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音殿前的白衣女子

自那日從華惜林回來,哀埕便整日對酒撫琴,撫的全是那日的曲。他不知為何那日他會撫出那樣的曲子,之前是從來不曾聽過的,為什麽會這樣呢?哀埕對于忘記的事很是不解,白日裏,他冥思苦想,甚至于修習幻術時也是那般心神不定,幾次下來都差點走火入魔。在他腦海中總是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看不清,好似見過,又好似沒有見過。每次腦海中出現這個影子的時候,哀埕就會突然睜開眼睛。他感覺眼中似乎有什麽流了出來,手指湛下,卻是血淚。他盯着指尖的血淚,開始瘋魔一般翻找水鏡,對着鏡子看自己猙獰又狼狽。這樣的瘋魔樣子發生了好幾次,但在哀埕的記憶中只有一次,月亮一爬上枝頭,一切又會變得正常。每次都是淩亂着一頭長發,看到畫羽在不遠處淚流滿面。他慌亂的跑過去,把她攬在懷中,一遍一遍的道歉。卻不知自己是怎麽了。

已經不知道過了幾個這樣的瘋魔一般的日子,這一次哀埕還是不知道就在昨天他也是這麽狼狽的出現在戀人面前。今日他倒是開始讨厭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對着鏡子,少年人竟開始梳洗,裝扮。紫色的瞳孔白色的長發,少年人卻不似從前那樣頭戴王者發冠,身着素色長袍。倒是換上了紫色發帶,簡單的在長發尾端紮了一下。往日素色的袍子換成了紅色的華服,原本就秀氣的臉龐這般卻妖豔了,好似變了一個人。哀埕伸出修長的手指望着鏡中的自己,嘴角扯開一絲邪笑。

是的,我要得到一些東西,就必須先舍棄一些。宿河,我不是朝澈,甚至不是聽風者,原諒我,我只是為了利用你。

惜我者,我卻要負你。

愛我者,我卻要忘你。

如今呵,只有敬我者。

卻費勁心思算計我,

那就休怪我無情無義,

屬于我的,我必将要拿回來。

哀埕一身妖豔的紅衣,紫色的發帶與妖異的瞳孔在月光下發出冷豔的光。他就快忘了自己生長的地方,而那片秋行草原,和那長在崖邊上的宿薇花他還清楚的記得。紅色的宿薇花此時也沒有他鮮豔了吧!

哀埕站在高高的上音殿上,一身紅衣舞起本族的朝聖時的祭舞。祭奠昨日的自己,祭奠忘卻的人事,祭奠我所不願的辜負。

今夜月光中透着血紅,哀埕自己沒有意識到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血紅,眼中帶着殺氣。長長的指甲已經伸出,不知不覺,哀埕的身體開始發熱,喉間一股苦鹹,下一秒口中便突出鮮血,連同身體也軟弱無力的跪在石板上。他掙紮着想要起身,卻不知為何一動也動不得。眼神中的鋒芒漸漸褪去的剎那,眼前也顯現出模糊的人影,白衣,不止一個,在他眼前逐漸覆蓋。他再次努力的站起,終于可以踉跄着起身,卻像一個醉漢一般頭昏眼花,他用力的搖晃腦袋,那些白色的影子總是驅不散。

“聞風,我可憐的愛人!”畫羽,是畫羽的聲音。

“你在哪,羽兒,為什麽我看不清你?”哀埕摸索着。

“哀埕,可憐的人你,你就這樣苦苦的掙紮吧,不會有人幫你的!”一個尖銳的女聲說。

“哀埕啊,醒悟吧,順随天意好過生不如死。”悲哀的聲音說到。

“少年人,去吧,去吧!”無奈的聲音說到。

“去吧,去吧……”哀怨的聲音說到。

“是誰,快出來,都給我出來。”哀埕嘶吼着大喊。

那些聲音像受到什麽刺激一樣,此時又一輪的叫嚣着,一陣一陣的叫嚣聲中,哀埕無力的跪在高高的上音殿頂端的玄武岩地面上。雙手握拳,狠狠地砸向地面。直至雙手磨破,血肉模糊。

“羽兒,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今夜月中含着血淚,是在迎合我的悲哀麽?我始終未見你的蹤影。這樣也好,不然我這狼狽的模樣,你定會覺得惡心。為何每次見你你的眼中總是那麽傷悲,是因為我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哀埕從喉間發出嘶啞的聲音。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經在今夜過後不再動聽。他把美好的嗓音,賣給了黑夜與這血色的涼月。

殿前白色的影子依舊未散去,此時這聲音變成了哀哭,一聲接着一聲,哀埕看見一個眼神。

“羽兒,是你在麽,你在哭麽,告訴我為何你總是那麽傷悲,為什麽,你出來見見我啊。”

“聞風,我可憐的愛人吶!來抱着我,讓我感到你的溫暖。”一個聲音說出。

“哀埕,你是個失敗者,你真可悲!”背後出現一個冷漠的聲音。

哀埕轉身,看到一個陌生的身影,一身白色的紗衣。長長的秀發卻是傀儡一族的發色,哀埕永遠記得那一頭藍發,從那個人的頭上看到的顏色,這是他這輩子最恨的顏色,也是最厭惡的顏色。

“你是誰,是傀儡族的奸細麽,誰派你來的!?”疑惑也警惕同樣怨恨。

“呵呵,我不是什麽奸細。哦,不,我是,不過我不存在于現在,我只存在于過去。”背影說。

“這是何意!”

“我無意與你為敵,況且現在的我也并非你的對手,伸出你的手。”女子轉過身,姣好的容顏,卻看起來透明而易碎。

“你,你是?”哀埕迅速縮回伸出的手。

“不錯,我已經是死人了,在千年前就死了。”這句話中帶着哀怨與深深的悔意。

“千年,你是誰?”哀埕疑惑。

“湘棘。”

“什麽,你是第一任神後。”哀埕驚訝的叫喊,聲音卻比以往嘶啞了許多,或許是因為剛剛的悲傷過度,他并未在意。

“神後,哼,也許只有可憐的司琴,與他愚昧的子民才這麽認為。”湘棘冷漠的說。

“我知道司琴愛着我,在意我,甚至于勝過他的王位,他的子民,之所以這樣,當初我才能如此容易的就傾覆了他的統治,他的盛世。後來我被揭穿身份,司琴卻并沒有将這個秘密公布,依然把我留在他的身邊。那個傻瓜還像以往那樣對我好,卻不知道我早就不是當初的湘棘了。如你一樣,我要報複,報複這天下傷害過我的人。如你一樣。我逼死了深深愛着我的人,可是我心裏痛啊,我悔啊,不久我便無聲息的來到埋藏司琴的地方,自盡在他身邊。”

“可是司琴明明死在了你前面。”少年人不解。

“無知的人只知道是這樣,其實司琴死前,我一直獨自游蕩在外,傀儡族不會收我這個喪家犬,聽風者更不會在容的下我。幾個月後,我便聽說司琴死去,外界稱他是在與他族相戰時傷了元氣,才死的。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是我,是我在他的身體裏種下了蠱蟲。”女子眼中含着血淚,似是悔,又似是恨。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哀埕對于她這般喪心病狂的報複咬牙切齒。

“因為我恨,就像現在的你一樣,恨那些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所以拼命報複,看到那些人死在我的手裏,我高興,我快樂,哈哈哈”女子流着血淚狂笑。

“夠了!”憋着燃燒的怒氣說。

“不不,怎麽能夠,哀埕啊,你內心不是也有恨麽,那就爆發吧,去報複,看着那些可恨的人一個個死在你的手裏,盡情的報複吧!”女子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因為激烈的暴怒姣好純淨的面容猙獰起來。盤旋在他身周,纏着他。撥動着他緊繃的神經。

“不,不要,我不要這樣。”哀埕幾乎要抽搐起來,靈魂掙紮着。

“哀埕,可憐的人,你怎麽願意成為又一個朝澈呢?朝澈太可憐了,太傻了。”又一個陌生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耳邊,他感到有一雙溫柔的手撫摸着他。

哀埕全身機靈了一下。

“誰,誰在說話?” 哀埕語氣中沒有了顫抖,卻是滿腹的憤怒。

“哀埕,可憐的人,我曾在這座上音殿上生活了許久,也被折磨了許久。如今我終于解脫了。朝澈,我可憐的愛人卻不知去了哪。”哀怨的女聲說出。

“朝澈,你認得朝澈,你是神後——冷溪。”

“是我,可我并不是神後,朝澈繼承風神之位也是被迫。身為皇族後裔,朝澈本就是個喜歡悠閑,喜歡寧靜平凡的一個人。可偏偏被推上王位。自那以後,那些日子,聽風者戰亂頻繁,朝澈每次回來全身都充滿着血腥,那些血跡在他的身上有的甚至還溫熱。看着他這樣,我都不敢接近他,我知道這對他不公平,所以後來我漸漸的開始學着适應。我知道朝澈愛我如你愛着畫羽。誰知戰亂始終未平息,一次我利用水鏡得知朝澈有難,就利用幻術來到戰場,就在那次戰役中朝澈為我将淚流幹,我死了,死在他懷裏。我的靈魂看着痛苦的他,心裏卻比他還痛苦。朝澈變了,他不在過問族中事,每晚都會站在這高高的上音殿的扶欄邊發呆。我不忍離去,徘徊在洛風古道。而朝澈每次都會在洛風古道尋我,所以至始至終我的靈魂都無法離去。直至朝澈失蹤。”

“那麽,你可只他因何失蹤。”

“因為我,這個王位本來就是個禁锢,朝澈不知從哪得知我的轉世回到了南孚大陸。他不知道那其實是個圈套,從那之後他就被禁锢在南孚,憑我的靈力根本就感應不到他。”冷溪悲哀的聲音說到。

“是誰禁锢了他?”

“是客都麽?”

“不知,也許是我,也許是他自己,是這個王位?所以,哀埕。放棄吧,這個王位不屬于你。”

“我已經無法回頭了,還有什麽辦法麽?”少年人嘆息聲中有些肆意。

“哎……”一聲長長的嘆息過後,白色的影子便消失了。

哀埕仰頭看着黑暗的夜空,眼神中寫滿悲傷。無力的倒在地面上,血紅的妖豔華服與白色的發絲淩亂的鋪在地上。像死去的鮮屍,紫色的瞳孔毫無生氣,一眨也不眨。

“聞風,來追我呀,快來呀!”清亮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耳邊。

少年人像個将死之人,向上垂直的伸出左臂,手指像是枯枝,像是『魂相沼澤』裏的死靈的骨骼。

“聞風啊,我可憐的愛人,為何要屈服,為何要放棄。難道所有的苦痛就算了麽?聞風啊,為了我,去獲得力量吧,放棄尊嚴,放棄所有,争取自由吧!”這個聲音帶着怨毒,絲毫不像畫羽的聲音。

聞風靈魂從肉體裏掙脫出來,躺在地面上的妖豔軀殼毫無生氣。

“不,你不是我的羽兒,他從來不會說這些,不會的。”哀埕靈魂顫抖着。

“我是畫羽啊,我親愛的聞風,你難道不認得我了。怎麽可以,聞風啊,聽我的話,別再糾結了,我不怪你。只有得到力量,我們才能永遠的在一起啊!”這聲音帶着誘惑的引導。

“別說了,你們都是誰,為什麽跟我說這些,都給我滾,消失。”扭曲的靈魂掙紮着。被強制的納入那具妖豔的軀殼。

重新醒來的哀埕,在地面一動不動的躺了許久。手指慢慢的蠕動,然後起身,然後像一個失魂者,邪惡的笑從嘴角扯開。心裏從此便住下了一個野心勃勃的複仇者。那一身妖異的穿戴從此便取代了往日的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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