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田地還給他吧!這事我也就不追究了。”
顧餘年心裏不樂意,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他一向知道這位三叔公的厲害,就是東邊不可一世的顧府也不敢不買他的帳,只能先安撫道:“好好!我一會就叫地裏的長工退出來,餘瀝把地拿回去也就是了!”
顧德嚴眼睛眯了眯,問道:“餘瀝,你看呢?”
顧餘瀝已經冷靜下來,淡淡道:“長工退不退出來是其次,大哥只要把地契給我就是了,別的我自會安排。”
這話一出,顧宛心裏松了口氣,她就怕顧餘瀝又犯老毛病,輕易相信人,事情一次性處理好最好,萬一拖到三叔祖他們走了,顧餘年要是再賴賬,也是一樁麻煩。
顧餘年臉色變得有點難看,笑容也牽強不已:“這,都是一家人,地契放到我這放到你那不是一樣嘛!哈哈,二弟,你說是吧?”
可惜顧餘瀝已經不吃他那套了:“親兄弟也要明算賬,這樣不清不楚的早晚是隐患,大哥也不想兄弟兩個總因為地的問題發生沖突吧?”
“我當然希望我們兄弟和睦,可是反正地契上寫的是你的名字,放在大哥這裏也沒有什麽大礙,大哥還能搶你的幾畝田地嘛!”顧餘年還在堅持。
“不是幾畝,是五百畝。”顧餘瀝的聲音淡淡地響起,一時間正廳裏頓時靜了下來。
顧宛忍不住驚了一驚,她原本還覺得自己用手段将三叔祖請回來去要回百八十畝地有點小題大做,卻沒想到這數目不是百八十畝,竟是五百畝!
顧餘年也驚住了,忍不住脫口而出:“你是怎麽知道的?”一出口就神色懊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顧德嚴卻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一般,只恍然大悟道:“我還覺得奇怪,念宗走的時候房産地産都不少,怎麽到了餘瀝這裏就敗光了,原來竟是這樣。”
顧餘瀝此時的冷靜不似一般人,“父親原本當笑話一般跟我提過,說我的性子跟他最像,就算敗家有了五百畝田地在手也不會餓死。”
顧餘年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父親對你從小就比對我好。”
顧餘瀝冷笑道:“不是父親偏愛我,現在想起來,他大概早就知道我會有這樣的一番遭遇,所以才給我留個退路。我手裏有五百畝地,你手裏更有父親留下的十幾間鋪子不是嗎?”
顧餘年見翻了臉,臉上突然浮現出詭異的笑容,“是,可是這十幾間鋪子是母親為我争取來的,原本就連這幾十間鋪子父親也是打算交給你的!我就不明白,我哪裏不如你這個野種,父親情願把財産給你這個外人,也不願全部留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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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餘瀝身子一震,“什麽野種,你怎麽能這麽诋毀于我?”
“诋毀于你?”顧餘年臉上浮起得意的笑,“等會母親來了你親自問一問就知道了,你根本不是母親的孩子,而是一個撿來的野孩子,不是野種是什麽?!”
顧餘瀝如遭雷擊,站在廳內竟覺得原本就寒冷的冬日裏此時更是如置冰窖,身體冰涼的沒有知覺。
顧家族人此時竟鴉雀無聲,只上座的顧德嚴目光冰涼,嘴角抿起,像是醞釀了一場狂風暴雨。
“孽障!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一個怒氣沖沖的女聲突然傳來,衆人望過去,正是匆匆趕回來的秦氏。
顧餘年見秦氏回來了,頓時歡喜地迎上去:“母親,你快告訴這些族裏的長輩們,顧餘瀝根本不是我們顧家的種,不配得到我們顧家的東西!”
秦氏一巴掌就扇了上去:“孽障!還敢胡說?!”
顧餘年狠狠挨了一巴掌,頓時眼冒金星,不由得怒火中起:“不是母親跟我說的,顧餘瀝是野種,父親的東西一丁點都不能落在他手上嗎?母親打我做什麽?!”
秦氏心血上湧,差點一口血噴出來,目眦欲裂,道:“孽障!還敢胡說!”
顧餘年看到母親駭人的樣子,忍不住往後退了退。
秦氏幾步走到顧德嚴面前,“撲通”一聲,竟生生地跪了下來,“三叔莫要聽逆子胡說,是我管教不嚴……”
顧德嚴冷笑一聲道:“你什麽也不必說了!我的兩只眼睛看的真真的,如果你回來的早一點也許我還被你使計蒙在鼓裏,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的好兒子,将一切都說了!”
秦氏頓時面如土色:“堂叔……”
“你不必叫我堂叔,”顧德嚴真到氣處,卻是詭異的平靜,“當年就算念宗堅持,也不該讓你這個毒婦進這個門!如今你竟颠倒黑白到如此地步,将顧家骨肉迫害到如此地步,倒真是小瞧了你!”
秦氏萎靡下來,她一聽說顧家族裏來人就匆匆往回趕,半路上卻被一個半大小子攔了硬說自己撞壞了他的木炭車,這一耽擱,竟讓自己多年的經營都功虧一篑,心中不由暗惱。
顧念祖在一邊嘆了口氣道:“小嫂子,我是真的沒想到,你竟能做到這般地步,就是看在堂哥的份上,你也不該對他的骨肉做到如此地步啊!”
顧餘瀝擡起頭來,眼裏燃起了希望,“到底怎麽回事?我到底是不是父親的骨肉?”
顧念祖嘆了口氣:“你當然是,別人不曉得,我卻是曉得的。不是顧家骨肉的,另有其人。”
16,争地風波(六)
顧念祖道:“不是顧家骨肉的,另有其人。”
秦氏眼睛都紅了:“不要說!”
顧德嚴冷笑道:“不要說?當初族裏都決定将這件事情埋下來不多說,是看你對顧餘瀝不錯,現在想來,竟都是裝的!今日族裏衆人都在,我就将這件事給你理個清楚!”
顧餘瀝已經站立不穩,顧宛忙伸手将顧餘瀝扶着坐下。
顧德嚴的聲音在安靜的大廳裏尤為清晰:“秦氏,當年念宗早年喪妻,留下一幼子,苦于無人照顧才娶你入門,卻不想你進門後半年就被發現身懷六甲,可是真?!這婚事是我那老婆子一手操辦,念宗在娶你之前根本就不認識你,那孩子哪裏來的,你心裏清清楚楚!族裏審你,你百般求饒,念宗心軟,又念在你對餘瀝不錯的份上,才留了你和那個孩子,還将你的孩子作為長子,希望你對餘瀝更好一點,你又是怎麽做的?!”
“不要以為念宗走了,顧家就沒有人了,他堂叔我還沒死!早些年你還做些表面功夫,現在表面功夫也懶得做了!這滿屋子的金銀財物,你守着!餘瀝一家都快死在外面了,你卻視而不見?!當真是毒婦!”
顧餘年傻在了大廳中間,怎麽成這樣了?明明自己才是父親的兒子,他不是野種!不是!
“娘?”顧餘年的心裏感到害怕起來,自己不是顧家的骨肉,那這些錢,這些房子和地,怎麽辦?他過錦衣玉食的日子過慣了,可不想像顧餘瀝一樣過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秦氏恨恨地看了自己不争氣的兒子一眼,要不是他冒冒失失地說出來,又一直不願意放棄那麽點田地,事情哪會發展到這種地步?!顧餘瀝的身世就是一個定時炸彈,她這麽多年做得多絕也從不敢碰這個茬,再三叮囑,卻不想都被這個沒腦子的毀了!
“事到如今,”秦氏從地上站起,“我也不多做解釋。我是不喜歡顧餘瀝,可是那個女人會忍受自己的丈夫對自己孩子視而不見,只對前妻的分分豪豪在意?顧念宗怕我對他的孩子不好,到他死都沒有碰過我!若不是有餘年,我又該如何自處?”
“若是你們今日是來幫顧餘瀝讨公道要財産的,那我們就好好算一算。”秦氏的表情此刻是詭異的冷漠,“我來這個家的時候,這個家是什麽樣子?現在這個家又是什麽樣子?顧念宗自恃清高,從來不肯動書本以外的東西,這家裏的財産,每一間鋪子是我掙得的,為什麽不能交給自己的兒子?!”
顧德嚴沉默了,秦氏說的是事實,顧家大部分男人都是清高性子,而當初顧念宗娶秦氏的時候家中确實不算富貴。
一直沉默的顧餘瀝開口了:“除了父親留給我的田地,我什麽也不要。”
秦氏臉上浮起歡喜:“當真?”
顧德嚴嚴肅道:“餘瀝,你可要想清楚了!財産鋪子什麽的,沒有顧家給的本錢,她也做不出來!”
顧餘瀝看到自己叫了那麽多年的母親此時的嘴臉,心裏五味雜陳,道:“我想清楚了,除了父親留給我的東西,別的我分毫不要。不過我要将父親的牌位迎回去,也不希望将來你的牌位同父親的擺在一起。”
這是要與自己斷絕關系,将自己從顧家族譜上除名?
秦氏猶豫了一下,自己做生意順風順水,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有着顧家這個根深蒂固的大戶做筏子,輕易當然是不願舍棄的。不過轉念一想,憑着自己的本事,就算沒有顧家也不一定差到哪裏去,當下道:“沒問題,不過我要和離。”
“和離?休了你都算輕的,還想着和離?”顧德嚴冷聲道。
顧餘瀝攔道:“和離就和離吧!我只想為父親求個安穩,三叔公為餘瀝好,餘瀝知道,只要能跟他們斷絕關系,什麽都無所謂。”
顧德嚴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秦氏怕顧餘瀝變卦,當即派人去取了地契和賬目,給了顧餘瀝,道:“五百畝田地,其中三百多畝都是荒山,這麽多年,我們不過種了其餘的一百多畝,都交給你了。希望你說到做到。”
顧餘瀝接過地契,看了幾眼,确定無異樣之後轉向顧德嚴道:“三叔公,麻煩一下您了!”
顧德嚴示意了一下族裏人,當即有人拟好了和離文書,請了證明人簽字蓋印章,丢給了秦氏。
一群人風風火火地來,各懷心事地走。
只一會兒,人就走了個幹淨,秦氏看着一片狼藉的正廳,忍不住發脾氣:“把鄒氏給我叫過來!”一個小丫鬟吓的忙領命而去。
鄒氏去叫了秦氏後,就一直藏在房間裏不敢出來,此時被秦氏一叫,心裏害怕,卻不得不來到正廳。
“婆婆……”
秦氏反手就給了鄒氏一個巴掌,直把鄒氏扇的頭暈眼花,一個巴掌印立時現了出來,鄒氏委頓到地上,不敢多說一個字。
秦氏罵道:“誰讓你放他們進來的?”
鄒氏委屈道:“他們強行将門撞開的,媳婦攔了的……”
秦氏氣不打一處來:“既然人進來了,為什麽不好好地侍奉着,打發人來尋我,還滿院子的搬東西,丢人現眼!”
鄒氏還在辯解,“我是怕他們貪圖我們家東西,餘年離得近,我才先去尋他的……”
“蠢貨!”秦氏罵道,“原本以為你是個通人事的,沒想到就是個沒長腦子的水貨!還不滾去收拾。”
鄒氏忙手忙腳亂地收拾起東西,秦氏看着不争氣的鄒氏,又看看現在還沒回過神的顧餘年,只郁悶不已,事情怎麽就發展到了這一步呢?
像是有人推動着,所有巧合碰在一起,一夕之間就讓自己丢了五百多畝地和名聲。
不過好在鋪子還在,秦氏安慰自己道,将餘年看緊點,自己當年能掙出個名堂,現在也一樣!
17,漸入佳境
一場争地風波剛過,秦氏忙着收拾殘局,沒有注意到圍牆上一個身影悄然離開。
蕭琅漸此刻的心情有點複雜。
從顧府門房的婆子那裏他得知了小丫頭的身份,便來這蓮花村想要探一探小丫頭的底細,順便報調戲之仇,結果一路追過來就目睹了一場好戲。
蕭琅漸對這些事情并不陌生,大戶人家裏的肮髒醜事并不算少,只不過更會粉飾太平罷了。
蕭琅漸說服自己這些不過是些平常事,心裏卻總是浮現出顧宛蕩着小腳對他念着“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時的模樣,揮之不去,揮之不忍。
蕭琅漸有些心浮氣躁,望了眼不遠處破敗的小房屋,安慰自己道,自己不過是可憐一個身世可憐的小丫頭,更何況這丫頭是顧家的人,跟自己沾着親帶着故,能多幫一點就是一點吧!
這麽想着,蕭琅漸從自己身上取下一個香囊,往裏面塞了兩張銀票和一錠金子,挂在破屋子門前的一棵樹上,然後施施然回了西邊顧府。
屋內,蘇氏跟顧清知道了發生的事情,正在驚訝。
顧餘瀝的臉色灰敗不已,顧宛看着有點心疼,道:“都怪女兒不好,還不如不去要這些田地,如今牽扯出這麽多事情,讓爹爹傷心,是女兒不孝。”
顧餘瀝嘆氣道:“不是你的錯,而是應該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我至今還蒙在鼓裏,将那對母子當親母親親兄弟,讓這麽一大家子跟着我一起受苦。既然已經斷絕了關系,以後咱們就好好過咱們的日子,不去理會他們就是了!”
顧宛點頭:“女兒知道了!我們一定能将日子過得很好。”
秦氏母子要是不惹他們,她也懶得理會他們,可是他們如果要找麻煩,那就怪不得她了。
“爹爹,既然地的事情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現在春節剛過,田裏也沒什麽事情,咱們就該商量一下搬家的事情了吧!”
顧餘瀝點頭,“搬!如果已經修葺好了我們就搬過去吧!”
“我昨天去請三叔祖的時候順便瞧了,房子已經修葺的差不多了,我讓雲輕哥哥幫忙聯系好了家具鋪子,爹爹抽空去選一下家具,布置好了我們就能搬進去。就是莊子,可能還要些日子,我也有件事想跟爹爹商量一下。”
“你說吧!”顧餘瀝道。
“莊子裏面原有些房屋空着的,有的是避暑用的,有的是看莊子的下人住着的,其實也就我們這一家人住進去也松範,就是做以後的祖屋不合适才另買了房子。我看莊子跟房子離得近,只中間有一條供水的河是通着莊子裏的池塘的,我想着不如直接将莊子和房子并做一處,爹爹覺得怎麽樣?”
“可以,院子裏面有處活水是不錯,就是,會不會不太安全?”
顧宛笑道:“那河水就是條小河,并不深,再說真不安全的話莊子房子兩邊跑也是一樣不安全。若爹爹不放心,到時候搬進去之後就修個圍欄,也就好了。”
顧餘瀝點頭道:“你有主意就好。”
顧宛有點顧慮:“這小河本是公衆的,被圈到咱們的家裏,會不會有什麽麻煩?”
顧餘瀝道:“之前反正也是供着莊子裏的池塘的,能有什麽麻煩?”
“這事我再着人問問,問好了再開工動土。”顧宛有點不放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事事一開始就周全些好,防範于未然。
蘇氏在一旁聽了許久,忍不住開口道:“這又是修葺,又是買家具,咱們家有那麽多錢嗎?”
顧餘瀝看向顧宛,自從顧宛管了錢之後他就沒有操心過,心裏也有點不放心。
“還有的。”顧宛笑道。奇珍閣生意正紅火,她的錢也來的不少。
這時,出去溜號的顧清急急匆匆地跑進來,手裏拿着一個精致的物事,欣喜道,“爹,娘,我在咱家門口撿到了金子!”
顧餘瀝接過東西,正是一個精致的繡着蟠龍花紋的香囊,口被顧清敞開了,顧餘瀝倒過香囊,倒出來一錠約五十兩的金子和兩張面值一千兩的銀票,不由得大驚:“你這是從哪裏來的?”
顧清答道:“就在咱們家門口的大樹上,就挂在一根枝子上。”
蘇氏和顧餘瀝對視一眼,又看向顧宛,眼裏都湧出了淚花:“福緣啊!咱們家真的有個福星啊!……”
顧宛有點心虛,這還真跟自己沒什麽關系,之前編出觀世音菩薩只是權宜之計,怎麽如今還真有人給自己送錢了?
顧宛面上笑着,心裏卻狐疑,現在沒到陳老板送定金的時候吧?
視線落在那個精致的荷包上,顧宛若有所思。
兩天後。
顧宛提着一個包裝精美講究的盒子來到了一處僻靜莊子,正是她三叔祖顧德嚴的莊子,一向謝絕見客的顧老爺子急忙讓人請了她進去。
顧宛進去的時候,顧德嚴正眯着眼睛躺在院子裏曬太陽,初春的太陽最是溫和,顧宛的腳步聲不輕,他卻沒有任何反應,像睡着了一樣。
顧宛咳了兩聲道:“哎,看來三叔祖不想要這些俗物,我還是改日換了東西再來吧!”
顧德嚴一下子從躺椅上跳起來,精神頭和體力完全不像一個已經過了八十的老人,看着顧宛道:“你這個臭丫頭!過了河就拆橋是吧?”
顧宛委屈道:“明明是三叔祖,宛宛一進來就對宛宛不理不睬,宛宛只好黯然離去了。”
顧德嚴又好氣又好笑:“什麽黯然離去!你個臭丫頭,就是要整我呢!”又忍不住伸了脖子,“帶的什麽好東西?”
顧宛見好就收,湊上來将東西打開道:“三叔祖一直想要的東西!”
顧德嚴一眼望去,正是一副棋盤和棋子,棋盤他沒看懂是什麽棋盤,關鍵是棋子,正是如今整個撫遠鎮乃至漠北都千金難求的“七彩珠”,而且一次就有整整十六顆。他頓時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這謝禮怎麽樣?”顧宛笑道,顧家的男人都好面子,弄些可供他們顯擺的就拿下了,只是這禮,确實讓顧宛狠狠放了一次血,畢竟賣給奇珍閣的話能換回來幾萬兩銀子呢!
“你這怎麽來的?”
18,漸入佳境(二)
“你這怎麽來的?”顧德嚴奇異了,這小丫頭不簡單,先是抓住自己的心理,在信中用什麽天下難得一見的棋局将自己引回來,又半推半求的讓自己做了一回公證人,如今還有這麽多有錢也買不到的珠子,讓他怎麽能不驚訝?
“山人自有妙計。總之宛宛的誠意,三叔祖該肯定了吧!”
也罷!顧德嚴嘆道,現在東顧的後輩都能如顧宛一般倒是一番難得的造化,能為東顧帶來難以估量的未來也未可知,總歸是顧家的人,該支持的還是要支持。
“這禮甚合我意,以後有什麽麻煩,盡管來找你三叔祖!”顧德嚴允諾道。
顧宛甜甜的笑了,她此行下血本來這一趟的目的達到了,總算松了口氣:“宛宛不會跟三叔祖客氣的!三叔祖是大樹,宛宛是樹上受着庇蔭的啄木鳥呢!”
顧德嚴也笑:“不過你說的天下難得一見的棋局該怎麽玩?”擺弄着手裏的棋盤,他還是沒看懂。
“這個叫飛行棋,宛宛會慢慢教給您怎麽玩的。”
一大一小在園中玩了許久才結束。
顧宛走了之後,顧念祖來收棋盤和茶水,顧德嚴躺在躺椅上閉着眼睛道:“回去跟你們家的那幾個說,以後多跟餘瀝他們那一家打打交道。”
顧念祖性子溫和,點頭答道:“兒子知道了。”
“大樹給啄木鳥提供栖息地和食物,啄木鳥幫大樹除害蟲讓大樹更茂密高大。”顧德嚴仿佛自言自語道,“哎,怕是要有大造化了!東顧衰敗了這麽久,也該到時候了……”
顧念祖聽了一會,見顧德嚴沒有再說話的意思,才收了東西離去,回去将老爺子的話傳給子孫們不提。
搬遷事宜進行的很順利,三月初顧宛一家人就全部搬了新宅。
顧宛給修葺宅子的人每日三百文的工錢,還給每家每戶送去了幾十斤白面和糧油,出手頗為大方,工人們都心滿意足地回家了,有的人還自請到莊子上繼續做工。
莊子還在修整,顧宛忙着畫合并圖,在莊子和宅子之間就地考察了三日,窩在房間裏面塗塗改改,她上一世就是有名的建築設計師,對這些事情得心應手,倒不覺得繁瑣。
齊雲輕在一旁看着她繪圖,只覺得贊嘆:“宛宛,這些栅欄一樣的是用來做什麽的?為什麽中間都多加了一根木頭?”
顧宛道:“是圍欄,父親不放心,怕有安全隐患,這樣圍着以免發生事故。中間加一根木頭是為了讓圍欄更穩定。”
齊雲輕笑道:“宛宛真厲害!”
顧宛笑道:“我才不厲害呢!爹爹跟我說你在繪畫上面天賦異于常人,以後指不定要成個大畫家!”
齊雲輕眼睛一亮,又垂頭道:“可是我二哥說畫畫沒什麽前途,是不務正業。”
顧宛筆端一停,擡頭看着齊雲輕道:“說到這裏,我早就想問你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齊雲輕道:“什麽事情?”
顧宛放下筆,正色道:“如今你已經不算小了,有沒有想過從你二哥家裏出來,自己生存?”
“我能嗎?”齊雲輕的眼裏露出一絲希冀和膽怯,“我怕自己沒有那個本事。”
顧宛搖頭道:“你要對自己有自信,之前我讓你幫忙做的那些事情你都做得很好,已經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又很會随機應變,做事穩重,就算離了你二哥,也能過得很好。這樣你不用受制于人,不用看人的臉色,而且能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齊雲輕被顧宛誇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好。”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身邊剛好缺一個幫手,你願意留下來幫我嗎?”顧宛的聲音很輕,她不想強求齊雲輕,如果他不願意,她也會盡她所能幫助他得到他想要的人生。
齊雲輕愣了一下,沉默了。
顧宛重新拿起筆,将一處轉彎加了幾筆。
良久,齊雲輕才開口道:“我願意。”
我願意留下來,不是因為你說的能夠追求我的人生,而是因為你需要我。
齊雲輕沒有哪一刻如同現在這般堅定而義無反顧,寄居在二哥家,他選擇的權利從來都是少之又少,唯一的一次選擇,他願意相信這個從一開始就相信并依賴他的人。
春日裏的陽光正暖,柔柔和和地灑進來,照在室內兩人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光。
下午,顧宛拿着圖紙找到正負責修葺莊子的工頭,說明想要合并宅子跟莊子的意願。
工頭接了圖紙,請了幾個懂些行道和門路的人,都對圖紙贊嘆不已:“看似簡單,但這樣的圍欄确實既穩固又安全,不知是哪位大家所畫啊?”
工頭道:“就是你們做工的這家的小姐。”
幾個人不肯信,工頭急了:“我唬你們做什麽?!顧家小姐就住在旁邊的宅子裏,給我圖紙的時候還叮囑了什麽長木要選最堅固的楠木,中間的橫木要用韌性好的楊木呢!據說之前那個宅子所有的修葺也都是這位小姐畫了圖紙親自交代了的,不信你們去問問之前修葺過宅子的人就知道了!”
幾人這才信了,不由得贊嘆道:“這位小姐是個了不起的人啊!出手也大方,我們幹起活來也放心啊!”
旁邊有人接口道:“誰說不是呢!之前二狗子就領了足足五兩銀子的工錢回家,還有幾十斤白面和糧油,當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手大方!”
“人家大方,你們就要好好賣力!”工頭接口道,“我聽說顧家新搬遷還要雇傭一些丫鬟婆子,護院長随,你們這活幹好了,受了重視,指不定能進顧家有更大的造化!”
有人不願意道:“進顧家就成了下人,我情願做我本本分分的農民。”
當即就有人反駁:“下人怎麽了?!大戶人家的下人,不比我們這些窮苦農民的臉面大些?”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們自己心裏有數就好,快去好好幹活吧!”
工人們鬧鬧哄哄地走了,心裏都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19,漸入佳境(三)
這日,顧宛正窩在房間裏拿了一本書看,享受着午後難得的安寧,齊雲輕拿着最新的賬目進來了。
顧宛小臉都皺起來了,“怎麽又要算賬了?”
齊雲輕笑道:“除了算賬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跟你說,先別犯懶。”
顧宛爬起來,強打精神。
齊雲輕臉上浮現出寵溺的笑,把賬目翻到要看的那一頁,擺在顧宛面前,講解道:“這是三月裏所有與奇珍閣交易的結餘,總共三十萬七千八百兩銀子。陳老板還想讓我問問你,為什麽最後幾顆珠子不讓他賣?”
顧宛打着哈欠,懶懶道:“一個店總得有鎮店之寶不是,我讓他留下的是最罕見的七顆,是一套的,讓他別貪圖眼前的利益,一個店鋪開到那種地步,錢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下一步,是影響力。”
齊雲輕明顯穩重了許多,不再是之前動不動就臉紅局促的小夥子了,已經慢慢有些成熟了,當即收了賬目,提起了另外一事:“修葺莊子的工頭讓我來問一下你,池塘要怎麽處理?”
顧宛不解:“什麽怎麽處理?”
齊雲輕解釋道:“那莊子荒廢的久了,池塘已經淤泥遍布,與小河之間的通道也堵塞了,池子裏還有些去年的藕,處理起來可能要花些時日。”
“藕?”顧宛的眼睛亮了,“大概有多少?”
“可能挺多的吧!都是冬藕,往年也有人偷偷溜進莊子裏挖,今年莊子被賣了,可能還沒人處理。”
“再多雇些工人,讓他們把池子裏的藕都挖出來,送一些去三叔祖和三叔公他們那裏,咱們這裏再留下一些,剩下的都拉到集市上去賣,能換多少錢是多少錢。然後把池塘好好清理幹淨,種上荷花什麽的,再養些魚就更好了。”
齊雲輕笑着點頭道:“我知道了,要發揮事物的最大利用價值嘛!”
“就是這個理呢!”顧宛忍不住伸個懶腰,“有你在真好!這麽多事情我一個人一定累死了。”
齊雲輕的眼睛閃了閃,繼續道:“快到播種的時節了,你預備怎麽處理那些田地?”
顧宛嘴裏咬着葡萄,想了想道:“等我去看過那些田地後再說吧!先緩緩。當務之急是要請護院。”
“護院?”
“嗯,這麽大個宅子和莊子,總得有安全保障。本來我打算從三叔祖那裏弄個人來,現在想想還是自己培養一個心腹出來比較好。你幫我匿名舉行一場比武,頭彩是五百兩銀子,然後把前三名都給我帶過來。”
“要前三名?不是第一名嗎?”
“護院得挑有勇有謀的嘛!武功要厲害,腦筋也要厲害,你只管去做吧!”
齊雲輕點頭應了,回去就開始安排相關事宜。
蘇氏自搬進了新宅之後也是一刻都閑不下來,忙着從下面報上來的人裏挑得用的丫鬟婆子,選了好幾日,總算選定了,立刻将幾個人打發着送到了顧宛房裏。
顧宛看着面前娉娉婷婷的四個人,有點無奈,這是挑丫鬟,又不是選美,怎麽一個比一個俊?而且顧宛瞧着她們的手腳,都不像是幹粗活的樣子。
顧宛試探着問道:“你們叫什麽名字?家都在哪裏,家中還有些什麽人?”
當先的一個身材高挑的先行回答道:“我家住在西邊桃花村裏,家裏只我一個女孩,父親是我們那裏的村長。”語氣中不無驕傲。
“你們呢?”
“我……”幾個人幾乎同時要搶着回答,顧宛忙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停口,然後丢下目瞪口呆的三人自去了湘竹苑。
蘇氏正坐在凳子上喝茶,顧宛走進去,一個小丫鬟立刻說道:“夫人,小姐來了!”
顧宛忍不住皺了皺眉。
蘇氏笑着将顧宛拉着坐下道:“搬進來之後真是無聊得緊,快來陪娘說說話。”
顧宛坐下,看了奉茶的小丫頭一眼,一雙蔥一樣嫩白的手留着長而漂亮的指甲,放茶的時候險些将茶水灑出來。
“你先下去吧!”
“是!”小丫鬟忙退了出去。
顧宛看人都已經走了,才開門見山道:“宛宛覺得母親挑的這些丫鬟不太合适。”
蘇氏一愣:“怎麽不合适?”
“這些丫鬟我仔細瞧過了,十個有九個都留着長指甲,做事冒冒失失,說話間也不帶奴婢,心氣也高的很,不像是做丫鬟的,倒像是正經主子一般。”
蘇氏有些慚愧:“其實我也有這麽點感覺,就是這些都是各村裏有分量的人送過來的,我也不好推辭。”
顧宛正色道:“家風是最重要的,挑丫鬟也需要挑身家清白真正有本事能幹的,母親将這些人都退回去吧!”
“若是得罪了那些人怎麽辦?”
“母親怕得罪人也有不得罪人的法子,先不要簽賣身契,試用一段時間,你之後不必由着他們,只把她們當做尋常丫鬟使喚,受不住自然有走的,若是願意留下來,也算是個聰明的,留下來也得用。”
蘇氏點點頭:“嗯,就聽你的。”
就這麽過了兩三天,分配到顧宛房裏的幾個就全部哭哭啼啼的回家了,顧清房裏也只剩了一個,顧餘瀝那裏還剩了兩個,蘇氏那裏也是一個都不剩。
顧宛瞧了剩下的幾個,都是些眉目略顯清秀,身世差些,做事利落的,便先按下性子靜靜觀察。
又過幾天,齊雲輕新呈上來的賬目又添了一項冬藕賣得的銀子,顧宛的小金庫開始一天天變得充實起來。
20,漸入佳境(四)
天氣開始慢慢熱起來,顧宛挑了個大早,帶上顧餘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