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登門求親

清晨淺淡的陽光從窗臺漏進房中,微塵在溫柔陽光的配合下翩翩起舞,黑色的外袍被人用力一甩,剪破了陽光編織的幕布,打亂了微塵的舞步。

洗漱完畢的沈昭武系上外袍,端起桌面的冷茶喝下一口,他扔下茶杯,開門往外走。

循着高亭昨日說的路線,沈昭武往城中央走去。

天空澄明,藍意漫無邊際地延伸着,太陽破空而出,硬生生地将藍天撕裂出一道口子。

六王爺的府邸就在整座城的偏中位置,高大而氣派的府邸,和京中的王爺府相比,依舊顯得簡陋而孤獨,天子的血脈延展到這西北地,世人都認為這血液早就已經變異。

沈昭武登門求見,剛報上名號門房就驚詫地看着沈昭武,許久才反應過來,他連忙吩咐身邊的小侍從前去王爺書房通傳。門房站在門口看着等待的沈昭武,緊張得不斷來回踱步,恨不得代替那個通傳的小侍從立馬飛到六王爺書房門裏。

時間一點一滴地擠過去。

似乎有萬年的間隔停歇,小侍從終于帶着六王爺的傳話出來:“王爺有請。”

門房重重地松下一口氣,将沈昭武請進府中。

進入府門是一重院落,院中兩邊種着垂柳,西北地的垂柳,長得很是艱辛,柳絲随風搖擺不定,樹下擺放着整齊的桌凳,是特地給家人團聚暢談的溫馨布置。

沈昭武随着小侍從經過前院,進入正堂,六王爺坐在堂內主座,他頭戴鑲嵌紅珠冠,身着暗沉紫袍,袍子上繡着在重雲中的仙鶴,衣領及袖子領口繡着黃色紋飾,六王爺的眉毛較淺,眼眸深邃,沉默時平添幾分威嚴。他的手撫着椅子扶手,目光炯炯地盯着門口。

沈昭武前腳剛走進主堂,六王爺就直白地瞪着沈昭武。

沈昭武面無改色,他拱手行禮:“見過六王爺。”

六王爺上下打量沈昭武,許久,他悠悠然開口:“沈将軍如此稱呼,不妥。”

聲音似是被這西北打磨出幾許暗啞粗粝。

沈昭武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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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武在寧城八餘載,勁敵一向是這寧城外的六王爺,今日兩位勁敵相見,不見腥風血雨,但也不會很溫情,兩人相互打量的場面有些奇妙,守在門前的小侍從往堂內瞟一眼,連忙縮回視線。

六王爺擡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請沈昭武坐下:“沈将軍從寧城一路趕來,入本王這龍潭虎穴,就不擔心本王動手,消滅了你這多年的隐患?”

沈昭武走到椅前坐下,笑道:“本将軍聽鎮平候說,王爺無心進攻寧城,聯想王爺這兩年休兵,猜測王爺應是厭倦這等争鬥,或是,蓄勢待發,但現今還不是最好時機,不知這兩個猜測哪一個可對?”

六王爺冷哼一聲,不語。

丫鬟送上茶水。

六王爺冷冷地看着沈昭武:“沈将軍此番前來,就是為了和本王核實将軍哪個猜測是對的?”

沈昭武擡手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水,放在一旁茶幾上,他站起來走到六王爺面前,跪下:“在下此次前來,是為了求親。”

送完茶水準備退出主堂的丫鬟腳步一頓。

六王爺愣住了:“求親?”

沈昭武擡頭,對上六王爺那搞不清狀況的雙眼:“正是,我與郡主兩情相悅,求王爺成全。”

丫鬟悄然出門。

六王爺端起桌面的茶水,看着門外,吶吶道:“聽聞安兒在寧城這些時日,深受将軍照顧,老夫心下感激,但這門親事,請恕老夫不能答應。”

沈昭武磕頭:“我定會好好對待郡主!”

六王爺看着杯中茶水,沉聲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麽?兩軍對峙,你闖入本王軍陣營,請求本王将女兒,将自己的弱點交到你手中,你憑何認為,本王會答應?你有何理由,讓本王将捧在手心呵護的明珠交到與本王對峙八年的敵人手上?”

“只要王爺不再攻打寧城,我們就不是敵人!”

六王爺摔下茶杯:“放肆!就算你認為我們不是敵人,京中皇親貴胄呢?你雖是受人愛戴的常勝将軍,但你不是這江山的主人!”

沈昭武低頭,緘默。

“若本王今日答應,那就意味着,未來安兒将豺狼環伺,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對她不利,人們無知的話語是毒劍,一旦他們想起西北背叛的六王爺,這狠毒的風言風語豈不傷害安兒的心?暴怒而無知的百姓,怎不會傷害她?她是為了給本王洗清冤屈而進入大齊領地,在她心中,她的父親是永遠的忠君愛國,你認為,她聽到那些流言蜚語不會傷心嗎?”

六王爺頓了頓,繼續道:“再者,安兒若與你成親,本王與平兒不能時時守在她身邊,不能及時得知安兒的現狀,王妃與我,與平兒,又怎會安心?”

沈昭武篤定:“此生我定不負郡主!”

六王爺站起來,他背着手轉身:“沈将軍,你走吧,本王敬你是西北主将,用兵有道,今日你進入本王領地之事本王也不與你計較。”

沈昭武也站起來,他看着六王爺的背影,輕聲問:“王爺現今,竟害怕到如斯地步?”

六王爺猛地回身,怒瞪着沈昭武。

沈昭武繼續道:“六王爺就如此怕,怕再踏入大齊地?”

六王爺大怒:“沈昭武!本王已對你容忍有加!你不要不識好歹、口沒遮攔!”

沈昭武神色平靜地看着六王爺,沉聲道:“王爺已無鬥志,對子女的未來只剩下偏執的保護。”

六王爺死死地瞪着沈昭武,片刻,他擡手,招呼門外的侍從:“來人,将這不請自來的狂妄之徒趕出去!”

沈昭武還要再說,已有兩位侍從走到沈昭武身旁,客氣道:“将軍,請。”

沈昭武看着六王爺,很是不甘:“王爺!”

王爺擺擺手,示意侍從帶着沈昭武退下。

沈昭武郁悶,但事已至此,也只得随着來人走出大堂。

偌大的府邸總能見到三三兩兩的丫鬟侍從來回。

一位丫鬟腳步匆匆地穿過花間小道,繞入一座華麗的小院。

布置典雅的房間內。

正門對着紫檀格櫃,擺着大大小小形态各異的瓶子,兩邊是別到兩旁的珠簾,左側是一張書桌,圓滾的細膩白皙瓷罐內插着幾幅卷起來的圖卷,旁邊靠窗處擺着茶幾和兩把凳子,右側鋪設着沉紅綢緞面的貴妃榻,靠牆的櫃面上放着針織女工工具,靠窗的小花瓶插着幾支花,旁邊擺着一張靠背椅。

丫鬟走進房內,徑自過了珠簾走進裏間。

裏間齊備着梳妝臺和雕刻精巧的櫃子,聽到來人腳步聲,一只白皙的手掀開紗帳,丫鬟從屏風走入來,恭敬道:“王妃。”

王妃疲倦地揉揉眼睛,揮手,語氣無力道:“把屏風撤了吧。”

丫鬟颔首,将屏風推起,收到床與牆壁間隔處,她掀起紗帳,将紗帳勾到金勾上,輕聲道:“王妃,今日來了位客人。”

王妃皺眉:“什麽客人?”

丫鬟彎腰扶起王妃,拿一個枕頭墊在王妃背後,回道:“寧城的沈将軍。”

王妃驚訝地看着丫鬟:“當真?”

丫鬟颔首:“他遞了名帖,王爺見了他,但兩人似有争執。”

王妃面色凝重,她蒼白的臉浮現着不自然的紅暈,她擡手,手背貼着額頭,沉聲道:“阿紫,扶我起來,梳洗。”

丫鬟應是,她彎腰扶着王妃站起來,走到梳妝臺前,随後她走出門吩咐在門外伺候的丫鬟送溫水,門旁的丫鬟領命,快步往外走去,阿紫看着離開丫鬟的身影,出神。

小院靠牆處是一處深沉的陰影,圍着院牆延伸着,一道影子逐漸拉長,漸漸地影子破開院牆陰影的界限,在陽光下移動着。

阿紫怔怔地看着那道陰影。

楚域平已經走到阿紫面前:“我母妃今日如何?”

阿紫擡頭,茫然。

楚域平好脾氣地又重複問一句。

阿紫連忙道:“王妃……回侯爺,王妃她現在正準備梳洗。”

楚域平高興道:“是母妃身體好轉了麽?”

阿紫輕輕地搖頭。

楚域平頓了頓,面色不悅:“那為何不多休息?”

阿紫嘆氣道:“聽聞寧城的沈将軍來了,王妃心神不寧,想去看看。”

楚域平微愣:“他來了麽?”

阿紫驚訝地看着楚域平:“侯爺,也知道這沈将軍是為何而來的嗎?”

楚域平不語,卻看向院外:“小安今日可在府中?”

阿紫心下明白,苦笑道:“在。”

楚域平沉聲道:“吩咐下去,讓她今日安分地呆在後院,不要去前院。”

阿紫颔首:“是”

見先前去端溫水的丫鬟回來了,阿紫接過丫鬟手中的水盆,轉達楚域平的命令:“吩咐下去,讓院子裏的人留住郡主,不讓她到前院去。”

丫鬟驚訝地看着阿紫,再看看楚域平。

楚域平微颔首,丫鬟恭敬退下。

阿紫端着水盆走進裏間,楚域平站在外間等待着。

阿紫擰幹手帕,将帕子遞給王妃,道:“王妃,侯爺來了,在外間候着。”

王妃接過手帕擦臉,問:“平兒是來請安麽?這乖孩子……”

阿紫接回王妃遞過來的手帕,放回水中,拿起梳子走到王妃身後梳頭發,長長的發絲在她靈巧的手下妥帖柔順,阿紫看着銅鏡內的王妃,輕聲道:“王妃,侯爺已經知道沈将軍的來意了呢。”

王妃驚訝:“平兒知道?沈将軍來意是什麽?”

阿紫頓了頓,輕聲道:“求親。”

“求……求親?求誰?莫非是……”王妃猛地回頭,盯着阿紫的眼睛企圖看出些許否定的意思,可惜沒有。

阿紫道:“沈将軍求的親,正是郡主。”

王妃頹然閉上眼睛,轉回頭,再次睜開眼睛時,銅鏡裏的人已經恢複一如既往的雍容華貴,她安靜地看着鏡中的自己,等待阿紫将長發盤起,梳成随雲髻,鏡中人花容月貌,胭脂潤色,已經看不出原來病态的蒼白。

阿紫将一支金步搖插到發髻上,輕聲道:“王妃,好了。”

王妃擡手。

阿紫連忙扶起王妃,她攙着王妃走出珠簾,楚域平轉身,看着王妃,喚道:“母妃。”

王妃笑了笑,将手伸向楚域平:“來,平兒,我們去看看上門的求親人。”

楚域平頓了頓,無奈地上前攙着王妃的手。

王妃拍拍楚域平的手背,輕聲問:“你去寧城接回安兒耽擱了好些日,是因寧城?還是因為安兒?”

楚域平嘆氣:“小安不願意回來。”

王妃心下了然,感慨道:“安兒長大了。”

楚域平扶着王妃跨出門檻。

視線落在院牆的陰影處,看不出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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