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裏走,午後的音樂學院處處都彌漫着藝術的氣息,光是她聽得懂的就有活潑的小號、沉穩的大提琴,還有悠揚的古琴。

古琴聲是從走廊盡頭傳來的,是一首《漁樵問答》,琴音脫俗清麗,曲調悠然自得,最難得的是有一種飄逸灑脫的格調,那青山綠水間的隐逸之樂若然眼前。

在此之前,宋儒儒見過溫惜彈奏古琴,那架勢就是林青霞版的六指琴魔在彈天魔琴,曲子沒錯,調子也沒錯,就是好好的樂器給她彈成了兇器,魔音繞梁,三日不絕。穆揚曾經拿手機錄了一段,又剪輯了孫悟空被唐僧念咒時滿地打滾的視頻,天衣無縫,毫無剪輯痕跡。

因此,這琴音顯得更加悅耳,随着音調的增加,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樂曲進入了高潮,宋儒儒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生怕打斷這難得的好曲子。

右轉只有一間教室,教室的門口站着個男人,約莫二十八九歲的樣子,他雙臂環抱在胸前,慵懶随意地倚在牆上,濃黑的睫毛覆蓋着緊閉的雙眼,他的頭仰靠着牆壁,下颌到喉結的起伏猶如山巒一樣挺拔。

一個英俊的男子靜靜地欣賞這樣的好曲子,着實是一幀極美的畫面。

琴音落定,宋儒儒才從這份美好裏回過神來。

然而,那男人深深地打了一個哈欠,伸手撓了撓挺拔的鼻梁,換一個姿勢繼續靠着。

沒有了琴音掩蓋,他輕輕的鼻鼾聲,倒是自有一番節奏。

咔噠一聲,教室的門打開,一個約莫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探出頭來,她中等身高,長發披肩,穿着一件湖藍色的棉麻長裙,裙擺直到腳踝,下面是一雙白色的布鞋,整個人幹淨清秀,她看到倚在門口的男人時,白淨的臉龐微微變紅。

然後繼續變成大紅,深紅,豬肝紅……

“怎麽是你,我哥呢!!!”她中氣十足的聲音吼出來的時候,人也張牙舞爪地撲向那個男人,宋儒儒清晰地看到她那雙蔥白一般水嫩的手指變得像金剛狼一樣殘暴有力。

睡覺的男人突然被偷襲但反應極快,仗着身高優勢,伸手就按住那姑娘的腦門,借着手臂的長度,把她推在攻擊範圍外的區域。

“天天你哥你哥,我不是你哥?”那男人一手推着兩手空撲騰的小姑娘,一手還悠哉地掏了掏耳朵,痞痞地笑起來,“你剛彈的什麽玩意,我都聽困了。你說你們老師是不是聽力有問題啊,竟然覺得你彈得好,要送你出國?”

“我和你沒法溝通!我哥不來,那我爸呢!我媽呢!”小姑娘氣得直跳腳。

“大人都有大人的事,你一小屁孩管那麽多,再說我不是你家長嗎?”那男人笑得很壞,卻又不讓人讨厭,他一邊教訓着妹妹,一邊朝宋儒儒爽朗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熊孩子,讓你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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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儒儒沒想到剛才的古琴竟然是眼前的小姑娘彈的,心裏有幾分敬佩,只是不知道這兄妹倆怎麽會這樣水火不容。“沒事。”她說着從他們身邊走過,徑直走向教室。

小姑娘卻叫住了她,“你找誰?”

“我找阮教授。”宋儒儒輕輕叩了叩教室的門,“阮教授,我是溫惜的家長。”

小姑娘放下了揮舞的手臂,目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是溫惜的家長?你是她姐姐?”

宋儒儒十二分地淡定,“我是她舅媽。”

那男人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宋儒儒一眼,然後揉着小姑娘的頭發說:“要不我說我是你舅舅吧?”小姑娘一把甩開他的手,反手就是一掰,那動作叫一利落。

教室裏,阮教授的聲音傳了出來,“一起來了那就一起進來吧。”

=====

古琴教室裏陳設簡單,除了兩架古琴,便是一張長書桌和一些座椅。阮教授約莫是四十餘歲,她長發盤起,只插一根木質發簪,因為與古樂器打交道,所以別一番典雅的氣質。

因為兩個家長同時到了,所以阮教授對打罵兄妹說:“推薦邊舜去交流的事我們等會再談,可以嗎?”

“可以的,我一點都不急。”那男人大方地一笑,立刻就使喚自己妹妹,“舜啊,給我倒杯水。”小姑娘狠狠瞪了他一眼,扭頭走出了教室。

阮教授笑了笑,看向了宋儒儒,“你是溫惜的家長?”她顯然對于宋儒儒的年紀産生了疑惑。

“我輩分大。”宋儒儒特別坦然地信口開河,“溫惜爸媽又是早戀早婚,別看我只大她幾歲,但是在家裏哥哥嫂子都讓我管她。”

“哦,是這樣啊。”阮教授點點頭,“其實找你來就是想告訴家長溫惜這學期的情況,我知道她是很出名的模特,但她既然還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就應該完成學生的本職工作,如果兩者無法兼顧,她應該舍棄其一。”

“可是留級的話……”宋儒儒神色難過地說,“溫惜的爸媽會很難過的,這對溫惜也是非常大的心理傷害。”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阮教授說着忍不住誇獎自己的得意門生,“你看邊舜,她每天超過十個小時都在練習古琴,而溫惜呢,這學期一堂選修課都沒來上過,我個人的建議是,如果學業難以按時完成那就留級,時間不足造成的問題那就用延長時間來完成。”

一邊是挨訓的差生家長,一邊是榜樣的優等生家長,宋儒儒垂頭喪氣,那男人自然是洋洋得意。“阮教授謬贊了,我家舜每天彈琴彈得我都沒法睡!那叫一個不分晝夜,不分四季啊!”

宋儒儒暗暗白了他一眼,對着阮教授誠懇地點頭,“阮教授您說的對,可我也希望您能了解一下我們家的情況……”

她話音未落,阮教授和那男人都神色驚訝地看向她,宋儒儒擡手扶額,未及三秒,濕熱的淚水就充盈了她的眼眶,“您別看溫惜表面風光無限,可她背後吃的苦,受的罪,又有誰知道呢?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為了撐起家庭的重擔毅然選擇了做模特,三年來那25米長的T臺就成了她的全世界啊!她難道不愛音樂嗎?如果她不愛,她就不會報考音樂學院!如果她不愛,她就不會選擇古琴!但是命運給了她一副枷鎖!她、掙、脫、不、開、啊!”

字字铿锵,字字泣血,宋儒儒的職業素養就是這麽高,一番真情流露的剖白連她自己都被感動了,所謂神婆,必然自信,爾後人信之。

阮教授怔怔地看着宋儒儒,神色動容。

宋儒儒知道,這才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她一把拉開挎包,從裏面摸出一支竹簽遞給阮教授,“這是溫惜考上音樂學院時抽的簽,這麽多年她一直都摸着它入睡,您看看,那簽上的字都已經被她的手指磨沒了!但簽文她卻始終記得,那七個字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教室裏一片寂靜,阮教授徹底被征服了。

只是寂靜中卻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來,宋儒儒目光如炬地尋聲看去,只見坐在她身旁的男人一手捂着嘴一手掐着自己的大腿,肩膀已經抖得不能自已,顯然是在憋笑。

宋儒儒神色嚴肅地戳了他的肩頭一下,“這位家長,你家的孩子确實優秀,但別人的孩子也有自己的辛苦,你知不知道我家溫惜多能幹嗎?她的堅強,她的隐忍,她的……”

這組排比句還沒說完,那男人徹底憋不住了,因為笑聲太強,又想極力控制,他硬生生在古琴教室裏笑出一聲豬叫……

“嚎——”

=====

走出教學樓,宋儒儒的心情才好轉,雖然被那一聲豬叫打斷,但好歹也讓阮教授同意讓溫惜參加期末考試了,雖然不知道她的魔音能不能及格,但總比直接留級要強。

“喂……”一陣腳步由遠及近,宋儒儒轉身看去,就見豬叫男一人追了過來,他看起來挺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對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故意不故意,你都已經做了。”宋儒儒雖然也恨鐵不成鋼,但在外人面前護短沒商量,“你家孩子優秀,我家孩子就可以被嘲笑嗎?”

“我真不是嘲笑。”他雙手合十連連道歉,硬朗的五官挺拔英氣,收斂了方才的慵懶随意,濃墨重彩的眉眼間也多了一分睿智明亮。“我之所以笑那是因為……”

“師兄?”穆揚略帶驚訝的聲音從宋儒儒身後不遠處傳來,“你怎麽在這裏啊?”

宋儒儒一愣,轉身看去,就見穆揚和溫惜明明是在教學樓下等自己,此時卻對着豬叫男熱情地打招呼。

“這是穆揚的師兄邊堯,電視臺新聞頻道的主持人!”溫惜熱情地向宋儒儒介紹了豬叫男,她男友穆揚是時尚節目的主持人,他剛進臺裏時是邊堯帶的他,所以盡管現在穆揚大紅大紫,依然叫邊堯一聲師兄。

溫惜這麽一說,宋儒儒确實覺得邊堯有幾分眼熟了,只是她不怎麽看新聞頻道,估計也是換臺的時候溜過一眼,而且新聞節目的主持人一般都西裝革履,嚴肅端莊,而眼前的邊堯基本和那八個字沒一點關系,所以即便眼熟也還是無法将兩者畫上等號。

邊堯對着宋儒儒笑了笑,“所以你明白了吧,我笑是因為我認識溫惜啊,你說她掙脫不開命運的枷鎖,又是隐忍,又是堅毅……”他抿着嘴眨了眨眼,笑得也很無奈,“我就憋不住了。”

若是認識溫惜的人,聽她方才那番話确實也會憋不住,但宋儒儒畢竟是二舅媽,長輩身份不能丢,“好吧,算你有合理理由。”她看向溫惜繼續說,“阮教授讓你寫個檢查,期末參加考試。”

“哇!儒儒你太棒了!”溫惜激動地撲上來抱住她,“我今晚請你吃大餐!”

“不用了。”宋儒儒指了指自己被劉海蓋住的額頭,“我還是先回家休息了。你也回家好好練習吧,期末考試再挂了,神仙都救不了你!”

“神仙不救我,半仙救我就行!”溫惜抱着宋儒儒麽了一大口,才松手放她走。

直到宋儒儒轉彎,身影徹底消失,邊堯才收回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他用胳膊戳了戳穆揚,小聲問:“她真是溫惜舅媽啊?”

穆揚嘆了口氣,“不是,但她是我二舅媽。”

“那……”邊堯問,“你還有個二舅?”

“她這個女神婆,又狠又不好惹,誰敢做我二舅,我認他做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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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媽上線,男二正式上線,你們為啥對于邊堯是男二那麽吃驚呢?他不是一個标标準準的男二設定嗎?

PS ,修老師下一章上線,絕對高能預警,這不是演習!

PSのPS,我發現我寫交換吧運氣的時候,每章才2500字左右,這次我卻每章都3500左右,難怪我每天寫的那麽累,我為什麽會恍恍惚惚選擇了每天更那麽多???

☆、16,被人喜歡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PART 16

然而這世上,有人知難而退,就有人铤而走險,有人迷途知返,就有人死不悔改,有人識時務者為俊傑,就有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修颉颃就是後者。

宋儒儒下地鐵的時候人潮湧動,她突然有些頭暈眼花,這才想起一天奔波竟然午飯都忘記吃了。走出地鐵站,她在公寓門口的超市買了兩個面包和一瓶酸奶,先啃了兩口,然後踩着高跟鞋一瘸一拐地往家走,步步鑽心,正是又累又餓,一肚子煩躁無處發洩的時候……

修颉颃就那麽端端正正地出現在她家門口,他腰背挺直,兩手負在身前,像是在進行某種嚴肅的儀式。

“我可以和你說話嗎?”他謹慎地問道,連語調裏透着嚴肅。

宋儒儒沒想到他這麽嚴肅就為了問這個,她還以為他是因為一早的事生氣要來教訓她呢。人嘛,總是吃軟怕硬的,他既然不是來教訓自己的,那她就不用客套了,她冷冷地說:“不可以。”

“好的,我尊重你。”他點點頭。

哎喲,宋儒儒心中暗想,早上雖然說得過分了些,但真有成效了?看來對付修颉颃就得下狠心啊!

“那我明天再來問你。”

“???”

他很有禮貌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時間欄問她:“你希望我明天什麽時候來,是上午還是下午?三點可以嗎?”

“等等!”宋儒儒把購物袋一丢,高跟鞋一甩,光着腳走到他面前。“修颉颃。”她直呼其名地說,“你這根本不是尊重和商量啊。”

“啊?”他神色疑惑,反問道,“不是在做事情前詢問你的意見,然後和你商量就是尊重嗎?”

“你當談戀愛是開聯合國會議啊?還相互交換意見?”宋儒儒前一秒還氣炸,後一秒又突然變得無奈,“尊重是你要關心別人的狀态和情緒,觀察眼下的情況适不适合你說那樣的話!有些事一看情況就知道不用商量了,好嗎?”她這會都要累成狗了,還要和他商量和預約說話時間?

修颉颃聽話地仔仔細細地打量她,臉還是那麽漂亮,神色還是那麽咄咄逼人,穿着早上出門時那條看起來一般般但是被她穿得很好看的裙子,唔……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腳上,因為踩了一天高跟鞋,宋儒儒兩只腳的指骨都磨出了水泡,有一個水泡已經破了,露出血紅的皮肉。

“看到沒?”宋儒儒疼得倒抽一口涼氣,“你說我現在想不想和你說話!”她低吼完彎腰去拎袋子和自己的鞋,哪知剛剛俯身就覺得眼前天旋地轉。

真餓暈了?

下一秒,宋儒儒就發現并不是她餓暈了,而是修颉颃趁着她彎腰的時候忽地将她一把扛到了肩上,動作輕松得像背一個單肩包似的。

“喂!”她紅着臉大叫一聲。

“你腳破了,我帶你去醫院。”修颉颃單手扛着她綽綽有餘,還能用另一只手去按下電梯。

“誰要你帶我去醫院?你瘋了嗎?”宋儒儒伏在他寬闊的後背,除了莫名其妙的惱火,竟還有些無可名狀的臉紅心跳。

“有些事一看情況就知道不用商量。”修颉颃一字一頓地重複了她之前的話,“受了傷就要去醫院,不用商量。”

宋儒儒像個蝦米一樣弓起身子想要掙脫,雖然修颉颃時常被小個子的她吼得一愣一愣的,但他确确實實是一個身形高大的成年男子,宋儒儒再兇再潑辣,被他倒栽蔥般地扛着也是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她扛進了電梯,又眼睜睜看着他按下負一層的按鈕。

等等,一個男人有機會又有力氣扛着自己喜歡的姑娘,竟然不是扛到自己家,而是真的帶她去醫院?

他的手很紳士地緊握着,并不去觸碰到她的皮膚,只用手肘的力量隔着裙擺夾着她的雙腿,手臂的肌肉緊實有力,倒和他淡雅清逸的模樣不怎麽相符。

宋儒儒扭着脖子看去,他的側臉輪廓分明,白淨面龐依舊平靜如畫,只有修長的雙眼此刻有一種急切之感,他很急,很擔心她傷得重不重。寬厚結實的肩膀抵着她的胸口,她突然響起溫惜的話——

“你說大可愛長得那麽好看,他要是不說話,你是不是還能看上他?”

“要是你不那麽疑神疑鬼,什麽都要算得清楚準确的話,有驚喜的人生也很有樂趣嘛!”

他突然側過臉來看她,那雙修長寧靜的眼眸第一次離她那麽近,透明又澄淨,像是清晨第一縷光亮破雲而出,宋儒儒突然想到一句偈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他像是在哄她似的低喃:“很快就到了,忍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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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颉颃一路扛着她走到自己的停車位前,他那輛普普通通的沃爾沃宋儒儒還是認識的,只是他卻沒有走向NM250,而是繼續往前走了兩步,就在NM250隔壁,是一輛嶄新的沃爾沃——和NM250同款同型號同顏色,但是是一輛新車,車窗上還有臨時的紙質牌照。

他打開新車的副駕駛,把她小心地放進去,扣好安全帶。

宋儒儒坐在這車裏震驚不已,“這是……”

他關門的動作稍稍停下,一只手還撘在車門上,“哦,我剛才找你就是想說這個,今早你說你不想坐NM250車牌號的車嘛,所以我就去重新買了一輛,這次車牌肯定不是NM250了。”

炫耀新車這種事,換作別人肯定是又LOW又俗,可他誠懇又有點蠢的樣子,以及兩輛一模一樣的車,實在讓她在哭笑不得之餘莫名有了一種感動。

因為他不是要換車,也不是要炫富,他甚至覺得原來的車很好,所以再買的時候才會買一樣的車,他所作的一切只是因為她的一句話,甚至是一句她自己說完就忘的氣話。

“就因為我?”像是有什麽狠狠撞上了她的心,哪怕那心硬如磐石,也稍稍顫動了一下。

“恩。”修颉颃點點頭,“我仔細想了你說的話,我确實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一直以來我都只顧着自己喜歡你,卻絲毫沒想過我的喜歡會讓你難過。”他像寫論文一樣彙報自己得出的結論,除了分析資料還要反思之前錯誤的形成原因,“因為我從沒有喜歡過誰,并不懂應該怎麽樣去喜歡一個人。”

這個問題他今天思考了很久,喜歡一個人應該是怎樣的,除了想要見到她,除了想要和她說話,除了想與她分享自己心情,更重要的是如何見到她,如何與她說話,如何向她分享自己的心情,“如何”二字偏偏是他不會的。

他也曾有過歡喜,有過這樣的感情,可後來卻驟然失去了,漫長的歲月過去,修颉颃早就忘記了該如何去迎接久違的歡喜。他的喜歡讓她措手不及,其實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樣,發現自己喜歡她的時候,他也震驚,也茫然,但更多是期待。

他那麽期待将自己的喜愛告訴她,想要誠實地讓她知道自己的感受,像無垠沙漠中出現了清泉,枯燥的文字裏出現了色彩,讓他驚訝又喜悅。然而他是在黑暗森林裏迷途的人,只能見到遙遠天邊的光明,有喜歡的心情,卻沒能找到喜歡的路。

所以在這篇論文的結尾,修颉颃提出了解決問題的合理方案,“你說你讨厭未知,以後每一件事我會問過你的意見,你要是不想和我說話就告訴我,要是也不想見到我,就告訴我你的日程,這樣我就不會和你一起出門,你也就不會看到我了。”

這是一場只有兩個人的論文彙報,他是彙報人,而她是唯一的聽衆,也是唯一可以給予評價的人。

“當然……”他小聲地補充了一句結語,“如果你願意和我說話,願意見到我的時候,也一定要告訴我……”

唯一的聽衆笑了。

宋儒儒想,他們倆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他所有的思維她都不能理解,他所有喜歡她的方式都讓她無所适從。她甚至覺得他的喜歡很莫名很可笑,在她狠狠刺傷他之後,他一定會選擇優先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所以啊,她真的一點都猜不透他,他們也确實沒什麽是相似的,也沒什麽是相符的,可修颉颃真是個怪物,他這樣耿直又笨拙的方式,竟讓她覺得也許不安感并不是那麽可怕,雖然她還是會因為他的突兀而緊張,可也會因為他的認真而感動。

“其實我也沒有那麽不想見到你,只是我完全不了解你,有時候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也不知道你會做什麽事,這讓我有些不安……”

“你想了解我?”修颉颃驚訝地看着她。

宋儒儒不知道他怎麽從上文中得出這個結論,一時語塞,而修颉颃已經開始鄭重其事地介紹自己了,“我叫修颉颃,今年二十八歲,男,漢族,我的工作是……”

“咳……”宋儒儒輕咳了一聲打斷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受傷的腳。

修颉颃一愣,很不好意思地笑了,“對不起,我忘了要送你去醫院,”

關車門的時候,他說:“以後我做的不對的地方,你都可以直接告訴我。你願意和我說話,我很高興。”

宋儒儒想,是不是因為太久了,太久沒有體驗過被人喜愛的感覺,她才會忘記其實無論是否真的喜歡上對方,被人喜歡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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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老師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不給我留言的,我、生、氣、啦!

☆、17,要不我讀給你聽?

PART 17

其實這點小傷是完全不必去醫院的,換作以前宋儒儒就是菜刀剁了手都不會去打破傷風,可修颉颃小題大做,她倒也不那麽抗拒了,當然其中有一半的原因是根據經驗,拒絕修颉颃的第一選項,他因此而衍生出的其他選項可能還不如第一選項。

傷口包紮好,宋儒儒才想起她的鞋還落在自家門口,要是再被修颉颃扛着回去也着實不太好,好在修颉颃經過提點學會了觀察,已經給她買好了一雙鞋。事出突然,也來不及去商場,他是在醫院門口的超市給她買的鞋。

那是一雙黑色的男士拖鞋,上面還有紅黃藍三個黑體字——七星牌。

宋儒儒很欣慰他給自己買鞋,但還是輸給了直男審美。

“這鞋比較大,不會蹭到你的傷口,而且……”他神色自信地說,“我看你經常穿顏色鮮豔的衣服,所以特意給你選了這個顏色。”

這種閃瞎人的配色,要說是臨時湊合還能勉強接受,但特意挑選???尤其是她今天穿着如此知性的一條連衣裙,配彩虹拖鞋,也是美得無法言喻。

“怎麽?”修颉颃見她面露難色,有些緊張地問,“你不喜歡嗎?”

根據經驗,宋儒儒決定不否認第一選擇,主動穿上了這雙拖鞋,“挺好,挺好。”

她起身的時候,修颉颃下意識地伸出手扶她,伸到一半的時候手又停留在空中不敢往前,因為他不确定宋儒儒喜不喜歡他這樣做。

瞧他謹小慎微的模樣,宋儒儒在心裏暗暗罵了自己一句:作孽啊作孽,好好一個大男人被自己吓成這樣,她哪裏是神婆,簡直是巫婆。

車子一路往家開,修颉颃開車技術像他的為人一樣一絲不茍,車開得穩極了,宋儒儒又餓又累,靠着座椅竟然睡着了。

等到了地下停車場停好車,他才發現副駕駛的宋儒儒睡着了。她睡着的模樣真的很好看,不那麽兇,也不瞪着眼看他了。纖細而根根分明的睫毛垂在眼下,鼻頭圓潤微翹顯得格外機靈,嘴唇是小而飽滿的,笑的時候很甜,生氣的時候也很可愛,大概是做了吃東西的夢,她的嘴唇動了動,還有滋有味地咂了咂嘴。

修颉颃只覺得耳根熱起來,不自覺地喉結一動,慢慢湊近她粉嫩的唇瓣,然後——

拿出一張面紙替她把嘴角的口水擦了。

見她睡得這麽香,他不忍心叫她,索性開門下車,走到隔壁的NM250,從後備箱裏拿出一本書,然後回到車上開始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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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儒儒是被生生餓醒的,她微微睜開眼就看見身旁專心看書的修颉颃,燈光昏暗的地下車庫,他的眼眸卻像黑曜石般熠熠生輝,他看得很認真,紙張翻過的沙沙聲、油墨淡淡的清香和他清逸寧靜的側顏融為一體。

“這本書好看嗎?”她開口問他。

他像是被驚了一下,長眉一動,眼波清湛地看向她說:“恩,挺好看的,你要看嗎?”

宋儒儒揉揉眼,打了個哈欠,搖搖頭,“看書好累。”

“那……”修颉颃問,“要不我讀給你聽?”

“改天吧。”她習慣性地用客套話回絕,成人的世界裏不立刻答應的事,基本就是拒絕。可她一說完就想起修颉颃不适用于這一法則,還沒等她改口,他就立刻回答了。

“好啊,那是明天還是後天?”

“……”宋儒儒沒法向以前那樣狠心拒絕他明亮又期待的目光,咬咬牙說,“那就明天吧。”

他果真拿出手機查日程安排,“我明天白天有事,晚上七點來找你。”

“好……”

=====

周六是邊教授家一周一次的家庭聚會,因為修颉颃最近很少回家,邊舜對他無比思念,也更加怨念,“哥,你為什麽不去我學校,要讓邊堯那個混蛋去!”

“哎哎!”邊堯從沙發後面走過來,擡手就把邊舜的腦袋按到茶幾上的幹果盤裏,“我和你教授相談甚歡好不好,要不是我你能去日本交流?”

“那是我成績好!”邊舜順手抓起一把山核桃就要往邊堯頭上砸去,修颉颃輕咳了一聲,“不要浪費食物。”

邊舜就立刻就乖乖把手放下了,笑着問修颉颃:“哥,你吃不吃核桃,我給你剝。”

邊堯就見不得他倆兄妹友愛的場面,吐吐舌頭,嫌棄地往貴妃榻上一躺,“沒天理啊,親哥像後哥,後哥像親哥。”

邊舜一邊剝核桃一邊白了一眼,“你是我親哥?那你認識溫惜我怎麽不知道?”

邊堯一把搶過邊舜剛剝好的核桃仁丢進嘴裏,“得了吧,你也沒告訴過我你和她是同學啊,咱們兄妹你不關心我,我也對你沒興趣,能互通什麽消息啊,你還能記得我是你哥不是你姐就不錯了。”

“那是因為我不喜歡她。”邊舜撅着嘴說,“她在學校嚣張得很,長得漂亮了不起啊。”

“還真是了不起。”邊堯賤兮兮地說,“啊,你是不是妒忌啊?人家長得好看靠臉吃飯,而我們家舜呢只能拼命努力靠才華!”

邊舜長得也算清秀可愛,只是對比溫惜那樣逆天生長的美人,瞬間就變成了路人甲。她們倆大一時是同寝室,溫惜當時一夜成名,引得好多記者圍堵邊舜打聽溫惜,次數多了,邊舜就煩了,便去和溫惜說讓她不要把記者引來學校,哪知溫惜做事向來雷厲風行,二話不說直接搬出了寝室。

學校的寝室是兩人一間,溫惜卷鋪蓋一走,宿管就把搖滾系一個大四的學生填進了邊舜的寝室,聽說是被其他寝室趕出來,正愁沒地方去。此人日夜颠倒,大晚上靈感一來就狂彈電音吉他,折磨了邊舜整整一學期才畢業。從此邊舜就和溫惜結下了梁子,兩人見面也形同陌路。

“我才不會妒忌一個差點留級的人好不好!”邊舜氣得面如豬肝,騎上邊堯的腰間就要打他,好在一直安靜思考的修颉颃突然問了她一個問題,邊堯才躲過一劫。

“舜舜,你們女孩子喜歡什麽樣的鞋子?”

“啊?”邊舜難以置信地問,“哥,你要送我鞋嗎”

“不啊。”修颉颃反問:“我為什麽要送你鞋?”

邊舜不高興了,“那你要送誰鞋?”

修颉颃低頭不說話,邊堯嘿嘿一笑,“怎麽了,打算送你心上人鞋子了?”

“哥!你真有喜歡的人了?”邊舜之前是不信邊堯的鬼話,可眼下一看便知之是真的了,氣得她狠狠在邊堯腰上掐了一把,“我小時候你答應我以後和我結婚的!”

修颉颃蹙眉看向她,“我沒答應過。”

“那我說我以後做你新娘的時候,你也沒說不好啊!”其實邊舜只是哥哥控,不希望自己哥哥被人搶走,當然要是有人搶邊堯,她可能會親自送貨上門。

“啊……”她這麽一說,修颉颃真想起這事了,那時候邊舜才十歲,纏着自己玩過家家時是這麽和自己說過,那時候他确實也沒回答她。于是他擡頭看向邊舜,目光懇切又認真,“那你要不要再說一次?”

一聽這話,邊舜立刻從邊堯身上爬下來,羞澀地對修颉颃說:“哥,我以後做你的新娘好不好?”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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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邊舜都在生氣,邊堯笑得樂不開支,修颉颃則在專注地吃飯。今天孟秋做了邊教授最喜歡吃的清蒸江白條,他吃得和修颉颃一樣認真。

孟秋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邊教授才想起有正事沒說。“咳,那個邊堯,颉颃啊,你們倆年紀也不小了,現在都還單身,要不要相個親?”

“相親?”邊堯的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擡頭看向孟秋,“媽,你最近也去跳廣場舞啦?是哪個大媽家的閨女啊?”

“我什麽時候跳過廣場舞,是你爸的學生!”孟秋對邊堯即便生氣也只是嗔怪,“人家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

“我才不信。”邊堯撇撇嘴,“才貌雙全還相親?只有長得和咱們家舜一樣的才要相親。”

邊舜冷冷地說,“就你這樣還挑別人?你說溫惜漂亮,那你有本事找個和她一樣好看的啊!”

“哎喲哎喲……”邊堯啧啧嘴,“厲害了啊,那你說溫惜漂亮沒啥了不起,你怎麽不找個和她男友一樣帥的?”

“我哥就比她男友帥一百倍!”邊舜自豪地說。

邊堯笑得賤兮兮的,“你是誇我呢,還是誇剛才拒婚你的那個?”

邊舜惱羞成怒,丢了碗筷就走,“我練琴去了!”

“好好練啊,勤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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