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課後,我默默的走進教室,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來,一旦坐下來,就像四處長滿了眼睛盯着。我偷偷的環顧四周,似乎他們根本就沒注意過我,我的同桌早已不知去向,座位上空着的,旁邊有個男生在抄作業。三個女同學圍在一起聊天,不時發出放肆的笑聲,一群人在走廊上追趕。他們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我随手翻閱了幾本書,不知所雲,又找出筆和紙來,亂畫一氣,之後寫了寫關于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及感悟,還畫了安安的畫像,可怎麽看都不是很像,怕被別人看到,就塞進了課桌了。大概是那時起,我便有了記日記的習慣,開始寫的時候,只是簡單記錄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後來寫的全是有關安安。
此後的幾天,安安似乎總在躲着我,常常是遠遠的見她從這邊走來,我正要迎上去的時候,她便繞向另外一邊或超相反的方向去了。偶爾迎面相撞,她總是低着頭羞澀的笑,對我說話也是置若罔聞,趁我不注意的瞬間,飛快的跑開了。這樣一來,我連跟她說話的機會也沒有。
我一直想弄明白事,自然不會半途而廢,不管怎麽樣,總應該有個答案才是。到了課間操時,安安站在離我3米遠的地方,正笑盈盈的轉動着身體。當時我的腦子裏的疑問一直在敲打着我,一邊跑向她那邊,在她并排的位置站着。音樂一響起,我又不得不目視前方,随着音樂做體操。在停息的空隙朝安安的方向瞟去,安安連看都沒有看我,甚至連我這邊都沒有看。
做完體操,我往安安那邊挪了一步,然後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告訴她我有話想對她說。安安這才注意到了我,她将目光投射過來,碰到我的眼睛時,故意将眼睛睜的渾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将眼珠瞥向一邊,然後把頭偏過來,使勁的瞪了我一眼。我迷惑的看着她,她的意思我完全不知道。焦急的等待解散,最好她能做個說明。
然而很長時間都沒有解散,我注意到訓導主任弓起身子,腦袋伸出去半米長,又把眼鏡往前推出1厘米。他目露兇光,透過鏡片,仿佛擴大了好幾倍,這種眼神讓我想起經過火葬場門前的那條母狗。當他把眼鏡拉回來,身子站直,仿佛胸有成竹。
他伸出一只手指來,在空中上下不停擺動,用高音喇叭架在嘴唇上說話。“那邊那個男生,那邊那個男生。”,當說到“你站哪裏!!!”忽然提高音量,像是閃電過後的一聲悶雷,全場的人都愣住了。喇叭也像是受了驚吓似的發出刺耳的聲音。
因為有提到過男生,男生們面面相觑,女生也朝男生看過來。趁着修喇叭的間隙。我默默後退一個了位置。“對對,就是你。往後退”,于是我又退了一個位置,百分之二十的同學注意到了我,“再退。”這次,數量增加到百分之四十。
“倒數第二的位置,你跑那麽前面來幹什麽,要不站到臺上來,讓大家都認識你啊。”
精确到倒數第二,我只得跑到指定位置。快要到達時,沒走穩,趔趄欲到,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倒數第一排是眼睛眯成一條縫的家夥,我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臉上的肥肉扭動起來,表示他也笑了,而我卻一直以為他在睡覺。
經過這麽一鬧,我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了。
到了周末,我決定徹底與她長談一次。漫無目的的在校園裏四處閑逛,開始留意周邊那些擦肩而過的人。始終沒有發現安安,連影子都沒有。學校又僅有這麽大,偶爾碰面的機會還是有的,難不成就此人間蒸發了?正要離開往別處時,極目遠眺時,瞥見安安穿過校門前狹窄的馬路,往小鎮上去了。
我朝校門口走了過去,擡頭四處張望,早已不見安安的身影,周圍也沒有,我有些後悔沒有早點跟過來。在原地轉了一圈,天空中漸漸露出太陽脹通紅的臉。
出了校門口一直往前走,是一條長長的斜坡,我沿着斜坡往下走,下面連個人影都沒有。便順着斜坡,又走了上去,回頭張望了一下,安安在馬路對面修鞋店的太陽傘下正左右張望着。
“是你嗎?安安。”
安安沒有應我,我徑直走了過去,在兩米遠處,停了下來,望着她那張美麗的臉龐,我的目光半刻也沒有移動,安安垂下眼睛,依舊默不作聲,偶爾會擡頭張望,像是當我完全不存在。這麽一來,我幹脆盯着她的臉,肆無忌憚的望着她。望着望着,安安的臉向左右微微地搖了搖,泛起了一抹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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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身着紅色背心的中年男子騎着摩托戛然停車,那臀部碩大無比,坐下去重若千鈞,氣勢委實了得。“坐摩的不?”
趁我不注意,安安快步的跨上摩托車,轟鳴時,安安朝我做了個鬼臉,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望着他們揚長而去,在原地一陣淩亂。我對着絕塵而去的摩托車喊,“安安,跟我說話好不好,我實在受不了了。”
我恍恍惚惚的度過了那個周末。到了禮拜一,升完國旗回到教室快要上課時,深秋的陽光從門外斜照進來,門口劃過一個人影,我猛一擡頭,安安在金黃的餘輝中緩緩經過,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熠熠生輝。
走廊上經常站着兩排男生,一邊靠着窗戶,一排靠着陽臺,他們在那裏聊些有關女生的無聊話題,偶爾有人在陽臺上打打鬧鬧,當女生從中間經過時,他們閉口不語,睜大眼睛,目光齊刷刷的聚集。常常女生從那裏經過,便拉緊上衣的拉鏈,捂緊身體,低着頭,咬着嘴唇,戰戰兢兢的碎步小移,從那裏經過猶如T臺漫步。
我從教室裏出來,正要迎上去。安安走在男生中間,他們一邊吹口哨,一邊開始起哄,“喜歡你,喜歡你”。
我停在門口沒有挪步,緩緩攥緊了拳手,心中隐隐泛起怒火,當他們見到我時,“喏,他們是要約會嗎,好親密啊。”我上前去抓着那個帶頭起哄的男生的領口按在牆壁上,他掙紮着,一邊說,“開個玩笑而已,你當真了。”見他絲毫沒有反悔的意思,這讓我更加憤怒,之後便大打出手。在教室裏大打出手,我幾乎還是頭一次。
當我往回走時,安安用一副驚訝的表情注視着我。我默默的從她身邊走過,走出1米的距離時,我停下了腳步,在那裏思索了半天,毫無頭緒,不知說什麽才好,終究什麽也沒說。面無表情的進了教室。
之後我沒有再去找安安,經過上次的事情一鬧,心情一直都很沮喪,另外不想給她惹不必要的麻煩吧,應該自有她的苦衷吧。
到了冬天,天氣愈發寒冷,學校鼓勵大家多做運動,每到下午放學,便會有成群的學生在校園裏奔跑,喊着無聊的口號,“高考必勝,高考必勝”。幾乎每天都是如此。他們沿着湖邊小路,繞過草坪,穿過操場,一路上塵土飛揚,讓人聯想到一群非洲犀牛沖進校園裏。在我看來,他們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那些天,我心緒不寧,精神恍惚。穿過長長的枯草地,踏着掉得滿地樹葉的路上走時,他們正如洪荒猛獸般的朝這邊沖了過來,發出邦達邦達的聲音。一聽見這種聲音,我就覺後背涼梭梭的。回過頭來,一邊避到路邊的草叢裏,長長的隊伍從我身邊擦身而過,風帶起的塵土迎面撲來。
當我揉了揉吹進眼睛裏的沙子,有人慌不擇路,跌跌撞撞的朝我撲了過來,硬生生的将我撲倒在了路邊的籬笆裏。我的身體被一團柔軟的東西壓着,緩緩下墜,周圍的小樹枝“嗤”一聲,大面積的斷裂,發出清脆的響聲。
直到背脊底下堅硬樹枝撐住了我的身體,才達到平衡,懸在半空中,我的腦子像是完全停止了轉動,全世界都漂浮起來。我注意到時,安安閉着眼睛,那張精致的臉龐正朝我這邊湊,在離我一公分處停了下來。她真的很美,怎麽看都不厭。她的眼睛清澈無比,一種攝人心脾的清澈。
許久之後,安安才回過神來,我怔怔的看着她,她看着我。她擡起頭,面露尴尬。旋即,又作出一副狡黠的表情。我順她的方向往下瞄了一眼,瞥見她胸部的位置,像微微聳起的小山丘。我的臉開始微微發燙,于是移開視線。
“你喜歡我?”安安趴在我身上,離我5公分處說。
我沒有料到安安會這樣問,我以為她會迅速從我身上爬起來,至少應該會覺得尴尬才對。可是她沒有,反而問我這麽直接的問題,一時想不到合适回答,對着旁邊點頭,輕聲的“嗯”了一下。
“你怎麽可以喜歡我!”安安嬌嗔道,然而沉靜的表情讓人覺得蓄謀已久。
“我。。”實在不知道怎麽回答。“我又不能控制。。。。”
“那也不能當着他們的面。”說着,她用鼻子不輕不重的碰了一下我的。微微卷發掠過我的臉和眼睛。
“記住了嗎?”安安問我。
我的鼻子酸酸麻麻的,幾乎要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才帶着鼻音說,“記住什麽?”
“記住我的味道。”
至此,她才心滿意足從我身上往下爬,伴随着她蠕動,我雙腿微微的縮到一起,被她弄得不知所措,保持着奇怪的姿勢。周邊沒有樹枝可以支撐她的重心,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反倒責怪起我來。“把腳放平了。”
“不行啦。”當時我已經搖搖欲墜,我看着周圍的樹杈說。
“你是不是想上廁所?”
“不是!”可是又想不出什麽理由,又點了點頭。
安安沒有理會我,将手撐在肩膀位置,膝蓋頂在我大腿上,她這才爬起來。我頓時覺得每個毛孔都被巨痛瞬間席卷,發出銷魂慘叫。
我仰着身子望着上空,四肢使不上勁,在空中踢騰了幾下,活像一只被頂翻的甲殼蟲。“喂,拉我一把嘛。”
“幹嘛要拉你,你像蟲子一樣在樹上灑尿好啦。”安安左手叉着腰頭偏向一邊說。
過了五秒鐘,又轉過頭來,緩緩伸出右手,停在離我手指一公分的位置,當我去握時,她調皮的把手一縮。當我完全不理她時,她又将手伸過來,趁她不注意,我抓住了她的手,柔若無骨。
下來之後,我自顧自的整理衣服,也有些惱她為何要開這種玩笑。安安狡黠的看了我一眼,不屑的說“男生怎麽可以在冬天還穿粉格子襯衫。”
見我沒有回答,安安雙手繞道背後,眼睛望着天空,一步一移的朝我這邊靠過來,走到我跟前時,輕輕的問,“你剛才是真心的嗎?”
“我喜歡你不假”我拿掉衣服上殘破的樹葉,擡起頭,一臉認真對她說。“可是總有底線吧。”
“好啊,我想聽聽你的底線。”安安看着天空說。
“我可以喜歡一個人,但不想勉強,哪怕一丁點都不想。除非你情我願。”
“這就是你的底線?”安安歪着腦袋看我,頓了頓,目視前方說。“先告訴你,我對一個人好的時候,絕對出自真心,但是我若不想見到一個人,會把自己死死包圍起來。如果你喜歡我,最好是出自真心,否則我會像風一樣消失。”
安安擡起頭,凝視着我的眼。
“你懂嗎?”
“只要出自真心?”我疑惑的問,一直以來我都真心相對,躲着我的時候,讓我找的好苦,真心個鬼,我心想。
“也不完全是這樣!”安安說道。但并沒有再作說明。
我看了她好久,仔細想着她的話,仿佛從不了解她,正如我不能了解她的話裏藏着一個怎樣的答案。
“安安,你們這是在幹。。嘛。。”
聽到有人說話,我們幾乎同時吓了一跳,詩詩也一臉驚愕的看着我們,當時的情景是,我正在扣上外套的最後一粒紐扣,安安一臉不屑的站在不遠處,仿佛剛剛大幹過一場似的。
一見是詩詩,安安像變了個人似的上前去拉着她的手,露出姐妹情深的笑容,“沒什麽啦,我們正在看蟲子在樹上撒尿。”
說完朝我詭異一笑。我一時語塞。只在心裏說,你才蟲子呢。
這樣解釋,詩詩更困惑了,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我,我低着頭,盡量不看她。沒等詩詩反應過來,就安安被拉走了,安安踏着輕快的步子,詩詩有一步沒一步的跟在後面,毫無懸念的就像被風給刮跑了一樣。聲音仿佛還停在原地:
“咱們走吧,快走,快走。”
我留在原地,惱她總是走的那麽随意,連個招呼都不打。一邊聞到一股幽香,起先只是淡淡的,後來漸漸變濃,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什麽不對,那種味道像是總是跟着我一樣。回來的路上,總能見到有人吸溜着鼻子,然後回頭側目。經過走廊時,有人大喊,“什麽味,這麽香。”然後把目光投向我這裏,“淩風,你噴香水了嗎?”
“沒有呀,”這時我才隐隐發覺不對勁,然後轉頭跑宿舍去了。
上了床,脫掉上衣,一頓亂翻,在左邊口袋裏摸出一瓶香水,瓶蓋揭開在一邊,上面寫着“記住我的味道。”
夜裏,我洗了澡,洗了衣服,可是那種味道總是揮之不去,像是嵌入了我的身體,睡夢中都有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