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配合無間

午後,無風,悶熱的寧城像發着低燒一樣,壓抑內燒得有些難受,知了憋得慌,在樹上吱吱歪歪地不停鬧騰着,行人疲倦得只想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下來歇息一整日。

将軍府內。

一人拿着拜帖突然上門拜訪,說自己是寧城蘇太守的師弟,特前來拜訪,門房接過拜帖,臉色很是茫然,他客客氣氣地讓來人稍候,便急匆匆地轉身跑回府內問老陳。

老陳捏着宣行的拜帖,只消一眼就拿着拜帖進後院。

正好将軍就在府內,坐在書桌後的沈昭武瞥一眼拜帖,松口道:“帶他進來。”

老陳退下去。

府門影壁後,站在門外的宣行見到老陳,眼前一亮,嘴角忍不住彎起,露出和善的笑容。

老陳彎腰伸手作請狀,請宣行入內,宣行點頭,目不斜視地緊跟着老陳,兩人一前一後地從主堂旁的回廊經過,旁邊大樹下,遙遙正在和争念說話,見到來客,均好奇地看來客一眼,很快,兩個丫鬟就低下頭,再匆匆說兩句話就分開了。

簡潔的書房內。

沈昭武背着手站在書桌旁的窗戶前,聽到老陳說“人來了”這才回頭。

一眼就見到了蘇明潤曾無比嫉妒恨的對象。

宣行嘴邊帶着溫和的微笑,眼神不卑不亢,就像當年他進入承天書院求學一樣,在一衆世家子弟中,全無普通平民百姓的拘謹,讓人好奇而又不想靠近。

宣行和和氣氣地拱手,道:“宣行見過沈将軍。”

沈昭武擺手,坐回書桌後的椅子上,問:“為何來找我?”

宣行懇切道:“在下想借住将軍府,懇求沈将軍方便則個。”

沈昭武頓了頓,斜睨宣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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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行依舊擺着張溫和的笑臉,安靜地看着沈昭武。

沈昭武收回考究的視線,對門外道:“小宋。”

小宋板着臉走進房中,行禮:“将軍請吩咐!”

沈昭武暼一眼宣行,輕聲道:“讓老陳給宣行先生安排一間客房,下去吧。”

宣行驚訝,竟能如此順利地入住将軍府?本來還準備了一套說辭居然毫無用武之地?

這位人稱百戰百勝的神武将軍如此光明磊落,若為宵小之輩加以利用,寧城是否會迎來極端慘烈的局面?

這可是戰争頻發的大西北啊……

沈昭武憑借什麽撐起這片土地的平和安定?

宣行內心波濤洶湧,臉上卻一如既往地溫和沉穩,極力展現自己的親和力。

小宋帶宣行退出書房。

兩人走後,沈昭武看着桌面的拜帖出神。

有些問題,還不适宜問出。

沈昭武眼神越發深沉

後院小道上,宣行俊朗陽光的笑容,瞬間俘獲了府內的侍從丫鬟的好感。

掃地端茶的丫鬟們偷偷摸摸地擡頭掃一眼宣行那張俊美的臉,感受到宣行的視線,均紅撲撲着小臉羞怯怯地低頭。

這如沐春風的笑容,誰能拒絕?

連走在回廊內的遙遙,遠遠地看到宣行不經意的笑容,都有片刻失神。

小宋面無表情地帶着宣行到老陳的書房裏轉達沈将軍的吩咐,老陳聽到宣行要借住房将軍府,二話不說,徑自帶着人前往東院廂房。

東院廂房的另一個客人不在,小院子很是清淨。

丫鬟收拾完房間,宣行極其順利地住進去,聽老陳說小院東面房間還住着另一位客人,宣行多問幾句,就猜出那位客人是姜流丹。

聽聞,作為城西斷手案的主犯,這位姑娘在百姓口中是統一口徑的“妖女”,姑娘長相極好,明豔動人,做法和走江湖的人相近,但舉手投足實在不像江湖人,倒像是出自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若非惹下砍傷百姓的案件,寧城百姓對她應不會如此苛刻。

人們對長相佳的姑娘總會有種出乎本能的親近感。

宣行坐在房內,客房布置簡單,并沒有設置書桌更沒有筆墨紙硯,他坐在圓桌前,用手沾着茶水在桌面留下一行行水漬。

許久,他停下手,瞟到一位灑掃丫鬟正從房門經過,宣行連忙站起來,趕到門前:“你!對,就是你,進來!”

丫鬟皺眉,轉頭看看四周,遲疑片刻,才拿着掃帚疑惑地走進客房。

宣行迎着丫鬟走過來,笑道:“可否帶我在院子裏走走?”

丫鬟好奇地看宣行一眼,被他那耀眼的笑容感染了,愣了愣,丫低頭輕聲問:“公子想去哪裏?”

宣行環顧四周:“将軍府就沒有花園麽?”

丫鬟垂眸斂目,臉頰緋紅,斷斷續續道:“有的,公子想去,請随奴婢來……”

宣行笑道:“有勞姑娘來了。”

小丫鬟的臉剎那更加紅了。

宣行跟着丫鬟往外走,他的腳步放得很慢,小丫鬟不由得配合宣行的步伐,走得更加慢了。

路上,宣行随口問:“聽聞和我住在東院客房裏的,還有一位叫姜流丹的姑娘,是嗎?”

小丫鬟點頭:“是的。”

宣行轉頭看向前面分岔路:“這位姑娘來了多久?”

小丫鬟擡頭,迅速地看宣行一眼後就低頭,恭敬回道:“将近一個月。”

宣行皺眉:“這一月來,就沒有親人來接她回去麽?”

小丫鬟詫異,腳步微頓,但很快就恢複原态:“姜姑娘是子車族降民,她的父母兄弟都不知被分到哪裏了……”

宣行試探:“怎會不聞不問……聽聞子車一族可都是重視家族的人。”

小丫鬟搖頭,面露困惑神色,不語。

宣行看了看她,似乎是真的不知,便作罷,兩人走到偏院花園時,争念從另一條石子路走過來,她驚訝地看着跟在宣行身邊的小丫鬟,問:“不是讓你去打掃東院麽?怎的在這裏?”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行禮:“我,我……”

宣行面帶歉意,真誠道:“是我讓她帶我到花園走走,不知耽擱了她的事,實在抱歉。”

争念微怔,随即對着小丫鬟笑道:“行,你就先退下,公子吩咐奴婢就可。”

小丫鬟連忙退下,宣行溫和地看着争念,笑道:“勞煩姑娘了。”

争念微搖頭,她帶着宣行在花園裏轉了一圈,在圓形花壇旁,宣行的腳步甚是自然地走上回廊,他側頭看向身後的争念,似随口問:“不知這回廊通向哪裏呢?”

争念柔聲回道:“主堂,練武場。”

宣行颔首,他背着手慢悠悠地在回廊轉過。

繞過轉角,宣行腳步漸漸放緩,又問:“不知将軍府內可有藏書?”

争念停下腳步,轉頭看宣行一眼,道:“有的。”

宣行随着争念停下來:“姑娘可否幫我帶來一本雜記?閑書便可,這日光正好,正适合看書呢……”

争念奇怪地掃宣行一眼,應聲退下。

宣行走到回廊前,坐在欄杆上,視線不時地瞟向主堂前的臺階。

姜流丹正坐在主堂臺階上,她雙手撐着下巴,臉色平靜地看着練兵場上陳列的武器。

宣行揉揉額頭,轉頭,看一眼陽光正好的院落,光與影明明暗暗,相互映襯,似是在玩着躲藏的游戲,他頭靠在廊柱上,手指輕輕地敲着膝蓋,無比閑适。

争念拿着書本回來的時候,見到宣行悠閑的坐姿,臉上不自覺地多了幾分笑意,這份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恬淡,可不常見……争念将書遞給宣行,宣行向争念笑了笑,争念回以一笑,彎腰退下。

宣行打開書,他的手指按在書頁上,很快就翻過一頁。

半晌,一本書就被翻完了,宣行合起書,朝姜流丹走去。

聽到身旁有腳步聲,姜流丹擡頭,見到宣行,她微皺眉,語氣平淡而帶着幾分肯定:“你是來找我的麽?”

宣行頓了頓,似是而非道:“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姜流丹收回視線,繼續看着那一整排兵器:“你為何要擠進将軍府?”

宣行尋個離姜流丹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一是好奇,二是無處可去。”

姜流丹淡然道:“你說謊,雲夢宮在寧城的據點可不止異居一處,你又怎會無處可去?”

宣行拍了拍手中的書本,無所謂道:“那便是好奇罷。”

姜流丹似乎沒聽到宣行敷衍的回答,雙手撐着自己下巴,良久,她道:“我也很好奇,沈将軍為何會是百戰百勝的神武将軍,明明看起來毫無芥蒂、全無城府,他是如何運籌帷幄,如何決勝沙場?”

宣行看向姜流丹:“我記得,我求見沈将軍時,只說我是蘇太守的師弟,不曾說過我是雲夢宮的先生。”

姜流丹轉頭,定定地看着宣行:“旁人不認識你,我可是認識呢,你們,全部。”

宣行驚訝:“全部?”

姜流丹篤定道:“是的。”

宣行笑了笑:“我真的覺得,沒有人比你更像細作。”

姜流丹“噗嗤”一笑,道:“是吧?一般人都會如此懷疑,為何沈将軍卻絲毫不在意我的身份?許是,懷疑過,卻并不放在心上。”

宣行轉頭,看着姜流丹的側臉:“聽起來,你對沈将軍的評價頗高。”

姜流丹愣了愣,随即道:“你倒是提醒了我……沈将軍,呵,果然是當世英雄。”

宣行一本正經道:“沈将軍的頭銜确實并非虛名。”

姜流丹又是明顯一愣,片刻哈哈大笑,笑得那麽開懷,以至于眼角都溢出淚花,她擡手擦了擦眼角,問:“宣行先生,你為何來寧城?”

宣行仰頭看天空,想了想,道:“一是受人所托,二是我最近無所事事。”

姜流丹又問:“那先生完成他人所托了嗎?”

宣行搖頭:“還未。”

姜流丹單手撐着下巴:“那先生現在應是正在處理着他人所托,這件事和沈将軍有關嗎?還是和我有關呢?”

宣行轉頭,認真地看着姜流丹:“和寧城有關。”

姜流丹笑道:“果然先生是為了子車族而來的。”

宣行也笑道:“你這細作,要何時離開寧城呢?”

姜流丹不做聲,她收起笑容,眉間浮現淡淡的憂色。

宣行将手中的書放到一旁,沉默。

巡城的沈昭武回府,繞過影壁就見到兩位客人坐在主堂前臺階上,一人看着兵器,一人看着漏在地上的陽光。

兩人間靜默的氛圍甚好,沈昭武不悅地将頭盔遞給身邊的小宋,朝兩人走去:“本将軍府中的地板倒是比堂中的座席好坐。”

姜流丹與宣行一同擡頭看向沈昭武。

驚訝的神情近乎一致。

沈昭武蹙眉,道:“不知兩位可曾吃過午飯?”

兩人一同搖頭。

默契度驚人。

沈昭武更加不悅,但也只是嘆氣:“那便一道吧。”

宣行站起來,毫不客氣地戳穿沈昭武:“将軍嘆氣,似是不願意啊。”

沈昭武淡淡地掃宣行一眼,搖頭,看向前來迎接自己的老陳,道:“府中待客不周,這時辰,管家還不曾為客人備飯麽?”

老陳微頓,随即苦着臉道:“是下人疏忽了。”

宣行尴尬地移開視線,意識到自己像是刁蠻的客人。

姜流丹緩緩地站起,她看看老陳,又看看沈昭武,不語。

看得出,沈昭武今日情緒不佳,還是不要踩上火坑比較好。

識時務者為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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