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游湖

唐宛宛出宮前還尋思着, 這些日子她懷着孩子,陛下比她還緊張:人多的地方不能去, 怕過了病氣;太吵的地方不能去, 怕吵着自家娃,沒道理陛下會帶着自己出宮來玩啊。

等到出了宮, 唐宛宛總算明白為何陛下放心帶她出來了, 因為剛出了宮,馬車就直奔城東的圃田澤去了, 沒往人多擁擠的地方走。唐宛宛全程不過是被陛下扶着上下馬車而已。

江邊停着一只畫舫,約莫長四丈有餘, 兩層高, 紅廊柱琉璃瓦, 高高翹起的飛檐上都綴着一串金鈴铛,微風一吹叮叮咚咚得響。

“哎喲畫舫!”唐宛宛歡歡喜喜說:“我還從沒有坐過呢。以前上元啊七夕一類的節日,一到晚上圃田澤上就停着好多畫舫, 燈火通明的漂亮極了,裏頭還有彈琴唱曲兒的聲音。”

“好些年輕的公子哥都往船上跑, 我也特別想上去瞧瞧,可我娘說好人家的姑娘不能上船。”

晏回一聽就明白了。圃田澤這條河不一般,又被京城百姓戲稱為脂粉河, 中游有挺長的一段,兩岸都是秦樓楚館,姑娘們淨面時卸下的脂粉流入河中竟能将湖水染紅,故稱脂粉河。而夜裏在畫舫上彈琴唱曲兒的都是妓子, 上去的公子哥是為了求春風一度的,宛宛自然不能上船去。

道己公公尋思着陛下太含蓄了,總是什麽都不說,這樣不好不好。于是他便笑着開口:“娘娘有所不知,這座畫舫是陛下年前就吩咐工匠做的,連圖紙都是陛下親自過的眼,半月前工匠才剛剛做好。”

晏回斜睨他一眼,原本他還想着怎麽跟宛宛邀功,卻被這麽個笨嘴拙舌的給搶了先,只得了宛宛一句輕描淡寫的“謝謝陛下”,實在是可惜了。

河岸和畫舫之間搭着一塊寬板子,方便人走上畫舫,随着船的晃動,這板子也在晃啊晃的。唐宛宛正要擡腳,卻被陛下攬着腰半夾半抱着上去了。

聽到後頭跟着的丫鬟侍衛都避過臉忍笑,唐宛宛小聲嘀咕:“陛下老是不給我留面子。”

“哪裏沒面子了?”晏回笑着說:“朕都來讨你歡心了,你面子大着呢。”

船上撐槳的幾個暗衛都是熟面孔了,紛紛見了禮。以前他們負責在陛下微服出宮觀察民生百态時随行護衛,這會兒每每出行都只為了陪賢妃娘娘來玩。公費出游多美啊,故而暗衛們一聽到賢妃娘娘想去哪玩了都樂颠颠的,十個侍衛的名額還得靠搶。

待上了船,晏回說:“往南行吧,北面是迎面風,容易着涼。”

他剛說完這話,一轉眼便見唐宛宛坐到船側的美人靠上去了,此時她正拿着一根魚竿把玩,上半個身子微微傾在船外頭。

“你往哪兒坐呢?一頭栽進去怎麽辦?”晏回驚出一身冷汗,忙把人給拉下來。

唐宛宛無奈:“這船兩邊都有美人靠擋着,又沒波沒浪的,陛下慌什麽呢?”

晏回虎着臉摟着人走到船裏去了,從船尾窄窄的小樓梯帶着她上了二層。二層上有一間小屋和一個四角涼亭。唐宛宛進到小屋裏瞅了瞅,只見裏頭還有竈臺和水缸,原來是燒水炒菜用的。

正在沏茶的丫鬟沖她盈盈一笑,按晏回的吩咐上了一杯濃茶,給宛宛的是一杯蜂蜜水。

畫舫行得極慢,迎面只有一絲絲微風,鼻尖嗅到的滿是花香。涼亭外頭還罩了一層輕紗,風一吹輕紗飄飄揚揚,如一片散開的粉霧。

河岸兩畔的鄰水人家半掩在茂密的綠叢中,偶爾行過集市,吆喝叫賣聲都變得遠了,聽來不覺吵鬧,反倒多了兩分雅致。

有這麽一層輕紗遮着,唐宛宛自在得很,把陛下當成了靠椅,整個身子仰在他懷裏,感慨了一聲:“真美啊!”

美人在懷,晏回還管什麽風景,只垂眸看她就夠了。

過了沒一會兒,晏回把她從左腿換到右腿上,嘴裏說:“換一邊,腿麻了。”

唐宛宛嫩臉一紅,再開口時聲音裏添了兩分憂愁:“陛下,我是不是變重了?今兒早上絮晚給我梳頭的時候,你猜怎麽的?我看着鏡子發現自己雙下巴都出來了!”

“雙下巴好啊,這是富态,有福氣的人才能胖呢。”

唐宛宛淺淺白了他一眼,又說:“前兩天禦膳房給長樂宮的小廚房送了一車米面,小太監拿着稱在院子裏稱重,正好我瞧見了,也跳上去稱了稱,胖了三斤四兩呢。”

唐宛宛嘆了口氣,兩只手伸到他面前比劃:“原來我的腰只有這麽細,現在胖了足足有半乍。”

晏回唇中熱氣呼在她耳畔,聞言在宛宛身前那鼓鼓囊囊的地方揉了一把,低笑着說:“腰沒胖,肉都長在這兒了。”

“陛下!”唐宛宛大驚失色,一張臉唰得紅成了蘋果,在他的賊爪上撓了一下,氣鼓鼓說:“在外邊呢陛下能不能有個正形,怎麽沒臉沒皮的!”

晏回最近饞得厲害,以前一天十二個時辰,他只有晚上那一個時辰不正經;最近卻時不時地撩逗宛宛。簡而言之,嘴比以前賤……

見孩兒他娘此時冷着臉,是真的生氣了,晏回趕緊規規矩矩認錯:“是朕的不對,不過這涼亭四周有輕紗遮擋着,宮人又都在底下,決計沒有被人看着。”

“哼,要是被人看着了,我就把陛下踢到湖裏去!”唐宛宛瞪他一眼,起身坐到另一張石凳上去了,還不忘往鋪個軟墊。

溫香軟玉離了懷,晏回默默嘆了口氣,摸摸自己的嘴巴心中詫異:怎麽最近特別不會說話呢?總有些豔詞不經腦子就從嘴邊溜出來了。

一定是因為餓狠了!

不多時,河上迎面游來了一條畫舫,微風吹起那輕紗,兩人的面容正好被人瞧了個正着。兩艘畫舫本是相對而行的,誰知剛行開一會兒,那條畫舫轉了個向,追上來了。

唐宛宛扯扯晏回的袖子,興致勃勃:“是不是想跟咱們賽船啊?”

“賽什麽船。”晏回哭笑不得,轉過眼去瞧了瞧那條畫舫上,只見二層坐着幾位年輕公子哥,每一位身邊都有姑娘作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行人卻在船上嬉笑撩撥,一點都不收斂。

晏回收回了視線,暗罵一聲:傷風敗俗。

為首那公子哥側身坐着,正好面朝着唐宛宛和晏回,他斜斜倚在美人靠上,正跟同伴笑着說話,聲音就順着風傳入了晏回耳中。

只聽他說:“這美人啊,不光要有一張美人臉,還得身段玲珑、音色甜美才為好;也不能跟個面人兒似的,得有兩分脾氣才是最妙。至于什麽彈琴作詩譜曲兒,那些都是虛的。”

晏回聽得暗暗點頭,心說這纨绔子弟雖不成器,可這話說得還是有三分道理的,正好宛宛全都符合了。

對面那條畫舫上別的公子大笑道:“程公子高見哈哈哈!”

“美人在臉,在形,還在骨。”這所謂的程公子挑了挑眉,手中折扇對着托腮坐着的唐宛宛遙遙一指,“就比如那位,快要趴在桌子上了,還有點駝背,姿勢難看到家了,白瞎了那麽一張臉。”

晏回:“……”

丫丫個呸。

這程公子只是在跟同伴說話,故而聲音不大,加上河岸兩畔有嘈雜之聲,原本該聽不清的。誰知他話音剛落,便見對面畫舫上七八個男男女女都朝他望了過來,各個眼神冷飕飕的。

程公子心中愈發好奇,想到方才那輕紗背後的美人,心裏面仿佛被貓爪子撓了一樣,站起身來揚聲問:“對面是哪家的姑娘,小爺怎麽從沒見過你?快留下個名號。”

圃田澤兩岸秦樓楚館多,常有妓子外出陪客游玩,這一行人便是如此。方才這程公子見涼亭裏一男一女抱坐着,故而有此一問。這“哪家的姑娘”問的自然不是哪戶人家,而是哪家館子的。

晏回面色陡然一冷,畫舫上的幾個侍衛都蹭蹭拔刀了。唐宛宛聽到了這動靜,忙扯扯晏回的袖子,壓低聲說:“陛下咱不能殺人啊!不就是說錯了話嘛,尋個僻靜處套個麻袋打他一頓就成了。”

“你說什麽?”晏回瞠目結舌,照着她的小胖手打了一下,低斥道:“跟誰學的這痞子氣?”

唐宛宛揉揉自己的手背,輕哼一聲不說話了。

晏回這條船上的侍衛都是微服打扮的,看模樣就是幾個普通的家丁,誰知道個個都是硬茬。程公子也瞧出不對勁來了,只好悻悻坐下,叫過小厮來吩咐了兩句,沒一會兒他們的畫舫就游走了。

等到下了船,晏回問道己:“方才那人的同伴稱他為‘程公子’,可知是程家哪一房的?”

道己有一手記人的好本事,方才就猜到陛下定會有此一問了,答:“正是程家長房的嫡子,程老賊的嫡孫。”知道陛下不喜歡聽到什麽“程國丈”的稱呼,道己一向都學着主子們喊“程老賊”。

“呵呵。”晏回扯了扯唇,笑得涼飕飕的,又喊過侍衛頭領來吩咐了兩句。

游完了湖已是午時過一刻,一行人去酒樓用午膳去了。這家酒樓名為全素齋,酒樓中一百二十道美味佳肴都是素食做的。除夕宮宴時把廚子喊進了宮裏做宴席,晏回嘗了兩口覺得不錯,卻是頭回來這家酒樓,不知哪些菜好吃,他也不問,便專門挑最貴的菜點。

唐宛宛笑眯眯地問:“老爺,你剛才跟侍衛說什麽悄悄話呢?是不是叫人套他麻袋去了。”

“吃你的飯罷。”晏回搖頭失笑,也不答,其實确實是叫侍衛套他麻袋去了。說話間,他還給唐宛宛舀了一小碗春筍花菇湯,宛宛嘗了一口,晏回光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很喜歡了。

酒樓小二眼力見好,看見這家居然是夫人坐在首位的,所有大菜都圍着這夫人擺,小二便面朝唐宛宛介紹,他笑着說:“咱們家跟別家不一樣,有的素齋打着素齋的旗號,卻會用雞湯吊味、用蛋清裹炸,失了素食原本的鮮美。咱們家卻是十足十的素,我家掌櫃原本是熹樂寺的和尚,前兩年還了俗,多年茹素的習慣卻是保留了下來。”

唐宛宛已經動筷子了,話還沒說完的小二微微怔住——以往來的客人都要聽他唠叨半刻鐘,把所有菜用的食材講一遍才會放他走,比如“這四喜丸子是鮮菇、胡蘿蔔、西芹、豆腐做成的,能嘗出肉的味道來”雲雲。

這夫人倒是個直接的,小二有心再講講自家店的特色,卻耐不住人家的心思都在飯菜上了,只好打着笑臉退下去。

“你吃慢一點,急什麽?”

唐宛宛一臉懵:“我已經吃得很慢了呀。”

“你忘了醫女怎麽說的?”晏回慢條斯理說:“一口飯要咀嚼二十下,這不光對胃腸好,為娘的細嚼慢咽,将來生下的孩子就聰明。”

“真的?”唐宛宛狐疑道,卻聽話得放慢了吃飯的速度。

醫女說了十幾條該注意的,每回來請脈的時候還會多說兩條,唐宛宛原本記性就不好,懷上娃之後記性更差,早忘了大半,也不知陛下怎麽能在處理政務之餘把這些瑣事都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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