提攜娘家,反而處處打壓。鬧得京城連平頭百姓都知曉太後跟母家不睦,好像她臉上有光似的!
等到他作古之後,家中竟連個能挑大梁的都尋不出來。眼瞅着太後就要把程家搞死了,程國丈如何還能忍?
他叫着最成器的長子在房中密談了一整日,當晚再出門來,一老一少臉上都是帶着笑的,直把一家人看得稀奇。
宮裏的太後将宮宴那一夜的趣事聽了不下十遍,一日三餐就指着程家的糗事下飯了。學嘴的嬷嬷知道她喜歡聽這些,愈發把程家在宮宴上的糗樣添油加醋講了出來,直叫太後笑得合不攏嘴。
為後二十年,太後無時無刻不在暗戳戳地折騰程家。可程家老太爺鬼得很,一向抓不着把柄,太後縱想懲治也是師出無名,只能從一些小事上拿捏,這還是頭回這般解氣。
遂大慈大悲地跟晏回說:“過年這些時成天大魚大肉吃着,你那補身的藥膳先停個幾日吧,小心上了火氣。”
每三日才能開一回葷、剩下兩夜都得靠意志力的晏回微笑說:“母後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