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的本名就叫倪睿睿。”倪小白複而添道。

她好奇,現如今的許鑫濤會對她的前世倪睿睿,有什麽樣的心情?

而聽到她這會差不多等于變相的承認,自己就是前世的倪睿睿後,又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她的好奇幾乎是立刻便得到了回應。

她話音未落,許鑫濤已“蹭”的一下,猛然間立起身,伸手似要去抓她的手。他的動作又快又急。

倪小白大吃了一驚,迅捷的避開,亦然跟着站起身來,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

見狀,許鑫濤方似回過神來。他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只立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她,眼裏有恍惚,有釋然,還有着深深的驚喜與揪痛。

卻獨獨沒有震驚,亦沒有懷疑。

仿佛是他近來藏匿于心底最深處,連他自己也不抱希望的,那些異想天開的猜想,揣度與渴盼,在這一刻統統得到了應證。

他的嘴唇不停的蠕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片刻後,他的喉間發出一種聲音,不似哭也不似笑,似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喘息。

“你是睿睿!”終于他顫聲道。他的眼眶濡濕,語氣肯定,聲音抖得幾欲破碎。

倪小白沒吱聲。不承認,也不否認。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心底也很是訝異。她從來未見過許鑫濤這個樣子!

前世裏,他對着她,緊抿着唇,臉色冷硬不耐的面容,已深深的嵌入了她的記憶裏。從上一世一直留存至今。太深刻了!

現下乍一見他這副脆弱的模樣,竟很有些可憐。。

就這樣吧,親見了許鑫濤的反應,好奇心得到了滿足。她也不想再看他的可憐樣了。并沒有多大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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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小白正欲轉身離開。卻見許鑫濤捂住了臉,下一瞬,有淚水洶湧的自他的指縫間漫出。他坐回椅子上,開始劇烈的抽泣起來。

剎那間,房間裏只充斥着他不停抽噎,哽咽的聲音。

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無端令人心酸。監控器裏的警務人員們,臉上有了明顯動容的神情。

心裏疑惑,這位絕美的姑娘與許鑫濤到底有什麽樣的淵源?能使得他這般失控,似悲喜交集,不能自已。

倪小白亦被許鑫濤突如其來的哭聲,給震住了。。

在她的記憶裏,他亦從來沒有這樣的痛哭過。便是他唯一的親人,他相依為命的爺爺過世,他也只紅了眼眶,沉默無言。

ORZ。。

他怎麽說哭就哭啊……

搞得好像她欺負了他似的!

明明是他自己搞砸了一切,咎由自取。怪得了誰?!

額,好吧,要說他被欺負,那也是被路恒欺負了……

倪小白撇撇嘴,轉身就要走。

“睿睿,不要走!求你!再呆一會,就一會!”許鑫濤卻似有感應一般,他急急擡頭,雙手齊上,拿衣袖胡亂的抹着臉上的鼻涕,眼淚。形狀十分不堪,萬分狼狽。

倪小白下意識定住腳步,頓了頓,舉步繼續往前行。

“睿睿,睿睿……”許鑫濤激動的大叫起來:“求你!求你再呆一會,我只說幾句話,幾句話就好。求求你了!睿睿。”他苦苦哀求,邊說邊想上前攔住倪小白。

立在不遠處的兩名穿制服的警官,見狀及時走了過來,按住了他。

“睿睿,求求你,求你了,睿睿……”許鑫濤緊盯着倪小白的背影,嗚咽着叫嚷。

快到門口的倪小白,終是轉身走了回去。

許鑫濤大松了口氣,臉上露出歡欣的笑容。

“你想說什麽?”在警官們退至一邊後,兩人坐回原處,倪小白淡聲問道。

“睿睿,睿睿……”許鑫濤卻只是凝視着她,一疊聲的輕喚。

待瞧見倪小白擰起眉頭,顯出不耐煩的神色時,他方趕忙說了句:“真好!你,你,”他好象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現在的這種狀态。。

憋了半天說道:“你還能活着,真好!”

“你,你……”他又道,“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倪小白聽不下去他的結結巴巴,支支吾吾。

“我重生了。”她幹脆利落道:“醒來就是現在這副樣子了。”

她懶得告訴他,她其實是一只貓妖。。不想多餘的費那些個唇舌。沒那個必要。

許鑫濤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一直盯着她看,眼兒不眨。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不說,我就走了。”倪小白看着他道。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要坐回來,聽他在這裏語焉不詳,吞吞吐吐。無謂的浪費時間。

也許,是他的樣子太可憐了;也許,是因為這将是她與他最後的一次會面。不管他到底會不會被判死刑?

她都不會再見他了。

“你現在和路恒在一起,對嗎?”他輕輕問她。

“嗯。”倪小白點頭。

“他對你,”

“很好!”倪小白截住他的話頭,肯定道:“他對我非常好!”

許鑫濤舔了舔唇,露出一個極其自嘲的笑容,緩聲道:“他比我好!無論怎樣,他待你,總是好過我待你,”

他頓了頓,接道:“千倍萬倍!”他說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的吐。

倪小白沒有否認,他說的是事實。

路恒待她,确實比他待她要好上千倍萬倍。平心而論,路恒除了在與她歡‖愛之事上,有些兒随性,胡來以外,待她真是好得沒得說。

無微不至,面面俱到。

這也是她甘願舍棄靈修,陪在路恒身邊最直接的原因。

他讓她強烈的感覺到自己是被愛着的!

他對她的疼寵與呵護,已自然而然的融入了,她的生活日常中。點點滴滴都是情意,都是愛。

他的情意,他的愛。

她便是成了只貓妖,天性沒心沒肺,不容易養熟。但也知,孰真孰假,孰好孰壞。她有眼睛看,有心靈去感受。

路恒已經捂熱了她的心。她已暗暗下了決心,這一世陪路恒到老,為他送終。待路恒百年後,她會努力去尋找,看看能不能遇上新的機緣,可以将這身子還給原主小白。

而她會怎麽樣?

魂飛魄散?

都沒有關系!

她不在乎!

她很願意陪着路恒長眠地下。

此時,懶洋洋的等候在監房外的路恒,沒來由打了個噴嚏~

“如果我也能重生,我是說假如,假如我也重生了,重回到過去,我們,你,你會不會,會不會,”許鑫濤望着倪小白,一字一頓,卻終是說不下去。

倪小白搖頭,她明白他的意思。

“不會!一切都不會有改變!沒有李曉潔,也會有王曉潔,陳曉潔,張曉潔……”

她不能生是事實,吃藥吃到臃腫肥胖,容貌變醜,身材走樣,這也是事實。

就算他倆人同時重生,再回到過去。除非她能生,除非他不在意子嗣,不介懷許家無後。

許鑫濤不再說話,只是苦笑。那笑容慘淡,哀戚。

也是他傷她至深!

所以她說得斬釘截鐵。她完全不相信,若他真的能有重生的機會,他一定會好好的善待她。

好好的愛她。

有了這一世的現世報,有了這般痛斷肝腸,悔恨難當的體悟。他又怎麽會再傷她,再讓她孤苦伶仃的活呢!

只象他這樣辜負真心的壞人,他想,老天也不會給他重生的機會了。也因而,他沒法将這心意說與她聽。

沒機會實踐證明的事,用嘴說,總歸不能取信于人。尤其是被他深重傷害過的她。

“既然沒話說,那我走了。”倪小白起身,也不待他回應,旋即擡步就向外走。

他遲遲不再開口,她耐性告罄,坦率說,事到如今,她跟他還真沒什麽好說的。

這一次,許鑫濤沒有再攔她。他靜靜的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毫不留戀,沒有回頭的走出門,走出他的視線。

他的嘴無聲的龛動,那是三個字:“對不起!”

當着她,他說不出口,沒臉說。

他對她何止是對不起!

他對她的所作所為,“對不起”這三個字委實分量太輕,根本不足以彌補,他曾經對她造成的那些不容寬恕的巨大傷害。

他摧毀了她整個的人生。

當天夜裏,許鑫濤自殺。

倪小白走後,他要求見他的律師。那律師過來了兩趟。而他暗地偷藏了,律師帶過來的簽字筆的金屬筆帽。

他用那筆帽的尖端部分,捅穿了手腕上的動脈。

由于他在見倪小白之前,與在見倪小白之後,一直表現得平靜,配合。

兼之,他的案件并非窮兇極惡的社會犯罪,而是因撞破妻子出軌,一時激憤,情緒沖動犯案。屬事出有因。且,案發前,終究還是B城有頭有臉的商賈名流。是以,警方對他的監控相對松懈了些。

這也使得他鑽了空子,找到了合适的“兇&器”。。

用以結束他的生命。

他的遺囑很簡單:願将他名下的所有動産與不動産,包括他的住宅別墅,他所有的房産,瑞鑫的股權,以及銀行戶頭裏的存款,全數贈與路恒。

至于李曉潔若是能搶救過來,需要的治療費,醫藥費與賠償。他交代律師,一定要為他據理力争。

他早前已給過李曉潔百分之六的瑞鑫股份。單這股份就已遠遠足夠了李曉潔的一應所需。

甭論,這近二十年的婚姻裏,他還贈送過李曉潔好幾套房産,不計其數的貴重珠寶,還有銀行裏給她的戶頭打進去的幾千萬的現金。

許鑫濤不想再給她,一分一毫。

這些本來就不該屬于她。

甚至也不該屬于他。

現在,他要将所有他能支配的財富,全部物歸原主!

是的,睿睿才應該是這些財富的主人。她絕對夠格擔這“原主”的名頭。只有她才配使用這些財富,享受這些財富。沒有她,興許根本就不會有瑞鑫,不會有後頭富貴的許家。

他将全部財産轉贈給路恒,就是償還給她。因為擔心會給她帶來什麽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沒有将她直接牽扯進來,而是給了路恒。

他相信,路恒會明白他的用意,也相信路恒不會虧了睿睿的錢。雖然,路恒是他的敵人,但他相信他。

他能為睿睿做的也只有這些了。不為彌補,不求她原諒。只為,他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過去的傷害,他永遠也沒法再補償。

許鑫濤沒有給繼女李宛留任何的財産,只字片語也無。

而對李曉潔,他最後的願望是若她還能活着,他希望能與她結束婚姻關系。離婚協議書,他已簽字。剩下的就等着他的律師為他去周旋了。

不管她願不願意簽,會不會刁難?

他都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他只能做他能做的!

就這樣,在這天夜裏,在一室的黑暗中,許鑫濤睜大眼睛,感受着血液的流動。感受着那難言的劇痛。他想,這也曾是睿睿經歷過的劫難。

他賠不了她。

但他可以陪她,陪她一起感受死亡的痛,與解脫。雖然遲了兩年有餘,但這個他能補上,也算是老天對他的憐憫。

有生之年,他能再見她這一回,他已經滿足,很滿足。

他求路恒讓他見她時,沒說出聲的就是這四個字:“有生之年”。

他在心裏懷疑倪小白,與睿睿興許有什麽關聯時,便揣了這個想望,想望着有生之年,能再見一見她。

今天,他見到了。

遺憾,也無憾。

漸漸的,他意識模糊,眼瞳失去了焦點,直至最後他忘了睿睿,忘了兒子,忘了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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