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初醒

這故事講到這,葉小禾看了眼天上的北鬥七星,捂着嘴巴打了個哈欠,情節雖是動聽,卻敵不過生理上的困倦,一心只想着快快撲到床上睡上一覺。

蓮燮心細,見了這忙停止了講述,看着身邊的桃兒寵溺一笑,“天色不早了,王後可要跟我回去休息?怕是蛟兒也要找娘親了。”王後莞爾一笑,兩人道了別,又吩咐着下人給三位客人準備住宿,這才相互攙扶着融入到茫茫夜色之中。

葉小禾早已困的睜不開眼,忙跟着小丫鬟回了房間,沒有顧得上身後的雲師爺和拂籬,兩人打發了要來引路的小丫鬟,在蒼穹之下肩并着肩邊聊邊走,也不知是出于月色的調和還是怎的,氣氛竟是出奇的和諧。

拂籬先出了聲,“小禾能在冥府,恐怕是你安排的吧……”

雲師爺笑了一笑,也不知心裏想了些什麽,“正是……桢王想的果然通透!”

拂籬但笑,“那時我苦尋她的元神,卻不得結果,心中便猜測着是你将她藏了起來,只聽不出他說話的心境是不得求證,我也是萬萬沒想到,上仙将她藏在了冥界……”

雲師爺聽不出他說話的心境,不過他也不在乎這些,舉頭望了眼當空皓月,“我将她藏起來只有一個目的,便是護她安好,不管桢王是否有怨怼,我都不會改變當初的心意。

拂籬跟着望去,“我又怎會不知上仙苦心,亂世的秋,冥界确實是個最好的選擇,只是如今六界太平,不知上仙将來打算?”

雲師爺又怎會不知他語中意思,這打算必然是對葉小禾的打算,想要裝作潇灑自如,卻還是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這月即是當年的月卻又不是……上一世的夫妻緣分已是造化垂憐,如今緣分已盡,我只盼着她幸福安好……”頓了一頓,又接着說道,“相愛相知甚是不易,這一次,桢王莫要辜負緣分……”

拂籬萬萬未想到他會這般回答,能因為愛而成全,可見這份愛的深沉和偉大,心中不由得對此人的敬仰多了幾分,随即鄭重承諾,“若是我真的能再得一次那樣的機會,拂籬定會用生命去珍之重之,定不負前輩的托付之恩!”言語中竟是用回了許久以前的稱呼。

雲師爺擠出一絲笑意,不知怎的覺得多說一句都是疲乏不堪,只得輕輕擺了擺手,朝着房間孑然而去了。

雲師爺回到房間,看了眼宮中侍從端來的茶水,裏面的茶葉還沒疏散開來,袅袅的水霧缭繞盤旋,突然苦笑一聲,記憶回到了許久以前。

***

古語雲:海客談瀛洲,煙波微茫信難求。

傳說中瀛洲位于東海之上,洲中南北各有仙山,北方為白鹿山,南方為玉石山,兩山之間還夾着一座天姥山。

南北兩山各有神仙,白鹿山上為雲醒上仙,玉石山上為逾白尊者,白鹿山上多神芝仙草,食之可解惑,玉石山上有玉醴泉水,淺嘗辄醉,飲之可令人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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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暫且只看最北端的那一座,雲醒上仙霞姿月韻,跌宕不羁,經常孤身一人來去自由,人都說雲醒上仙乃是仙界獨行游俠,因他真身本就是朵祥雲,只因機緣際會才得以存在,自然沒有血緣親人,且他雖愛結交知己,但從不強求,緣來則惜,緣去則散,也沒有什麽值得留戀,于他來講,君子之交便該淡泊如水。

再說上仙姻緣之事,此事實在不說也罷,因着他行貌姣好且氣質風雅,仙界倒是有過不少仙子迷戀于他,曾試着追求他的也實屬不少,可最後皆無功而返。

曾有鈴蘭仙子以借書論理為由請雲醒上仙到府上喝茶,要說借書這樣的老梗早已被世間男女用了千八百遍,鈴蘭仙子本以為此事已非常明顯,孰知雲醒上仙對于此事甚是清心寡欲,當真與她聊起了書中內容,言語間認真嚴肅,就是她再用語言委婉表達,此人也全當一般閑聊言語,一本正經,倒是把鈴蘭仙子弄得面紅耳赤,見他如此認真也不好意思再去提及,此類事情還有衆多,在此也不一一詳述。

只說雲醒上仙平日裏放浪形骸,仙風道骨,對參悟一事極有天賦,可偏偏對男女情愛甚是不開竅,常有友人勸他男女之間的感情美妙絕倫,且與他修道也并不甚沖突,可他卻全然不聽,大概是過于心性淡泊,無欲無求。

長此以往,衆仙便習慣了他獨來獨往,也不再提及此事,只當他會一直孑然一身。可要說他樂忠于修道倒也不是,雖他仙階極高但卻從未耗費絲毫精力,于修仙之事,也只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當年他初通靈氣有了些懵懵懂懂的意識,卻未具人形,只以朵雲彩的形态游山玩水。

一日他正在山澗中玩耍,卻來了個銀須銀發的老者,老者身騎青牛,身形瘦弱,卻目光如炬,氣色極好,他擡頭看了看天,突然就心生感慨,随即朗聲吟誦,聲音洪亮而清雅。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衆妙之門。”

雲醒聽的入了迷,于他來說這幾句簡直如醍醐灌頂,真乃字字珠玑,料想天下萬事萬物之規矩,盡在幾句至理之中,思緒一時飛馳到世間萬物,一切皆是那麽的順理成章。

待他再看,老翁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些紙張,接着又寫了第二章,“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寫過之後思緒不能停止,接着又寫出了第三章、第四章,僅僅兩個時辰,五千多字,竟然道盡了世間真理。

雲醒如夢初醒,像是仙泉沖洗了身體,靈氣四溢,周身竟散發着五彩的光暈,他還來不及細思自己的周身變化,卻被那邊的情況驚得目瞪口呆,只見山林那邊一時金光大作,再看老翁面容,一片自然顏色,毫無驚訝之感,騎着青牛漸漸飛升,老翁周身雲霧缭繞,衣袖飄飄,仙風道骨。

雲醒只顧着看他卻未注意自己,不曾想他得了道德天尊點化通曉世間至理,僅僅兩個時辰便修為大增,跟老君一起得道成仙,待他發現了的時候,自已已成了老君右手邊的一朵五彩祥雲,光芒四射,美麗至極。

兩人同日得道,且道德天尊對雲醒有着點化提攜之恩,兩人之間的關系,自然要親于他人。

那時雲醒剛剛成仙,并不知道怎麽幻化成人形,是老君告訴他修為已夠,教他凝神靜氣,果真幻化了人形,大概是相由心生,雲醒心性靈動淡泊,又無原身形體拘束,化做的人型也潇灑俊逸,就是這雲醒的名字,也是老君為他取就,因他真身虛無缥缈,卻得以形成實體有了靈性,取“醒”字乃是從混沌中蘇醒之意。

老君對于雲醒來講,即像是師長又似是親人,因為心中最是信服老君無為之道,因此才心性如此淡泊,也應了那句“無為而無不為”,他雖對提升修為之事無太大的願望,可就是這樣,反而讓他修為大增,在仙界中竟無幾人能敵。

雲醒上仙不愛在九重天上建府,便在東海瀛洲找了個神仙之地,在白鹿山上随便搭了個草棚,倒是樂得自在,這一住便住了七百年。

他不知自己到底于何時成型,也不知自己生辰,要問上仙年紀,單以飛升之日算起,今年大約一千五百多歲,這些年來他也算結交了不少親近之人,和他一起飛升的老君必然算作一個,除此之外還有老鄰居逾白和冥界統領閻王,他與逾白的交情自不必說,二者比鄰而居,近水樓臺,至于他與閻王的交情,這還有段淵源,在此先不細說,以後自會一一道來,他與閻王雖一個如青年人模樣,一個如老翁模樣,實則年紀并差不多少,二者也經常相互打趣,從無什麽隔閡。

道德天尊算是他的長輩,逾白和閻王可算作雲醒最最長久的友人了。

那時候好友逾白娶了妻,據說新娘乃人界凡人,他自是要去祝賀拜訪,新人行禮之時,他見新娘子腹部微微隆起,便打量友人一番,見他喜笑顏開的樣子大為不解。

雲醒與逾白相識已久,在他的印象中,逾白清新淡雅,與自己頗為契合,未曾想便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将要娶妻生子,他不知道這人間情愛到底是如何,能讓如此多的英雄才俊深陷泥潭,不過他認同各人有各人的自由,只要友人得以歡喜,他倒是衷心祝福,只是……新娘子的凡人身份……待她成了半老徐娘,逾白還是位翩翩公子,她若百年歸去,豈不是要徒留友人一人黯然神傷?

到底情愛是有多大的魅力,能讓人忘了過去,忘了未來,只為求眼下的一時歡愉?那時的雲醒上仙不懂,他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懂得,可現今的雲師爺卻是為之所困,無法自拔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章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首情詩,以下是原文,跟大家分享:

廢名

人都說我是深山隐者,

我自誇我為詩人,

我善想大海,

善想岩石上的立鷹,

善想我的樹林裏有一只伏虎,

月地爬蟲

善想莊周之黾神,

褒姒之笑,

西施之病,

我還善想如來世尊,

菩提樹影,

我的夜真好比一個宇宙,

無色無相,

即色即相,

沉默又就是我的聲音,

自從有一天,

是一個朝晨,

伊正在那裏照鏡,

我本是游戲,

向窗中觑了這一位女子,

我卻就在那個妝臺上

仿佛我今天才認見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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