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夫人見小姐這幾日都沒有去前院吃飯,倒是來問過幾次。不過碧雲姐姐說小姐忙活地裏的事情累了,一直在休息,夫人就嘆口氣走了。”
“就這麽簡單?”
“對啊!”
顧宛不由得撇撇嘴,雖然很慶幸自己失蹤了一晚上,睡了兩天兩夜家裏也沒有出什麽亂子,但是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啊!
“謝護院呢?他總來找過我吧?”
紅袖茫然道,“沒有啊!謝護院還說讓小姐好好休息,不必操心山莊。”
顧宛不死心道,“莊曲然呢?”
“小姐是說那個來讨他的玉的那家夥嗎?他回他家了啊!”
顧宛張張嘴,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好嗎?!
“……你去把柳逝找來。”
紅袖為難地看了看顧宛,“可是你身體還沒好。”
顧宛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嘴裏嘟嘟囔囔個不停,“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好嗎?每次他們都要找我商量這個那個事情,這次這麽大的事情他們反而靜悄悄地不來找我了,等出了大事就晚了。”
紅袖正手忙腳亂地攔着顧宛,碧雲就打了簾子進來,看到一主一仆你推我我推你,忍不住對着紅袖嗔道,“小姐身子剛舒服些你就沒大沒小的,你那身怪力氣,把小姐傷了怎麽辦?!快松手!”
紅袖委屈地看向碧雲,收回攔着顧宛的手道,“碧雲姐姐,是小姐,非要去找柳管家和謝護院……”
碧雲看向顧宛,臉上帶上了心疼和責怪,“小姐也真是的,身子剛緩過來些,又開始操心這操心那,奴婢看着都心疼,也難怪世……”說到這裏碧雲突然停住,接着笑道,“我已經把柳管家請來了,有什麽事情小姐就安安生生地躺在床上問吧!”
顧宛一聽,也不再去糾結碧雲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急忙縮回被窩裏,“快去叫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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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逝進來之後,就老老實實站在屏風後面,“小姐叫我來有什麽事?”
“這話我問你才是,那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現在怎麽樣了?”
“回小姐,”柳逝像早就準備好一般,從容不迫地回答道,“都已經處理好了,小姐不必擔心。”
顧宛一愣,緊接着沉聲道,“我要聽前因後果。”
“是。”柳逝有條不紊地回道,“那天小姐暈了之後,謝護院讓人給莊曲然接好了骨送到了莊遠手下的一個叫李猛的人手裏,現下莊曲然已經好好地待在他自己家了;裘先生雖然受了點輕傷,但現下并沒有什麽大礙,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昨天已經離開了;至于鬼醫,謝護院叫人丢到了池子裏,今天早上剛剛撈出來,現在待在柴房裏,不過他一直吵着要見小姐……”
顧宛稍稍有點蒙,“等一下,我們從輕重緩急慢慢來。裘遲走了?”
“今天早上小姐還沒醒的時候剛剛離開,不過他離開的時候留了一本手劄,說就當是救他的謝禮。”
“他就這麽直接走了?去哪裏?他不怕那些人繼續追殺他?”
“回小姐,謝護院親自護送他離開的。蕭世子寫信來說他在軍營裏剛好缺一個懂軍事駐防的人,把裘遲安排進去很簡單,不用擔心。”
“這麽巧?”顧宛松了口氣,“那倒省去我的功夫了。對了,莊曲然呢?為什麽要送到一個叫什麽李猛的人手上?”
柳逝道,“謝護院說李猛跟張全素有恩怨,李猛最近因為他妹妹在莊夫人秦氏面前頗為得臉,現在被張全視為眼中釘,這次救莊曲然的差事本來是張全的……”
“所以可以為我們以後防着秦氏做個好的開頭?”顧宛說着笑開眉眼,病态都少了半分,“看不出來謝易關鍵時候還是有點用嘛!挺機靈的。”
柳逝嘴角嗫嚅了下,遲疑地開口道,“柳逝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什麽話?”顧宛看着屏風上柳逝僵直的背影,恍然大悟道,“我差點忘了之前你心情混亂,對我們從秦氏這裏入手調查的事情不知情了,你可是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麽不妥?”
柳逝像做出什麽重要決定一般,嘆口氣道,“秦氏并不好對付,我只是想告訴小姐,如果要對付此人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顧宛一愣,“你的意思是……”
柳逝眼神暗了暗,點頭道,“小姐可能猜到了。秦氏,就是柳逝不共戴天的仇人。實不相瞞,秦氏按輩分算得上我的小姨子,我娘是京城秦家的嫡女,她原本是我娘最喜歡的妹妹。我娘嫁給我爹之後她就三天兩頭借着看我娘的由頭往柳府跑,一直從中作梗破壞我娘跟我爹的關系,還想讓我爹休了我娘而娶她,後來事情破敗,我爹一氣之下把她趕出門并讓她不準再上門。”
“後來她安分了一陣子,找到我娘說她已經悔改了,還說我外祖母因為這件事情容不下她,求我娘給她一個容身之所。我娘見她可憐,還是沒忍下心來,讓她留了下來。兩個月之後,一封通敵賣國的信件就從柳府被搜出,柳家上下幾百多口無一逃脫,她自然不在裏面。”
顧宛點點頭,“是很可疑,你就憑這個猜測是她從中搞的鬼?”
“當然不,福伯告訴過我他曾經看到過一次秦氏跟一個陌生的男子偷偷地在外面見面,因為那個時候正是多事之秋,我爹忙的沒有功夫理會別的,他也就沒有告訴我父親。福伯得到風聲提前從府裏逃走來撫遠找我的時候正好撞見她被那個男人接走。”
顧宛問道,“那個男人是莊遠?”
柳逝搖搖頭,“如果是他我最多覺得她跟莊遠早有長短,不過與他私奔并不算什麽,但是那人并不是莊遠,福伯說那人到更像是江湖人士,渾身最明顯的就是殺氣。”
“本來我心中帶着最後一絲期盼,希望秦氏不是,畢竟她明明是與我有着血緣關系的人啊!”柳逝苦笑道,“裘先生卻告訴我當初将那封莫須有的信捅出去的就是秦氏!……只是不知道中間走了什麽關節,對外只說告發者被滅了口。”
顧宛擰着眉看着柳逝印在屏風上的身影,“照你這麽說,她倒是個有本事和後臺的人。”
“沒錯,所以小姐與此人相處一定要格外小心。”
顧宛點點頭,“我會的。只是柳逝,你會怕跟她面對面嗎?”
柳逝彎腰揖了一揖,淡淡道,“雖然不是時候,但若是碰上,柳逝也不會怯。”
顧宛笑了,這才像是她的人,翅膀不夠硬的時候不會主動找事,但即使事情撞上門來,避無可避,也不必害怕,只管還回去就是。
“小姐打算怎麽處理鬼醫?廚房的人現下都忍不住了,那個味道實在是……”
顧宛忍不住吃驚,帶着笑意問道,“他身上的毒力還沒過去?”
柳逝也笑了,“毒力過沒過去還不知道,不過身上的衣服很久沒換了倒是真的。”
“給他收拾一下,吃點東西,帶過來,我還有事情要找他呢!”
“是。”
——
撫遠縣衙。
秦氏身後跟着兩個端着小盅的丫鬟,往莊曲然房間走,遠遠地看見門口立着兩個把守的人,不禁一愣。
秦氏示意了下,身邊一個小丫鬟點點頭,手裏端着一個小盅率先走上前去,笑着對門口守着的兩個侍衛道,“夫人親手熬了些補品,讓奴婢送過來,不知道裏面……”
“大人現在在裏面,不許任何人進,你還是一會再來吧!”
小丫鬟笑道,“別人不讓進,夫人還能不讓進嗎?老爺跟夫人關系向來親密,二位大哥也太不會做事了些。”
看門的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道,“大人的吩咐小的不敢違背。”
“你的意思就是我的吩咐就可以違背了?!”秦氏面色冷然,從後面跟上來,看着兩人問道。
那侍衛急了,忙道,“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老爺吩咐了,不讓任何人進去,小的們也是沒有辦法啊!”
“哼!”秦氏冷哼一聲,“我看你們就是這差事不想幹了。”
兩人為難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硬着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秦氏眸色冷了冷,卻是怎麽都不甘心就此回去的,這次的事情她問過主公,根本就沒有人動過莊曲然,自己試探過偉兒,明顯也是不知情的。
可是為什麽莊遠那麽肯定此事跟自己脫不了關系?
雖然莊遠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可是這幾日他連一次都沒有來過自己房裏,還經常在談事的時候避開自己,明顯就是生了懷疑之心。
那信中究竟寫了些什麽?!讓莊遠這麽懷疑自己?
要不是這次紅馥的哥哥李猛運送幹貨去南邊的時候,剛好碰上被山匪打劫的莊曲然,把人給救了回來的話,她根本就不知道莊曲然是被山匪擄走的。
秦氏很想除掉莊曲然沒錯,畢竟他是除了偉兒之外莊家唯一的男丁,沒有他,很多事情就會簡單多了,莊遠那老狐貍也會将重心全部放在自己的兒子身上。
可是自己明明還沒來得及動手!
說那些突如其來的山匪沒什麽貓膩她是不可能會信的,但是症結到底在哪裏?
秦氏向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她必須要弄個所以然出來。
秦氏示意了一下自己身邊的丫鬟,接過丫鬟手中的小盅,不管門口守着的兩個人,徑直就要往裏面闖。
一個小丫鬟卻突然從裏面出來,“外面來的可是夫人?二少爺讓你進來。”
秦氏頓時一口氣在胸中上不去下不來:什麽叫讓我進去?!老爺沒發話一個庶子竟然對自己這麽沒大沒小?!
深深吸了一口氣,秦氏面上帶出些笑容,端緊了手中的盅,往裏面走去。
剛進門,一個紅衣小丫鬟就眼疾手快地接過秦氏手中的東西,笑道,“謝謝夫人體恤,老爺如今正在裏面和二少爺說話呢!現在倒吃不下什麽,請夫人進去。”
秦氏心中對這丫鬟嬉皮笑臉的态度很是反感,心內厭惡:果然沒教養的人身邊的丫鬟都是沒教養的。
冷哼一聲,秦氏心中有事,也不與她計較,就接着往裏面走去。
她沒有注意到後面的小丫鬟将一根細小微不可查的銀針伸進盅裏探了探,接着撇撇嘴角将盅裏的東西悉數倒進了外室的恭桶內。
“然兒沒事吧?這一消失就是幾天,可把為娘急壞了!”
秦氏走近,看到床上莊曲然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心裏不可避免地産生了一絲快意。
不管是誰做的,莊曲然收的這一番罪、這一身傷,确實讓秦氏心裏稍微舒服了些。
莊遠回頭看了秦氏一眼,照舊是無比冷漠的态度,不耐地皺皺眉,“什麽叫消失了好多天?!然兒不過是病了幾天而已。”
秦氏一愣,忙陪笑道,“這然兒一生病就需要靜養,我不好來打擾,可不是從我眼前消失了好久了嘛!”
莊遠淡淡“嗯”了一聲。
秦氏心裏卻五味雜陳:為什麽莊遠要隐瞞莊曲然失蹤的事情?莊曲然被綁,莊遠對自己态度急轉而下,連帶對偉兒也是……
秦氏眼中突然一震,不會是?!
“你在那裏想什麽想這麽入神?!不是來看然兒的嗎?怎麽愣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怎麽當得母親!”
這句話說得秦氏一個激靈,下意識去看莊曲然,卻見後者雖然臉色蒼白,眼中譏諷的笑意卻像針一樣讓秦氏如芒在背。
他……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麽!
秦氏這麽一想,身體有一瞬間的恍惚,往後顫巍巍退了半步,被身後的一個小丫鬟眼疾手快地托住。
小丫鬟的聲音輕快,“夫人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适?”
秦氏感覺脖頸處有一瞬間的刺痛感,但又很快消失不見,正在想自己是不是最近太過憂神的緣故,就聽到莊遠不耐的聲音響起。
“自己還病怏怏的,就不要來這裏湊熱鬧了。還不快回自己房間裏去,你要病了,這個家還想不想管?!”
似是被這句話驚醒,秦氏忙挂上笑容道,“老爺說的這是哪裏話,我不過是看着然兒這副虛弱的樣子心中難過罷了。我想起還有事情要處理,晚一會再來看然兒。”
莊曲然笑着看着出了一身冷汗的秦氏,溫和道,“夫人好走。”
秦氏不知道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情出的院子,只覺得背脊發涼,外面冷風一吹,竟真的當夜就病倒了。
這一病,秦氏反而有時間将事情都理一理。
躺在床上,秦氏想起莊遠前前後後的反應,也只能想到那一種可能:偉兒的身世!
想到這裏秦氏的背脊就忍不住發涼,莊遠雖然看起來無能,做到今天的位置也不是全靠運氣,要沒有幾分手段也鎮不住撫遠這些地頭蛇。
如果讓他知道事情的真相,自己的下場……
想到這裏秦氏猛地從床上立起上半身,拉住身邊丫鬟紅苕的手,面色慘白、眼神恐怖地壓着嗓子吼道,“我要見主公!快去,我現在就要見到主公!”
紅苕被秦氏的樣子駭了一跳,退後幾步,終究還是不忍似地說道,“最近南邊的據點出了些問題,好似是老巢被一群不知身份的人端了幾個,現下主公已經趕去了,怕是不得空……”
紅苕邊說邊打量秦氏的臉色,卻見裏面是一種類似從地獄爬出般的陰冷可怖,不由吓軟在地上,顫顫喚道,“夫人?”
秦氏卻像瞬間被抽去精氣神一樣倒回床上,半天沒有反應。
紅苕上前去查探,秦氏竟氣息微弱、睜不開眼睛了,急忙出去叫人請大夫。
秦氏的院子就這麽亂了一夜。
淩晨時分,秦氏的院子突然安靜了下來,莊曲然本就因為身上的傷痛得受不了,一夜未睡,這時候聽到外面安靜下來,不由喚身邊的丫鬟柳絮道:“外面是安靜下來了嗎?”
柳絮在外間本來就因為照顧莊曲然不敢熟睡,聽到莊曲然的聲音急忙倒了水進來,邊服侍莊曲然喝水,邊道,“殺豬似的鬧了半夜,可不是停下來了!”
莊曲然臉上帶上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是了,她豈是會輕易倒下的人。”
柳絮撇撇嘴,“公子不必理會她,她這番病沒這麽容易好。”
莊曲然微微一愣,笑着點了點柳絮的鼻子,“你是不是給她動了什麽手腳?”
“她給公子下了那麽多回毒,奴婢只不過還她一回怎麽了?”柳絮不由憤憤,“公子老是說忍忍忍,這得忍到什麽時候算個頭啊!”
莊曲然望着外面漸漸亮起來的天,微笑道,“快了。”
——
顧宛休息了幾天,身體已經恢複了大半,身體一好,沒有事情做反而有些不太适應。
換句話說,突然沒有人上前來問這問那,只是彙報情況了,她還真的不太适應,好像經歷了這次的事情以後她手下的人一下子變得可以獨當一面了。
比如現在,柳逝有條不紊地彙報最近莊子裏的進出項,“府裏面大大小小上個月大概支出了五百兩銀子,主要包括少爺的學費、筆墨紙硯,夫人新置的全府上下的衣物還有新添的一項炭火銀子。上月收入主要包括桃園的進項,新鮮桃子送往各家各戶以及市集的占七成,得了一千七百兩銀子,三成的桃子制作成了桃幹,還在往各個幹果鋪子推銷。除此之外,之前蕭郡主送的那塊地裏面的秋麥已經快要成熟,近兩天就準備收割了。”
顧宛望着他發神,“我怎麽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你是受了什麽刺激這麽賣力?”
柳逝笑道,“小姐多慮了,實在是最近實在沒有什麽麻煩事可彙報小姐的,柳逝就擅做主張了。”
“真的?”
“真的。”柳逝坦然地看着顧宛的眼睛,沒有絲毫閃躲。
顧宛打量了柳逝幾眼,突然笑開,“那敢情好!這樣我就多一點時間進行我的新品開發了。”
“新品開發?”柳逝一愣,“什麽新品開發?”
顧宛笑道,“這次也算是因禍得福,我在山谷裏面發現了有意思的東西。那山谷陰冷潮濕,潭水經年不涸,倒是适合養殖柴藤的好地方。”
“柴藤?”柳逝一愣,“我倒是從未聽說過此種東西。”
“它是一種有毒植物。如果人不小心生食了它,在全部被排除體外之前,會腹部絞痛、腹瀉不止。”
柳逝瞬間明了,也笑開來,“鬼醫中的怕就是此種毒吧?”
“你可不要小瞧這種毒,若是身體虛弱的人服用了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再養回來可就難了。”顧宛補充道,“鬼醫算是命大的,看上去身體那麽孱弱,倒是經受住了毒性。”
柳逝搖頭笑道,“鬼醫常年鑽研毒花毒草毒蟲,大概沒有想到自己會栽在一種不起眼的植物上。只是這種毒有什麽經濟價值嗎?”
他可不相信自家大小姐會做賺不着錢的買賣。
“這事可以慢慢來,我已經找到了一個很适合幹這個的人。冷繁聲呢?他不是吵着要見我嗎?”顧宛眼中有了磨刀霍霍的幹勁,“現在就去會會他。”
柳逝無奈地跟在顧宛身後,心中不由好笑:看來某人希望大小姐輕松些的願望要落空了,大小姐明顯是閑不住的性子。
走進安置冷繁聲的院子,倒是沒有聞到什麽詭異的味道,倒是有一種清爽的感覺。
院子裏面的一個躺椅上,冷繁聲正優哉游哉地曬着太陽。
顧宛心裏想起自己養了那麽多天、莊曲然也不知道身上的傷到底怎麽樣了,鬼醫卻如此神清氣爽,突然覺得有些郁郁,揚聲道,“鬼醫大人倒是在這裏過得挺舒坦,難道忘了自己此時是階下囚?”
冷繁聲聽到聲音立刻從躺椅上跳起,眼中先是喜悅,聽完顧宛道的話又覺得不舒服,“什麽叫做階下囚?!你不是說好要拜我為師的嗎?難道你今日不是來行拜師禮的?!”
顧宛皮笑肉不笑道,“我何時說過要拜你為師?”
冷繁聲差點氣的跳腳,“你這人怎麽不守信譽?!在山谷裏的時候你為了讨要解藥明明答應好的!”
顧宛白了他一眼,“你自己都說是為了解藥而答應的,不是自願,更何況我當時只回了句‘這樣也好’,未曾說過要做你徒弟的話罷?”
“你?!”冷繁聲被噎的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顧宛掃了眼院子,笑道,“要收我為徒也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麽在短短一天時間裏身體恢複得這麽好的?”
冷繁聲一聽,笑了,“我就說你這個小丫頭是個鬼靈精。你當我這鬼醫的名頭只是個擺設不成?不說能活白骨,至少一個将死之人到我手裏基本上就算保住了半條命。”
顧宛扁扁嘴角,态度突然轉變,“那我就勉為其難叫你一聲師父吧!”
她本就有學點醫術的意思,只是撫遠本沒有多少大夫願意收女弟子,她也一時間沒有功夫去尋願意教她的人,這下碰上一個毒醫雙修的人,怎麽可能輕易讓他逃了!
冷繁聲面上露出疑惑,“怎麽有一種我在求着當你師父的感覺?”
顧宛達到目的之後一向都是好說話的,再說了她早就知道冷繁聲被丢到池子裏泡了三天,自己吃過的苦他也沒拉下,之前的事情就算翻篇了,于是好脾氣地笑道,“師父一定是錯覺,師父鬼醫的名頭那麽響亮,顧宛當然很樂意了,不過是臉皮子薄些,不好意思罷了。”
跟在後面的柳逝聽到這一句“臉皮子薄”,嘴角悄無聲息地抽了抽,笑容忍也忍不住。
顧宛飛了一個白眼過去。
冷繁聲忍不住呢喃,“是這樣嗎?”
顧宛已經親熱地挽上了冷繁聲的胳膊,“反正沒有人見過師父的真面目,師父索性就在這裏住下,一定要多教我一些東西才好……”
83,遲來的邀約
冷繁聲以大夫兼顧宛的師父的身份被顧宛給留下了。
顧餘瀝除了還因為顧宛學醫的事情心裏稍微有點不太爽利,倒也沒說什麽更多的話,倒是蘇氏見識了冷繁聲的本事之後歡喜地将人留了下來。
顧宛抽空将那本植物圖鑒中有限的關于柴藤的毒性方面的信息細細地說與冷繁聲聽,只聽得冷繁聲目瞪口呆。
“還以為是多厲害的毒物,原來跟跟川江子的作用差不多,不過是個瀉藥罷了。”冷繁聲面上有些挂不住,自己堂堂鬼醫卻被這麽一個上不得臺面的植物給陰了,說出來自己都覺得丢人。
川江子,別名巴豆,确實不很上得了臺面。
顧宛笑道,“師父別瞧不起它,它也是有用處的。柴藤的莖皮、花及種子可以入藥,種子還有可以治療關節筋骨痛、防腐的作用。柴藤的皮還可以殺蟲,治小孩子的營養不良。”
冷繁聲并不将這些放在心上,他是鬼醫,自然知道很多毒物利用好了就可以變成救命的藥材。
“你不會是想讓我研究這個柴藤,然後用它掙錢吧?”
這麽幾天,他自然已經将顧宛的性子有了一些了解,跟她談什麽都性,就是不能談錢。
“師父覺得這個主意不好嗎?”
“好不好說不上,只是你方才說的這些柴藤的效用已經有很多別藥材和方法可以做到了,甚至一些普通老百姓都知道該怎麽治一些類似關節痛、還有一些給小孩驅蟲的土法子,憑什麽讓他們掏錢買你的藥?”
顧宛滿心以為會很受歡迎和贊同的想法被否決了,而且否決地很有道理,不由得有些悶悶的。
冷繁聲看小丫頭郁郁的樣子有點後悔自己說的太直,努力安慰道,“若你真想種植有價值的東西,我倒是想到一樣應該可以用來實行你那個‘變荒山為寶山’的計劃。不過東西稍微有點難弄到。”
顧宛眼睛亮了亮,“什麽東西?!”
“早年我去西戎曾經有幸見過一處藥谷,從外面看上去倒也是跟丹霞山差不多,但谷中的蟲草千金難求。”
顧宛着實來了興趣,“到底是什麽蟲草這麽厲害?”
“碧落草和黃泉樹。”
“碧落草?黃泉樹?”顧宛笑笑,“名字倒是很好聽。上窮碧落下黃泉,就是寓意不太好。”
“雖然兩種蟲草都能治很多不治之症,甚至有着醫死人活白骨的說法,不過除了西戎,就連一向善毒的苗疆都不能對其進行種植,這種說法也就只停留在西戎,世人都對其半信半疑。”
“為什麽只有西戎可以種植?”
“碧落草與黃泉樹必須種植在一起,否則方圓百裏寸草不生、人畜難活。”冷繁聲解釋道,“然而兩者的習性卻相差甚遠,碧落草喜陰冷潮濕、且根必須常年受到水的浸潤;黃泉樹卻不然,它好幹燥溫暖,尤其是根,不能沾一點水。”
顧宛張張嘴,又合上,半晌才有些懷疑地看着冷繁聲,“師父你不會是故意說來打擊我的吧?這麽苛刻的要求怎麽可能做得到?!”
冷繁聲笑道,“雖然要求苛刻,卻千金難求啊!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顧宛不甘心道,“既然這蟲草在西戎能活,就說明種植确實是可行的,一定有什麽辦法的吧?”
冷繁聲點點頭,眼中帶上戲谑,“是有辦法,西戎皇室每年花國庫的一成來供養這個藥谷,要不你以為為何千金難求?”
顧宛聽到這裏不由得撇撇嘴,“看來注定我的宏偉大業要擱淺了。”
冷繁聲眯着眼睛打量顧宛兩眼,點了點顧宛的腦袋,“這裏的東西多裝點,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老想着賺錢。我今天将醫理的基本知識整理一下,從明天開始就好好學,我可不想被人說鬼醫有一個半吊子的徒弟。”
冷繁聲嚴肅起來的樣子倒有幾分師父的樣子,顧宛卻忍不住笑了,“明明才二十多的年紀,生生讓你活成了更年期。”
冷繁聲不知道什麽是更年期,但猜得到一定不是好事,沒好氣地白了顧宛一眼。
顧宛毫不在意,“師父為了我要忙碌,顧宛自然要投桃報李,從今天晚上開始,師父的身體就交給我來調理吧!”
冷繁聲一愣,“你連冬蟲夏草都背不下來,居然還真的對我的身體有辦法?!”
顧宛聽到這裏不禁老臉紅了紅,昨日冷繁聲說要考考她關于一些基本的醫學知識,顧宛除了鼻子尖一點辨認出了幾味藥之外,一概不知。
“這些東西學了不就知道了?”顧宛有點不服氣道,“再說了就算我不知道這些,你的夜盲症我也治得好。”
冷繁聲只當她是小女孩要面子,笑道,“夜間不能視物也沒有什麽,只是看不清楚,衣食起居還是沒有關系的。”
顧宛一看就知道冷繁聲不相信自己,也懶得争辯,夜盲症在21世紀還真算不上什麽病,只是這個時候還沒有發現治法罷了!
倒是冷繁聲明顯有痨病的症狀,這個病确實是難以根治的,只能慢慢調理。
巧的是顧宛前世的小姨曾經有過這個病,所以她知道這種病該怎樣調理可以緩解病情。
這個世界跟21世紀不同,也許有別的方法也說不定。
冷繁聲瞧顧宛又在發呆,嘆了口氣,自己進了內室寫手劄去了:第一個徒弟,還是要好好準備才行!
顧宛這邊回過神來,也不再進去打擾,出了冷繁聲的院子,準備回自己的院子。
走在路上,卻見柳葉急匆匆走來,看見顧宛眼睛一亮,笑道,“可算找着小姐了!夫人說有事想要找小姐商量呢。”
顧宛忙跟着柳葉往湘竹苑走。
原本以為有什麽重要的大事,踏進門卻看到蘇氏心情頗好地在挑選綢子。
顧宛松了口氣,笑着迎上去,“娘親又是從哪裏淘來這些好看的花色?難怪三叔祖家的夫人們都要來找娘親幫着挑花色呢!這些料子真好看!”
蘇氏見顧宛來了,疼惜地将顧宛拉到身邊,指着那些料子道,“正在給你挑樣式好做新衣呢!你看看,喜歡哪幾種花色?”
“我不缺衣服啊!”
蘇氏笑道,“平日裏也許不缺,可是過幾天娘親要帶你出去見客,自然是體面的新衣要好一些。”
“見客?見什麽客?”
“西顧府的蕭大太太。”
84,自作孽不可活
顧宛一愣,“這不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嗎?”
她還記得不久之前顧大太太蕭氏來送過帖子,是賞菊的邀帖,不過剛好趕上因為齊雲輕二嫂的事情被擱下了,怎麽突然舊事重提?
蘇氏點頭笑道,“之前不是沒去成嗎?先是咱們家出了點事,後來解決了又趕上蕭世子從軍,西顧府一直在忙活,這事情就擱下了。昨天顧大太太又送來了帖子,說是要辦菊宴。”
顧宛忍住吐槽的沖動,那些被拿來走過場的花花草草多無辜?
“娘,不是女兒說,現在都十月底了,就算是菊花也該謝了罷!現在可正是菊花已謝,梅花未開的時候。”
蘇氏點點顧宛的額頭,笑道,“是你自己懶得不想出門吧?一天窩在院子裏忙着忙那,以後要慢慢出去多結交一些朋友。就不能慣了你這性子!”
顧宛苦大仇深地癟了癟嘴,“外面那麽冷,在家裏暖暖和和窩着不好嗎?”
誰想去跟那一大堆夫人小姐擺什麽不走心的龍門陣啊!
蘇氏白了她一眼,斷然道,“不行!你必須去!不僅你,你哥哥也得去!一個個整天窩在家裏面都要發黴了。”
顧宛聽到這裏知道大概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連顧清那被父親教育的“一心只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性子都破天荒要出門了,她還有什麽借口不出門呢?
顧宛随手一指,“那就這件蘭色的吧!”
蘇氏點頭笑道,“這個顏色倒也沉靜,我看襯你,就拿這個做披風吧!”
顧宛自然滿口答應,畢竟蘇氏別的不說,眼光還是不錯的。
菊宴還早,顧宛也不需要準備什麽,一切都有蘇氏打點,漸漸地就将事情抛到了腦後。
她還有更嚴峻的事情要應付。
冷繁聲作為一個師父着實讓顧宛體會到了什麽是嚴師,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
為什麽看醫書要從淩晨五點開始?!
因為早上空氣好,運動一下神清氣爽、有精氣神可以幫助頭腦更好地記憶?
來吧!你看看我這濃重的黑眼圈,哪裏有神清氣爽的樣子!那些字符我一個都看不見!
而且為什麽還給我提什麽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
我只是想舒舒服服地看看醫書,保護着自己不會被害死就好了,為什麽要在古代在經歷一回令人崩潰的高三生涯?!
顧宛不禁在心裏哀嚎:自己貌似選了一條不歸路的樣子,現在能不能反悔?
這樣堅持了三天,在冷繁聲說好要考核的當天,顧宛果斷決定:棄考!補覺!
然後……
“你怎麽連這點韌勁都沒有?一點也不像我的女兒!陵容,你說當初請人接生的時候是不是咱抱錯了?”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顧餘瀝。
“怎麽都是咱們最心疼的女兒,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宛宛啊,好好學,咱不跟你爹一樣整日裏沒點真本事半壺水瞎晃蕩……”這是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