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二天,我早早醒了,被一只從床沿橫穿而過的碩大老鼠給驚醒。天空中泛起微弱的光亮時,便爬了起來,沖到陽臺上,四周全是連綿不斷的青山,風景如畫,空氣清新宜人。一年來,我從不曾見過小鎮居然這麽美。這種美幾乎讓我流連忘返。

回來的路上,我感覺一種強大的力量在我體內膨脹,幾乎不受我控制,這種力量讓痛恨的人變得可愛,幽怨的地方變的優美,我從來不曾感受過。

暑假快要結束時,我去了趟安安家。因為沒有收到安安的邀請,貿然前往,只好自求多福。早早的起了床,涮牙,洗臉,刮去昨天夜裏茁壯生長的胡須,在廚房裏胡亂的對付了早餐,到樓下的花店裏精選了幾株水仙花,便出發了。

早上的公交車擁擠不堪,我抱着花搖搖晃晃的站在過道裏,旁邊坐着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她一會兒盯着我,一會兒盯着我手上的花。我選了一株送給她,她嬌嫩的小手拿着搖了搖。沖我露出天真的笑,我也跟着笑了。

然後遠眺着飛掠過車窗外的景致。車在市區中繞來繞去的穿行,一家美容店正在開張,門口站了兩排美女,行人和車輛的目光齊刷刷的聚集在她們身上,一個端着早餐的小夥不顧看路,迎面撞到旁邊的花籃上,早餐撒了一地。

出了市區,房屋零零落落,路面塵土飛揚,我看了看手上的表,時間尚早。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在縣城的車站附近,我下了車。按照詩詩給的地址,應該就在附近,可是具體是哪條街确沒有标明。我向一個老婆婆問路,老婆婆有濃重的當地口音,不知所雲。我只好點頭致謝。

一面詢問,一面胡亂的穿過一條并不熱鬧的大街。街道兩旁被茂密的楓樹覆蓋,光線暗淡,陰涼。商店看上去冷冷清清。一個老爺爺穿着白色汗衫悠閑的躺在睡椅上搖着扇子,旁邊還蹲了一條大黃狗,正四處張望着。

在這條大街上走了好一會兒,在轉角處的一家水果店往右拐,拐彎之前,我特地轉過來詢問一對年輕夫婦,兩人都很熱情,滿滿的幸福洋溢在臉上。之後是一段上坡路,從上面沖下來幾輛汽車,我緊挨着路邊讓路,上了坡,就到了紫金小區。小區沒有大門也沒有圍牆,建築林立,每棟都相仿,樓下停滿了摩托車,還有一黑色的奧迪汽車占據了大半邊過道。

仔細辨別門牌號,按了樓下鐵門上的門鈴,然後立在一邊,等候開門。等了十秒鐘,門上的電話裏傳來安安的慵懶的聲音,“喂,哪位?”

“是我,安安,可以開門嗎?”我對着鐵門說。

“對不起。現在不想見你。”安安說。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和你就這樣結束了。當時情況比較複雜,原本或許不是這樣,你總的給我一次解釋的機會吧。”

“沒什麽好解釋的,等你明白了,我再聯系你。”

“你好嗎?”我問。

“我還好。”她說,

我剛要說什麽,電話已經挂斷,連嘟嘟的回音也沒有。雨開始不情不願的下了起來。不過一旦開始下雨,便無法抑制,轉眼變成瓢潑大雨。猛烈的風帶着白色蒙蒙雨霧吹了過來,我的襯衫迅速被浸濕。小區的水泥地上涓涓細流很快彙成汪洋水窪。有個撐着雨傘的年輕婦女,手裏拿着20公分長的小包,提着花邊裙子,跨過積水處,很快轉過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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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猶豫要不要再按時,門突然開了,安安從裏面走了出來,安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裏的水仙花,我也跟着看了花,它們垂頭喪氣的歪在一邊,這讓我連送給安安的勇氣都沒有。我剛要開口說什麽時,她拔腿就跑到了雨中。

在我十米遠處,那個高個子男生正在那裏撐着傘,他們斜着身子鑽進奧迪汽車裏,重重的關上了車門。雨點密集的打在車窗玻璃上,轉眼變成雨痕沿着玻璃淌下,把玻璃割裂成一條一條。不到一分鐘,發動起開始轟鳴,濺起一灘水花絕塵而去,雨越下越大,雨水漫成了一條小溪,在我看來,就像一條河更在我們中間。

沒過幾天,我踏上去北邊一個海濱城市的火車。我和衣而卧,蜷縮在被窩裏,雜亂的心緒紛至沓來。安安在做什麽呢?她去學校了麽,還是和那個高個子男生在一起?我想起昨天猛烈的暴雨,我想起安安說話時冷漠的表情,想起她和那個高個子男生一邊撐着傘,一邊摟着安安。是真實的麽,這一切?倘若是真實的,這一切又意味着什麽呢?我全然不解。伴随着火車的前行,已過千山萬水。

一到大學,我對安安思念陡然俱增。沒有安安的日子,全身像被陡然抽掉了橫梁的房屋似的散了架,那段時間她在我的心裏開始蓬勃生長,她的記憶在我腦海裏持續發酵,迅速膨脹,直至無處可以安放。而這一切,卻是一堆遙不可及的泡影。我的生活變得不再那麽美好。

那些日子我像漁夫撒網般的打聽安安的消息。幾經輾轉,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有人告訴我,詩詩和安安去了同一個城市,相距不遠,詩詩應該知道才對。我打電話給詩詩,我們開心的聊到自己的境況,她告訴我大學生活比她想象要美好。旋即,我就開始打聽安安的消息。

“詩詩,安安過的好嗎?”

“挺好的,我們經常一起逛街,仿佛回到了高中。”

“嗯,真懷念那個時候。”我頓了頓,“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外地,回家都困難了,更別說回到高中了。”

“怎麽會呢,總會有新朋友吧。”

“有是有的,不過還是經常想起你,還有安安。”

“你是想安安吧?”

“咳咳。”詩詩真是心細如發,什麽都瞞不住,我幹咳了兩聲,然後問。“你有安安的聯系方式嗎?”

問到了安安的聯系方式,我匆匆挂斷了。又撥了安安的電話,打過去,電話接通了,電話那頭沒人應答,再試一次時,要不占線,要不就在通話中。嘗試了幾次之後,一股沮喪情緒彌漫心頭。

回到宿舍,我寫了一封長長的信,寄到安安她的學校去。我想,盡管她不接我的電話,信應該收得到才是。

我坦誠地把自己的內心寫了出來。我說,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被你深深的吸引住了,那種喜歡絕對發自真心。我一直在盡我所能去呵護,我也非常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關于那天的事情,實在是很抱歉,當時我的父母及校方逼的我很厲害,那幾天也是恍恍惚惚,所以釀錯至此。或許我個人骨子裏遇事不成熟,稚嫩,又或許我對某些東西還是抱着一定的幻想,但是這些和我們的關系實則是兩碼事,牛馬不相及。那天從你家回來之後,我想了很多,思緒也很亂,我始終還是沒有想明白,沒有能徹底說清楚自己。或許你給我多一點時間,相互之間多溝通,我們會對彼此更多的了解。到了學校之後,我給你打了許多電話,可是不是沒人接就是正在通話中,我想也許是你不想和我說話吧,可是我真的好痛苦。我期待你的回音,不管什麽樣的回音都好,哪怕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

然而始終沒有回音。

我內心的失望情緒漸漸變濃,而且每多過一日,就要增加幾分。關于安安的那種牢不可破的記憶漸漸松動,下沉。

漸漸開始厭煩寫信了,只是把原來的信件裝上一個信封直接郵寄給了安安。寄完信之後,我便開始去打電話,然而電話還是沒人接。忿忿之中,我轉而撥通了詩詩的電話。我不清楚當時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當時我只是想排解一下心中的苦悶,會有這種想法大概因為我能想到安安身邊最親近的人吧。

後來我把電話直接打給了詩詩。聊天的內容漸漸開始增加,但也僅僅限于一些瑣碎的事情,或者境況。

到了十月,我手裏的信差不都寄出去了,我又給安安寫了一封長信。仍是寄到學校去。內容大致同前。在文末,我加了一段話,我說我等她的回音等得好苦,我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傷害到她了。當我把信投入信箱時,我覺得自己心中的空洞仿佛又擴大了。

那時我基本上沒有朋友,因為花男的緣故,對于朋友一事我變得謹慎起來,或者總是泛泛之交,并沒有太多投入。進入大學那年,我常常泡在圖書館裏看書,有時一上午,有時一整天。如此幾次之後,又嫌麻煩,索性借回來閱讀,一到周末便躺在床上看書,或者到附近的網吧無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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