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麻煩上門
呂玄都眼神一黯,頗為受傷道:“阿拂就算不喜歡我,也不必讓自己悶悶不樂吧……”
宋無黯似乎想說些什麽,不知為何忽而收聲,伸手拉住了呂玄都,低聲道:“有麻煩人物上門了,一會你趁亂走。”
呂玄都不滿地回應道:“我可沒有那麽不講義氣。”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有個人遙遙地從東邊來了。來人三十來歲,相貌普通,氣度平凡,穿了件灰撲撲的褐色粗麻長袍,左邊腰間佩着一把平平無奇的的黑漆長刀,和滿大街跑的捕快用得那種樸刀差不多。這麽一個平平無奇之人,仿佛丢進人群裏眨眼就找不到了。
“宋無黯。”他聲線很平:“你修習的內功可是當年碧水樓的奪玉髓?”
“是又如何?”
“今年三月三,湖州關福蘭一家上下二十四口人,死于奪玉髓之下,可是你所為?”
“不是。”
“今年三月三,你在哪裏?”
“我在湖州清平客棧,雅蘭間。”
“誰能證明?”
“客棧的老板和小二。”
“以你的輕功,是否能不驚動他們就離開客棧?”
“可以。”
“如此,他們不能證明你一直待在客棧裏。”寧擇華不卑不亢道:“請你和我走一趟。”
“笑話。”宋無黯冷笑一聲:“你是誰?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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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四相門寧擇華,請宋少俠往四相門接受調查。”
宋無黯冷眼看他,不屑嗤笑:“等你有了證據再來找我不遲。我還有事,沒工夫和你扯這些閑話。”
寧擇華不肯退讓:“若宋少俠果真無辜,四相門定将還你清白,還請宋少俠跟某走一趟。”
“清者自清,你四相門想要如何,與我何幹?”宋無黯劍眉一挑,抱臂道:“讓開。”
寧擇華硬梆梆地擋着路,半步不退。
宋無黯冷了神色:“如此,休怪我不客氣!”只見他袖手一翻,地上“噼裏啪啦”掉滿了豆子。
掉滿了,豆子?
呂玄都呆住了,他的不客氣就是灑一地的豆子?這是要靠種莊稼攔住對方,還是要做個撒豆成兵的戲法來?
不料寧擇華見了,倏然變色,疾退數尺。
随着細微的“咔噠咔噠”聲,只見那一地的豆子活動起來,每個都伸出了八條細長的方腿來,離得近幾個互相靠近,瞬息之間便拼湊出了一個三尺高的人形來,猛地向寧擇華沖了過去。
呂玄都心裏“呦呵”一聲,還真能撒豆成兵诶。不過不是什麽道家術法,而是機關術,看來是小瞧了他了。他還待細看,宋無黯猛地拉了他一下,怒道:“看什麽看?還不快跑?”
沒等他反應過來,宋無黯已經将踏青霭運用到了極致,竄出幾丈遠了,呂玄都匆匆追了上去。
誰料得到他橫眉冷對、半步不退,居然放了一句狠話就跑啊?
兩個人跑出去有十幾裏地才停下。
呂玄都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瞧:“沒想到阿拂居然會機關術,那個半人高的東西攔得住寧擇華?”
宋無黯翻了一個白眼:“攔得住我還跑什麽?”他難得解釋了一句:“沒什麽用的小把戲,那東西只能和人保持固定距離,沒有戰鬥力,只能攔得個一時半刻罷了。等他發現就會追上來了。”半晌,宋無黯突然嘆氣:“但願一會兒能把它找回來,不然大師兄肯定又要生氣了……”
“你大師兄很兇?”
宋無黯搖頭:“正是因為不兇,才讓人沒轍。”
呂玄都聽了恍然大悟:“我懂了,肯定是因為阿拂吃軟不吃硬。”
被言中的宋無黯沒搭理他:“我們繞路回去客棧吧,明日再來。”
見呂玄都沒有跟上來,宋無黯愣了一會兒,回頭看他:“怎麽了?”
呂玄都沒說話。
宋無黯似乎明白過來,他腳步頓了一下,微微側身道:“湖州關福蘭一家不是我所殺。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還是就此別過吧。”
“別啊。”呂玄都三步并作兩步追了上來:“和關福蘭一家沒關系,我是在想你修煉的內功是奪玉髓,對吧?”
“是又如何?”
“那真是……”奪玉髓不是正派功夫,宋無黯本以為他會說些不好聽的話,不料呂玄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太好啦!”
宋無黯:“……好在何處?”
呂玄都嘻嘻一笑:“我若是招惹了你,便能真的知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是什麽滋味啦。”
宋無黯:……
自己就不該多嘴問他一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兩人一前一後地在戈壁裏走着,這會兒風沙稍微小了一些,陽光卻越發烈了,照得人雙頰發紅,頭發發燙。宋無黯扯了扯頭上的白色兜帽,恨不得能把整張臉都埋進陰影裏去。正掙紮着,一大片陰影劈頭蓋了下來。
宋無黯呆呆地回頭看他。呂玄都摘了自己兜帽給他,見他回頭,露出了一個璀璨的笑容:“你來遮陽吧,這會兒風沙小,我用不上。若是曬壞了美人,就是我的罪過了。”
“這……不好。”宋無黯猶豫:“現在日頭太烈,沒有兜帽遮擋,恐怕會有曬傷中暑之虞。”
“無妨。某出慣了門,這日頭于我無礙。所謂出門靠朋友,阿拂何必推薦某之心意?”呂玄都猶豫一下道:“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若我當真不幸中暑,還盼阿拂不要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茫茫沙漠裏才好,不然我怕我會被活活曬死啊。”
宋無黯:“……呂兄多慮了。”
“噫——怎麽能說是多慮呢?雖然某身體一向很好,從沒中過暑,只是人生難免意外嗎……”
他話音未落,一道銀光淩空襲來,呂玄都似乎渾然無覺,宋無黯兩指伸出穩穩夾住了朝他面門襲去飛镖。
呂玄都瞪着離他臉頰毫厘之差的飛镖,撫了撫胸口,長出了一口氣,對宋無黯道:“唉……好險好險,差點破相,還好有阿拂在。必定是有人嫉妒某的美貌,才會下此毒手。”
宋無黯之前并未發覺有人尾随,這裏是回客棧的必由之路,想來對方必是在這裏埋伏多時了。他一言不發地将人護在身後,厲聲道:“暗箭傷人,非是君子,給我出來。”
一道鵝黃身影從臨近的沙丘飛身而出,風暮雪手執梳雲鞭,直指呂玄都:“這是我和這個混賬負心漢之間的事情,勸你莫要插手。”
宋無黯眨了眨眼,:“某不能只聽信你的一面之詞,就對朋友的困境坐視不理。有什麽事情,說清楚,再動手不遲。” 他側頭看了看呂玄都:“你可認識這位女郎?”
呂玄都攤手道:“從未見過。”
宋無黯又看向風暮雪:“你是何人?我朋友說從未見過你,又與你有何仇怨?”
“漠風堡風暮雪,此番是為好友喬夢嬰而來!”風暮雪長鞭一甩:這個負心漢巧言令色騙得夢嬰傾心相許,結果他卻借機盜走了喬家的梅魂露,棄我朋友于不顧,害得夢嬰至今仍然纏綿病榻。你說,我該不該找他尋仇?”
宋無黯蹙眉看向呂玄都:“真有此事?”
“喬夢嬰?”呂玄都陷入思索:“喬夢嬰?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風暮雪怒意更勝:“好個混賬!不過一個月就将我的朋友抛到了腦後,看我不打到你想起來!”
風暮雪柳眉倒豎,長鞭橫掃而去,宋無黯一甩長袖,化去了來勢洶洶的攻勢:“風女俠稍安勿躁,或是有誤會也說不定……”
正在宋無黯解釋之時,呂玄都“啊”了一聲:“可是廬陵喬家的幺女喬夢嬰?怪不得聽起來有些耳熟。”
風暮雪眯起雙眼,素手一揚收回長鞭,眼刀直指呂玄都:“你記起來了?我可是誤會你了?”
呂玄都不疾不徐道:“說來話長。此地日頭這麽大,若是曬壞了二位美人便是我的罪過了。前面不遠就是客棧,不如回去再說,如何?”
風暮雪并不吃這一套,她冷哼一聲:“把你那些花言巧語都給我收起來,你天下第一騙熒惑的口中若是有一句真話,我就敢信這世上有鬼!”
“看來風女郎對呂某誤會頗深啊。須知說話真假參半才能騙過人,某既是天下第一騙,當然深谙此道,怎可能盡是謊言呢?”呂玄都眼睛彎彎:“難道二位不是美人嗎?抑或是前面不遠不是客棧嗎?不過,當然了,就算這世上有鬼,想來漠風堡的風女俠也不會害怕。”
“呸!竟敢調戲到我頭上來,我非要打得你臉上開花不可,看你以後拿什麽出去騙人!”風暮雪長鞭直指呂玄都,偏頭對着宋無黯卻頗為客氣:“你當他是朋友,我沒意見,唯獨小心叫他騙了。他騙了我的好友,這是我與他的仇怨,希望你不要插手。”
宋無黯朝她一拱手:“既然如此,某不會插手,只是他雖有錯,卻罪不至死,望風女俠勿傷他性命。”
“好說!”風暮雪爽快道:“我只是要為好友讨個公道出口氣,斷不會傷他性命。”
見宋無黯退到一旁,呂玄都一臉痛心:“阿拂啊,你竟然真置我于不顧?呂某真是太傷心了……”
宋無黯面不改色:“一人做事一人當,請恕宋拂不插手此事了。呂兄莫怕,某不會讓風女俠傷你性命的。”
呂玄都委屈巴巴:“……那某的臉呢?”
宋無黯一臉正直:“某不會以貌取人,你依舊是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