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萬乘止戈

呂玄都的笑容微微一僵,他哀嘆一聲:“阿拂真是偏心,就算你師弟那般算計你,你一開口,最先關心的還是他。”

宋無黯沒有應聲,轉口道:“絕奇落在越鳳策手中,會不會有危險?”

“你師弟精通奇門遁甲之術,雖然破不了各耆王城的機關進入其中,想平安脫身應是不難的。”呂玄都緩緩道來:“至于封絕奇——”

“怎樣?”

呂玄都搖搖頭:“我不知道。”他長嘆一聲:“依照常理,他弄暈了封絕奇,應當是沒想要他性命。只是越鳳策智計無雙,亦正亦邪,行事不能以常理揣度,我也拿不準他究竟會如何處置封絕奇。”

宋無黯憂心忡忡:“都是我不好,不該答應他觀劍一事,還将絕奇牽扯了進去。不過我不明白,他究竟是如何不動聲色放倒絕奇的。”

“無生之劍有攝神之能,與之對陣萬不可直視此劍,否則心神搖動,必敗無疑。那個封絕奇緊盯無生之劍,不被放倒才奇怪。”

“可我也看了怎麽無事?”

“身無殺氣,一般不會為無生所傷,怪就怪你那朋友實在是個劍癡,被名鋒放倒也是活該。”呂玄都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宋無黯:“阿拂呀阿拂,你真是太傻了。其一,以貌取人。你觀越鳳策不良于行、弱不禁風,自恃武力,以為單他一人奈何不了你,以致失了戒心;其二,自尋麻煩。你冒用我的姓名,試圖讓我麻煩纏身,可惜,冒名頂替我這種臭名昭著、仇家滿天下之人,怎麽可能輕易脫身?其三,技不如人。樹欲靜而風不止,行走江湖,技不如人,死了活該。”

宋無黯忍不住頂了他一句:“說得好似你武功蓋世,還不也是急急奔逃。”

呂玄都聲音溫和,譏諷道:“好歹我能帶着你跑出來,不像某人,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脫身不得。”

脫身不得之人被他堵得無話可說,尴尬道:“那個越鳳策究竟是什麽人?此般功夫,恐怕是當年被譽為‘天下第一人’的謝莫白也不能望其項背。越鳳策會不會追上來?

“不會。”呂玄都對此倒是很自信:“他若想追,又何必放我們兩個走。他沒那麽無聊。”

“若非他不良于行,武功怕是比如今還要高出許多。”

“你知道他是越鳳策,卻不知他是何人?萬乘止戈越鳳策,他乃是冰封絕地的北域國師。”呂玄都無奈地看着宋無黯:“你不會真以為他是個瘸子吧?”

宋無黯久久無語:“……如今江湖上的高手已經這麽無聊了嗎?”

Advertisement

“非是無聊。”呂玄都解釋道:“一則,示弱于人,引人入鷇;二則,大概是覺得世無新事,不值移步罷。”

“如此看來,當真桀骜非常。”宋無黯輕輕嘆息道:“萬乘止戈,聽此名號,也知是個厲害人物,死在他手中大概也不算丢人。”

“胡說什麽。”呂玄都瞪了他一眼:“我告訴你,無論死在誰手上,都夠丢人的。何況,我會護着你,不會讓人殺你。”

“護着我?”宋無黯輕聲嗤笑,朝他晃了晃手腕:“這一刀,無黯畢生難忘,足以告誡無黯人心叵測,不能輕信了。”

“看來我這一刀仍是不夠,否則你怎麽會撞進越鳳策手中。”

宋無黯不答:“我聽他直呼你名,你與他有仇嗎?”他猜測道:“你騙過他?”

呂玄都搖頭:“遇見他這種段數的,我也只有甘拜下風的份。”

宋無黯自顧自地下了結論:“看來是騙過,可惜不但沒有成功,還被反将一軍,更是被記恨上了。”

不幸被言中的呂玄都尴尬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畢竟我只是個普通人,不像越鳳策。”

“越鳳策其人如何?”

“其人如何?”呂玄都冷聲道:“他才不是人,他是個怪物。”

宋無黯剛想打趣兩句,就看見呂玄都猛然嘔出一大口血,一頭栽倒,他急忙伸手将人扶住,只覺觸手之處一片冰涼。他扶住呂玄都的身體,看向呂玄都後背,觸目之處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劍痕。他方才以為洞穴中的血腥味只是因為他強行拔出身上的暗枚,熟料他傷得這麽重,還一直和他耍嘴皮子。

宋無黯心中暗恨,可這傷是為了救他而來:“你傷得這麽重,不療傷在胡扯些什麽?”

呂玄都意識回籠,他輕輕推開宋無黯,重新倚回石壁上:“別看了,血肉模糊的,只是皮外傷,很快就好了。”

宋無黯直接拆穿道:“你當我傻嗎?你中的是無生的劍意,怎麽可能只有皮外傷?”

呂玄都努了努嘴:“阿拂當然不傻啦,能算計我和你師弟空跑一趟各耆王都,怎麽會傻呢?”

宋無黯動作一頓,似有了悟:“原來如此。你之所以救我,是為了真正的各耆王族之血吧?若我死了,恐怕這世間便沒有人知道它的下落了。話說回來,你能從各耆王城平安出來,當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呂玄都莞爾:“那是因為我只進了各耆王都,沒有進入王城之中。”

宋無黯神色不悅道:“你算計了葳蕤?”

呂玄都大方承認:“是。各為其主,難道我該信他嗎?你要為此報複,現在便是最好的時機。”

宋無黯冷冷撇開頭:“你重傷是為救我,我欠你一條命,就算要報複你,也不會在此時下手。”

“你既然欠我一條命,不如把真正的各耆王族之血給我如何?”

“有何不可?”宋無黯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物丢給他:“一個死物罷了,當真值得你以死相拼?東西給你,你我兩清。”

呂玄都接住他抛過來的東西一摸,愣了一下,他借着洞穴中黯淡的光線看了看,不由失笑:“原來就是此物。多少人夢寐以求之物,你卻送給你師弟做了扇墜。若是可以,我真想看看沈葳蕤得知此事時的表情,該會有多精彩。”

宋無黯瞥了他手中的紅玉玉壺一眼便不肯再看,原本有多真心,如今看了就有多傷心:“……別再無端生事。你忍着些。”他取出一瓶金瘡藥倒在他傷口上,這是他大師兄配的療傷聖藥,唯一的缺點是用的時候實在太痛。

宋無黯看着他背後猙獰的傷口,忍不住道:“你不疼嗎?傷成這樣,竟然還敢倚着石壁。”

呂玄都恍若未覺一般,把玩了一會兒手中的紅玉玉壺,頗為無聊地将東西塞回了宋無黯懷中,悶聲道:“你送給別人的東西,我不稀罕。”

宋無黯不知他又是演哪一出,語氣頗為不耐道:“那你想要什麽?”

“阿拂關心嗎?”呂玄都嗤笑道:“你若是真關心我,又怎麽可能始終沒發覺我傷成這樣?既然漠不關心,又何必管我疼不疼?”

見他轉開話題,宋無黯跟更是無奈:“你這是在和我使性子嗎?”

“只是說實話罷了,你不愛聽,我便不說。”呂玄都軟綿綿地趴在他的肩上:“你說玉壺不值性命,可你知不知道,一條性命有多賤?”

“我知道。花紅買命用不了多少銀子。我師父曾經說過,世間性命最賤,可也最貴。”

好半晌,呂玄都才輕聲道了一句:“……你師父真好。我覺得,有點疼。”

他不叫痛倒還好辦,他這麽一說,宋無黯頓時手足無措起來:“那、那怎麽辦?”

“阿拂幫我吹一吹吧。我聽人說,吹吹就不痛了。”

宋無黯無語:“這藥粉一吹還怎麽止血?剛剛不還是沒事,怎麽突然疼起來了?”

“不是啊。呂玄都聲音裏帶了三分委屈:“一直都疼,好疼的。只是我沒有說罷了。阿拂,我好疼啊。”

宋無黯一邊替他将傷口包紮起來,一邊輕輕拍着他的肩,胡亂安慰道:“稍微忍一忍罷。”待給他處理好傷口,宋無黯才顧得上處理自己身上的上。與呂玄都那副慘狀相比,越鳳策顯然是對自己大大地手下留情了。

側躺在一旁地上的呂玄都一邊喊痛,一邊哼哼唧唧不停,搞得宋無黯一個頭兩個大。

“喂,別再裝了。”

“不是假裝,”呂玄都委屈巴巴:“傷口很疼,忍不住嘛。”

“你究竟想怎樣?”

“我想吃糖葫蘆。”

“……出去之後給你買。”

“還有芙蓉糕。”

“買。”

“蜜汁雞?”

“買。”

“冰桔?”

“……這個季節沒有冰桔。”

“哦……那……”

“買買買。都給你買。”

呂玄都不禁有些飄飄然:“阿拂你對我可真好。”宋無黯生怕他又出什麽幺蛾子,幹脆一言不發任他随便遐想。他心情頗好地哼了一段小調,忽然道:“對了。你那個姓沈的師弟恐怕是遇上麻煩了,我本想趁此次各耆之行釣出他身後那人,不過對方謹慎非常,始終沒有現身。”

宋無黯微微蹙眉:“某不想談他。”

呂玄都卻不肯輕放此事:“因為他是你的心上人嗎?”

“胡說什麽!”宋無黯嘶聲道:“他是我師弟。”

“這又不矛盾。”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