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一次提及—— (25)
麽那麽慫啊!”宋儒儒嫌棄地大叫了一聲,修颉颃不理解這和慫有什麽關系,他看到她生氣會慫沒錯,可無法徒手對抗挖掘機也算慫?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這麽做啊!在這個瞬間,修颉颃覺得自己絕不是怪胎,他、很、正、常!
“是男人就上啊!”宋儒儒眼看挖掘機開近了幾米,連忙大喊,“你放心啦,姬師傅看到是你就不會動手!充分發揮你的主觀能動性吧!”
“這和主觀能動性有什麽關系啊?”修颉颃更震驚了。
“你不是最喜歡講道理,那你和挖掘機講道理啊!”宋儒儒揮手就那麽一指,對修颉颃下達了死命令。
修颉颃雖然覺得這事超越了他的理解範疇,但左右看看确實沒轍,只好張開雙臂攔在門口,“姬師傅,有話好好說,你就算挖出遺址來,不也要我給你們鑒定研究嘛!”
宋儒儒說的不假,姬師傅看到攔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修颉颃,果不其然就沒有再動了。宋儒儒見姬師傅停下,趕緊利落地爬上挖掘機,把姬師傅給拽了出來。
這邊高隊長正被一衆承包人和姬書記圍攻,他本就不善言辭,現在更是一人難敵衆口。
“發現王陵難道你不激動?你們做考古的一輩子能挖到幾次王陵?”姬書記的第一步是将心比心,拉近關系。
“激動啊……我這輩子還沒遇到過王陵,但是……”
“但是什麽啊,就當我們八卦村搞基礎建設無意發現遺址,你們再來保護性發掘,合情合理啊!”第二步是提出合理說辭,讓對方放松戒備。
“現在遺址在地下很安全,上面本來就有建築……”
“我們今天也查過了,你看隋炀帝墓不就是基建過程中被發現的嗎?只要發現了就可以批準發掘!我們不會讓你們負任何責任的!”第三步是主動承擔責任,達成訴求。
“批準是沒問題,可是流程不是這樣的……”
姬書記一把扶住高隊長的兩只手臂,使出最後一招絕殺——賣慘加恐吓, “高隊長,我知道,您和修專家都是老實人,也是靠譜的人,可我們八卦村這麽多年也不容易。你看看這文王廟,還有孔廟……我們村想造什麽造不出來,唯獨就是造不出歷史,現在有了遺址就埋在地下,我們全村都不可能睡得安穩,今天就算我不挖,難保不會有人來盜墓啊!”
高隊長啞口無言時,宋儒儒人未到聲先到,“以八卦村的能力,知道下面有遺址還會讓人盜墓嗎?這文王廟的安保系統我可都知道安裝在哪裏,前殿的濟公像,哪個游客少投幣多搖了一下扇子都有警報!”
姬書記這一套忽悠高隊長是沒問題的,但宋儒儒可是忽悠過姬書記的人,別說這種忽悠在她面前班門弄斧,更何況她還是文王廟改造的學術顧問,對這裏再熟悉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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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拉着修颉颃一手拽着姬師傅就走到姬書記面前,“書記,考古隊是都是文物保護的專業人員,他們不肯主動挖掘一定是有他們的理由。不管你們有多急切,你們自己這樣挖,且不論地下有沒有王陵,如果有,你們這麽一鏟子下去,破壞了文物誰負責?”
“你們是要八卦村挖出遺址揚名全國,還是因為破壞文物上新聞?只怕到時候別說是上新聞,還要上法庭呢!” 她雖然個頭不高,但氣勢逼人,姬書記一群人都被她吼得懵住了。
“宋博士,其實我們只是想高隊長不能動手,我們自己動手,這樣也不用高隊長負責……”姬師傅輕輕申辯了一句,
“想有什麽用,你想着是好意,可傷害了就是傷害了,總是不會被原諒的……”她說這話意有所指,修颉颃雖然還沒從對抗挖掘機中完全回神,但也聽出她話裏的意思了。
姬書記其實也是一時腦子發熱,被宋儒儒當頭棒喝也清醒了幾分。只是當着這麽多承包人的面有些下不來臺,不甘心地說:“明明就知道在下面,為什麽不能挖嘛?”
震懾衆人得靠宋儒儒,但講道理就得歸修颉颃負責了,“現行文物工作對帝王陵墓的規定就是能不動土就不動土,能推後挖掘就推後挖掘,你們看雖然秦始皇陵遺址已确認,哪個考古學家不好奇,但可能在我有生之年都不會看到對其主動發掘。”
“為什麽啊?”姬師傅好奇地舉起手來。
“那是因為明定陵留下的慘痛教訓。”
“定陵怎麽了?”姬書記疑惑地問道。
“目前為止帶有學術目的主動發掘的帝王陵墓只有兩處,一處是殷墟商王陵墓,一處是明定陵,而像你們舉例的隋炀帝墓都是搶救性考古發掘。兩處之一的殷墟就是我和你們說過的‘人吞商史’的故事,早在清末民初就開始發掘了,而定陵則是建國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經過批準授權主動發掘的陵墓,但是因為世界上都少有大規模發掘帝王陵墓的經驗,也存在很多技術問題。”修颉颃說着輕輕嘆了口氣,眉眼都是難以言喻的痛心,站在他一旁的高隊長也是眉頭緊蹙,神色深沉。
“當時定陵的地宮被打開後,大量随葬品例如絲織品都因為接觸空氣氧化、黴變,有些在一瞬間就碳化成灰燼,裝殓皇帝和兩位皇後的金絲楠木棺椁也被毀壞,甚至是皇帝和皇後的骸骨也在随後的一場運動中被燒毀。”修颉颃語調低沉地将故事說完,“所以後來國務院兩次下達通知,對于不妨礙基礎建設的重要古墓葬、古遺址,在當前文物保護技術還沒有完全過關的情況下,一般不進行發掘,對于大型帝王陵寝不進行主動發掘。”
“可是定陵都過去六十多年,現在技術已經好太多了……”姬師傅小聲提出疑問,“就算國內技術不行,我們也可以去國外買最先進的設備,咱們村不差錢。”
“任何文物的發掘勢必都會造成一定不可避免的損害,雖然不能說日後的技術可以達到100%的無損,如果說現在比六十年前好,那麽将來只會更好,損害也會更低。”高隊長補充說明,“這就是為什麽不主動挖掘,能推後挖掘就推後挖掘的原因。”
“對你們來說,究竟是挖出遺址出名重要,還是保護文化重要呢?”修颉颃的目光從在場的每一個人身上掃過,他的目光總是那麽純粹明亮,可以照出每個人身上想要遮掩的私心與卑劣,“姬書記,我記得你上次在節目中說過,八卦村的口號是:歷史為本,創新為輔,文化帶動經濟,經濟構建文化,形成一個良性循環。既然是歷史為本,那就應該一切以保護歷史為出發點,不是嗎?”
宋儒儒一改之前威懾衆人的氣勢,附和修颉颃的話說,“我們可以把握的只有将來,把握不了過去的,過去的東西一旦被損害就永遠無法彌補。”
姬書記無力地嘆了口氣,“看來我們村就是和歷史沒有緣分啊……”
“怎麽會沒有緣分呢,”宋儒儒笑了起來,“在我看來,無論文王廟下面有沒有遺址,文王廟就是八卦村最好的歷史,是整個村的靈魂,也是整個村的心。這裏承載了你們全村人對未來的希望,因為擁有這顆心才會有現在的八卦村,也才會有希望實現的一天。”
修颉颃側目看向完好無損的大殿,“我也很喜歡這座廟,雖然都是你們自己造的,但是一百年後,兩百年後,只要你們好好愛護它,它一樣是文物,是遺址,是歷史的記錄者。”
“好!”姬師傅大喊一聲,“別人說什麽我都不信,修專家的話我就相信,修專家說好,就是好!”姬師傅這一吼,姬書記跟着鼓起掌來,其他的一衆人也紛紛附和,達成了共識、
宋儒儒特別不甘心地抗議了一句,“哎哎哎,為什麽我說的你們就不信呢?”
姬書記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宋博士,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啊。”
“我不生氣……”
“這不是因為修專家學歷比你高一些麽。”姬書記小聲說,“而且都說算命先生滿嘴跑火車,你的話我們也就只能信一半,一半哈……”
宋儒儒走江湖有一個原則,就算自己知道自己滿嘴跑火車,那也不能被別人知道,捍衛自己的威嚴是第一要務,“我算命我吃你家大米,吃你家海參鮑魚大王八了嘛!憑什麽說我滿嘴跑火車!”
修颉颃作為在場最靠譜的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必須求真務實,一字不假,盡管這很可能是在拆宋儒儒的臺。
“那晚宴席上你就吃了啊,你吃了兩碗飯,還吃了海參鮑魚,就是沒吃大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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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老師,你總是這樣很危險的(*/ω\*)
☆、106,一定是他
PART 106
溫惜回家的時候夜已經深了,穆揚早就從舅舅家回來了,雖然一個人在家寂寞無聊,但他想着溫惜是頭一次去阮鹹家,難免會多留一陣子。
大約快十點溫惜才回來,穆揚正在電腦前和隊友一起吃雞,頭也沒回就問她,“晚上吃什麽好吃的了?”
溫惜卻沒有回答他,穆揚察覺不對扭頭一看,只見她癱軟在門口,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似的,他也不顧正在和隊友團戰,丢了鼠标就跑過來,摘下的耳麥裏傳出隊友撕心裂肺地慘叫,“卧槽,你是S——B——啊!”
“你怎麽了?”穆揚将她扶到女王躺椅上,不明白好好的人去了趟阮鹹家怎麽就成了這樣。
“穆揚……”溫惜擡起臉來,兩行眼淚順着臉龐滑落,她像是哭了一路回來的,兩只眼睛腫得別說是丹鳳眼了,差不多算是紅毛丹眼。“原來我就是那個孽種……”
穆揚瞪大雙眼,趕緊呸了三聲,“好好的幹嘛這麽說自己,你也就是平時作了點,算不得作孽啊……”
溫惜哭得氣都喘不上來了,說話也斷斷續續的,“不是……不是儒儒,也不是儒儒的媽媽,那個女人是阮鹹,而我才是修翼的私生女……她才是那個情婦,才是那個破壞別人家庭,還讓儒儒媽媽背黑鍋的人……”
“你別急,慢慢說……”穆揚聽得一頭霧水,趕緊去廚房給她倒了一杯熱茶來。
溫惜捧着熱茶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過了好一會才止住抽泣,将今天在阮鹹家發現木簪的事告訴了穆揚。
“那你問她了嗎?木簪刻的詩就是指修翼嗎?”
溫惜點點頭,“我問了,她一開始還不承認……但我一直過的生日就是我爸媽從福利院領養我的日子,是那年端午節後兩天,儒儒的媽媽和大可愛的爸爸就是那年端午節去世的……她就是因為大可愛的爸爸去世了,她知道自己沒有了依靠,才把我丢掉的……”
“以前我就猜到我身份肯定不光彩,但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穆揚,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為什麽?為什麽這樣的人會是我的母親?為什麽我會是這樣的人生下的?”溫惜越說越激動,眼淚又重新湧出來,“我以為我只是個私生女,可她竟然還讓儒儒媽媽一直背黑鍋,她、她怎麽能這麽自私?做人是不可以這樣的……”
穆揚輕輕将她抱在懷裏,其實從身世被發現開始,溫惜就一直活得膽戰心驚。雖然她表面很不在乎,對阮鹹也咄咄逼人從不忍讓,可在她內心深處,一直因為被抛棄的事驚恐萬狀,她的難過和恐懼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而如今她除了那些痛苦外,還增加了羞恥,是一種讓她覺得自己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帶着污點的羞恥感——因為她是阮鹹生下的,她身體裏流淌着與阮鹹一樣的血液,這讓她覺得自己活着都是肮髒的。
“穆揚,我覺得自己不幹淨,也不清白……”她靠在穆揚懷裏輕聲呢喃,“我覺得我沒有顏面去見儒儒……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麽儒儒那時候選擇不告訴大可愛,因為這太、太痛苦了……”
“你不打算告訴他們嗎?”
溫惜靜默了一會沒有說話。
穆揚繼續問:“是阮教授讓你不要說的嗎?”
溫惜的眼前浮現出阮鹹跪在地上哀求的畫面,就連她慘厲的聲音都如臨耳畔——“溫惜,這不光是我一個人的事,如果你說出去,全世界都會知道你有這樣一個母親,你要如何在世上生存,你的事業,你的前途,還有你的将來啊……你想想,這麽多年大家都這樣認為,宋儒儒自己也接受了,再說修颉颃不是還喜歡她嘛……他們還是可以在一起啊,他們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對不對?我不在乎我自己,但我在乎你啊……”
“我好累。”溫惜無力地閉上雙眼,“特別、特別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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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定了八卦村村民,文物局也在文王廟周圍加強了安保,考古隊的任務就算完成了90%,只剩下一兩天的掃尾工作就結束了。
臨別的前一晚,高隊長自掏腰包請大家在八卦大酒店旁邊的步行街吃了一頓水餃。“這不是快立冬了嘛,大家吃一頓餃子,明天各自回家好好休息!”
宋儒儒和修颉颃買的票是明天一早的,因為下午還要去電視臺錄歷史節目,上周他們因為來八卦村已經缺席了一期,宋儒儒在電腦上看了轉播,天下公子甚是得意,急需她回去怼一怼!
回到活動板房,修颉颃忽地又想起幾個古文字來,匆匆就跑上樓去,高隊長在後面鼓勵他,“加油啊!”
宋儒儒對高隊長的嫉妒還沒有徹底消散,撇撇嘴說,“加油有用的話,全世界都是冠軍了……”
她轉身要跟着修颉颃上樓時,卻被高隊長叫住了,“對了,宋博士,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再不說你明天就要走了……”
宋儒儒停下腳步,扭過頭卻沒轉過身子,似乎還在吃醋,“怎麽着,還要囑托我讓我好好照顧你基友?”
“不是……”高隊長有些遲疑地說,“就是你的名字,我那天聽你在溝渠說,你名字的典故是‘誰念為儒逢世難,獨将衰鬓客秦關。’,對嗎?”
宋儒儒不知道高隊長為何突然問起她名字的事,茫然地點點頭,可頭點到第三下的時候她突然明白了,“啊……你的名字是叫高秦關!”
“對,這句詩也是我名字的典故。”高隊長猶豫地說道,“之後我悄悄打聽了一下,你好像一直都不知道你父親是誰……”
宋儒儒脊椎一陣寒意湧來,她擡頭看着眼前高大魁梧、膚色黝黑、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高隊長,有些尴尬地說,“不會……不會是……可我們長得也太不像了……”
“你想什麽呢!”高隊長連忙打斷她,“我爸和我媽感情特別好,才不會有別的孩子呢!”
宋儒儒瞬間松了口氣,可又迷糊了,“那你和我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是聽我爸說起過他有一個好朋友,他們倆都特別喜歡盧綸的《長安春望》,相約給孩子起名都要用這首詩作為典故。”高隊長撓了撓頭,“所以我在想,你爸爸會不會就是他的好朋友……”
“他叫什麽名字?他在哪裏?”沒等高隊長說完,宋儒儒就已經撲過來抓住他的衣領連聲追問,“他是不是東北人?是不是喜歡吃一種超大的面包?”
高隊長被她拽得喘不上氣來,只能搖頭,“我……不知道……我父親沒有和我說過他的名字,也沒有說過關于他的任何事,我所知道的只有名字的典故。”
“那你父親在哪?我要去找他,你給我電話,我可以電話裏問他。”宋儒儒的手越抓越緊,她抓住了這麽多年來唯一的線索,怎麽樣都不會松手的。
高隊長輕輕嘆了口氣,為難地說,“我父親去年因病去世了。”
宋儒儒的手一下失了力氣,漸漸松開,她感到有什麽東西從她身體裏滑走,她剛知道母親的清白不久,就又有了父親的消息,這是她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離父母那麽近,仿佛只要她努力拼湊出別人口中的故事,就可以擁有一個圓滿的家了,如果不能的話……
她眼眶一熱,繼而咬牙将無用的眼淚逼回去,重新攥住高隊長的衣領,用力得仿佛要抓出兩個窟窿似的,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高隊長,不甘心就此放棄。“你父親去世了也會留下線索吧,畢竟他們是好朋友,會有照片,會有書信,對不對?”
“應該是不會有的。”高隊長雖然很理解宋儒儒的心情,但還是篤定地切斷了她的念想,“因為我父親是從事情報工作的,直到他退休都沒有和我們說過關于他工作內容的一個字,他時常突然離開,又突然回來,所有與他工作有關的事和人都不會留下一點痕跡,更沒有任何個人信息。直到他去世後,我們才知道他原來是做情報工作,此前我們一無所知。”
“至于那個好朋友,他也只說過這句詩。”高隊長說完安慰她道,“當然,那個人也不一定就是你的父親,畢竟喜歡《長安春望》的人也很多,也會有別人用這句詩起名……”
“不。”宋儒儒卻固執地搖了下頭,“一定是他。”
母親宋佳寧從沒有和她說過關于父親的一個字,也沒有留下父親的一張照片,如果她的出生是清清白白的,母親沒有必要隐瞞她,除非是不能說也說不出。因為連宋佳寧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從事怎樣的工作,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更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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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以為我會寫儒儒父親,因此繼續寫到200章??NAIVE,我才不會寫呢!╭(╯^╰)╮
PS,下一章修老師超暖呢(*/ω\*)
☆、107,你從肺裏搬走了……
PART 107
宋儒儒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想起母親做的大面包,想起自己一次次追問母親關于父親的事,那些記憶在此刻變得格外清晰,像是老式放映機出來的一幀幀畫面,一幀一停頓,每一幕都是一個定格。
其實高隊長說的也有道理,這樣的片段信息并不能夠證明什麽,但她卻在瞬間被擊中心髒,一個聲音在她腦海裏不斷回蕩,“就是他,就是他……”
因為高隊長知道的只有這些,而她還知道其他,知道母親是怎麽樣的一個人,與世無争,深居簡出,還有靜默少言。
母親喜歡的詩是《致凱恩》,第一句便是“在我的面前出現了你,有如昙花一現的幻影……”
母親也和她說過,“爸爸很喜歡儒儒,只是他不能陪着你而已。”
母親一直都知道愛上一個特別的人,就只能用特別的方式來愛他,等他,守護他。
夜裏又下起了雨,宋儒儒伏在窗前看向漆黑混沌的天空,她不知道人走了以後會不會有另一個世界,在另一個世界的人能不能感受到這個世界,如果是可以的話,母親會不會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她失去了很多,卻又仿佛擁有了很多,雨點打在簡易的玻璃窗上,像把細碎的往事都拍碎了似的,她擡手擦了一下眼淚,很倔強地笑了一下。
“媽媽,每個人都有自己裝秘密的小箱子,你的箱子裏是不是藏着我爸爸,你太珍惜他了,所以不舍得将他拿出來給任何人看。”
“其實我也有自己的小箱子,我的箱子也藏着一個人,雖然你沒有和我分享,但我還是願意和你分享我的箱子,那個人他去見過你,給你念過詩,他也很特別,而且我保證他肯定比我爸爸長得帥,起碼比我爸爸高,否則我才不會這麽矮呢……”
“所以啊,以後我的孩子肯定比你的孩子高,等你後悔的時候啊,一定會要記得給我看你的箱子,我就想看一眼,看看我爸爸長什麽樣,這樣我就可以和別人說我也是有爸爸的孩子,好嗎?”
雨越下越大,就連天空都變得霧蒙蒙看不清,她的房門突然被人敲響,她趕緊揉了幾下眼睛,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冷風夾着雨就湧進來,可站在門口人卻不沾染一絲寒意,他沖她微微一笑,陽光就鋪滿了一室。他一手拿着書,一手端着杯子,杯子冒着熱騰騰的蒸汽,就連他說的話都好像透着暖人的溫度,“下雨天冷,你喝點姜茶,免得又感冒。”
“修颉颃。”宋儒儒目光清亮地看着他,念出這三個字就讓她一下就用了勇氣,“我求你一件事,你答應我好嗎?”
她的目光太過明亮,似乎在朦胧的雨夜也能照亮夜空,他不自覺地就點了點頭,“好,什麽事?”
“原諒我。”她的聲音帶着細碎的顫抖,有期盼也有哀求,更有叫人心疼的可憐,“現在就原諒我,好嗎?”她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了,她有那麽多的回憶和那麽多的故事,可現實的每一分每一秒如果可以擁有那就擁有當下啊!回憶很多,也很美好,可她還是很孤獨。
修颉颃緩緩張開雙臂,有些小別扭卻又很大度地說,“好吧,但我手裏拿着東西,你得自己抱我。”
宋儒儒猛地往他懷裏一紮,修颉颃只覺得胸前一燙,心中那塊殘缺的地方一下被填滿似的,那些讓他放不下的過去和偏執都是因為她才得以化解,所以現在的他是有資格喜歡她、愛她的。而且,他不但有資格,他還特別願意呢!
雖然他不想那麽早就原諒她,他還想讓她做好多好多事來彌補,可是她剛才的表情也太可愛了吧。他對宋儒儒一見鐘情的時候就說過,世上好看的臉蛋太多,有趣的靈魂太少。可她又好看,又有趣。
現在他要補充一句,她是特別好看!特別、特別好看。
“儒儒,你好像搬家了……”
“搬去哪裏了?”
“你從肺裏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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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雨聲很大,孟秋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邊立心也沒睡熟,她一直翻來覆去就把他也吵醒了。
邊立心看她目光一直盯着窗外,笑着問,“你是看到下雨降溫想提醒颉颃多穿衣服嗎?”
“我管他做什麽……”孟秋嘴硬地說道,“反正有了媳婦就不認娘了。”
“你知道颉颃不是那樣的孩子。”邊立心見她沒有困意,索性按亮了臺燈,這才看見孟秋的胳膊壓在臉上,把雙眼蓋得嚴嚴實實,眼淚悄悄從眼尾滑落沒入鬓角的發絲,那些鬓發已有了幾根銀絲。
邊立心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倒也不去看她,“這麽大年紀了,還和小姑娘一樣哭鼻子……”
孟秋抓住紙巾飛快地擦了一把,然後把紙團丢到邊立心的臉上,啞着嗓子說,“我一把年紀就不能哭,就要很堅強嘛……”
邊立心好脾氣地把紙團丢進垃圾桶,擡手撫摸妻子的腦袋,“當然可以哭啊,在我眼裏你就和小姑娘一樣,可以撒嬌,可以任性,也可以耍無賴……”
孟秋剛被他逗笑,忽地察覺出話不對勁,一把拍掉他的手,“你什麽意思啊,我這是在任性耍無賴嗎?”
“是啊。”邊立心點點頭,“你我都知道儒儒是很好的姑娘,你也很清楚她媽媽的事和她沒有關系,而且二十多年過去了,你還有那麽恨嗎?還有那麽無法接受嗎?”
他說着就講起了道理,“人有時候會被自己的情緒迷障,認為自己應該要恨,所以就去恨,其實實際上早就不在意了。”
“颉颃的歪理都是和你學的。”孟秋白了他一眼,“你們父子倆休想和我講道理。”
“好,那咱們不講道理,講感情吧。”邊立心湊過去給妻子輕揉太陽穴,幫她放松情緒,“颉颃是你親生的吧,你肯定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本來他只有一條幸福的路可以走,可你偏偏給他弄出一個岔道來,要麽聽你的話不幸福,要麽幸福但是和你決裂,你看你多殘忍啊……”
“怎麽聽我的話就不幸福了呢!”孟秋氣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他聽我的話找一個沒關系的姑娘也能幸福啊,也不用和我決裂啊……”
邊立心加重了力道,孟秋吃疼一下從床上坐起,怒視着邊立心,“你想疼死我啊?”
“你兒子為難的時候可比你疼。”邊立心輕嘆一口氣,苦口婆心地說,“你我都是有過去的人,也不必說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但你我是何其有幸,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找到真心喜歡的人呢?能找到就很難了,何況還有各種各樣的難關,性格不合,異地異國,生活圈差距,還有你種未來婆婆阻攔。颉颃和儒儒性格互補,就連在學術研究上都能互相幫助,他們已經克服了其他困難,卻偏偏栽在你手裏,我是真的替他們可惜啊……”
孟秋沉默了一會,嘀咕說,“給你說的我是大反派了是吧?”
“那你肯定做不了大反派。”邊立心笑眯眯地說,“你一撒嬌的小姑娘不适合做大反派!”
“嘿!你還真以為誇我我就會心軟啊!”孟秋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別過臉去暗暗笑了一下。
“我當然知道我老婆不是那樣的人,她一直都特別善良,就是一時沒想通,其實只要想通了,根本不用我誇,她自己就知道孰輕孰重。”邊立心的馬屁拍得又響又漂亮,只差燈光師給他一束光柱了。
孟秋撇撇嘴又躺回去,“關燈。”
邊立心得令,趕緊關燈躺下,然後湊到孟秋耳邊輕輕問,“老婆……你想通沒……”
“哎呀你煩死了!”孟秋狠狠掐了他一把,“明天你就打電話給他,叫他天冷多穿衣服!”
邊立心笑起來,忽地又覺得不對,“怎麽你還要繼續拉黑他啊?”
“我得拉黑到這個月月底。”孟秋堅決地說,“否則我也太沒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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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教授對待三個孩子一視同仁,一早起來除了打電話給修颉颃提醒他多穿衣服外,也打了個電話給邊堯。
邊堯覺得父親是沒這麽心細的,電話肯定都是孟秋讓打的,“媽原諒颉颃了?”
“心裏已經原諒了,就是嘴硬而已。”邊教授說道,然後關切地問他,“你呢,你心情如何?”
“我啊……”邊堯自嘲地笑了一下,“沒什麽好的,也沒什麽不好的。”
邊教授問:“你會怪我幫颉颃說話嗎?”
“你幫颉颃說話也改變不了宋儒儒啊。”邊堯自從明白自己輸給修颉颃太多後,就看得很透徹了,“我是輸給了颉颃,又不是因為你。”
邊教授了解兒子的性格,也就不再多言了,轉而問他,“他們今天下午還要上節目的吧,我聽說這次阮教授也來?”
“是的。因為這期節目讨論的是敦煌壁畫中的樂器,所以特邀嘉賓請的是阮教授。”邊堯說着笑了一下,“怎麽着,你也想上節目,那我下期邀請你啊?”
“那多別扭啊……”邊教授連忙拒絕,“一個節目上四個人都是咱們家的,怪不好意思的。”
邊堯心中一陣酸楚不再多言,邊立心又交代了幾句就結束了。
挂了父親的電話,邊堯換上衣服準備出門去電視臺,手機卻又響了起來,他以為是父親還要叨唠什麽,拿出來一看卻是溫惜。
“喂,溫惜啊,你找我什麽事?我正要上班呢……”
“師兄……”電話那頭溫惜的聲音不似往日神采飛揚,有些虛軟無力,“我有件事想告訴你,你能幫我轉告儒儒和大可愛嗎?”
邊堯一愣,疑惑地問她,“有什麽事你不能自己說?你也把他們倆電話拉黑了?”
“是一件很大的事。”溫惜雖然聲音不高,但語氣很堅決,“我沒有辦法親口和他們說,我、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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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心疼我堯堯嗚嗚嗚嗚嗚嗚。。。
PS,明天基友來聚會,所以停更一天哈,後天生日再更新(づ ̄3 ̄)づ╭?~
☆、108,我選的,我選的……
PART 108
回C市的高鐵票也是師兄負責買的,宋儒儒算着下午要錄節目,于是和師兄說早上十點點前的車次都可以,師兄就十分利落地給他們買了早上六點半的首班車。
滿打滿算宋儒儒昨天就睡了不到三個小時,一早摸黑走的時候她都懷疑自己像趁夜潛逃。雖然天沒都亮,但姬師傅還是開着他的特斯拉送他們去高鐵站。
宋儒儒對姬師傅開挖掘機的事頗有陰影,猶豫了一下才上車,姬師傅拍着胸脯和他倆保證,“其實我真的有挖掘機操作證的!不是無證駕駛。”
“你怎麽還會有這個?”宋儒儒坐在後排都不忘系上安全帶。
“以前沒錢的時候不得去打工啊,咱們村哪個不是一手的證書白手起家。”姬師傅說着發動車子,“那天晚上是我和書記沖動了,希望你們別生氣。”
“不會的。”宋儒儒說着看向車窗外,霧蒙蒙的天邊漸漸泛起一絲白光,八卦村在混沌的天地間寂靜而祥和,“我和八卦村可真有緣分,每次來都會發生很多事呢……”
“那你們以後就常來。”姬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