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客棧命案

清晨,陽光淺淡。

朦胧睡意間,急匆匆的步伐踩碎了未清醒的美夢。

小路從院子跑過,沖到蘇明潤的房門,壓不住跑勢用力推門,未關緊的門輕松打開,小路踉跄得幾近摔倒在地,他慌慌張張地蹬進裏間,對床上的人道:“少爺,阿春客棧出命案了!”

蘇明潤意識還停留在朦胧間,他愣了愣,猛地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小路掀開床簾,一把撩開被子:“師爺接到消息,說是阿春客棧出命案了,趙捕頭已經帶着人趕去了,你也要快點跟上才是。”

蘇明潤翻身起床,驚出一身冷汗。

小橋端着熱水走進裏間,擺到窗前的水盆架子上,她拿起帕子,放進水裏,擰幹,将帕子遞到蘇明潤面前,蘇明潤一把接過帕子,胡亂地擦幾下臉便站起來,小路拿起外衣幫蘇明潤穿上,小橋走出外間擺早點。

梳洗完畢的蘇明潤已經逐漸平靜下來,他走出來,接過小橋手中的粥,也不坐下,三兩口灌下後就出門,他的步伐極快,小路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腳步。

城南的阿春客棧。

柔和的陽光徑直穿過大開的門,照在地板上。

陽光所到之處,鮮紅的血液毫無章法地潑在桌椅、地板、牆上……血跡張牙舞爪,刺痛着旁人的眼睛。

城南街上,阿春客棧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百姓,人群騷動着,議論紛紛。

沈昭武站在客棧門口,正看着地上的血跡沉思。

趙都尉則在向客棧掌櫃了解事情的經過。

寧城周邊的商販一般都是在清晨城門大開時趕到城裏開攤,城中客店正瞄準此時開門做過往商販的生意,每日清早這個時辰,客店座無虛席。今日,南城門剛打開不久,一大批入城交換貨物的小販就急匆匆地進了城,未來得及用早飯的小商販大多聚集在阿春客棧,店家以為,今日也應該和往常一樣。

不料,太陽逐漸高升到樹梢頭之時,一抹血跡劃破客棧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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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子車族漢子手握菜刀揮向賣刀具的小販,他瘋了似的大開殺戒,砍向周圍正吃早飯唠嗑家常的客人,造成一死八傷的慘烈局面。

據在場者反映,一開始,坐在兇手旁邊的客人沒察覺絲毫不妥,沒有争吵,甚至連對話都沒有,慘案來得猝不及防。

剎那間,店內驚叫聲四起,小二都害怕得躲進後廚。

客人都懵住了,連像樣的反抗都沒有。

蘇明潤看着店內,怒火隐而不發,他的表情繃得很緊,身旁的小路只消暼一下蘇明潤的表情,便覺一陣陣心驚。

這下子,少爺是被踩到了底線。

一位纏着灰布頭巾,腰間紮着同樣灰色腰帶的男子滿臉驚恐,被帶到蘇明潤面前。

他距離受傷的人很近,本來是看着刀往自己身上劈來的,所幸被身旁的人拉了一把,躲在櫃臺後的掌櫃突然大喊一聲:“趙都尉來了!”兇手瞬間停下,慌張間棄刀而逃,沖出客棧後往南城門的方向逃去。

蘇明潤看着面前的男子,只見他捂着臉,身體像被猛鷹抓住的小獵物一樣瑟瑟發抖。

這死裏逃生的經歷明顯給他帶來了太大的沖擊,以至于未能擺脫驚恐的狀态。

蘇明潤皺眉,強壓心頭的愠怒,溫聲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慢慢地放下捂着臉的手,臉上不自然地扭曲,呼吸似乎也不順暢,他磕磕巴巴地回道:“小……小人何大勇。”

蘇明潤平靜問:“這沖突是如何起的?你可都看到了?”

一旁的趙都尉插嘴道:“太守,他說兇手無緣無故就下手了。”

蘇明潤轉頭不滿地暼趙都尉一眼:“讓他說!”

趙都尉噤聲。

猛地聽到一聲斥責,何大勇身體劇烈顫抖一下,随後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蘇明潤,見蘇明潤依舊維持着溫和的表情向自己點頭,何大勇才稍稍放松。

他頓了頓,低頭,慢慢地回憶道:“那,那時我正準備站起來,啊,是,是我肚子突然疼起來,準備去茅廁,轉身的時候,就見到兇手……那人背影特別壯,從賣刀具的小販貨物中拿起刀,嗯,然後就砍、砍了!”

蘇明潤回頭,與沈昭武對視一眼。

擠在看熱鬧人群前面的男子大聲道:“賣刀具的阿吉還和那兇手說了幾句話,好像說的是,是,阿吉罵那人偷東西,那人二話不說就往阿吉的腦門砍了一刀!”

蘇明潤皺眉,看向說話的人。

那人穿着布褐青衫,見蘇明潤看着自己,連忙從人群中擠出來,自報身份道:“小的鄭拓,我和大勇是陳老爺布莊的長工,今日一大早剛進城,在這裏歇腳,我們以前也和阿吉見過幾次。當時我沒看到清楚,聽到尖叫聲轉頭的時候,阿吉就已經被砍了一刀,大勇吓瘋了不敢動,兇手朝旁人砍來的時候,如果不是我拉了大勇一把,大勇現在也不可能坐在這裏。”

蘇明潤問:“你可見到兇手的模樣?”

鄭拓頓了頓,皺眉道:“穿着灰布短衫,腰間別着一把牛角刀,臉上胡須很多,眼神很兇……其餘的,記不起來了……”

蘇明潤看向不遠處的趙玉:“兇手追到了嗎?”

趙玉搖頭:“小的聞言趕來時,都尉大人已在客棧裏,聽說兇手往南城門沖去,都尉已經吩咐兄弟們追過去,他們還未回來。”

蘇明潤看向沈昭武:“你呢?”

沈昭武搖頭:“我從演兵場回來,路上聽聞這裏發生命案才趕來,只看到百姓拼命地從客棧裏擠出來,沒看到兇手。”

蘇明潤嚴肅地看着趙玉道:“全力搜查,一定要找到兇手!”

趙玉颔首:“是!”随即領命而出。

沈昭武看蘇明潤一眼,似有話要說,但看到周圍人多,明顯不适合交談,便作罷。

蘇明潤背着手走出客棧。

隐約聽到百姓的讨論聲,一道壓低的女聲尖叫道:“不會和城門一樣吧?是将軍府那個女魔頭做的麽?”

旁人恍然大悟:“對啊,都是這些北狄子車族的降民!”

剎那間,百姓們開始七嘴八舌地抱怨新近遷入西北的子車族,明顯刻意壓低的讨論聲,恰好能讓在場者聽清楚話語內容。

蘇明潤扯了扯嘴角,臉色晦暗不明。

跟在蘇明潤身後的小路不安地低聲喚:“少,太守?”

蘇明潤轉頭暼小路一眼,平靜道:“走吧。”

小路詫異:“啊?”

蘇明潤已經走遠了。

沈昭武還留在客棧內,安慰掌櫃一番,出門準備走的時候被一位姑娘不小心地攔住,那姑娘顫抖問:“将,将軍,這真的是北狄降民所為嗎?”

沈昭武低頭審視那姑娘。

姑娘的臉剎那紅了,羞答答地垂眸斂目,矜持地等着沈昭武回答。

沈昭武面無表情地掃四周百姓一眼,安撫道:“蘇太守一定會查明真相,大家不必驚慌。”

圍觀的百姓頓時一臉沮喪。

蘇太守不比沈将軍,縱使西城門斷手案蘇太守處理得較為妥帖,但這樁命案更為嚴重,不知蘇太守會否因怕麻煩而草草結案。

百姓心內不安,無奈沈将軍不欲多言,他沉着臉徑自騎馬離開,百姓甚至都不敢攔。

人群漸漸地散開,随着人群散開的,還有子車族在寧城大開殺戒、殘害當地百姓的消息,連帶着,将軍府中的姜流丹再次成為關注的焦點。

清靜的将軍府,侍從各司其職。

遙遙到廚房裏端早點,聽到廚娘們紛紛感慨,這子車族都是些養不熟的瘋狗,不知府中供養的那位貴客何時會反咬将軍一口。

遙遙皺眉,回頭,王嬸娘關懷備至地拍拍遙遙的手:“遙遙姑娘可要小心點兒,這子車族啊,都是些亡命之徒!”

坐在廚房門前洗菜的嬸娘撩起圍裙擦手,擔憂道:“我清晨買菜時聽到此事經過,都吓得腿軟呢,這次,不知蘇太守會如何判,這姜姑娘砍掉了一位男子的手,在将軍府裏還能像貴客一樣……”

廚子燒開一鍋水,沉聲道:“蘇太守麽,總不如我們将軍公正。”

王嬸娘驚訝地看着廚子:“你是說,蘇太守不會秉持公道麽?”

廚子搖頭,将一只拔光毛後洗得幹幹淨淨的雞傾進鍋內,鍋內頓時熱氣蒸騰,他蓋上鍋蓋,悠揚道:“我可不知道喲……太守的閑話,我怎敢說!”

王嬸娘啐廚子一口,不語。

遙遙頓了頓,沉默着端早點走出來。

她心不在焉地環視府裏的布置,淺淡的陽光照得庭院熠熠生輝。

也不知是哪裏出了錯。

遙遙嘆氣,站在姜流丹房門前,輕輕推門。

門內,姜流丹坐在椅子上,轉頭定定地看着遙遙。

遙遙心下一驚,掩飾臉上不自然的神情,她低眉順眼地将早點放到桌上。

姜流丹看着遙遙,問:“府裏,是發生了何事?”

遙遙搖頭。

姜流丹低聲試探問:“應是一樁大事,與我有關?”

遙遙沉默地将姜絲魚茸粥和紅棗糕擺上。

姜流丹嘆氣,又問:“是發生在府外嗎?”

遙遙皺眉,轉身,靜靜地看着姜流丹,輕聲道:“嬸娘們都在談論,今日早上,南城門發生一樁命案,一位,唉,你的同鄉,在阿春客棧大肆砍人……”

姜流丹震驚。

遙遙低頭,喏喏道:“他們都說,都說,你們子車族都是瘋子。”

姜流丹愣愣地看着遙遙,一時無語。

許久,久到陽光的溫度逐漸攀升,室內開始燥熱,姜流丹才動了動手指,她站起來,走到桌前。

遙遙驚慌地後退一步,避開姜流丹。

姜流丹并不在意遙遙的反應,她拉開椅子,坐下,拿起勺子,正努力地理清腦裏的思緒,但無論怎麽想,都是一團亂線,姜流丹回頭看遙遙一眼,沉聲問:“那,将軍,沈将軍他,可說了什麽?”

遙遙搖頭:“我今日還未見到沈将軍。”

姜流丹嘆氣:“也是呢。”

遙遙訝異地看姜流丹一眼。

她已經神色無異地吃起粥,并夾起精巧的紅棗糕放進嘴中。

遙遙黯然低頭。

混亂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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