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

前的僵局打破。卻見那孫二娘家的胖小子從人群中鑽了進來,一把抓住心神不定的孫二娘努嘴道:“娘,你怎麽跑這來了,爹是不是又下地去了,我肚子餓了,你今天怎麽沒有烙餅啊。”

孫二娘聽得兩眼一翻,一手指着兒子的腦袋罵道:“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她手指一轉指着蕭翰陽問道,“你快看看,他是不是昨天欺負你的那個人?”

那孩子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皺着眉頭搖了搖頭,“不是,娘,我餓,快點回家做飯給我吃吧。”

孫二娘本想再罵自己兒子幾句,沒想到圍觀的人群中不知誰問了一句,“唉,孫二娘,你不是說你兒子被吓得到現在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嗎,我看能走能行,還知道吃呢,看來也不傻呀?”

此一言出,四周一片轟笑,孫二娘揪着兒子的耳朵又氣又惱。五嬸趕緊上前打着圓場:“即是如此,你也別在這兒撒潑了,大清早的快回去給你兒子做飯去吧,大夥還得下地呢,都散了吧散了吧……”她邊說邊對四周的人揮了揮手,圍觀群衆見此,都笑着散了。那孫二娘自知再鬧下去自己也讨不到什麽好處,也樂得就坡下驢趁機拖着她家的孩子随衆人走了出去。

待人群散盡後,不知內情的五嬸走到蕭翰陽面前斂了斂禮,言道:“小郎君即回來了,便快進去看看庭月吧。你在外征戰這些年她一個人帶着孩子多有不易。如今可算了是盼到了一家團圓的這一天,老婦人也為你們高興。”

蕭翰陽見對方如此鄭重倒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自己扯了謊,頗有心虛之意地低頭回了一禮。待他回過頭,卻發現那女子正站在門邊看着他,目光相對,她的眼底有深深倦意,而那疲憊之後似又藏着些許他看不懂的東西。

☆、往生卷十三章:只是當時已惘然

蕭翰陽長這麽大以來,坐過朝堂戰場,躺過花街柳巷,卻從未有過如此刻這般尴尬。他堂堂一個七尺男兒如今坐在人家一個女子家中,心中千般疑問,卻不知如何開口。沈庭月似是發現了他的局促,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他,微微欠身道:“陋室貧寒,未備好茶,将軍喝杯水吧,方才連累将軍了,甚是抱歉。”

蕭翰陽尴尬地笑了笑,接過茶杯喝了兩口,言道:“無妨,我只是有些公事要辦,碰巧路過而已。”說完又尴尬了笑了兩聲,心虛的很。

蕭翰陽正滿腦思慮着要如何開口問她,沒想到沈庭月倒先開了口:“如有奴家幫得上忙的地方,将軍盡管開口便是。”

蕭翰陽一聽緊皺的眉毛瞬間舒展了開來,他輕咳一聲一本正經道:“是這樣的,之前我軍在西北征戰了六年,多有為國犧牲的将士。為了讓他們死後能落葉歸根,我們便将一些亡者的遺物帶回來給他們的親人。誰知東平村前幾年發生了瘟疫,死了好些人,聽說尚在世的一些人搬到這裏,我如今便是來找找看,可有将士遺眷的。”

沈庭月臉上的表情凝滞了片刻,眸中似乎有什麽神色一閃而過,只是一瞬,蕭翰陽也瞧不真切,便接着試探道:“方才聽聞娘子的夫君之前也随大軍出征,不知姓甚名誰,編在哪路軍中?”

沈庭月原本正提着茶壺往蕭翰陽的杯子裏添水,聽他如此一說,手中的茶壺一歪,差點把水倒到蕭翰陽的身上,累及桌子上一大灘水漬,慌得連忙拿抹布來擦。蕭翰陽見她如此樣子,心中疑雲更勝。

沈庭月驚怔中上下打量了蕭翰陽一會兒,這才想起那晚在将軍府中遇見過他。然而她不知他是因段宸烨來找她的,還是為了蕭蘭君而來。正踟蹰間,內室忽傳來一聲悶響,沈庭月回來神,謙兒在裏邊。

她忙起身走向內室,入內才發現,那孩子正跌坐在地上,手裏抱着她前幾日收起的段宸烨的牌位。沈庭月上前忙扶他起來,剛想問他發生了什麽事,卻發覺這孩子不對勁,只低着頭也不說話。她這才想起,那東西原本被她放在幾層高的箱子上,他方才想必是從那上面摔下來,卻一聲都未吭過。

沈庭月擡起謙兒的小臉,看到他小嘴倔強的咬着,那雙眼中隐隐有淚光,卻死撐着不肯哭出來。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輕輕撣了撣他身上的塵土,也未責備,只輕聲問道:“爬那麽高摔下來,哪裏摔疼了嗎?”

那孩子微微地抽泣了兩聲,緊緊抱着懷中的木牌,哽咽着搖頭,“娘,你為何将爹爹的牌位收起來,還放在那麽高的地方,是不是在怪謙兒不聽話。”

自從知道段宸烨未死後,她便将原本供在桌上的牌位收起來放在了箱頂上,不想,他今日竟發現了。沒等到沈庭月回答他,他又顧自說道:“謙兒知道錯了,謙兒以後再也不跟他們打架了。娘,你不要把爹的牌位放在箱子上好不好,那箱子壘得太高,謙兒看不到爹爹,謙兒想爹爹……”

沈庭月将孩子攬入懷中,她不忍再讓他說下去,更不知該不該告訴他真相。只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說道:“娘沒有怪你,娘把牌位收起來是有原因的,你要理解娘知道嗎?”

誰知那孩子一聽突然大哭起來,他一邊哭一邊追問着:“為什麽要收起來,是不是因為我爹爹真的不在了。娘你告訴我,爹爹是真的死了嗎?是不是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那他為什麽會死呢?他還沒有抱過我,沒有陪我放過紙鳶,沒有給我做過木劍,他怎麽可以就這樣死了呢?怎麽可以呢……”那孩子大哭,扯着她的袖子,這麽多年,他一直乖巧聽話,家裏沒有的從來沒有死賴着要過,唯獨這一件事,才像個同齡的孩子一般用盡了他所有的任性,她知道這是他小小心靈裏唯一放不下的執念。

原本深埋心底的一個念頭突然像猛然串起的火苗般高高地熊熊燃燒了起來,仿佛是懷中的小人兒給了她勇氣。這些天來困擾在她心頭的煩擾,在這一刻因這孩子聲撕力竭地質問,讓她堅定了信念,她要抛開一切顧慮,她要去找宸烨,告訴他,他們的過往一切。如果段宸烨果真薄情不要他們,她到時候也認了,大抵也沒有比現更壞的了,不為自己就算為了孩子她也得博上一博了。

她摸着謙兒手中的那個染上他體溫的木牌,安慰道:“不,娘親要告訴你的是,你爹他沒死,他回來了,你聽話莫哭了,娘明日便帶你去找他。”

謙兒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娘親,仿佛生怕自己聽錯了一般,傻傻問道:“娘,你方才說什麽?”

站在門口尴尬地看了半天的蕭翰陽,震驚的嘴都忘記了合攏。呵,果然是她,他看着那木牌上深深刻着的“先夫段宸烨之位”,憊感心慌。思及東平村的石碑上曾寫下的“妻沈氏攜子泣立”他忽然有種不寒而粟的感覺,如果宸烨知道自己有妻兒在世,那蘭君該怎麽辦。他不敢再想下去,輕提着步子,遁聲面去。

蕭翰陽一回府便直奔段宸烨的屋子,将自己的院子找了個遍也未找得見段宸烨的蹤影。問了幾個下人,便轉身欲出門去尋,不想剛到門口便一頭撞見剛從外面回來的蕭蘭君。

“你這樣急勿勿的又是要去赴哪個香閨夢啊?”蕭蘭君笑道。

“你還笑,都快大難臨頭了,還不知道!宸烨呢?”蕭翰陽直跺腳道。

蕭蘭君被他說的一頭霧水,不過看他眉頭皺得那麽緊,心中也突然有了些慌亂,忙問道:“宸烨去了兵部,出了何事?”

他一把拉起她的手腕,說道:“此處說話多有不便,你随我來。”

蕭蘭君被他拉着往後院走去,蕭翰陽走的頗快,她在後面跟得跌跌撞撞,回廓轉彎處冷不防差點撞到對面走來的一人。她擡頭一看,卻是那李柏原。

“蕭兄弟這是準備帶着蘭君上哪兒去,走的這般勿忙?”李柏原問道。

蕭翰陽匆忙之中煩不勝煩,沒好氣的回了句,“上哪關你什麽事兒,要走快走,別擋我的路!”說完拉着蕭蘭君揚長而去,留着李柏原幹站在原地咬牙。

兩人一路往內院走去,一直來到蕭蘭君房中,蕭翰陽讓室內丫鬟皆出去。他關上了門,一臉凝重地對蕭蘭君道:“蘭君,你告訴哥,你和宸烨的之間可還有分斷的可能?”

蕭蘭君乍一聽,只覺得一記驚雷在眼前炸開,“哥,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和他為何要分斷?”

蕭翰陽嘆了口氣,只覺口幹的厲害,倒了一口水喝下,無力道:“你讓我去東平村查查那女子是何來歷,你猜我查到了什麽?”

“查到了什麽,你倒是快說啊?”蕭蘭君急道。

“我在那沈庭月的家中看到一個牌位,上書‘先夫段宸烨之位’,且她還有一個六歲孩兒,你說她跟宸烨是什麽關系?”

“不,不可能”蕭蘭君吓得往後退了兩步,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許是他們姓名相似呢,也未可知啊!”

蕭翰陽氣得白了她一眼:“你就別再自欺欺人了,我回來之前已經查的很清楚了,沈庭月母子正是三年前東平村發生瘟疫後才搬到西郊的青岩村的,有人說之前只聽說她的丈夫出征西北,一年前才有消息傳來,說他丈夫戰死了。你想想看,一年前那不正是宸烨潛入敵營被俘的時候嗎。”

“不,也許這只是個巧合呢,說不定他的丈夫真的只是戰死了呢,宸烨是我的,任何人也不能搶走他!”蕭蘭君怔怒之下一拂衣袖,桌上的茶盞盡數落地,一桌茶杯碗盞咣铛聲後皆碎成渣。蕭翰陽道出的真相如同那冷冷的白瓷碎片,成了紮所在她心中最深的一根刺,疼得讓她發了狂。

蕭翰陽抓着她的手腕,怕她激動之中做出什麽傻事來,即心疼又果斷的勸道,“蘭君放棄吧,沈庭月與宸烨已經成親了,他們連孩子都有了,你們再樣糾纏下去不會有好結果的。”

蕭蘭君卻是不斷搖頭,“不,宸烨還沒想起來,不會的,就算他想起來也不見得就會離開我的,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了,他不會這麽絕情的。”此刻她什麽也聽不下去。

蕭翰陽溫言道:“你醒醒吧,到現在你還在自欺欺人。宸烨是什麽樣的人,你不是不知道。他一向重情重義就算你現在瞞得了他一時,你能瞞他一世嗎,等他日後想起,只會讓他恨你而已。趁你們還沒成親,你放手吧。”

蕭蘭君不甘心,她擡起她的右手,摘了一直戴在手上的手套。那手背顯出一條甚長的的刀傷,看着頗為猙獰,且一直往着手臂上方蔓延而去,不知有多長,她苦笑道:“哥你看啊,我為了他廢了一只手,這只手以後再也拿不了劍了,就算是筆也拿不了,我只有他了,我不能沒有他啊。”

她那雖是笑,卻笑甚為凄涼,蕭翰陽別開臉都不忍去看。

她接着說道:“哥我求你,這件事你別告訴他行嗎,你就別管了,先等我跟宸烨成親了再說行嗎?”

蕭翰陽覺得她不可理喻,“蘭君,你知道這是在幹什麽嗎?你這麽做不僅會害苦了他,也會害了你自己的!”

“我管不了這麽多了,我不能讓宸烨離開我。”她拉着蕭翰陽的袖子懇求道,“哥你就幫幫我吧,大不了……大不了等以後他想起來,我同意納沈庭月為妾,收他們的兒子做庶子。”

“你瘋了,沈庭月才是他的原配妻子,你覺得她會同意嗎?”

“她不同意還能怎樣,她要是不同意我就給她們一筆錢,讓他們母子下半輩子好好生活下去。我不會讓他們吃虧的。”

蕭翰陽甩開她的手,氣道:“你簡直是瘋了!”

蕭蘭君不死心的繼續抓着他,“哥,從小到大你是最疼我,這事關我終身幸福,你不能毀了它。”

蕭翰陽循循誘導道,“正是因為這是你的終身幸福我才擔心啊,這事紙包不住火,宸烨早晚會知道的,到時候只會令你們更痛苦。”

他的話入得了蕭蘭君的耳,卻聽不到她心裏去,她此刻的心中心心念念的只有一個人,她不能放手:“不試試怎麽知道呢,如果你現在就告訴他,如果他對她還有情,如果他看在那個孩子的份上選擇了她,那我就什麽也沒了。我如今這般樣子如果連他也沒了,那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蕭翰陽大驚:“你胡說什麽呢,這世上的好男兒多的是,沒了他還有別人,你何為非要死吊在這一棵樹上呢。若你現在就如此看不開,那更應該現在就說清楚的好,早斷早幹淨。”

蕭蘭君聽他如此說,只覺心如死灰,一顆心絕望到了頭,身上突然沒了力氣,跌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她的心如同被風吹亂的柳絮,千絲萬縷的糾成一團,理不出一條出路。

她手指一動驀地碰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慌亂中眼中閃現一抹厲色,立馬緊握住那個茶碗的碎片,一擡手直抵喉間,絕決道:“哥,如果你不幫我,我今日就死在你面前。”

蕭翰陽驚道,“你這是做什麽!” 言罷,擡手欲去搶她手中的碎片,卻被她躲了過去,眼看着她握着瓷片的手已有血跡點點滴落,他的心立刻軟了下來。

蕭蘭君眼角含着淚,倔強的咬着下唇,再次懇求道,“哥,你就幫我這一次吧,從小到大你是最疼我的,無論我想要什麽你都會想辦法給我,你就再幫我這一次,我求求你了。”

蕭翰陽深深吸了一口氣,好言開解道:“可是宸烨他是一個人,他不是東西,他有感情有思想,他有權利知道他的一切,我們不能這樣自私啊蘭君。”

蕭蘭君輕嗤一笑,那一滴淚終是落了下來,她的聲音很輕,似是在問自己:“那我呢,我就不是人嗎,不自私我還能怎麽辦,我已經不再是青春正盛的豆蔻年華了,我把我所有的感情都給了他,心也給了他,一個已經廢了右手的我失去他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呢?”

面對蕭蘭君的自嘲,蕭翰陽無言以對,他給不了她答案。這個妹妹他太了解,有着與父親一般執拗的性格,只要是她認定的事,就一定會死嗑到底,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頭不回。他知道拗不過她,卻終是不忍見她撞得粉身碎骨。一邊是多年的親情,骨血裏的牽葛,一邊是一起浴血奮戰的兄弟。無論是哪一邊都是他不願傷害的,他此刻後悔死了,早知如此,就不應該答應蘭君去幫他查探了。

“罷了,罷了,你們自求多福吧,我也不在這是非之地呆了,現在就去軍中報道,無事你們莫來尋我,有事更別來找我,我怕了!”言罷,便開門離去,烈烈的日光自門後投在蕭翰陽的臉上,照得他眼睛有些發暈,院裏的池塘邊有一棵老樹,那樹下似是有片衣角一閃而過,他一眨眼再細看去,卻是什麽也不見,只當自己氣暈了眼。

☆、往生卷十四章:常恨人心不如水

初春的早晨徐徐清風拂過剛吐新芽的楊柳枝丫,天邊一輪殘月對應着東方緩緩始來的紅日漸漸西沉,隐在晨風中的一絲涼意似乎也在慢慢消散。朱雀大街上的行人很少,除了做生意的小販偶爾經過,也只有樹梢的鳥雀唧唧喳喳地叫着。沈庭月今日起的很早,略作梳洗一番後便往這将軍府來了,行至高大的朱門前,她似是猶疑了一會兒,末了拿出收于袖子裏的那條絲帶看了一眼,才終于鼓足了勇氣,扣響了門上的銅環。

前來開門的是一名小厮,看了一眼沈庭月,見她衣着樸素,也并未給她好臉色。沈庭月說明來意,那小厮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将軍府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進的,姑娘找段将軍可有什麽要事否,如有要事,我便進去通報一聲,如果沒甚要事還是請回吧。”

沈庭月心知大清早的敲門,又不是什麽貴客,引得這小厮心中不快,無奈自己有求于人,只得低首央求道:“我找段将軍有些私事,煩請小哥通報一聲。”說完拿出袖中的絲帶,想了一想,又拔下了頭上的銀簪,一齊放到那小厮手中,“這位大哥,煩請你将這兩樣東西交到段将軍手中,大恩大德,奴家感激不盡。”

那小厮聽她如此客氣,聽着心裏飄了起來,笑道:“好,你且在這兒等着,我替你進去問問。”

那小厮進了段宸烨與蕭翰陽所居的冰河苑,問了一圈卻聽管事的說,段宸烨昨日并未回來,蕭翰陽也未在屋裏,吐吐了嘴,心想這姑娘真不走運,便打算拿着東西去還給她。途經香蘭院時,一只花貓忽地從牆上跳下來,在他面前蹿了過去,吓得他差點摔了個仰面朝天。他氣得拾起身邊的一塊石頭,就對那花貓扔了過去,花貓“喵嗚”一聲跳進了香蘭院。他呸了一聲,氣咧咧地往前走了還未有兩丈遠,便聽得後面有女子大叫一聲,“給我站住!”

小厮一聽,便覺不妙,無奈是位他惹不起的祖宗,只得嘻笑着臉轉過身去,滿臉堆笑道:“倩兒姐姐喚我有何事啊?”

“小方,方才可是你拿石頭砸的‘咚咚’?”那名喚倩兒的女子質問道。

那小方摸着腦袋正想裝傻充愣的問一句,咚咚是誰,不想倩兒懷中的花貓已經沖他恨恨的叫了起來。他知躲不過,所性低頭認錯:“姐姐,我知道我錯了,我原不知道他是小姐養的貓,方才驚得失了分寸,才誤傷了它的,姐姐大人有大量,就別告訴小姐了。”

那倩兒是蕭蘭君院中的大丫頭,打小跟着蕭蘭君,性子也跟她極像,都是吃軟不硬的主。這小方也是個滑頭,心知如果死不認帳,倩兒必将會小題大作,不如這般服軟先認錯的好。

倩兒聽他如此說,原本也沒多大的火氣便也消得差不多,本想訓他幾句便讓他走的,卻見眼尖的看見他手中露出的銀簪子。眼珠滴溜一轉,戲谑道:“好啊,要我不告訴小姐也行,但你得告訴,你手中那銀簪要送給誰啊?”

小方聽她如此問,忙辯解道:“姐姐莫誤會,這不是我的東西,是門外有位女子要找段将軍,拿着此物讓我進來通傳罷了。”

“女子?什麽樣的女子?”倩兒問道。

“約莫二十出頭吧,看衣着不像是富貴人家的女子,應該是民戶吧。”小方撓着頭道。

“那段将軍呢?”

“我方才去冰河苑問過了,段将軍不在府中,連三少爺也不在,這不,我拿着這東西正準備去還給那姑娘呢,姐姐若無事,我便先走了。”

“等等……”他說完正欲轉身,那倩兒卻喚住了他。

沈庭月在蕭府的門外等了約莫一刻時才見那小厮再次從門內出來,她連忙上前看了半天卻未見後面有段宸烨的身影。小厮冷冷道:“姑娘還是請回吧,段将軍今日不在府上,等他回來,我會幫你把東西轉交給他的。”

她連忙問道:“那他何時會回來?”

那小厮不堪煩擾道,“我哪知道這麽多,你趕快走吧,要是讓管家看見,又得罵我。”

沈庭月不甘心就這樣白來一趟,說道:“那我在這裏等吧。”

小厮一聽有些急了,“哎,你怎麽這麽不知好歹呢,讓你走就走啊,這麽死皮賴臉杵在這兒,你當我們将軍府門前是菜市場啊,誰都可以來是吧。”說完拿起門內的掃帚就對着她的腳下掃去。

沈庭月被趕着往後退,退到臺階邊一時不慎,差點摔了下去,幸虧有個人及時扶了她一把,然而待她擡頭看去時,卻吓了一跳,急忙抽出被那人扶住的手臂。

李柏原見着也不惱,對她笑道:“我有這麽可怕嗎,看着我就躲。”一轉身對着那小厮上去就一腳,喝道,“将軍府什麽時候多了你這樣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還不快滾!”那小厮吓得連滾帶爬躲進了蕭府。

一轉臉對着沈庭月溫文道,“小娘子來這兒所謂何事,不知可有在下,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沈庭月上次差點吃了他的虧,對他仍有餘悸,立時搖着頭道,“沒有,多謝将軍,告辭。”說完福了一福,立刻轉身走人。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李柏原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李柏原步入香蘭院的時候,只見蕭蘭君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手中拿着剪刀有一下沒一下地胡亂剪着手中的花枝,一枝剪完了便順利拿起另一只開剪,腳下花枝碎了無數,桌上的玉瓶中卻仍是空無一物。

他走上前去,悄悄對侍立在一旁的倩兒使了個眼色,倩兒便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蘭君啊,你這是插花呢還是葬花啊?”

蕭蘭君飄遠的思緒被這突然其來的一聲戲谑給拉了回來,她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坐在一旁的李柏原和腳下散了一地的花葉,将手中剪了一半的月季随手插進瓶中,淡淡道:“你無事來尋我的晦氣作甚,看來近日軍中閑得很啊。”

李柏原拿起桌上的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聊道,“邊疆無戰事,我們自然都成了閑将軍,只是不知你三哥今日發了什麽瘋,一大早就集合了将士說要到山上訓練七日,說什麽‘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

蕭蘭君靜靜聽着也不答他,拿起一枝月季慢慢的修剪起來,李柏原看着她面無表情的模樣,挑了挑眉接着道:“我剛從蕭老将軍的書房中出來,他剛才還跟我感嘆,現在你們這幾個年經人的心真是太寬了,七日後都要大婚了,現在個個還跟個沒事人一樣,什麽也不管不問的,着實讓他操心呢。”

蕭蘭君原本拿在手中的剪刀沒由得突然剪了個空,抖然的失衡讓剛才使出的力道全部反蝕到了手腕上,原本受過傷的腕部疼痛非常,手中的剪刀脫手而落。李柏原反應迅速的接住剪刀,作關心狀,“怎麽了,是不是舊傷犯了,要不要叫大夫來瞧瞧?”

蕭蘭君咬牙忍了一會兒,疼痛退卻幾分後,她冷着臉道:“你在我這兒說了這麽久,到底想說些什麽?”

李柏原一臉無辜樣,嘆息道:“你別把我當仇人似的,我是心疼你,才來看你的。”

“貓哭耗子,我再怎麽樣也用不着你心疼。”

李柏原見她不給自己好臉色,也不再與他兜轉,只道:“早上我來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女子,在門外等着要見段宸烨,你猜她是誰?”

蕭蘭君先是一驚,随後便死死地瞪着他,眼神狠得似閃着寒光的利刃,仿佛恨不得剜了他。李柏原權當沒看見,有條不紊地喝了口茶,慢慢道:“蘭君啊,我是真的替你覺得委屈,你鐘情段宸烨多年,陪他在西北經歷過無數戰事,一只手也因為他斷送了。本以為如今可以修得同船之好,沒想到,大夢到頭一場空,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

蕭蘭君撇過頭去,“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李柏原輕聲一笑,“你懂的,聰慧如你,難道看不到段宸烨如今的變化嗎?我只是想告訴你,幸福是要靠自己來把握的。”

“這些不需要你來教我。”蕭蘭君輕蔑道。

“我的好妹妹,你太單純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罷了。”說着提起茶壺為她倒了一杯茶。

“好心?你的好心恐怕圖的是‘好報’吧!”她懶得與他周旋,準備喝完這杯茶就走人。

李柏原不答她的話,自顧自的接着說道:“段宸烨如今努力想找回自己的過去,你應該不是不知道吧。我聽說他查了很多事仍未有什麽進展。我念在我們曾有同袍之誼就譴手下的人問了一問,誰知這無心插柳柳成蔭,你猜讓我查到了什麽?”

蘭君舉起茶杯的動作忽然停住了。李柏原看着她,喝了一口茶悠悠道,“可不巧,我手下有一将士家人就是昔日東平村的,聽那位老人家說,段宸烨以前在村中與一女子交往甚密,聽說那女子長得甚好,還跳得一身好舞,臨去西北前還說過,等回來之後要娶她為妻。聽說那女子姓沈,哎呀,我一聽連忙去找了那位姓沈的女子,你猜怎麽着,那女子的孩子如今已有六歲了,只是不知道宸烨知道否啊?”

蕭蘭君暗咬着牙控制着有些發抖的手,将杯子放在石桌上,“你以為憑這些就可以威脅我,我告訴你,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往生卷十五章:孤燈不明思欲絕

段宸烨自軍中回到将軍府的時候已近晌午,春日的天變化無端,晨起自太陽出來後,便息了風幾多悶熱,他剛從山中回來,身上已被汗浸濕了大半。說來也怪,他本是去尋蕭翰陽的,那小子也不知道發了什麽瘋,突然帶兵士們進山集訓,他去找他,他竟似故意躲着他,在山中不停的走動,見着了軍隊,卻未能見到他本人。他也懶得管他了,七日後便是與蘭君的婚期,有些事他不得不下決斷了。

他在院中井邊打了桶水,簡單沖了個涼,回屋換衣服時,發現衣襟前不知何時破了個口子,便放了一邊,打開自己的箱子翻別的衣物。這些年在軍中多半穿軍服,現在閑暇了才想起,自己的便服并不多。他一直翻了個底朝天,在箱底翻出一件天青色的長衫,衣料雖不似多麽名貴,但做工看上去卻難得的精致。系完衣帶他對着銅鏡看了一眼,還挺好看的,他笑着拍了下胸口,卻眉心一凜,又用手伸到衣服胸口處摸了一摸,似是摸到了什麽。

他不得不脫下長衫,仔細看了看,才發現胸口處的夾層裏似是有什麽東西。待他找來剪刀剪開裏層布料,才發現了裏面有個小紅布袋,再一打開,一串用紅線綁着的頭發映入了眼簾。他看着覺得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便穿起衣服,拿着頭發坐在廊下發呆。

傍晚時蘭君來了一趟說定做喜服的布莊老板娘來為他們量衣裳尺寸,蘭君見他一直拿着手裏的頭發不肯丢手,正想發問。那布莊老板娘卻撐着一臉褶子笑開了花,“小姐公子真是好情意,這婚還沒成呢,合發同心結便已經結好了,真是惹人羨慕啊!”此話一出,卻使得二人面面相觑,無言以對,段宸烨不知蕭蘭君藏在袖中的手,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握成了拳頭。

量完了衣裳尺寸,二人一起食了些飯菜,席間卻異常冷淡,相對無言。飯後,蕭蘭君本約他去湖邊走一走,段宸烨卻說白日裏有些累了,便先回了屋。卻是一盞紅燭,對着那束合發同心結,發呆了半宿,連自己是何時閉上的眼都記不清了。

燭火搖曵間,他的眼底似起了一場大霧逐漸變得模糊,在那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裏他憑着自己的直覺往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不遠處赫然出現了一扇大門,他小跑着上前,一把推開那扇門,門裏好像是一處破舊的古廟,橫梁上的經幡被蛛絲蒙了塵,殿前的佛像被歲月磨滅了光。

那佛像前,有一對穿着紅衣的璧人,正在對拜天地,他想走向前,問問那兩人,這裏是哪裏,他們又是誰?可是無論他怎麽跑,他始終離他們有一段距離,始終走不到他們的身邊。他跑累了,就停在那門邊靜靜地看着他們。

那女子拿出一把小剪刀,剪了自己一束頭發,又剪了那男子一束頭發,然後又各自分成兩束,各自編成了一束小辨子。段宸烨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卻聽見她清靈的聲音仿佛隔着重重光陰穿透而來,“侬既剪雲鬟,郎亦分絲發。覓向何人處,绾作同心結。”

這句話如卷入湖面的暴風,在他腦海裏掀起滔天巨浪,他只覺得頭疼得欲裂開一樣,眨眼間,廟中的二人,卻攜手離他遠去,他大叫着:“等等……”那男子仿佛聽見了他的聲音,悠然回頭,段宸烨這次看得很清楚,那,是他的臉……

次日,清晨,再次站在那青竹小院門前,段宸烨卻不該如何扣響那扇竹扉,心中夾着千萬個疑惑,等待那扇門後的人為他解答。晨間風吹得有些急,天邊灰蒙蒙似要下雨一般,一個勁風吹來竟沖開了那扇單薄的院門,堂屋的門也在同時從裏面打開,沈庭月自門內探出身來,看到他時,眼中一陣波雲暗湧。

緘默了一會兒,沈庭月忽然閉門而去,段宸烨不解,走進院落敲響了她堂屋的門,卻是無人應答。

“沈娘子,你為何見了在下,閉門不見呢?”段宸烨問道。

過了許久,沈庭月的聲音才從門後淡淡傳來,“段将軍人中龍鳳,他日前途無量,奴家這貧門小院實在不是你該來的,若是教人看見了,你我名聲都會有損。”

段宸烨一聽這話,頗為尴尬,她說的沒錯,孤男寡女這确實多有不便,只是他心中的疑雲如今只能寄望她來解惑啊。他雙手交合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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