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已經很少還能想起那段邂逅了。

它對于粉綿羊來說曾是夏日一聲驚雷,如今,更多的卻是一種偏于對感情和認知的悸動與未知。粉綿羊承認,她長大了些,她理性了些——可粉綿羊從不會否認自己喜歡他的事實。

她愛揣測帕奧裏德先生會是一個怎樣的人,但粉綿羊從來沒辨出過他身上那叫人驚覺的味道。在陌生的人群裏随波逐流時,粉綿羊想他會像是塗滿了金燦燦的蜂蜜——無論站在哪兒,粉綿羊都能尋着味兒發現他。

老牧師伊利亞對粉綿羊說:靈魂能夠相識相融的男性與女性是強大的,是不受世俗誘惑而堕落的,是受上神所嫉妒的,更是危險的。一旦他們結合,那就意味着會誕生出純質的不受上神約束的靈魂。會吸引千奇百怪的害物為非作歹,會誘惑出地獄的惡魔為惡人世。

有時候,甚至連上神也會忍不住奪走。

簡而言之,牧師的意思就是上神安排了許多防範措施阻止粉綿羊和他進一步發展。從此粉綿羊就再也不願去神會祈禱什麽了,即便每個星期天她都将沒飯吃。

就這樣子,粉綿羊的十六歲在茫然與忙碌裏,一聲不響的無味離逝。

但有一次在某個天色灰沉的午後的睡夢裏,粉綿羊應該得到了慰藉:帕奧裏德先生和粉綿羊肩并肩坐着。四周沒有一個乘客。他不無勸誡地對粉綿羊說,他只不過是一個灰色的路人。粉綿羊委屈,但不回答,直直地想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愧疚。

但那一次她終究是失敗了。

春夏更疊,森林裏處處綻放着生命的色彩。歡樂女神播撒下的種子,全在此時得到了豐滿的收獲。盡管哪裏都洋溢着幸福,但在粉綿羊家的這個院子裏,卻自營着一份少有的寧靜。

兩年後的一個清晨,白天鵝信使來的時候,粉綿羊正在菜園的胡蘿蔔地裏忙着采收。粉綿羊看着他把一封棕色的信封投進了信箱裏。

粉綿羊微笑着目送信使飛走,心裏忽然十分好奇。

——因為她從來沒見過棕色的信啊。

當把最後一顆胡蘿蔔丢進菜筐裏,粉綿羊忙提起裙擺朝園外奔去。

走到信筒邊時,粉綿羊小心地留意着樹底下正賞花品茶的姨母。之前送來了一堆報紙,粉綿羊翻了好一會兒才摸出了那封棕色信。來信輕薄,方方正正的。信封上并沒有寄信人和地址,這是一封神秘的匿名信。

粉綿羊的心思并沒有被這典樸的牛皮紙吸引多久——她端量起信封上下重重褶皺的折痕——究竟是怎樣笨拙的手才會耍出這樣的傑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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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道依稀身影仿若閃電般陡然開花在粉綿羊的腦海中。緊接着,她的嘲笑,也在那剎那間跌回了原點。她跟被山坡田園上被雷劈的稻草人似的發愣。提着圍裙的手雖然滑落,可她的雙眼卻從未有過的閃亮。似乎有個聲音在耳畔輕輕問:

——是他來的信嗎?那個灰色的路人。但他應該對自己一無所知呀。不,原來粉綿羊的确有告訴他的,她家的位置,而且,他若打聽一下的話也不難得到。

把它珍藏于懷裏時,信封兩側爬滿的泥手印讓粉綿羊覺得難過。粉綿羊像感冒一樣頭重腳輕的踱步離開,然後夢游般繼續忙碌的農活。

後來的情況就是,滿心期待的小情緒和漫天繁星般的猜想可不光是好事——她不但把屋外栽培的花草樹木修剪得東倒西歪,還把擁擠的廚房弄得亂七八糟。菲兒姨母大發雷霆,粉綿羊失去了晚飯,揪心的是還要盡快收拾飯桌上可憐的什麽都不剩的碗盤。

她思考的甚至已不再是“是誰”這個問題了——粉綿羊像自己的名字那樣确定是他。她百般揣摩起他那樣的先生會對自己留下些什麽驚喜的話語——分享快樂,還是傾訴難過——可這些會有什麽不同呢——粉綿羊喜歡他,還有點莫名的仰慕他。這勝過一切。

粉綿羊服侍好姨母睡下。這幾年她必須得聽着故事才能睡着,不勝其煩地要求粉綿羊讀那些被嚴禁的書籍。其中大半部分都是粉綿羊喜歡的“漩渦中将”的著作,所以粉綿羊也樂此不疲。

屋外安靜一片,連森林都快陷入夢鄉了。粉綿羊腳步輕快地爬上木梯,然後猴子似的翻進閣樓。路過廚房時她還順帶捎上了桌邊的兩個紅蘋果,丢進衣服的帽子裏。

小木窗外好一片光影斑駁的月景。粉綿羊啃着蘋果,坐在床頭,将那信捏在手裏遲疑了許久。當肚子飽了些,她還在猶豫。最後,她想遲早都要面對的,所以一狠心就把它撕了開來:

“致大黑鼠小姐,來自諾爾班克斯的問候!”

——大黑鼠小姐?!好吧,她不能否認。

“優恩地區可實在是人跡罕見。足足在森林中穿行了半個多月,才終于闖出來搭車來到了諾爾班克斯小鎮。這裏民風淳樸,風景盎然,你知道的,可以想象一下北域地區通常的地理人文。今天是第四天了,好大的雪,我仍然待在薩裏托的酒館裏不能動身——我覺得我很喜歡這裏,很适合,甚至出現了停留在這兒的想法。

今晚的夕陽很漂亮,色彩斑斓。小鎮西邊的山丘雖然不高,但視野很好,我一直坐到天色剛好能看清下山的小路才決定起身離開。天,你該見識一下這片黑白大地上太陽升起和落下的畫面,實在是壯麗。當然了,南方的山川河流又是別樣的景致。

昨天我看到有一道纖柔的身影伫立在山頂另一側的樹林邊,她同我一樣忘我地仰望着天邊暮色。我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在朝霞的映襯下她一身雪白像是融入了天地,美極了,幾乎生平僅見。後來我離開的時候發現她已不在那裏,這令我悔惜萬分。下山的小徑上我想起了一句可以完美貼切地形容她的詞,出自一本我那位身處遠方的摯友寄給我的書集: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北域的人真誠善良,簡單随性。和他們相處就像在家般輕松自在,毫無顧忌,也沒有絲毫壓力。他們待我甚至比老朋友還要熱上幾分。

我在酒館裏幫忙幹活,比我年長幾歲的薩裏托不但提供了食宿,還願意支付給我每天三枚橙晶作為報酬。我是拒絕的,但這行為讓他們感到難過,所以我不得不暫且答應下來,打算等離開時再悄悄塞進枕頭下——如果把它收到我身上會像負重了二十公斤那樣叫我不得安寧。

小鎮裏人不多,可忙碌一天後來到酒館的卻并不少的。像南邊伐木場的總會穿着筒靴搖進來的亨利,他愛給大家分享趣事,而且講起話來非要摸着圓滾滾的肚皮才能口若懸河;禿了頂的每天兩杯威士忌的年輕人洛克,他的專屬坐位就是吧臺最左邊,他看人聊天,自己卻從來不參和,但偶爾發表的看法真是叫人驚豔;還有主觀和偏執的傑出代表傑米,他卻從不與人争吵;兇巴巴的愛垮臉的壯漢子湯姆,實際上卻是出名的好丈夫好父親……還有很多啦,但是最後還得給你介紹個有趣的壓軸人物——愛蒙.愛索——你對他有印象嗎?如果你有看大名鼎鼎的《塵埃晨報》,就一定會經常看到這個名字!

哦,你可不知道我在酒館裏發現他時多麽驚訝。他完全融入了人群裏,我是說假設沒有了西裝領帶,他又刻意為之,簡直沒人能認出他來。關于他本人,正如我上段所言,他是位報社的大編輯,他寫的很多文章都犀利了當地直指社會和聯邦政府的諸多陳舊問題,各方面無所不含,簡直是舊黨派的噩夢。尤其是前年那篇關于聯邦計劃改造北域生态環境以遷移中部人口和轉移南部工業的文筆讨伐,實在是精彩絕倫,民衆政府更是借此事件勢如破竹,甚至在年末投票選舉中大勝,就此接管了中域的經濟建設發展權。

我和愛蒙攀談了好一會兒。另外你知道嗎?他正一路騎着老年單車在盡情釋放三個月的長假呢。從中域到這兒,他居然只用了兩個來月。他說還算幸運,半只腳都踏進祖墳了,身體還能支撐下來,實在是不勝感激上神垂憐。他臨行前,我問他還有目的地嗎?假期可不多了。他扶正臉上的金絲眼鏡卻對我鄭重地說道:

‘該死的我都這把年紀了,還得受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被離假期結束越加臨近的事實折磨!帕奧裏德,我只是想安安靜靜地在早上吃頓早餐而已,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要跟蒼蠅似的在我腦子裏飛進飛出……

——現在你知道問我還有目的地嗎和提醒我假期所剩無幾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兒了吧?不過還請放心,不尋到一處內心能得到寧靜的地方我是不會回去的。我感覺這地方就在北域裏,至少看樣子是不在優恩地區了,我要往更北邊找找。’

老愛蒙跟我說完就騎上車風塵仆仆地消失了。實話而言,我不大确信他能找到那個他所希望的地方,我想他也是有所知曉的。只是當一個不算遙遠尚且可實現的希望出現時,誰都會憧憬成真的畫面而下意識的忽略實際吧?

對了,話說回來,這裏的人啊,深藏不露。他們非常愛看報紙,讨論時事,而且思想和見解實在是獨特精準,無論是在哪個方面,簡直跟專業人士一樣。但不一樣的是他們的看法都留着餘地和後路,從不搞得跟那些書呆子一樣死板絕對,致命又靈活地跟火靈角蟒沒什麽兩樣——這也是我喜愛這裏的一大原因了,畢竟誰不愛和這些人做朋友呢?還有這充滿了自然氣息的樸素環境。

抱歉信在這裏暫停了一段時間。

因為剛才薩裏托來敲門了,我知道他一定是想跟我談談他妻子的事。今早他遠在西域邦托地區的前妻發來急信,也算是求救信吧,她的現任丈夫要把她和他們的女兒安排到遠方那場戰争的前線後方居住(現任丈夫是一位遠征軍的校官),而且最近幾天就要同軍隊物資補給一同出發。薩裏托今天整個人都難看極了,所有人都看在眼裏,但安慰的話對此時的他顯然是沒用的。他今晚就會做出決定了。

我想我必須寫到這裏就提前結束了。以後我會繼續寄來的,還有不少想分享給你的有趣的事呢。敬請期待!

By. 粉綿羊的灰獅子朋友,帕奧裏德。

—— 優恩地區,諾爾班克斯,1323年12月4日。

P s. 在準備去郵箱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背包的夾層裏好像還有一張紙質錢幣。我回房間找了找,沒想到還真的在。看你的年齡,應該快要接受五年統教了吧,請暫且收下權當是我對于你學業的資助。另外,也因為你在某些地方給了我不可比拟的幫助。

——希望不是莫莉女士首先發現的這封信,否則……我可不敢想象。”

讀到最後這段,粉綿羊禁不住一陣開懷傻笑。翻轉來信封,真的掉下來一張折疊得很整齊的綠色紙幣。天,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但粉綿羊決定把它留下來——她将它塞進枕頭的羽絨裏,心底并不打算讓菲兒姨母知曉這些事。

只是,她又幫助了他些什麽呢?

那個夜晚,着魔似的,粉綿羊躺在毛毯上翻來覆去地審閱那封信。字字句句如數家珍。口渴了喝點水吧,可稍微一離手信紙就覺得像丢了魂似的。

帕奧裏德先生應該知道他寫的東西會讓人難以理解吧?如果是對其他像粉綿羊這樣剛剛成年的尋常女孩子來說,簡直是生硬的教科書。但粉綿羊卻喜歡得不得了,像魚兒游水那樣對很多內容都自然懂,連她自己都不免訝異。

雖然有點不滿他自顧自地全在說他自己的事而忘記了粉綿羊這個收信人——起碼可以來一句俗套的“嗨,粉綿羊,最近過得怎麽樣?”吧——但這封信對粉綿羊的意義不言而喻,像是一扇潔白的窗戶,粉綿羊幾乎觸摸到了另一片天。另外,這張被粉綿羊捏拿得皺巴巴的牛皮紙更是橫在他們二人之間腳跟前的友誼的起跑線。

寫信很簡單,但如何掌舵好一艘剛揚帆起航的友誼之舟卻是需要幾天來冥思苦想的。粉綿羊感覺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字字斟酌地焦慮令身體仿佛蒸發了五斤脂肪,還讓脫落的毛發也多了起來。

最後,粉綿羊寄出的信紙上如下寫着:

“致我的大家夥朋友帕奧裏德先生:

首先,很高興收到您的來信,

其次,您的故事真的太棒了,

最後,這封回信讓我想了三天。

先生,您的來信讓我有一種不太真切的夢幻感。因為我已經努力地快忘記您了。我想對您而言我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又黑又難看的路人吧,所以,我不無卑微地期待着,沒想到您真的沒有忘記我。真的很感謝,同時我很慶幸。

我一直都很向往北域來着。尤其是您所在的優恩地區,聽說還是一片原始得不得了的大自然呢。真的非常羨慕您可以這樣子自由地游走在山水間,看得清世界的模樣,也能摸到世界的輪廓。不過您是大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盡管我也算剛剛成年的大人了——可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個無情的事實。

我唯一能确信的是,終有一天我也能自由馳騁在富饒美麗的大地上,正如您一樣。不過我還是沒想出自己該做些什麽,這和我知道身體在呼吸,卻幾乎感覺不到是一種相同的困惑。

關于您說的那位北方佳人,我真的為您感到惋惜,如果當時您可以走過去哪怕是說一句你好,而不是在原地遠遠的觀望,也就不會有這樣的遺憾了。漩渦中将在他的長篇小說《論英雄的渺小》裏這樣寫道——‘遺憾是一次可恥的惡行的結果,是一式兩份的相互的因果。為遺憾而緬懷傷感,生出的不該是痛苦,而是罪過和忏悔。’

所以遺憾實在是害人的東西,能避免的話就絕不能讓它溜走。我的書桌上放着一個布娃娃:不久前我把它的右手剪了下來,因為想換上一個顏色更好更新的棉布。但是剪下來後我才發現,怎麽都不好把新的手臂漂亮又無痕的縫上去——裏面厚實的芯成了大難題。等我好不容易換上去後,你知道嗎?我的布娃娃卻怎麽看都不如以前的那一個了。我很難過。後來,我經常想,假如當時我能想象一下換上去的模樣,或者把新手臂拿着對比瞧瞧,那就好了。

有一天,忘記是哪一天了,但這不重要。我決定把它的舊手臂換回去。果然,我的娃娃仿佛又回來了——至少每當看書累了歇息時,看到它我不再那般空蕩蕩的難過了。有時候甚至還會讓我莫名一笑。怎麽說呢,因為它的右手是新的,但身體上其它的地方卻都是舊的的緣故吧?

有機會時就勇敢的伸手抓住,一點點的嘗試與努力也夠安慰許久了。比如,我說我莫名的喜歡并仰慕着您,并且摻雜有些許男女之情呢?這不是玩笑的,說出來是因為我實在讨厭遺憾,非常的。

盡管您并不年輕,可能您已結婚,可能您心有所屬,但我們漫長的百年生命,存在了太多變化和奇跡。我幾乎确定您身上有什麽東西吸引着我,那魔力簡直可以和我最愛的千層櫻花蛋糕相媲美了。自在玫瑰車站時您站到我身旁的那一刻起,它讓我不斷的貼近,不斷的願望,不斷的在夢境最深處想起您。

——我實在弄不清楚,你知道嗎?

話說您在諾爾班克斯的生活實在是令人向往來着。有那麽多的朋友相伴,還能聽到各種有趣的故事。我不禁幻想自己坐在酒館的角落裏,舒适惬意地旁觀着你們談笑風生。渴了的話,我會到吧臺要一杯溫溫的白開水,因為我還不會喝酒。

對您所說的愛蒙.愛索先生的事,我好感興趣,您是說他真的騎着老年單車在旅行的路上嗎?天,我完全可以想象那是一幅多麽潇灑狂野的畫面。我很熟悉愛索先生的,而且同樣很喜歡,甚至我的姨母也常常對他的文章連連點頭。我記得報紙上是說愛索先生休息三個月調理舊疾,誰又想得到他反而是如此義無反顧地錘煉着身體呢?

關于發生在薩裏托先生身上的事,我真的深感同情。從您的言語裏不難知道他是一位多麽的大好人,可我發現世上遭罪的往往是好人居多呢,真不知道這是定律還是自然規矩。

薩裏托先生一定很愛他的前妻吧,多麽讓人惋惜的是他和前妻會分離。等這封回信送達您手中的時候,薩裏托先生一定做好決定了,我想聽您後來的詳細敘述。

另外,您寄過來的信還好是我先發現的,如果是我的姨母,她不單會拿走您辛苦掙來的錢,更會銷毀這封信吧。您的好意我不客氣地收下了,即便受之有愧,但實話說您的這筆捐助真是我所急需的——我很擔心姨母不會送我接受成年後的社會教育,那将是一筆巨額開銷,我們家難以承擔。不過有了您的幫助,總算有了一個好的開頭,下個月招生開始前我會跟她提出來的。以後的學費,我會邊完成學業邊想辦法的。

最後,告訴您一個關于我的名字的秘密吧,帕奧裏德先生。

——艾米莉亞,粉綿羊,艾夢,這三個可都是我的名字。可能會讓您感到困惑吧。艾米莉亞是菲兒姨母給我取的名字,粉綿羊呢,是一位朋友給我取的昵稱了。而艾夢呢,是我自己小時候給自己胡亂取的名字,用過那麽一陣子。不過您用哪一個名字都可以用來冠以我,哈哈。

By. 帕奧裏德先生的小黑鼠朋友,粉綿羊。

——夏花漫紗地區,萊茵村,幽蘭谷,1323年12月12日。”

這封回信并沒有讓粉綿羊滿意。但她還是一哆嗦投進了郵筒裏。為了避免錯失寄出的郵件與保密工作的防範,她特意等到那位信使先生早上送報來時悄悄跟他說明了情況。

他們之間的書信來往整整持續了三個月零七天。你們知道那種連每天起床刷牙時都在期待下一刻信使就會送來郵件的心情嗎?粉綿羊得跟你們談談……棒極了,她寧願舍棄每天都吃不完的奶油蛋糕的日子。

什麽?你也想體會這種美妙的滋味?簡單呀,你只需要一位像帕奧裏德先生那樣的筆友。對方不用多麽的見多識廣,文韬武略,只需要會跟你分享他的日常,說有趣的事,講好玩的人,這樣就夠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得有心有靈犀、一點就通的真情實意啊。

但粉綿羊也希望帕奧裏德先生能多寫些偏于家常的話。因為離譜的是木盒子厚厚的書信裏沒有一封信上有過關于他的過去的字詞。情感也好,經歷也罷,他似乎總是在陳述眼前或者将來的事。

粉綿羊拼湊足恰好的勇氣,便問他。他回信說,“粉綿羊,過去是有溫度的,但把它寫在紙上就像冬天的魚兒躍上冰面,涼意會讓它失去生機的。所以你想了解的話,等到時機成熟時,我很樂意親自與你分享:你握着你的溫開水,我喝着我的威士忌。興起時,可別忘了碰杯。”

他繼續行走在北域的茫茫大地上。而粉綿羊的悠閑生活,也平淡無奇的繼續着。

盡管表白已久,他們還是處于“和平”相處。隔上一層紗,還能相敬如賓、禮尚往來般書信交流。否則筆友都沒法做的——帕奧裏德先生還是和初遇時一樣悄悄地把握着彼此的間隙。粉綿羊的表白,似乎石沉大海,可粉綿羊已經很感激了。她不能失去這樣的精神支柱。

那段時期,“期待”從頭至尾地貫穿了她的日常起居。

從今天到明天,一如既往。三個月零七天後,意外來了,這是一件足以改變歷史進程的大事——帕奧裏德先生在信上說,“我們見個面吧,我離開北域到南域來了。”準确地說,是他在粉綿羊的提示下,現在才想起了半年前在玫瑰車站時他曾表露出想去秋蘭鎮觀賞楓葉落幕的事。

粉綿羊順利實現了當初說做他導游的承諾。同時實現的還有收費一事,但打了八折的友情價,粉綿羊解釋說:“當然不是念念不忘,是人力不可抗拒的現實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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