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日過後，天便暗了許多，柳晴握着手裏的糖果，收進掌心，說道：

“天色已晚，我該回府了。”

竹軒嘆息着，側過身望着，說着：“我從書院難得出來，平日裏想見你已是極難。”

“不如趁這幾日我有空，帶你出去踏青放風筝吧？”

柳晴側過頭，看了看在一旁等着的小玉，随後緩緩的說着：

“不了，你安心在書院讀書，我平日裏處理府裏的事務已是繁忙，也沒有太多空閑時間，還是算了吧。”

身旁的竹軒便沒再提，柳晴轉過身，看着竹軒手裏握着扇子，似是垂頭喪氣的樣子。柳晴心裏別扭的很，随即撇開視線，輕聲說着：

“我該回府了，你也別在外頭四處轉悠，早些回去吧。”

竹軒沒有回應，柳晴微微停頓後，心裏些許緊張向小玉安排的轎子走去。背後的竹軒卻走了過來，探過來頭，沒了先前的垂頭喪氣，而是嬉皮笑臉的說着：

“既然晴兒你不想出去，那不如，這樣我明日去你府上看你可好？而且我還帶書本去，若是我不會的還可請教你，這樣也不算虛度光陰，對吧？”

柳晴不習慣于竹軒突然的靠近，而拉開距離，随後說着：

“你要是想來便來吧。”

坐上了轎子，竹軒在外頭說着：“那晴兒記得跟看門的仆人說聲，否則我可是進不去柳府的。”

柳晴掀開簾子，忽地看見竹軒額頭那細長的疤痕，心疼的看着，随後輕聲應着他：“好。”

随即轎子這才慢悠悠的移動着，柳晴微微靠着，掌開手心裏，那糖果已經漸漸融化了一些，有些不成形狀了。到柳府時，外頭已有仆人們掌燈，小玉攙扶着進了大門。

身旁的老管家彙報着說道：“大小姐，老爺今日從賬房又支取三千兩銀兩。”

柳晴微皺着眉頭，随即松開攙扶小玉的手，整理着衣裳，說道：

“日後若是父親還要這般取大數目的銀兩，煩請老管家說是我限制府裏的銀兩出入，不準。”

老管家點頭，應着：“好的，大小姐。”

柳晴轉過身，向暮西閣裏走去，小玉跟在身旁，提着燈，擔憂詢問着：

“小姐，這般直接的做法，會不會讓老爺發怒？”

“若是父親真的發怒，那就讓父親來親自管理府裏的賬本好了。”柳晴輕聲的說着。

進了屋子，柳晴坐在書桌前，翻閱着賬本，将手心裏的糖果放置在一旁。

小玉沏茶放在一旁，手裏握着圓面扇輕輕的扇着。屋外蟬鳴聲噪雜的叫嚣個不停，柳晴停筆時，端起一旁的茶杯，淺飲着。身旁的小玉報着時辰，說着：

“小姐，這會酉時了，要不先用晚飯吧？”

柳晴還未回話，門外便響起了敲門聲，小玉開了門，讓開身說着：

“老爺，你怎麽來了？”

柳老爺手裏端着盤子，走進了書房，将飯菜擺放在一旁，說着：

“我的好女兒，賬本雖然重要，可總不能不吃不喝。”

柳晴看着父親這神情，緩和着，輕聲的應着：“父親放心，女兒自會照顧好自己的。”

柳老爺坐在一旁，猶豫着的問道：“女兒，我聽老李，說你限制府裏取銀子的數目。”

“父親若是想要拿錢，女兒當然不會阻攔，只是想知父親是想作何用處。畢竟這麽多年來，父親積攢的家業巨大，若是女兒不能好好守着，實在是對不起母親和父親的期望。”柳晴細聲的說着。

一旁的柳老爺，面露愧疚，随後起身說着：“女兒說的是，不過父親确實是有事要同女兒講講。”

“前些日子，我出外談生意，碰見一女子，家世頗為可憐。為父便心慈的念她孤苦伶仃，便相處起來，不想日久便生情，于是想納她為妾，所以才需要些許銀兩。”

柳晴靜靜的聽着，随後對小玉說道：“小玉待會陪父親去庫房取銀兩。”

小玉應着：“是，小姐。”

柳老爺聽後，面露喜色，便說着：“女兒如此通情達理，為父真是有幸啊。”

柳晴起身，說着：“父親不必客氣，現父親已有兩位妾室，想來已逝的母親也會慶幸父親身旁有人陪伴的。只是女兒還是希望父親以後能專心在生意上，畢竟女兒只是名女子，終究還是有不便的地方。”

柳老爺聽着，點頭，随後應着：“女兒說的是，那為父就不便打擾了。”

“父親慢走。”

柳晴差使小玉陪了柳老爺去取錢，一人坐在這暮西閣裏，直到小玉進來，小聲的說着：

“小姐，老爺取了足足五千兩銀子。”

柳晴伸手揉着眉頭，随後看着柳老爺端來的飯菜，說道：

“小玉，将飯菜撤了，我沒胃口。”

“是，小姐。”

待到亥時，回了屋子。洗涑過後，準備歇息，柳晴對正要離開的丫鬟小玉，說道：

“記得吩咐仆人，明日竹軒來，将他帶到暮西閣，切莫讓父親瞧見了他才是。”

小玉點頭，伸手解下紗維，應着：“小姐，可老爺不是下令嚴禁竹軒進府，這樣做，老爺知道了，心裏定是不痛快的。”

柳晴放下手裏握的書，輕聲的說着：“父親對竹軒是要求太苛刻了。”

不知為何，小玉聽後，笑道：“小姐，我倒覺得老爺或許是怕小姐被竹軒給拐跑，所以才這般對待那竹軒的。”

柳晴平躺着，輕聲說着：“我困了，你也退下吧。”

随後，小玉便離開房間，門輕聲的被合上。柳晴側躺着的，透過紗維看着這漆黑的屋子，嘆息了聲，随後閉上眼。大抵是還沒有睡意，柳晴眯着眼，不知躺了多久，渾渾噩噩的做了個夢。

半夢半醒之間，柳晴覺得好像是看見母親，母親像從前那般坐在花園的亭子裏，四周光亮的很。母親低頭手裏翻閱着書本，那待在母親身旁的幼年時的柳晴。這又是場夢，柳晴站在一旁看着，心裏懷念着不肯移開目光。

見那亭子裏的母親，念着詩句，講解着其中的大意。幼時的柳晴，認真的聽着，直到母親伸手摸着一旁的柳晴，眉頭微皺，輕聲的說着：

“晴兒，真乖，将來定是位出色的好女子。”

“不過，晴兒可不要像為娘這般固執，最後讓爹爹落入她人的閨房之中。”

柳晴靜靜的聽着，手心不由自主的握緊着。可惜母親身旁，那幼時的柳晴沒能聽懂，只是點着頭，看着書，郎朗的念着。銳利的疼痛，蔓延置柳晴的心口處，就像是身處寒冷的池水裏，無法動彈。

即使母親那身旁的日光那樣的明媚，柳晴也沒辦法移動步伐，心裏蔓延的疼痛，大概就是那時母親的心情吧。

這夢，柳晴無數次的來過。只是只要柳晴走過去，那花園，亭子，母親連同幼時的柳晴一同消失掉。空蕩蕩的除卻那萦繞在柳晴耳邊的那嘈雜的蟬鳴聲，再無其他。

所以，柳晴不敢動，只是停在一旁，靜靜的看着。直到身旁走過一小孩，手裏那些兩串糖葫蘆，停在我的身旁，擡起頭看着柳晴。

柳晴低頭，看着他，猶豫的說了句：“竹軒？”

可竹軒他沒有應，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猶豫着，才往那亭子裏走去。柳晴靜靜的看着，小時候的竹軒走進那亭子，遞着糖葫蘆給那幼時的柳晴，随後坐在一旁。不知為何，柳晴看不清這夢，眼裏朦胧的像是哭了似的。

直至這夢散了，柳晴也醒了過來。窗外還是一片漆黑，柳晴坐了起來，伸手擦拭着眼角的淚。靠着圓枕，手摸着書籍，正想看時，才發覺屋子裏還是昏暗的一片。

像是發呆似的坐着，不一會過了多久，小玉進來時，驚訝的說道：

“小姐，今日怎麽醒的這般早？”

随即小玉點着蠟燭，屋裏通明了起來。柳晴半眯着眼，嗓子微微不适的，說着：

“忽地睡不着，所以就醒了。”

洗涑後，吃了粥，柳晴便去了暮西閣。這暮西閣是柳母以前常待的地方，後來成為柳晴學琴，習書之地，清淨悠然，很是安靜。現如今，柳晴核查賬簿，管理府中事務時，也大都在這裏。

小玉在一旁研磨，柳晴起身，走到那許久未碰的琴旁，平心靜氣後，練習了一曲。随後便坐在書桌前，翻看賬簿，一旁的小玉，遺憾的說着：

“大家都只識得我家小姐掌管着柳府的家財萬貫，卻都不知小姐的琴技也十分了得。”

柳晴伸手，握着毛筆，微微停頓這說道：“前些日子要運到的那批古玩，近兩日該是到的時候。你可要小心點，将它們搬進來。”

小玉在一旁應着：“放心，小姐同老爺對這批古玩都喜愛的緊，到時定會讓人去好好打理的。”

這一忙下來，柳晴才擡頭時，窗外已是大亮，問着：

“現在是什麽時辰？”

小玉沏茶，回着：“小姐，這會差不多也快到巳時了。”

接過小玉遞來帕巾，擦拭着手心的汗漬，柳晴便說着：

“竹軒他也該是時候來了，你去門口領他進來吧。”

小玉端着臉盆，莫名的笑着，說着：“好的，小姐，我這就去瞧瞧，順便領他進來。”

小玉離開後，柳晴揉了下頗為疲憊的眼，端起茶杯，淺飲着。這茶是近日來翼州城最新的茶葉，聞起來，味道也很清香，柳晴對這茶還算是頗為滿意。

窗外那刺眼的日光，被這窗旁偌大的樹給遮擋不少，斑斑點點的日光投射在這紅漆木大書桌上。柳晴微微恍惚着，想起兒時母親也曾在這書桌前忙碌過個不停，柳晴同竹軒在這窗外偷偷的躲着。

思緒還未展開，卻聽到那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臨近，小玉進了屋，着急的說道：

“不好了小姐，竹軒被老爺這撞見，正在大堂裏，還吵起來了。”

無奈，柳晴只好頭疼的離開暮西閣，繞着長廊，問着小玉：

“不是讓你帶他進來，怎麽還被父親知道了？”

“我剛想去門口，沒想竹軒他那麽早就來了，老爺正好出門，這路只有一條，小玉實在沒辦法。”

聽着小玉這番說着，柳晴也知父親那性子大抵是真容不下竹軒。心裏頗為無奈，不由走的快了些，待到大堂時，柳晴才稍稍緩和一下。

柳老爺轉過頭，看這柳晴，忙走近着，說道：“我的好女兒，你怎麽來了？”

柳晴看着那一旁的竹軒被兩個仆人圍着，只好緩和着氣息，說道：

“父親，竹軒此次是我請來柳府的，不是他自個要上門來的。”

柳老爺不屑的望了眼竹軒，擔憂的回過頭說着：“晴兒，這臭小子就是翼州城裏纨绔子弟，有什麽要事也不能讓他進了你的閨房去啊。”

“晴兒，只是讓竹軒去暮西閣，父親這也不許？”柳晴說着。

柳老爺嘆息着，說着：“晴兒，這臭小子就是花言巧語的官家子弟，滿肚子的壞水，說的話不可信，我可不準他騙了你。”

柳晴看着父親這般擔憂，心底都有些不忍。一旁的竹軒，湊過來，說着：

“柳伯父，你這不是見外，我竹軒可真是來向晴兒請教學問的，可不是什麽壞心思。”

柳老爺蹭的轉過身，吓得那竹軒向後一跳。柳老爺，提着竹軒的衣領，低聲的說着：

“好小子，你不好好在書院待着，專跑到我柳府來，就是為了請教學問。小子，你當我是老眼昏花了嗎？”

“柳伯父，您不是老眼昏花，恐怕只是對竹軒防備心太重了而已。”竹軒笑着說道。

柳晴見這場景，随後說着：“父親，放心，小玉同我一起在暮西閣，若是父親不放心女兒，也可同女兒一起。”

柳老爺一聽，只得松開了手。拍着竹軒的肩膀，彎起嘴角，說道：

“不，不，晴兒我對你放心的很。”

随後柳老爺，轉過頭，手推着竹軒，向前走着，說道：

“小子，我柳府近日養了三條西北來的大狼狗，衷心的很，待會你可要小心出府，才是。”

那竹軒，笑着說道：“那竹軒就多謝柳伯父的善意提醒。”

柳老爺氣的握緊着拳頭，松開了手，大笑說：“不客氣，那你們年輕人就去聊聊吧。”

柳晴看着這兩人的神情，不語，反倒是一旁的小玉，擔憂着的，小聲說道：

“小姐，我們府上那三條狼狗，老爺不是還沒馴服嗎？”

小玉心想這場景大概怎麽想，都是令人詭異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