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招魂
帝告巫陽曰:“有人在下,我欲輔之。魂魄離散,汝筮予之!”巫陽對曰:“掌夢!天帝其難從!”“若必筮予之,恐後之謝,不能複用巫陽焉。”
——《楚辭.招魂》
我将招你的魂,用以取回你的心,這世代萬千,更疊了善惡,魂兮歸來,歸來兮如何?我欲與天試比高,惡虎相撲。歸來,恐自遺災些。
華惜林只不過是一座空城,九宮只是一個人的空守,高聳入天的宮殿坍塌,唯願與你生死相依。
宿河望着九宮殿前供奉的知尋簫發出淡藍色的光,眉頭擰成深深的溝壑。他伸出手去觸摸那只簫,他想起當時那個手中握着知尋簫的少年。眼中雖然帶着寒氣卻還是有着對未來的堅持,那時候的他還有那麽一點的羞澀。那時候的他可愛,此時的他可憐。那時候的他夢想着保護心中所愛,此時的他已忘記所愛。那時候的他還有靈魂,此時的他已經沒有心。伸出的手忽然間停在空中,知尋簫淡藍色的光映的他的手帶着憂傷的神秘感“哀埕,我要為你『招魂』”
當晚,召尋河出現一個穿着白色長袍帶着妖冶面具的身影,對面是那個熟悉且邪惡的占星師——客都
“聽風者偉大的占星師,好久不見了呢!”身影說。
“偉大的王,我無時無刻不在期盼您的來臨~”面對眼前的男人,似乎客都能說的只有這些。
“客都啊,聽風者的衣食你用的可真舒服啊,不知回到我族可還習慣?”男人有意激他。
“王上說笑了,客都可是無時無刻不在為傀儡一族的天下而坐着打算呢!”客都表面掩飾的太好了,以至于焦尾不得不懷疑他的用心。
“是麽,客都。本王自然相信你的忠心,只不過這段時間我不在,看不到客都大人所做的努力,真是可惜呢!在本王沒走之前,讓我看看你的忠心吧。”表面上所做的文章似乎永遠比藏在暗處的真相更漂亮些。
客都非常明白焦尾說這話的意思,沒什麽大驚小怪,只是每個人有自己的立場,每個人有自己要活下去的籌碼,但必須自己争取,彼此之間都要比對方更了解這一點。
年老的占星師活了不知多少年,或許比司琴活的更久也未嘗可知。這麽多年的孤獨他比誰都清楚,這麽多年的努力不是為了侍奉這個所謂的王,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
“那麽請問偉大的王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麽?”
“你也不必刻意去做些什麽,你的那個可愛的風神,似乎沒有那麽聽你的話呢!難不成我族最年長的占星師連控制一個小孩子這麽簡單的事都做不到麽?”這話明顯的就是再說他沒有能力,他這個活了幾千年的占星師怎麽會受得了這般屈辱,不過再怎樣的屈辱都得承受呢。
“是麽,那麽就請王上等着瞧吧!”誓死捍衛自己所謂的尊嚴,似乎可憐了些。客都仰角45°的黠笑撕扯的這張充滿褶皺的臉變得異常的可怖。兩個因為利益交叉在一起的魂靈再次因為利益消失在茫茫黑霧中。
琉璃蘇瓷杯裏的酒永遠喝不完,就像人們永遠流不盡的欲望。
巨大的廣翅鷹嘴裏流出凜冽的寒酒,喝的人卻永遠不會醉,只會永遠沉浸在苦痛之中。哀埕曾經的夢早已經不知道是為了什麽,華麗的長衣被這酒水浸濕,顯得格外的鮮豔,他敞開的胸膛卻露出赫然的空洞,他的臉上留着冰涼的液體,人們管它叫眼淚。可是他早已經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他将凜冽的酒從頭頂淋下,那胸膛的空缺處刺骨的疼,他死死的咬着牙,仿佛要将他全身上下所有毀壞掉。
“風神……”當鬼蔔看到眼前的景象時所有的話就都一并吞入肚中,陰翳的眼睑瞪得眼球快要出來。
“到底還是被吓到了麽?”少年悲哀的臉上露出最後一點可憐的驕傲。
“為什麽會這樣?風神難道真的将靈魂賣給了陰暗的哭墳?”他不可思議的驚呼。
“靈魂,這世間萬物每個生靈都有無限的靈魂,哪個靈魂又是真的自己,失去一個又算得了什麽!”鬼蔔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不過深深地悲哀從心底發出,為他他也是為自己。
“我明白了,我已經照你的吩咐将謠言散播出去了,焦尾已經來到了這裏,我想很快這裏将迎來一場戰争。”
“做得很好,不過再此之前我想讓你再做一件事,為你也是為我。”哀埕随意的說出,就好像在安排別人去取一件物品一樣随意。
“是,不過再此之前,請允許我冒昧的問一下,風神接下來要去哪!”
哀埕忽然将手中昂貴的杯子摔在地上,雪白的琉璃伴着凜冽的酒水撒在地上。哀埕眼神迷離的看着他,眼中的迷霧掩蓋不了憤恨。
“怎麽了,你很想知道是麽!”
“不,我無權幹涉風神的行蹤,風神莫怪。”
哀埕踉跄着走向黑夜的遠方,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圍繞在他身邊。鬼蔔看着這個少年的背影發出一聲嘆息。
有一種燈閃着悲涼的光,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只為一個人亮着,而這個人直到最後一刻也還是笑着的。華惜林這幾日總是開放着,來來往往的人卻是不敢走進,因為成千上萬條毒蛇像是長了腳一樣吐着信子“走”着。卻是一個平民也未曾傷過,這只是那個身在九宮裏的人在迎接一個人的到來。
所有的蛇像是遇到了什麽危險一樣,警覺的朝着一個地方吐着信子,宿河突然睜開眼睛,嘴角還殘留一絲蒼白,他起身,默默說出“你終于來了。”他的眼中閃現出悲涼的溫柔。
所有的毒蛇與他對峙着,宿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當他看到這一切,眼中的陰翳又重了一層。靈蛇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哀埕沒有完整的靈魂,在華惜林,這裏的靈蛇嗅覺特別靈敏。靈魂不完整的生靈,靈蛇從他身上會嗅到一股不詳的氣息。也是因為如此,華惜林所有的靈蛇才會與哀埕對峙。此時的靈蛇不受控制,只有那把透明的簫才會讓他們恢複正常。
宿河吹響手裏的知尋簫,所有的靈蛇像聽到什麽命令一般散開。
“哀埕,你來了”宿河關切的目光看着他。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來,只是我仿佛聽到有誰在召喚我,不知不覺間就來到此地。”哀埕不明白也很不屑。
宿河輕笑“既然來了,那麽跟我去一處看看吧。”
華惜林的深處開滿了紅色的蘭花,宿河說它叫『血蘭花』,是一種永生之花,但在這樣的地方卻好似嘲諷。永生又怎樣,那是無盡的孤獨。花叢中隐約可以看到穿梭的靈蛇,他們不攻擊人的時候看起來是那麽的安靜可愛。華惜林的上空飛着透明的單翼蝶,寬大的翅膀讓人覺得這不是蝴蝶,而是一只只說不出名字的大鳥,它們的翅膀劃過的地方會落下花粉一樣的東西,宿河稱它為『骨種』。這是單翼蝶繁殖後代的方式。
“在往前走就是九宮了,華惜林的中心處,也是引蛇一族的王的居處。”
哀埕不明白,既然是王宮,那麽為何一個守衛也沒有,甚至一個百姓也沒有。
“是的,這裏沒有守衛,沒有百姓,這裏有的就是這些靈蛇,這裏的王就是我。華惜林進進出出的人算是我的百姓麽?”宿河說這話的時候凄涼的孤獨穿過這片望不到頭的幽蘭,在那裏一個靈魂留下了眼淚。
“……”哀埕看了他一眼,他已經不明白孤獨是什麽滋味。
眼前一座可以跟上音殿試比高的宮殿出現,只是這座宮殿閃着光,哀埕以為是宮殿長廊上的燈籠。可是沒有,一只燈籠也沒有,光好像是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溫暖而明亮。每一層的飛檐都坐落一只單翼蝶,看起來是那麽的美麗而*。
“是你引我到這來的?”哀埕看着他,似乎在埋怨他的自作主張。
“是我,親愛的哀埕,召喚你來此地目的就是為了提防我們的敵人,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宿河此時說話的語氣不似從前那般溫柔,倒是多了幾分強硬。
“那麽你的目的是什麽?”
“我沒什麽目的,随我進入那座光明的宮殿吧。它叫九宮,是華惜林的中心宮殿,也是我的住處。”
“去那作甚?”少年有點半信半疑。
看到了他眼中的懷疑,宿河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往前走。
少年跟了上去,也或許還殘留一點信任吧!
哀埕注意到,九宮是用冰壘成的宮殿,地面上布滿冰雪。四周都是銀裝素裹,天空中還飄着白色的雪花,落在少年長長的睫毛上,化成一灘水,涼涼的。他伸手去接飄落的雪花,卻在落下之前化成無色之水。他不明白為什麽華惜林那條長長的路上開滿血蘭花,似春天一般明媚,而這裏冰天雪地,似凜冬一般凄寒。
“因為這裏是九宮,這裏的主人是我。活了數千年的我心就像這冰冷的九宮一樣屹立在這片華惜林,守護着這裏。直到遇到了一個人,哪知人的一生是這麽的短暫,我所遇到的人為了一個女子消失在陰濕的南孚大陸。于是九宮的燈火伴随着這個人的心起伏不定,九宮的人為了這個人而走出華惜林,就是為了找尋一個真相。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數千年不死的老靈魂會再次為了一個少年而觸碰禁忌……”宿河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帶着赴死的決絕。
“觸碰禁忌,那是什麽,你所說的那個少年是我麽?”哀埕的将信将疑的目光柔和了點。
“你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我身邊。”宿河伸手撫摸他的臉,這種感覺讓哀埕很不舒服,他想要躲開,卻被他死死的拉住,男子冰涼的吻落在他的眼睑。身體不自覺的麻木,腦海中閃現出一個畫面,是那麽的熟悉。好像是面前的這個男子,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麽樣的一種關系?他不敢擡頭,将他的手撥開,宿河嘴角的笑意有點迷人,他知道,他的哀埕要回來了。
一種欲語還休的沉默,宿河不想打破這瞬間的甜蜜,他不知道,對這個少年是怎樣的一種情愫。有的時候站在九宮之上,他的眼睛會不自覺的望向少年所居住的地方,好像只要這樣那個少年就會知道有一個人将他放在了心上。
“進來吧。”這裏不似九宮外面那麽凄寒,确是那麽的溫暖。房內十分整潔,裏面的裝飾有點古靈,帶着來自于異界的神秘感。牆邊的燭臺刻着哀埕從未見過的花紋,卻不是花紋,與白玉雕的座椅上,以及玉床上,牆壁上雕刻的紋路組成了一幅連環畫。看起來好似在訴說着一個人的故事,每一幀都似曾相識。宿河看到了哀埕的眼神,悄悄的手一揮隐去了雕畫。哀埕沒有注意到,心裏有個東西堵着他好難受,卻不可名狀。宿河向前拉住他的手腕,食指處正好扣住哀埕的脈搏,他暗自觸發靈力,哀埕便像孩子一般跟着他走到內室。
這裏只有一個巨大的大理石柱子,四周源源不斷的火光圍繞着這根柱子卻像是虛無之光一樣,白色的柱子還是原來的樣子,并沒有被燒得變顏色,或是有什麽斷裂。只是有一處的火光停滞在遠處再也不會流通,宿河看着停滞的光,默默地嘆了口氣。他找了一處盤腿而坐,哀埕則乖乖的坐在他身旁。
招魂,也只有一個人可能做到,那就是宿河,風神大陸也就這麽一個人。是不是很可笑,身為風神大陸的主人尚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連靈魂都要被其他人想拿走就拿走,想施與就施與。身邊的蒼白少年被血色的長袍映的更加蒼白,宿河不忍看他,這無常的宿命誰又能改變。
帝告巫陽曰:“有人在下,我欲輔之。魂魄離散,汝筮予之!”巫陽對曰:“掌夢!天帝其難從!”“若必筮予之,恐後之謝,不能複用巫陽焉。”宿河念動咒語,邊念邊流淚
屬于哀埕的其他魂魄,由于對新的靈魂的抵觸,一瞬間全部跑了出來。身邊的少年人死靈一般躺在地上,确是那樣的安詳,似乎非常滿足就這麽死去。或許沒有煩惱的就這麽離開這個喧嚣的塵世也是不錯的選擇呢!
“不行,哀埕,我不能就這麽讓你死去,你得活過來,原諒!我要進入你的夢境。”宿河利用通靈讓自己的神識可以與哀埕結合。
“為何,明明沒有意識的可憐少年,卻用殘留的神識阻止我。不行,我定要強行進入你的意識中,抱歉!”
“掌夢”
宿河喚出『浮生氣』凝成一束燭光,牽引着他的神識走進哀埕。黑暗。哀埕神識中都是黑暗,充滿血腥味,這個少年已經絕望了麽?宿河恨自己,恨自己沒有早些阻止他。恍惚間,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那一定就是畫羽了。曾經應該也是個明媚的人兒,只是此刻卻滿面悲傷,她的口中喊着“聞風,聞風”。宿河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個紅衣少年離他一丈距離,卻還是隔着萬水千山,任女孩如何呼喊卻是不曾回頭。他走進女孩,卻看到一張空白的面,沒有五官,宿河吓得後退一步‘為何會這般,當是哀埕已經忘了這個女孩不成’宿河心裏沉了一下,他試圖走進哀埕,夢中的他游離不定,仿若秋行草原上的附靈一般。他的面總是背對着宿河,任他怎般移位卻還是只看到他背影。沒辦法,只能利用通靈了。
氣與氣,形與身,心與心,靈與靈,氣慣于身方有形;形通于心方顯靈;心行與靈方出氣,形。兩兩相應,雙雙貫通,這便是通靈的妙處了。宿河需要借助知尋簫的力量,與他的力量緊密結合,才可以最大化喚出哀埕的神識,才能與夢中的他對話
夢中出現的一切事物都是幻體,自然知尋簫也不例外,所以無論宿河如何将靈力輸送給它都将不能發揮到最大限度,通靈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發揮到極致。宿河吹響知尋簫,随着聲音散發的靈力顏色始終達不到至純至豔,金黃色的靈光也随着他的靈力散失一點點變淡。眼看着通靈将不能施行,他做了一個動作,将所有靈力集中在十指,指尖的那層表皮在不能支撐這麽強大的靈力時就會爆破出血,這時候被喚醒的知尋簫就會吸收到來自施靈者的力量,通靈就會到達最高境界,通靈完成。
他看到了,這個少年久違的笑,這笑是那麽的惹人疼,宿河走進,他聽到少年的聲音,他說“救我,宿河……”眼睜睜的看到少年被卷進了無盡的血色中,連帶着他稚嫩卻俊美的容顏一起湮沒在血泊之中。兩難之境,哀埕一面想要擁有所愛,一面要報複,失去的心魄讓他困在原地,才有了這般夢境。渡魂。男子決定這麽做,同樣在那一刻便無法回頭。他隐了身形,夢中只有那個徘徊的少年,宿河已經不見了蹤影,燈火。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盞巨大的燈盞,鵝黃色的琉璃映的大地都是溫暖的柔黃。光束集中在哀埕的神識中,沒有實體的神識便靜靜地立在光束中,周圍的血色漩渦無法接近光束,一點點散去。約摸一刻鐘,所有的血色全部散去,空氣中充滿着清香之氣,那是燈火燃燒散發的氣味。頃刻間化為烏有,燈盞燃盡落在地上,只殘存片片鵝黃色琉璃碎片。宿河看到了少年的那一抹溫暖的笑意,神識失去靈力離開他的夢境。仿佛被扔出來一般,宿河沒有知覺的躺在地上,絕世的容顏顯得那般憔悴,嘴角确是微微上揚。
也是在多年之後,他在夢中不止一次的夢到一盞鵝黃色的燈盞,一點點的燃盡,直到落在地上,摔成殘片。他才知道,那個人将自己的心魄補給了他,而他直到那個人将死之時,躺在他懷裏說出所有的時候他才知道,這所有的深情。那眼淚便流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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