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若相見不相識

蕭翰陽回府的時候,正看見妹妹蕭蘭君從他的屋子裏匆匆出來,他尚未開口蕭蘭君便先問道:“哥,你到哪裏去,看到宸烨了沒有,這兩天他在忙什麽呢,都看不見他人?”

蕭翰陽笑着打趣道,“這還沒過門便整天宸烨長宸烨短的,沒得好好的黃花閨女整日像個黃臉婆一般唠叨,我要是宸烨整日看你這般模樣躲還來不及呢。”

“說什麽呢……”蕭蘭君佯怒地作勢要打,蕭翰陽與她年紀相差不大,平日裏又極是寵她,對這個哥哥她一向胡鬧慣了。

“哎,這叫什麽,惱羞成怒了不是。”蕭翰陽邊躲邊調侃道。

蕭蘭君貧不過他,氣得直跺腳道:“哼,看看你成天就知道欺負我,哪裏有個做哥哥的樣子,你等着,這些年爹爹被戰事拖着,這會兒得了空,我得好好拾掇他給你說門親事,找個狠一點的嫂子好好管管你這張貧嘴。”

蕭翰陽對她直擺手,“哎,我的事不用你來操心,你有這個心思不如好好管你家的那個未來相公,最近神神唠唠的,一會拉我去墓地,一會兒又莫名其妙地扔下我一個人到什麽城西去了。”

“他去城西做什麽?”蕭蘭君問道。

“不知道,他一會兒說什麽要找回過去,一會兒說又要去找什麽女子,他剛才在門口剛好遇到管家,不知所雲地問了幾句就一聲不吭地走了。”說着故意放小了聲音逗着她,“我看這裏面有貓膩,你可得小心了,萬一他又看上什麽別的人就不好了。你也知道,這男人都是吃着碗裏的想着鍋裏的,雖說他跟我們不大一樣,平時也不跟我們一起喝花酒逛青樓什麽,但男人心海底針,這也難說……”

他的話尚未說完,蕭蘭君趁他不備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啊”腳尖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他滿腹的惡趣味便被一聲驚呼打斷。蕭蘭君不管他咋咋呼呼地哀嚎,抓着他話中的幾個重點,雲袖一揮,一轉身徑直往門外走去了。

只剩下蕭翰陽一個人站在原地指着她離去的背影,痛心疾首道,“你竟然如此忤逆兄長,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青岩村,村外的小溪邊茵茵碧草地上正有三五孩童在嬉笑玩耍,兩個男孩兒正拿着小木劍對擊着玩兒,旁邊另有兩個男孩兒在旁邊鼓掌叫好,一個小女孩在一旁邊拍手邊唱着歌謠,童聲稚嫩,聲音雖不得音律□□卻別有一番純淨清透之美。

不遠處從村子裏忽然跑過來一個小小人影,腿腳飛快,身後揚起塵土一片飛揚,等他跑到了孩子們這裏,氣喘噓噓地顧不上歇息一會兒,便拿着手中一截被削得歪歪扭扭的樹枝對着同伴們樂着道:“你們看我也有劍了,這是我娘給我做的。”

那在打鬧着的孩子聞言停了下來,一同轉身看向他,過了片刻又齊齊放聲大笑,其中一個模樣稍胖的,對着他拿在自己手中形狀精巧的小木劍頗為得瑟道:“你那也叫劍,明明就是一截破樹枝,我手中的這才能叫做劍,你那東西連個劍鋒都沒有,是從哪兒撿來的破爛。”

謙兒被他的話說得一愣,氣得紅着小臉,怒瞪着他:“你胡說這才不是破爛,這是我娘給我做的,雖然……雖然……”

他的聲音有點小了下去但片刻後想起娘為了替他做這把劍,險些劃傷了手,不覺拉高了聲音一字一句道:“雖然不如你那把,但也是我娘做給我的,我說這是把劍就是一把劍!”

“呵,你這個騙子,你留着你的樹枝自己玩吧,連爹都沒有的人,我們才不跟你玩呢。”

謙兒反駁道,“你胡說!”

旁邊的一個女孩拉着那男孩子的衣袖勸道,“哥,你別胡說,謙兒哥哥的爹上戰場找仗去了,我聽嬸嬸說過的。”

“你懂什麽!”那男孩嗤笑一聲從她手裏拉出自己的衣袖,“我聽娘說了,他娘當年是一個人大着肚子搬過來的,身邊連個陪伴的親人都沒有,要是好人家的姑娘哪有嫁了人這樣落魄,誰知道是不是被人始亂終棄,趕出來的侍妾或是花街柳巷出來的風塵女子。”

那群孩子聽他那樣說都聽得似懂非懂,還是那個一臉懵懂的小女孩好奇的問道:“‘始亂終棄’是什麽意思,‘風塵女子’又是什麽?”

“管它什麽意思,反正不是什麽好的意思,我娘說了他娘長得那般妖媚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誰知道她兒子是哪個沒人要的野種。”

謙兒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你胡說,你娘才是虎姑婆,她長得那樣醜還說我娘壞話,先生說了背後道人長短的都是小人,你娘會遭天打雷劈的。”

那男孩子一聽暴跳如雷,“你竟然敢罵我娘是虎姑婆,我要好教訓你這個沒人要的野種。”說着拿起手中劍就朝謙兒的臉上招呼而來。

他慌亂中忙拿起手中樹枝做的木劍去擋,可他那樹枝太細怎麽敵得過對方手中粗厚的木劍,只虛無地招架兩下便被那木劍一下劈成兩段。少了樹枝作遮掩,那木劍直朝他臉上落下,他急得臉向側邊一躲,那木劍擦過他的臉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肩上一痛往後顫得跌坐在了地上,那男孩子大叫一聲,喚來身邊其它幾個男孩子,一同拿起木劍朝他身上打去。

旁邊的小女孩不敢上前,在一旁跳着叫道:“別打了,別打了……”幾個頑童打紅了眼哪裏聽得進她的話,慌亂中她只能一跺腳往回跑去,指望找個大人來制止他們。可沒有想到的是,她剛走出兩步突然撞上了一堵人牆,好在那人扶住了她才未至摔倒。待她回過神,擡頭望去,但見來人是個相貌英挺的年經男子,雙眉攏蹙,目若寒星,沉聲喝道:“住手,你們在做什麽……”

一群孩子被憑空冒出的一聲厲問,吓得停住了手,紛紛停住了手看向聲音來源處,“你們是誰家的孩子,是誰教你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你們這麽多人手拿着木劍欺負他一個人,羞也不羞?”

那幾個孩子本與謙兒也無多大仇恨,不過受了那胖孩子唆使,又一時快意打紅了眼,此刻聽他這般教訓自知無理,更知臉上無光,個個都低下了頭去,唯恐眼前的人記清了自己的長相回頭告到他們父母那裏去。

段宸烨越過他們看到半坐在地上的謙兒,他的臉上尤挂着淚痕,小嘴倔強地咬着,眼神兇狠地瞪着那些孩子。那神情看着頗為熟悉,他不禁想起當初他被敵軍抓入敵營也是這般抵死不從,負隅頑抗的樣子,他看得不覺好笑,無心便笑了出來,伸手欲去扶他。

謙兒原本對他出言相救尚有感恩之心,然此刻看他笑,小小的自尊心突然一酸,便以為他也在嘲笑自己,小手一揮,打掉他的手,怒視着他道:“我不要你扶。”

“你人小脾氣倒不小,你們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是誰先動手的?”段宸烨的目光在一衆孩子臉上一陣逡巡,最後剛開始那撞了他的小女孩嗫嚅着聲道,“是他先動的手。”說罷指着那個胖小孩子。

那胖小子甚是膽大,一把打落小女孩指着他的手,氣道:“真是吃裏扒外,難怪爹老念叨,女兒就是賠錢貨。”話鋒一轉,對着段宸烨硬聲道,“是我先動手又怎麽樣,誰讓他罵我?”

段宸烨聽之怕偏聽了一方之言,又轉過身對謙兒道,“罵人是不對,你知道嗎?”

謙兒一聽更怒了,一把推開落在他肩上的手,“不要你管,你和他們一樣,你們都是壞人。”言罷便不再吭聲,這脾氣上來軟硬不吃,倒讓他不知為何了。

段宸烨轉身問那幫欺負他的孩子,為首的那個胖孩子年紀雖小卻極善察言觀色,此刻看到謙兒不吭聲,又聽他如此說,便感覺又有了底氣,挺着脖子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他就是個謊話精,他爹明明死了他偏不承認,還敢說我娘是虎姑婆,她娘才是狐妖轉世!”

不待他置評,謙兒已經像只受了驚吓的貓般豎起了全身的鬥意,對着那胖孩子大吼道:“你爹才死了,你娘才是妖怪,你們全家都是妖怪……”

那胖孩子受不得他激,氣得大吸一口氣,兩眼一瞪目露兇光,“你還敢罵,看我不打死你……”說着便揮着手中的木劍朝他頭頂上劈來。

謙兒不防他還敢來這招,慌忙之中急忙擡起兩手臂護住臉,然而片刻後,木劍頓重的痛感并沒有落下,相反卻聽到那胖孩子一聲驚呼,“啊……”

段宸烨輕而易舉地将那柄木劍握在手中,他沉聲道:“一言不合便棍棒相向,你父母是怎麽教你的,這樣粗魯野蠻,哪像我漢家兒女,活像個塞外的蠻夷。”

他這一句那胖孩子聽得一愣,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他自尊心受創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擡起腳就往家跑去。

其它的孩子也都跟着那個胖孩子一哄而散,段宸烨見狀情知不好,上戰場他從未膽怯過,應付孩子他卻是新媳婦上花轎,開天辟地頭一次。一時便更覺頭大如鑼,再轉過身來看看身邊的謙兒,卻見他低着頭,肩膀微微起伏有如風中的小草。他輕嘆一口氣,蹲下身來,正好看清他的面容,清秀的小臉挂着淚痕,眼眶裏裝着淚水,好像在僵持着硬不想讓它落下。

段宸烨的心忽然就這麽軟了下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去替他擦拭,可誰知手指剛一碰到那眼眶,淚水就像斷線的珠子般不斷落下,吓得他都忘了動作。眼前的小人兒擡起頭正視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裏裝滿了童真無暇,嘴唇一嗡一翕,看他眼睛喃喃地重複,“叔叔,我沒有說謊,真的,我也是有爹爹的……我不是沒人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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