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安娜,其實有一個很奇怪的事兒。”

“嗯,說吧,什麽怪事?”安娜說。

“關于我的新朋友,艾裏爾。他明明只有一個人,但是帕奧裏德先生卻讓我送兩張友誼之證給他呢。”

安娜靠在船邊的木板上,随手斜戴起了遮陽帽。然後她拄起腦袋,眺望着天邊,獨自思索了片刻。

“嘛……算了。不過,艾米莉亞,我現在看起來漂亮嗎?”

風不知何時撥皺了安娜潔白無瑕的百褶裙。她似彈奏起鋼琴曲般用纖長的手指輕拂,整了整,然後端坐起身。

粉綿羊有點納悶。但她撓起耳朵上柔軟的絨毛說:“當然了……安娜的笑容最迷人了。每次我的體溫都會上升來着。”

“謝謝。其實和你相比我可不算在行呢。”安娜笑着說。“另外,我想以後你一定可以見到那位新朋友的,我有這樣的預感。這個叫艾裏爾的家夥,可真是讓人不放心呢。不過,就算這樣,帕奧裏德先生也沒有給你一點提示嗎?”

“他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在艾裏爾轉身從花壇裏找出禮物之前,帕奧裏德先生帶我離開了芬蘭廣場。先生不無欣慰地笑着,只是他的步伐絲毫沒有停留,目光有些許堅定。但在快消失在街道上時,我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我看見艾裏爾正站在噴泉池旁,注視着我們。他跳起來對我揮手告別,收起手裏的白色花束,深深鞠了一躬——我很意外,也很想告訴帕奧裏德先生這一幕。但我只是擡起手,對他亮出了大拇指——像這樣,我搖晃了兩下……我不知道他是否理解了我的心意,我想告訴他的,可距離和嘈雜聲不允許——我的朋友,我為你祝福,并且驕傲。”

山坡上是一道如風般下墜的影子。

貝比一邊收起還飄在半空中的風筝,一邊注意着腳下可能讓他颠簸的地面。即便如此,他還不時擡頭暼向湖泊中心的這艘小舟,像是在丈量還有多遠的距離。

“艾米莉亞,我倒是建議他可以咕嚕咕嚕一口氣滾下來,這樣還可以再節省些時間呢。”安娜笑着說。

“上次他說我們想看的話,還可以用一只腳蹦下來呢。安娜你信不信,他真的可以做到,有一次在我家後面的山上他就一路蹦下去了,還好沒出什麽意外。不過你知道他們原始族群的長處吧,也許滾下來也不是不可以。”

安娜扶了扶額,一時無言以對。

“不說這個了……我們還是劃到邊上去吧。”她拿起船槳,然後有些費力地劃起來:“你們離開芬蘭廣場後,就去了小鎮後面的摩天輪那裏?很久以前就有聽說是一位老人為了逝去的愛人而獨自建造起來的呢,那位老人現在還在嗎——守護他的愛情,守護對他妻子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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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位老先生還健在呢。”粉綿羊笑着說。“比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似乎更有活力了,只是,他的身體……時間從來都不會好。”

“我和帕奧裏德先生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聽到院子裏傳出了犬聲。肯定是‘八叔’——你知道嗎,在我八歲的時候,老先生當初就說八叔已經時日無多了,可直到現在,除了更加的貪睡外,八叔還好好地活着呢。

帕奧裏德先生聽我這麽一說,也對八叔很好奇。老先生腿腳不便,耳朵也有點不好使。我一邊敲門呼叫,一邊從門縫裏往院子瞅,八叔趴在走廊上,似乎是聽出了我的聲音,它搖着尾巴起身沖進了房屋裏。随後,我就看到老先生穿着灰色長袍走了出來,他杵着木棍,面帶笑容。”

“是粉綿羊嗎?”老先生邁下木階,走進院子裏。

“是我呢,老先生。而且我還帶了一位好朋友來看望您。但是我想您會喜歡他的,他也是一位大好人呢。”

八叔歡快地圍繞着老先生轉圈,時不時透過門縫瞧着粉綿羊的臉。“呵呵呵,真是麻煩你們了。”老先生拉開門笑道。

可是他們兩位都有點被帕奧裏德先生驚到了呢。

“您好,我是帕奧裏德,還望見諒不請自來了。”雖然先生第一時間露出了親切的笑容打招呼,但他臉上那一絲尴尬和目愣卻讓粉綿羊如同發現了新大陸般,心底暗暗嬉笑起來。

或許是因為帕奧裏德先生高貴的血統。老先生拘禮地說道,“不不不,請不要客氣,倒是我這兒環境簡陋,還請不要介意。粉綿羊,好久不見——來,都進來坐吧。”

“我們坐在緣側上,喝老先生的茶。兩位先生聊起了茶道,然後又談起了某些過往的事。因為略感無事,我退到一邊,找到了八叔。我撫摸起八叔的毛發,它安靜地趴在我的腳邊,蜷縮着身體,一會兒享受地閉上眼睛,一會兒又睜開來轉着眼珠子打量帕奧裏德先生的背影。

老先生說它剛剛過了65歲生日——但我覺得八叔可能比我看到的還要更年長一些。因為它的眼睛比好多人都還有神呢。”

粉綿羊望着天空。蔚藍映照在她的粉眸上。她有點迷離地望着天空上隐約浮現的斑點群星。

老先生的故事已經成為了秋蘭鎮的一部分。乃至整個夏花漫莎地區,但凡提及愛情,興許就會有人想起,在秋蘭鎮有這麽一個人,為了逝去妻子,獨自建造并堅守着那座代表了誓言的摩天輪,一守便是将近一百年。

——“我不是守在這裏,我只是生活在這裏。”

老先生從來不讓任何人打擾他的寧靜。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登門拜訪了。但是許多成雙的情侶也好,成單的身影也好,慕名而來者前赴後繼;或沉默,或啜泣,在院子後方由鎮裏建起的小廣場上駐足祈禱。粉綿羊覺得,人們在意的已經不再是摩天輪本身了——秋蘭鎮摩天輪,仿佛成為了一處對愛情至死不渝的見征之地。

和別處不同的是,這裏寂靜無聲,唯有莊嚴。

忽然,老先生站起身來。他帶着些許寵溺地看着粉綿羊。“難得你過來一次。這幾年修修補補,後邊兒這座摩天輪半年前終于能運轉了呢。但是還一直沒讓誰上去過。”

老先生走過來。他将八叔抱起來,摸了摸它的頭笑着說:“粉綿羊,其實還是八叔的功勞呢,它想為你留着空位。有些孩子對八叔可很不滿,但是八叔也不理睬他們。”

粉綿羊怔怔地看着八叔,它在老先生的懷裏正心滿意足地撓着花白的胡須。帕奧裏德先生走到粉綿羊的身邊,因為她看起來似乎正站在十字路口。雖然他對這座摩天輪的歷史了解有限,不究其意義幾何。但帕奧裏德先生知道這是很不容易的機會,同時更是這位始終不露其名的老先生的真誠心意。

“好吧……”粉綿羊終于開口說。

“呵呵,開心點嘛。”老先生笑道,“小時候你不是那麽希望坐在上面轉啊轉的嘛。”粉綿羊這才露出美美的笑容。但她看了看老先生,又側臉瞧了瞧帕奧裏德先生。不知在想什麽,臉色漸漸有些難為情起來。

老先生似乎察覺出了什麽。懷裏的八叔也擡起眼來。

“呵呵……摩天輪本來就是兩個人坐的嘛。雖說做了這樣二十個船艙,還是當年我妻子說人多熱鬧些,畢竟年輕時我也還有那體力轉動起這摩天輪來。只不過,後來……一直在她去世之前,我和她還從未真正一起坐在上面,好好看看秋蘭平原的景色呢。”老先生說。然後他鄭重地看向了帕奧裏德先生——“帕奧裏德先生。我能拜托你可以和粉綿羊一起乘坐這個摩天輪嗎?我想完成那個心願。也許是時候了。”

“不不——這怎麽能行。”

帕奧裏德先生立刻下意識地說道。然後他不無擔憂地說:“老先生我知道摩天輪是由您親自推動才可以轉起來的,我這樣沉重的身體,您會吃不消的。萬一讓您有什麽閃失,我和粉綿羊……”

“是啊,”粉綿羊也意識到了,“老先生,我一個人就已經很難為情了,而且等會兒還可以讓帕奧裏德先生來幫您推動轉輪呢。”

老先生默不作聲地看着他倆,漸漸板起了臉。

“好了,這是我的事,你們不答應也得答應。如果你們擔心我的身體,可你倆都是聰明人……就算再笨,也該分得清是我這副老朽的軀殼重要還是我這份埋藏已久的心願重要。”老先生如是說。

粉綿羊二人依然猶豫的神情像是觸動了老先生。他把木棍扔到一邊,突然騰空做了個懸空翻身。而後在粉綿羊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又倒立起來做了十幾個二指禪……

“這下總該相信了吧。”老先生接過八叔扒拉過來的木棍,臉紅氣喘地說。粉綿羊呆呆地點點頭,帕奧裏德先生如鲠在喉,同樣無以言語。

就這樣,老先生把他們送上了摩天輪。最後,他用顫栗雙手向粉綿羊和帕奧裏德先生揮別,渾濁的雙眼裏,漸漸閃現出淚光。粉綿羊不能做什麽,因為這是老先生的心願。

只是,他一定瞧見什麽了吧。在他的眼睛裏。

緩緩轉起來的時候,整座摩天輪上下都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後院下方的小廣場上,人們望着那本該如神之雕像般巍峨不動的摩天輪逐漸轉動起來,一時間更是寂靜無聲。

擁擠的船艙內,粉綿羊感到空氣有些灼熱。帕奧裏德先生正有點難堪地看着粉綿羊——因為他碩大的體型,船艙能裝下粉綿羊其實已經是萬幸了。但是老先生說既然還有空隙,就必須兌現承諾。

此刻粉綿羊只能側蜷在座位上,臉也不得不盯着窗外,因為非要與帕奧裏德先生面對面的話,很大概率會貼到彼此的身上……況且此刻她的身體上都足以感受到先生撲來的炙熱而急促的呼吸了。

“粉綿羊。我想可能你和老先生的妻子有點相似吧。”

帕奧裏德先生忽然說。“老先生時而會用那種回憶的目光看着你。盡管我難以明白愛情對于雙方來說是否足以超越生命和時間……但是,你看下面,老先生光起手臂奮力推動轉輪的笑容,他還有什麽疑惑和難過的事呢?”

“我想是因為他的心願在此刻實現了吧——老先生從來沒有說過,但是我想也許是的,我可以讓他回憶起她的妻子。而且我感到很榮幸。他已經很孤獨了。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他的妻子,可能是因為心底裏也有希望某一天能成為這樣的女孩子吧。”

“……可我希望你選擇的是一條平凡的路。盡管平凡,無人所知,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我可以想象你和你的丈夫,興許還有兩三個穿着紙尿布的孩子,一家人,假日的午後在院子裏沐浴溫暖的陽光,享受燒烤的芬香。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從天而降,我不單要搶走你們手裏的烤串,還要在院子的游泳池裏洗一洗身上的塵土呢……”

粉綿羊笑出了聲。帕奧裏德先生也笑了笑。

窗外上移又下降的景色,不斷清晰,此刻又不斷模糊。盡管熟悉了書信裏他的這份幽默,但是不知為何,此時卻讓她心裏深感憂傷。她想了想,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中隐約的青草香。

“先生,其實我也可以想象你的未來呢。”

粉綿羊轉過臉來,看着他俏皮地笑着說:

“我猜肯定是在某個巨大的露天廣場上,然後臺下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看不到盡頭的來賓。在司儀打雷似的宣布裏,萬衆矚目的高臺上,您和某位同樣血統高貴的公主:交換了戒指,交換了酒杯,最後也吻向了彼此……而我,會在臺下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裏,雙手合十,默默為您禱告——就像這樣。”

即便是此時,粉綿羊也沒有淚花,臉上也沒有傷心。因為她是在真心為他,真心祝福。

“雖然,我的心裏也會期待那位美麗的公主能是一位名叫‘粉綿羊’的黑黑的怪異的女孩。因為,您不知道,您是多麽的美好,多麽的叫人充滿希望。每個女孩都将這般幻想,每個女孩都會像我一樣。”

她溫柔地看着他,他平靜的臉上,眼裏卻是漸漸蓋不住的遺憾。

年邁無力的咯吱咯吱聲,親手縫合着空氣裏的寂靜。

帕奧裏德先生沉默着。期間,他為她輕輕撣去身上的塵屑。

粉綿羊縮縮腦袋,對先生驀然一笑。然後她轉過頭,将臉貼在灰色的窗上。廣場上的人們注意到了摩天輪的某個船艙裏的兩道影子,也看到有人透過玻璃正看着他們。可是,那人的容貌卻怎麽都看不清楚。還是兩道影子,但是無關緊要的,人們很快就忽視了他們的存在。

因為這如同命運般轉動的摩天輪——更像是在回應對他們心中愛情最崇高的見證。也許它真能将所有人誠摯的禱告,帶到時間長河的盡頭吧。

這時候,摩天輪上也徹底無聲了。

或許是莊嚴,或許是沉重。粉綿羊不留痕跡地落下了淚。因為貼着窗,她不擔心帕奧裏德先生會瞧見。可是,他們怎會陷入如此的境地裏——這并不正常,這讓她泛起一種莫名的罪惡。但是,最後她笑了。粉亮的眼眸裏有些許得意。

帕奧裏德先生也不可能得以發現她的小動作。

無盡生命力褪去活力後徒留的軀殼裏,再不堪負重的靈魂也會掙紮一次的吧。無論是否逃脫得了宿體。

“帕奧裏德先生……”

粉綿羊也許會開口這樣說。

“我知道您對我的感情……其實我已經沒有去多想了,那樣會讓我顯得很笨,而且欲望不止的模樣,也會讓您看低我的吧。”

“滿足讓我學會端正自己,但久而久之,它只是拘束于欲望的下一級罷了。委曲求全——真心為您,才能使我心安理得。您知道嗎,我感覺得到您深邃的眼裏有個好像必須要時刻挂在心頭的東西。盡管您掩飾,從不提及。我知道它不會簡單,我們彼此間都有秘密不是嗎?能讓您無暇顧及的地方也許會有很多,可是您的第一封來信,至少讓我,不再覺得自己一無用處。”

先生興許會笑起來。但粉綿羊會繼續講:“我擁有了呼吸空氣的意義,我擁有了做個美夢的願望。站在這片遼闊的世界上,我不再通透虛幻。因為我再也望穿不了藍天的盡頭,我再也衡量不了大地的厚度。”

“我從來沒有那麽開心過。開心到讓自己害怕起來。”

“盡管這樣,我也絕不希望自己成為您的累贅……我是您的朋友,所以我不僅要一直拒絕心底裏那個仰慕您的自己,還要努力把自己變得有用,哪怕只是像一把雨傘那樣在晴天陪在您的身邊——雖然有時候會感到疲憊,但是因為某種愛,我義無反顧。我還是您的筆友,所以我要時刻祝願您所要面對的事兒,不會沉重得将您壓得喘不過氣。我努力回複好您的每一封信,可我還是會擔驚受怕。

——我怕我的字句無法幫助到您,我怕自己反而會像逐漸消失的彩虹那樣失去讓您留意到我的存在的色彩。”

這時候,粉綿羊會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

“……您知道嗎,其實……我蠻讨厭姨母的。并不是她多麽自私,而是因為,她為什麽要讓我從小就明白這麽多的事情,這麽多的道理——甚至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在謀劃什麽,準備着什麽……因為,我的父母究竟怎麽死的,我的大腦和身體究竟有什麽毛病,她從來不會和我說。我已經分不清現在的自己是好是壞了,因為一個問題微微調轉方向,又可以被迫得到一百種不同的答案。”

接下來,她會一直眺望着窗外,像習慣了安靜的世界。

“但是,無所謂了吧。至少現在和先生您在一起的時刻,我感覺所有的痛苦、委屈、不甘,似乎都是那麽的不值一提——好像人們在糾結下午茶是喝紅茶好還是咖啡好,可是下午茶不是一個讓人放松的時候嗎,為什麽要把時間和心情浪費在舍取的問題上呢?”

最後,粉綿羊會側過臉來盯住帕奧裏德先生。雖然她迷人的粉色瞳孔裏還留有些許淚水,但她會破涕為笑說:

“先生,您說我說得對不對?如果您覺得好的話,請不要給我一個——好像有同情意味的表情好嗎?當然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也不需要……我想看到你的笑容,最好的話,你可以抱一下我……以朋友的身份就好了。”

當然了,粉綿羊不會說。

什麽都沒有發生。

恍然如夢裏,摩天輪停下了。艾米莉亞抹去了粉綿羊的幻想,只是在好似真實的結局中,帕奧裏德先生還是将她抱在了懷裏:他一樣會沉默不語,放在膝邊的手掌在緊握裏也會不知所措。雖然動作有些艱難,彼此的身體也會感到些許不适,但是——真心為你,彼此的心意無需再說什麽了。

“回家的路漆黑漫長。

荒蕪的大海上,黑暗即将迎來破曉。

你站起來,揮散了餘溫。

有人把生命安放在天際的白線上,有人把希望安放在前人的脊背上。篝火的晚會外,白骨傾覆了海溝,沉默淤泥的屍體永無盡頭。

微光湮滅于子宮。

地平線重歸輪回。

是誰,已在你的眼裏一覽日出。”

森林裏,黃昏落下,燈光昏暗。粉綿羊忽然想起了安娜在那本史書上念誦給她的這首詩。她們不知道是誰将它留在了尾頁的空白處,因為字跡久遠,模糊難辨。粉綿羊接過書時,空氣裏仿佛還遺留着一絲海水的鹹味。

貝比把粉綿羊送到了家門口。但她渾然不知地走進了院子。走過秋千,走近菜園,然後翻倒在籬笆上。菲兒女士走了出來,面色難看。

“如果沒有摔壞腦子,趕緊給我進去把廚房收拾幹淨。”

粉綿羊趴在地上有好一會兒,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她整理好籬笆,拍幹淨身上的泥土。窗戶裏是微弱的燈光,頭上是璀璨的星空。肚子卻餓了起來。至于菜園裏被壓塌的蔬菜,她想,明早弄也是一樣的。也許肯定要壞那麽一兩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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