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一次提及—— (6)
“哦。”他默默點頭,“好的。”
====
過了一會,邊教授也到教室了。因為是新學期的第一堂專業課,所以邊教授先讓大家都彙報一下暑假的學習進程。
第一個彙報的是師兄,師兄的暑假依舊是獻給了漢代儒學,而且看樣子他早早做了準備,拿出的稿子厚厚一疊,PPT做了一百頁,還是純文字。
“暑假期間,我研究的是趙壹在漢靈帝光和元年所寫的《非草書》,《非草書》主要抨擊了當時剛剛新興的草書,認為草書有違儒學規範,應當重返倉颉、史籀的正規文字。雖然《非草書》在書法批判史中有特殊意義,但實際上其反應的儒學思想亦對完善漢代儒學思想體系有很重要的作用!”
“《非草書》中有一句很關鍵的話是‘上非天象所垂、下非河洛所吐、中非聖人所造’,這句話的意思是說……”
宋儒儒中午吃得有些飽,一開始她還努力集中注意力去看PPT,但是七八頁過去,困意已經以滅頂之勢将她吞噬。尤其是師兄那純文字的PPT加上他枯燥的彙報以及死板的嗓音,簡直猶如魔音催眠,她只能偷偷伸手去掐自己大腿提神。
修颉颃一直很注意身邊的宋儒儒,自然也就看到了她的小動作,前幾次他還以為她腿上被蚊子咬了,所以一直伸手去抓,後來才發現她是困得在掐大腿。
長課桌圍坐着十幾個學生,有的在認真聽彙報,有的在準備自己的彙報,還有的在看書,倒是各自為營,互不幹涉。
修颉颃原本握筆的右手将鋼筆擱下,不動聲色地從桌上移到桌下,然後一把握住她正在掐大腿的手,他的掌心帶着溫度,但指尖微涼,輕輕松松就把她的手攥進手心。
宋儒儒當即一驚,狠狠瞪過去,修颉颃平靜地側目看向投射PPT的屏幕,仿佛在認真聽彙報似的。她趕忙用力抽手,他卻暗暗使勁不給她掙脫的機會,然後手腕一動,将她的手稍稍轉個方向,拇指稍稍用力按壓在她手背合谷穴的位置。
他用的力道剛剛好,宋儒儒只覺得手掌虎口處微微酸痛,卻又意外的很舒服,昏昏沉沉的狀态也漸漸褪去,雖然不樂意,但她不得不承認這比掐大腿管用多了。
她輕聲說:“可以了,謝謝……”然後再次試圖抽手。
修颉颃回答她的聲音也很輕,“在教室裏只可以讨論學術。”
“……”
可能是因為使了力,他原本微涼的拇指一點點熱起來,連帶着他按壓的位置都越來越燙,宋儒儒的手也禁不住出了一層薄汗,心也跟着沒出息地跳快了幾分。
Advertisement
淡淡的困意和微微的酸痛,宋儒儒不自覺地握緊了手……
“學姐,師兄說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啊……”坐在宋儒儒身邊的阿珂忽然湊過來問她問題,吓得她心頭一驚,使出洪荒之力一把甩開修颉颃的手。
“哐”地一聲巨響,修颉颃的胳膊帶着手重重地從桌下猛地撞向課桌,師兄彙報用的電腦都被颠到空中然後落下。
整個教室的人都驚呆了。
“這、這……是怎麽了?”邊教授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
宋儒儒非常鎮定地看向阿珂問,“什、什麽事?”
這麽一番地動山搖,阿珂要問的問題早被吓忘了,她驚訝地擡手指向宋儒儒身邊的修颉颃,“修老師,你的手沒事吧?”
宋儒儒轉頭看去,只見修颉颃神色痛苦地握着自己的手腕,而他的右手手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腫起來。
“好好的手怎麽會撞到桌子?”邊教授不解地問。
修颉颃看了罪魁禍首一眼,他側臉下颌骨的線條一緊,明顯是在咬牙做一件比疼痛更痛苦的事,爾後深吸一口氣看向邊教授說,“我手突然抽筋,撞到了桌子……”
“……”邊教授愣了三秒,課桌都快掀翻了你和我說是抽筋?!“那你抽的是龍王三太子敖丙的筋吧。”
“是……”修颉颃才第二次撒謊,還不具備圓謊的技能,所以任憑邊教授說什麽他都認同。
邊教授見他手腕腫得實在厲害,也無瑕追問原由,“你趕緊去醫院看看吧……”他說着目光在教室裏掃了一圈,“找個誰和你一起去吧,要不那個……”
宋儒儒看着修颉颃紅腫的手腕,良心有點痛,無形中就被道德感綁架了雙手,無奈地舉了起來,“我!我陪修老師去吧。”
邊教授的臉上流露出複雜的情緒,“你?哦,好吧,那你們快去快回。”
修颉颃也沒想到宋儒儒會自告奮勇地舉手,直到被她攙着走到校門口,上了出租車,他才開口問她,“你為什麽要陪我?”
“我還有良知好嘛。”宋儒儒的目光不自然地看向窗外,“是我弄傷你的,總得負責。”
修颉颃默默低頭,看起來有些失落。宋儒儒見他的手腕越腫越厲害,擔憂地問,“還疼嗎?”
“疼。”他很誠實地回答,又追加了一句,“特別疼。”
宋儒儒斜了他一眼,“你怎麽不繼續撒謊,裝得爺們一點,說一點都不疼?”
“我不喜歡騙你。”他定定地看着她,白淨的臉龐因為疼痛有些泛紅,平淡的眉眼緊蹙着平添了幾分英氣,像是在空逸淡泊的水墨畫上勾勒出剛硬的墨線,那些渺遠的山水一下變得清晰分明了。“騙你之後我并不開心。”
“少來吧!”宋儒儒當場就戳穿了他,“你騙我的時候笑得臉都要開花了!”她可不會忘記那時候修颉颃臉上得意的表情,簡直是眉飛色舞!
“那是因為親你才高興的,騙你并不高興。”修颉颃急忙解釋,将自己的心情精确地分為兩個不同的組成部分。
出租車司機忍不住咳了一聲,宋儒儒滿臉通紅地瞪了他一眼。修颉颃不解地問,“現在又不是在教室,還是只能談學術嗎?”
====
到了醫院挂急診,又去拍了片子,幸運的是沒有骨折,只是局部肌肉和韌帶拉傷。醫生先給修颉颃做了應急的冰敷處理,再用繃帶包裹住手腕,防止繼續腫脹,又開一些止痛藥和消炎藥,叮囑他右手不要做任何活動,注意休息,最好盡可能擡高手腕促進血液回流。48小時後來醫院拆除包紮,再檢查是否需要繼續用藥。
宋儒儒盡職盡責,把修颉颃一直送到家門口,“那你自己注意休息,我走了啊。”
她剛要轉身,修颉颃就叫住了她,“我沒辦法開門。”
宋儒儒不爽地看去,他特別可憐地将纏着繃帶的右手舉得高高的,“我拿不了鑰匙。”
“你鑰匙在哪?”她耐着最後一點性子問他。
他側過身,用左手拿下身後的雙肩包,但他單手沒法拉開拉鏈,只能睜着那雙墨色的眼瞳向她求助。宋儒儒索性接過他的包,拉開拉鏈在裏面翻找,她上掏掏,下掏掏,一把從裏面掏出個小布人來。
修颉颃的耳根一下紅了,“這個是……”
“我知道這是什麽。”宋儒儒兇巴巴地說道,然後又兇巴巴地把小布人塞回包裏,繼續摸鑰匙。
修颉颃見她動作粗暴殘忍,小布人被她塞得頭腳相交,臉都變形了,有些心疼地說,“你動作輕點……”
“一個布偶你倒感情深厚。”宋儒儒語氣有點發酸,“遇到大活人你反而朝秦暮楚,随性得很啊。”
修颉颃一時沒明白她話裏的反諷,還很耿直地附和,“是啊,這個小布偶一直陪着我的。”
“戀物癖。”她嘀咕了一句,從包裏拿出他的門鑰匙,替他插進鎖眼把門打開。
======
放假倒計時兩天,開心(*^▽^*)
PS,求猜邊教授看到儒儒帶着修老師出去時的內心戲
☆、47,我又小心眼了
PART 47
這還是宋儒儒第一次見到修颉颃居住的房子,房型結構沒有改動,客廳連着餐廳和開放式廚房,然後是一卧室一書房,光線确實比宋儒儒分隔後的客廳好得多。
屋內陳設簡單,連牆面都是冷淡的灰白色,要說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那就是客廳裏竟然還有兩尊石獅子了。
“你要喝水嗎?”修颉颃邁進家門,誠邀宋儒儒進來坐一下。
“不用了。”宋儒儒果斷地拒絕,把拔下的門鑰匙還有他的雙肩包一股腦放在門口的換鞋凳上,轉身就向自己家大步走去。
修颉颃又一次叫住了她,“可是我想喝水。”
“你想喝水關我屁事!”宋儒儒最後的一點耐心已經耗盡,頭都懶得回。
“我受傷了。”他再次把右手舉得高高的,可憐兮兮地扁嘴巴,但眼神裏卻透着一股小得意,“我沒法燒開水。”
宋儒儒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逼到修颉颃面前,她豎起的手指幾乎要戳到他的鼻子裏,“你說!你還要做什麽,一次性說完!”
他倒也聽話,一股腦說了個清清楚楚。
“我還要吃飯,還要洗碗,還要發兩份郵件,還要查一些資料,最後……”他試探地追加了一句,“我還要洗澡……”
宋儒儒眼睛剛一瞪圓,他立刻改口,“算了,今天就不洗澡了。”
=====
修颉颃家的客廳雖然有電視機,但平時很少用,他今天受傷什麽也做不了,單手能做的事之一就是按遙控器,他一個個順着換臺,倒也沒有在認真看節目。因為宋儒儒去超市買了菜回來,正在廚房做飯。
廚房是開放式的,修颉颃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溫柔的背影。當然,溫柔這個形容詞很可能是修颉颃情人眼裏出西施才這麽覺得,因為宋儒儒正在剁排骨,這是一件無論用什麽姿勢去做都不會很溫柔的事。
她的手機正開着語音,接受童大廚的同步指導。宋儒儒平時也會自己做飯,但她的廚藝範圍僅限于熬點粥和炒兩個素菜,還必須是A炒A,A炒B都嫌複雜了,更別說A炒B再炒C了。至于排骨呢,根本不在ABC體系裏,而在外太空。
可當她問修颉颃要吃什麽的時候,他可憐兮兮地坐在沙發上仰着頭說,“排骨。”
“不會。”宋儒儒當時果斷地拒絕,“選別的。”
他呢,倒也沒撒潑打滾耍無賴,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表示除了排骨沒有要吃的。
宋儒儒也爽快,當即轉身走人,“不吃我回家去了。”
“可是我受傷了……”
“那又如何?”
“你要是不照顧我,就沒法兩清了。”
“……”
以上就是宋儒儒為什麽在剁排骨的故事,以下則是宋儒儒做排骨的故事。
童小悠的廚藝是家傳的,所以這些菜在她看來都是家常小菜而已,說起來也是輕松随意,“你剁好以後把排骨焯下水,然後在油鍋裏小火煎一下,撈出來再爆香蔥姜蒜,然後炒個糖色,再加排骨,加生抽老抽……”
“等等!”宋儒儒忍不住叫停,“什麽叫焯水再煎?鍋裏放油和水?炒糖色又是什麽玩意啊?”
童小悠對此也很不解,“儒儒,你怎麽好好的要做排骨,你要是想吃排骨,你來我家吃呗……”她話音剛落,陸星成的聲音就破屏而出,“不許來我家吃飯!排骨都是我一個人的!”
“那有沒有簡單一些的做法?”宋儒儒放下砍刀問,畢竟修颉颃只說要吃排骨,又沒有要求做法。就好像那天自己要他打回來,卻沒有約定用什麽打、打哪裏,修颉颃這家夥就選擇了用嘴打嘴。所以話只要說不清楚,就是會産生歧義!
“要不然炖湯吧。”童小悠說,“這樣最簡單,你把排骨焯水撈出來,再放進湯鍋裏加冷水炖就可以了,最後出鍋加點鹽。”
“這個聽起來還可以。”宋儒儒當即選擇了炖湯。
炖湯是一件沒什麽技術的慢活,宋儒儒把湯鍋放上竈臺,然後調節成中火只要等着就好。她解下圍裙走到客廳,對着修颉颃問,“你電腦在哪?我幫你發郵件。”
“不要吃完飯再弄嗎?”他側目看她,看似很體貼地問。
“那我要弄到幾點才能回家?”宋儒儒一針見血地戳穿他的小心思,“反正炖湯我又沒事,總不能幹等着吧。”
他嘆息了一聲,“你這麽急躁,就無法體會時光慢慢流逝的美好了。”
“時光流逝也不一定是美好的。”宋儒儒往沙發上一坐,掰着手指頭說,“人會變老,房子會變舊,感情也會越來越淡,有什麽可美好的……”
修颉颃擡起完好的左手指向客廳那對石獅子,“可若是再過一百年、兩百年,這對石獅子就會變成文物,成為漫長歷史的記錄者,解讀時光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跡,就可以讀出歲月裏的故事,歷久彌新。”
宋儒儒冷笑了一聲,“整天都待在這個客廳裏,能記錄什麽故事啊?最多吸點炖排骨的香味和炒菜的油味。”
“可它記錄了我喜歡你的故事啊。” 他靜靜地看着石獅子,目光像月色一樣皎潔透亮,不帶有任何的雜質,嘴角帶着溫暖的笑意,“它認識你比我認識你還要早,從我認識你開始,到我一點點喜歡你,然後越來越喜歡你,從春天到秋天,它都知道的。”
宋儒儒很确定,現在的修颉颃簡直就是個心機BOY,耍套路,裝可憐,他都越來越拿手了,偏偏她還差點吃了這套路!她挑了下眉也看向那對石獅子,可她的目光和修颉颃截然不同,淩厲中還透着殺氣。
“都知道是吧……那它知不知道你曾經說過不再喜歡我了。”她側目将殺氣調轉槍頭對向修颉颃,“說故事要說全面,怎麽能光說好的,不說壞的呢?”
想打深情牌?可沒那麽容易,她可是絕不會忘記他當時冷漠決絕的模樣,還有她那麽多天的難過傷心,想憑一句話就翻身?他也想得太美了吧!
修颉颃這個不要臉的家夥竟然搖了搖頭,分外有理地說,“它不知道的,因為我是在門外說的,它在客廳聽不見。”
“……”
“它真的只知道我喜歡你的部分。”
====
排骨湯炖好的時候,恰好是新聞時間,電視上又循環播放了一次阮教授的尋女新聞。宋儒儒一時走神,夾起一塊排骨就往嘴裏塞,燙得她驚了一下。
修颉颃原本很專注地在喝湯,看她走神才去留意新聞的內容。
“阮教授在找女兒啊……”他仿佛剛剛知道一件大事似的,語氣帶着一些意外。
“我和邊堯去找阮教授那天不就在說這事嗎?”宋儒儒看他驚訝就更驚訝了,“你不是也在嗎?”
“啊……”他回過神來,“原來你們說的就是這個新聞啊。”
“你都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麽,你那天找哪門子茬啊?”
他倒也坦然得很,“我就是看你對着邊堯眨眼睛,我不高興而已。”
“啧啧……”宋儒儒嫌棄地說,“一個大男人這麽小心眼,真是……”
“這樣就是小心眼嗎?”他問宋儒儒。
“當然是啊,邊堯不是你好兄弟嗎?”她啃着一塊排骨含糊地說,“你連他都怼,可不是小心眼!”
修颉颃靜靜想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我挺喜歡小心眼的,反正你也小小的,我的心裏夠放你就行了,不用那麽大。”
宋儒儒最近被“矮個子神秘女性”刺激了,聽到矮和小這一類的字眼就火大,“我小不小關你什麽事!”
修颉颃現在稍稍開竅,也學會察言觀色了,看出她不高興,連忙問道,“那我要說你多大?和溫惜一樣大嗎?”
“溫惜個子高那是遺傳!你也不看看阮教授有多高!”宋儒儒拍案而起,話一說完自己就傻了,連忙強裝淡定地坐下喝湯,語氣随意地威脅他,“你什麽都沒聽到啊。”
“哦。”修颉颃老實地點頭,過了一會,他問,“這是不能說的秘密嗎?”
“是的。”宋儒儒狠狠地說,“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滅了你。”
他被威脅倒也不生氣,反而笑眯眯的,“這是不是只有我們倆知道的秘密啊?”
宋儒儒才不會給他得意的機會,她揚起嘴角笑着說,“當然不,邊堯比你早知道。”
“……”修颉颃放下湯碗,像小孩子似的賭氣不吃了。
“怎麽了?”
“我又小心眼了。”
=======
好啦,更新完啦,我要休息去了!
明天和後天停更,3號晚上還是七點半更新哈,可以劇透一下,後面有臉紅心跳的洗澡戲哦(*/ω\*)
PS,因為停更,所以今晚在微博做個小小小的抽獎活動,僅限讀者參加,所以都趕快去吧。
微博:@兮姐今天一六八
最後祝大家國慶節快樂~吃好喝好玩好,神婆送你大吉大利,修老師送你《考古學概論》《中國青銅時代》《中國考古學》《古器物中的古代文化制度》《考古學思想史》《洛書河圖》……
☆、48,因為你的戲已經夠多了。
PART 48
一早接到溫惜的電話後,邊堯就在市圖書館查了一天的報紙資料。因為已經過去二十年之久,年代久遠的報紙都積壓在倉庫中,加上C市報紙中提及B市的新聞并不多,所以查找起來頗費了一番功夫。
他一共找到三份報道當年音樂廳火災的報紙,其中兩份都以“修翼女助理”和“婚內出軌對象”來指代與修翼一同遇難的女性。唯有一份報紙,因為篇幅較大,寫得也稍稍詳細些,但主要描寫的還是修翼出軌與情婦共死,對于死者的信息只提及了“宋某”二字。
邊堯還記得溫惜的話——“儒儒媽媽是單親母親,所以儒儒跟她姓”。
“宋”不是一個滿大街的姓氏,但也不是什麽生僻的姓氏,單憑一個“宋某”邊堯也不敢就此将兩者聯系在一起。他心中隐隐感到這不會是巧合,可潛意識裏他很希望宋儒儒的母親并非這位“宋某”,因為他很清楚一旦兩者畫上等號将是何等情形。
報紙上大篇幅的描寫修翼婚內出軌,無非是因為他是名人,名人的醜聞素來是大家喜聞樂見的消息,至于醜聞的另一半是誰,對群衆來說一個代號足矣。還有一個可能,便是因為宋儒儒在事後立刻離開了B市,所以記者們也未能查到更多的信息,索性避而不談。
邊堯不敢再順着邏輯想下去,他只希望這位“宋某”另有其人。
報紙上查不到更多信息,他只好選擇從另一種媒體入手。
====
電視上正播放着尋女的新聞,阮鹹獨自吃飯,獨自觀看。今天是這條新聞最後一次播放,足足一周,這條新聞在每天的黃金時段準時播出。
就像邊堯說的那樣,若是她的女兒真的在C市,那肯定能找到。可一周過去,她接到不少電話,也見了不少人,有的胎記不對,有的根本沒有胎記卻信誓旦旦說是長大後消失了。阮鹹一提出做親子鑒定,便一個個都散了。
阮鹹還記得二十年前把女兒送到福利院那天,是端午節。中午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團聚在一起,就連醫院的病房都很熱鬧,剛出生的嬰兒被接到母親身邊,床邊坐着父親,周圍是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
十人間的病房裏,只有她獨自一人抱着孩子準備出院。孩子早産了一個月,又有些黃疸症狀,留院觀察半個月後,倒也恢複了健康。其實若不是需要留院觀察,她也不知道該抱着孩子去哪裏,醫院是她唯一可以停留的地方。
從今年二月開始,孩子的父親便不再與她聯系,轉眼也有四個多月了。那時候孩子才四個月,她求他留下孩子,他先是不願意,但架不住她跪下哀求。
他說他們不能再繼續了,孩子留着對誰都不是好事。于是她向他保證,會獨自帶大孩子,絕不影響他的生活,但其實她的內心有過那麽一絲貪念,便是只要她能留下孩子,他們之間就不可能真的恩怨義絕,畢竟是他的骨肉,他不可能真的不顧念親情。
可她沒想到的是,他真的只給了她一筆錢,就再也沒有見過她。直到她生産那天,她借用醫院的電話打給他,才發現他竟連尋呼機的號碼都換了。那一刻,她才知道一切真的結束了。
她在産房裏疼得肝腸寸斷,身上的骨頭仿佛被人一寸一寸地敲斷,那時候她想,她才二十歲,還沒有結婚,她的音樂生涯才剛剛開始,她不能也做不到就此放棄。
她不可能獨自帶大一個孩子,她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氣去面對風言風語。她必須帶孩子去找他,哪怕她曾經發誓會離開他的生活,可疼痛和現實讓她背棄了誓言,她無路可走……
伴随着新聞結束的音樂聲,阮鹹從記憶中回過神來。
又是一次失望的結束。
她放下筷子,盡管桌上的菜她幾乎沒吃兩口,但她已經沒有了任何胃口。
她索性走到窗邊撫琴,彈奏的是根據漢代司馬相如所作《琴歌二首》改編的曲子。撫琴而歌是古琴演奏的一種,也是阮鹹剛接觸古琴時最喜歡的演奏方式。
阮鹹記得這首曲子還是他教她的,他彈奏的琴音清亮綿遠而渾然不散,念歌辭時聲音醇和淡雅,韻長不絕。
他每每念到“有豔淑女在閨房,室迩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颉颃兮共翺翔!”時,她都以為是他在向她表明心跡。二十歲的年輕姑娘,以為就此找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依靠。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他的孩子就叫颉颃,那麽他的“有豔淑女”自然也早有他人。
=====
宋儒儒在第二天早上七點就被修颉颃的電話吵醒了,準确地說,是一連串電話。
第一通電話在七點整,他特別懂禮貌地問:“你醒了嗎?”
“沒有……”宋儒儒迷迷糊糊地回答。
他好似很識趣的樣子就把電話挂了,“那你繼續睡。”
第二通電話在七點十分,他依舊有禮貌地問:“你現在醒了嗎?”
“沒有!”宋儒儒不耐煩地低吼了一聲。
他繼續很識趣地把電話挂了,“那你再睡一會。”
第三通電話在七點二十五分,他始終保持紳士般的禮貌态度,“你這次醒了嗎?”
“醒了!醒了!”宋儒儒憤怒地床上跳起來,對着手機怒吼,“你倒是說啊!你要幹嘛!”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他小聲地說,“你兇得我不敢說了。”
“那我兇你還敢打電話?!”
“因為我有事啊……”
“你有什麽事非要一大早打電話給我!”宋儒儒咬牙切齒地下床,打開家門徑直向對面走去,他要是說不出一件火燒眉毛的事來,她就親手把他眉毛點燃!
站在門口握着手機的修颉颃楚楚可憐地看着她說:“我餓了……”
宋儒儒抓了一把米,再加半鍋水,往竈臺上一擱,然後抱着靠枕就橫躺在他家客廳的沙發上補覺。
修颉颃單手拿了一塊薄毯子給她,宋儒儒把毯子蒙頭一蓋,惡狠狠地說,“粥炖好了你就關火,在此之前不許再叫我了。”
修颉颃點點頭,靜坐在茶幾邊的矮凳上,看她蜷縮成一團睡在沙發中間,像個糯米團子似的,圓圓的、小小的。他知道她困,即便粥好了他也不會叫醒她,因為他并沒有真的那麽餓,相比喝粥他更想看她睡在他身邊。
哪怕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這樣靜靜地待在一起,都會讓他覺得這一天特別有意義。
====
宋儒儒醒來時陽光已經鋪滿了整個客廳,廚房竈臺上的粥已煮好,火也關了。空氣中飄散着粥米的清甜味,薄薄霧氣氤氲在空氣裏,陽光也變得濕潤了。
修颉颃靠在沙發轉角的長塌上也睡着了,陽光照在他的右側,明暗之間是他輪廓分明的側顏,眉眼幹淨分明,鼻梁又直又挺。與邊堯英氣勃發的相貌不同,他的五官淡泊純淨,像是琵琶之與古琴,前者音量飽滿透亮,後者聲如金石、又如風中鈴铎,清遠綿長。
他穿着一件規規矩矩的棉麻居家服,因為是半卧着,領口微開,起伏的喉結下是他平滑分明的鎖骨。他的皮膚真的很白,尤其是穿在衣服裏的部分,都能看見淡淡的青色經脈。像一個常年不見天日的人,從沒有風吹雨淋。
宋儒儒想,他确實沒什麽風吹雨淋的事吧,只是父母再婚而已。他的事業也順風順水,年紀輕輕就是專家副教授,而且他這人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也不會顧慮別人,自然不會有什麽煩心事,就連說不喜歡她都是因為一個小小的謊言,可見他很随心所欲啊!在宋儒儒的認知裏,只有她和邊堯才是同命相憐的好基友,修颉颃這家夥過得可潇灑了。
因為個子太高,盡管他蜷着身子還有長長一截腿伸在長塌之外,那腿筆直修長,肌肉勻稱又白皙,真真是腿玩年啊……
宋儒儒強迫自己收回目光,起身打了個哈欠去廚房喝粥。
她才走兩步,忽地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嗚咽,她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這家裏還有第三個人?
嗚咽聲後,是他帶着喑啞的聲音,“不是的,這不是我爸爸,不是的……”
宋儒儒轉過身來,卧榻上的修颉颃依舊是熟睡着的,只是眼角垂着晶亮的淚珠,映着他白皙的皮膚,像是雪化了似的,凝出薄薄一層冰晶。
他仿佛是在做夢,眉頭越蹙越緊,雙手不自覺地握緊,受了傷的右手吃疼,他一下從睡夢中驚醒,就看見眼前宋儒儒驚訝的臉。
“你怎麽了?”
“我……”修颉颃猜到自己又做夢了,他擡手抹了一下眼角,不知該說什麽。
宋儒儒俯下身子湊近他,左看右看,然後啧啧嘴,“你這家夥不但心眼小還膽小啊,你是不是做噩夢啦!竟然還吓哭了,哈哈哈哈哈……”
修颉颃當然希望那只是一個噩夢而已,起碼噩夢是可以醒來的,但過去卻是永遠無法改變的。
見他不說話,宋儒儒撇撇嘴,“幹嘛啊,你又要裝可憐啊?”畢竟這兩天她已經看了無數次他的心機和把戲。
他搖搖頭問,“我不可以是真的可憐嗎?”
“不可以。”宋儒儒堅定地搖了搖頭,“因為你的戲已經夠多了。”
=======
我回來更新啦~~~這次放假兩天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
不工作太特麽爽了!
是誰發明了日更這種東西!┓( '?` )┏
真是個變态啊~
要不是看在我寫了一大半的份上,真的不想日更了(*/ω\*)
☆、49,自己可能會被溫惜殺了吧!
PART 49
邊堯在紙媒碰壁後,轉而去求助B市電視臺的同行,尋找當年報道新聞的記者。因為記者在新聞采集過程中得到的信息遠比播報出的信息多得多,一則是受到新聞播報時間的限制,二則是有些信息沒有100%的實證便不能播出。當然也是因為那是二十年前的社會新聞,要換作現在的八卦新聞,別說100%的實證了,1%的消息都能編出200%的故事。
同事幫邊堯介紹的一位老記者去年剛退休,因為兒子在C市工作,所以退休後就來C市定居了。邊堯聯系他表明來意,老先生倒也很客氣,當即約了邊堯在電視臺旁的一家咖啡店見面。
老先生是當年負責在醫院采訪的記者,回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他重重地嘆息了一聲,“慘啊,是真的慘,兩人都死了,死的時候那男人緊緊抱着女人。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是一對夫妻呢,到後面家屬來了,我們才知道那兩人原來不是夫妻。”
“修翼在B市多出名啊,那時候國內也沒幾個能揚名海外的指揮家,別說是B市,全國懂點音樂的人都知道他。他一出事肯定轟動全市,更何況還有這麽大的醜聞。不過他死了倒也清淨,聽說他的妻兒一直被人議論,也不知道後來怎麽樣了。”
“那和修翼死在一起的女人,您知道多少呢?”邊堯從報紙上收集到的信息大多關注點都是“修翼出軌”,而對于另一人的身份所知甚少。
老先生認真地回憶了一下,“我記得是修翼的助理,當時剛剛三十歲吧,年紀和修翼的妻子差不多大,聽樂團的人說長得挺漂亮。你說修翼膽子也是大,出軌就算了,還把情婦弄成自己的助理,樂團的人說女助理剛來不久,修翼和妻子就鬧離婚了,他不肯離,但他妻子脾氣倔還鬧上了法庭,出事的時候還是調解期呢。樂團的人本來都不知道出軌對象是誰,後來兩人一起出事,大家才發現原來是女助理,再一算時間也吻合。”
“那她叫什麽名字,可有什麽家人?”邊堯知道醜聞已經不可改變,唯一可以寄希望的便是此宋某非彼宋某了。
“我記得姓宋,至于叫什麽也不太記得了。”老先生為難地說,“家人嘛,好像也沒有……啊,我想起來了,當天半夜有一個尼姑來了醫院……”
“尼姑?”
“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