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親妹。
林予淺寄出的信和收到的信,一直被人調換。而能做到這些事的,唯有已死的海棠。這也意味着,一直想害死淺淺的,一直是她真心對待的家人。
可見林家人打從一開始,便只當林予淺的命是他們陰謀達成的踏腳石罷了。
可憐了卿卿性命,一直在被人算計利用。
而林裴硯,卻還要被自己污蔑害死親妹……
成莫昭死死地捏着那幾封信,痛苦的阖了眼。他的心裏溢滿懊悔和愧疚。
成莫昭生擒了林裴洛。
而顧長歌早已在得知林毅南死訊後用一根白绫懸梁自盡了。
江南王手下的兵早被打得潰不成軍,林裴洛被五花大綁押到成莫昭面前的時候,早已沒了往日裏的神氣和不可一世,只剩下狼狽不堪。
林裴洛雖蓬頭垢面的跪着,那雙陰鸷的眸子裏卻滿含嘲弄。他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如今連看成莫昭都只能仰着脖子。
成莫昭清退了大部分手下,只餘下幾名心腹在此。
“咳咳——”林裴洛惡狠狠的瞪着眼前盛氣淩人的成莫昭,突然卻又充滿惡意地笑了起來:“成莫昭,林裴硯的身子是不是銷魂入骨啊。啧啧,我可真後悔沒能先你一步上了他,反倒被你搶了先。”
成莫昭聞言鳳目怒睜,擡腳就踹在了林裴洛的心口上,順勢将人踩在了腳下。
“你也配肖想他?”成莫昭腳下暗自用力,直将林裴洛踩得嘴角溢血:“你這畜生,小硯怎麽說都是你弟弟。”
“咳咳——”林裴洛被踩了個半死,臉上卻更加瘋狂的大笑了起來:“你個瘋子,還不是被我騙的要死?”
成莫昭挪開腳,單手掐住林裴洛的衣領将人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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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是你推他入水,卻騙我說我救得人是淺淺。”成莫昭好看的臉上勾着殘忍至極的笑意:“僞造了那些信件設計要淺淺的命,計謀敗了竟還賴給小硯。林裴洛,你這一生精于算計,可否有想過自己的結局?”
林裴洛嘴角溢血,狀若癫狂地笑着:“我林家敗了便敗了,這麽多人陪我死,給我陪葬。還有林裴硯也要死,我就是下黃泉也要拽着他一起。”
成莫昭揮出一拳砸向他的面門,啐了一口狠罵道:“你自己一個人下地獄去吧!”
林裴洛被淩遲處死的那日,成莫昭便收到了長按來的加急軍情。
允帝已頒下聖旨要他平定江南王叛亂後即可調轉兵馬鎮壓南疆。
而成莫昭卻裝了病,又命令心腹換上自己的衣服卧病在床。而自己瞞着大軍只帶了一隊屬下,算好時間喬裝打扮從暗處溜出了城,只為心中牽挂的那個人。
自那日之後,林裴硯再也沒有受刑,一身鞭傷也因為淩雪寒帶來的金瘡藥日益變好。
他不過是每日被關押在囚室裏,安靜等死罷了。
直到被高擇強行從天牢裏帶出,他被黑布蒙了眼,手上也被鎖鏈捆着。
待重見天日,他竟發覺自己在曾經來過的養心殿裏。
林裴硯的腿彎從身後被高擇狠踹了一腳,他的身子不自控的跪倒在地。偌大的殿堂裏只站着寥寥幾人,允帝,太子,他和高擇還有幾個禦林軍。
林裴硯仰起臉看着面前的皇帝和太子,面無表情,似是心上再無波動。
“林裴硯,若不是本太子為你求情,你早該受刑而死了。”成莫其的語氣還是那般輕巧又玩世不恭,“好在父皇仁慈,也允了你希望死在江南的最後心願,你還不趕快謝恩。”
林裴硯眼皮微動,卻還是不做任何反應的模樣。
成莫其皺眉,心道這人還真是不配合,要不是為了皇兄,他才懶得管這事呢,還要被父皇罵,真是煩死了。
允帝威嚴的聲音忽然響起:“選些人就送他回江南吧,即刻啓程。”
“微臣領旨。”高擇當即跪下領命。
成莫其還想說些什麽,擡眼卻看見了允帝洞察一切的眼神,又轉眼看了看從容自若的高擇,心下一怔。
允帝豈會不知自己兒子在想些什麽,他之所以同意留着林裴硯的命和成莫其的提議。不過就是為了讓成莫昭徹底心死,斷了念想。
還有什麽比看着人眼睜睜的死在自己面前卻無能為力更絕望呢?
林裴硯被關在馬車裏,高擇卻不再鎖他,似是十分自信他逃不出去。
他被關在天牢裏多日,并不知道外邊的事情已發展到何種地步。
不過林裴硯也不想知道,他只想着,能身死故鄉,也許是他這二十年來唯一的幸運了吧。
屬下回報說繞開淩雲峰的前路受阻,高擇聽完後只是挑了挑眉笑道,那就走山路。
既然有人已準備了一場好戲,自己陪着演一場又如何?
一行人上了淩雲峰,才發現山路也被莫名的巨石堵住了,高擇便停下了腳步,命人先去搬石頭。
而他自己卻端着一個蓋着白紗的木盤進了林裴硯的馬車。
“來來來,反正沒事做,硯世子還是選一個吧。”
高擇露着一個笑,随手将木盤放在馬車裏,掀開了白紗。只見木盤上放着一柄匕首,一瓶毒藥,還有一條白绫。
林裴硯的眸毫無波動的掃了一眼那條白绫。
高擇挑了挑眉說道:“這個啊,材質特別好,而且很方便的,這兒樹這麽多,世子爺随便選一根系了白绫,我送佛送到西,将你抱上去就——”
高擇話未說完便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響,他心情甚好的吹了聲口哨,笑道:“寧王殿下可真是癡情啊~”
他說完便掀開門簾下了馬車,混亂之中,沒有人看見林裴硯垂着眸子默默地将那柄匕首藏入袖中。
門簾再次被掀開的時候,成莫昭雖身形狼狽,卻還是一把将林裴硯從馬車裏抱了出來。
林裴硯被他攬在懷裏,沒有反抗沒有掙紮,就被他帶上了馬。懷裏的人兒一身的鞭傷,瘦的要命,還有臉上的道道傷痕,仿佛都鞭打在成莫昭心頭。
成莫昭将人牢牢地圈在身前,貪婪的享受着他倆之間片刻的溫存,手握缰繩快馬加鞭。
他心下歡喜,至少自己還能救到林裴硯,只要出了淩雲峰,随意尋個隐蔽的地方将人藏着,只要林裴硯能安全的活下來,就算父皇要處置他,他也毫無怨言。
成莫昭原以為高擇會礙于馬車的拖累和巨石阻礙,不承想那些個錦衣衛皆舍了馬車騎着快馬拼死跟在他身後。
成莫昭的心腹為他阻攔着身後的追兵,争取了一些逃跑的時間。他正欲松一口氣,不料一支穿雲箭直接釘在了他身下駿馬的屁股上。
馬受了驚,亂竄了起來,偏離了他預定的路線,直直往着一處斷崖沖去。
成莫昭咬牙抱着林裴硯借力從馬上滾落在地,而那馬已直接墜崖。他顧不得一身塵土抱着林裴硯起身,卻發覺逃無可逃。
他的心腹手下已被錦衣衛擒拿,高擇好整無暇的拉開弓,直将弓箭對準林裴硯。
成莫昭鳳眼怒睜張開雙臂擋在林裴硯身前,将人擋了個嚴嚴實實。
高擇佯裝手酸叫道:“殿下莫叫小人為難啊,陛下說了,必須看到林裴硯死了,吾等才能回去複命啊。”
“你要殺他,便就先殺了我!”
林裴硯的身子微晃一下,他側着臉看向身後的萬丈懸崖,又看了看擋在自己身前的成莫昭。
成莫昭背對着他,根本看不見林裴硯雙眼裏的冰冷如雪。
“成莫昭,我不要你救我。”
林裴硯的聲音輕似呢喃,成莫昭卻聽的清清楚楚。
他微愣分神之際,匕首貫穿右肩的痛楚讓成莫昭不自控的低吼一聲,他的左手因為痛苦不自控的按在右肩,身子向旁邊一歪。
高擇微眯着眼,将弓箭對準林裴硯露出來的眉心,拉開了弓。
林裴硯本想從容赴死,但是身體趨利避害的本能還是不自禁的往後退去。
這一退,便是萬丈深淵。
“不!”
成莫昭凄然的慘叫起來,眼睜睜的看着林裴硯一腳落空,他拼死掙紮伸出右手抓住了林裴硯的左手。
成莫昭顧不得右肩的血流如注,只是緊握着林裴硯的手腕,死也不願意松開手。
那被匕首刺穿的傷口一點點往下滲血,順着成莫昭的手滑落在林裴硯的手上、臉上。
“小硯,我拉你上來,我馬上拉你上來。”
成莫昭平生第一次露出這般近乎哀求的神情。
林裴硯只是眼神如冰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握着自己的手。
他擡起右手,用那柄刀尖染血的鋒利匕首,刺在了成莫昭的手背。
成莫昭的右手傳來劇烈的疼痛,他竭力忍住這苦楚,即便如此也不願放手。
林裴硯只是盯着他,那眼神冷的讓他害怕。
林裴硯又按着那匕首,用力地劃拉了一下,只是他被關多日手上無力,匕首也輕易掉落了下去。
沒有人能幫成莫昭,他的人都被鉗制着。
高擇冷冷的站在他身後,不阻攔也不幫忙,他已放下了長弓。
成莫昭的血流落了下來,他感覺手上的力氣正在一點點的流失。
“小硯,我知道我瞎我辜負你,你恨我也好要殺我也罷,先上來好不好……”
卑微到近乎哀求的哭訴。
血水,還有淚水落到林裴硯的臉上。他好像是第一次看見成莫昭哭的樣子。真好笑。
“成莫昭,我寧願你從未救過我。”
林裴硯伸出右手按在了成莫昭手上,用盡最後的力氣一撥。
成莫昭終是再也抓不住他的手。
他仿佛看見林裴硯的唇,輕輕勾了勾弧度。
“不要!”
林裴硯的身子急速墜落着,而成莫昭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也一點點遠去。
作者有話要說: 跳崖啦
撒花撒花撒花
大豬蹄子哭啦
撒花撒花撒花??ヽ(°▽°)ノ?
☆、貪財小神醫
29
成莫昭最後因為失血過多昏了過去,高擇趁人昏迷将他綁了直接帶回了長安。
畢竟允帝賜予他的密旨裏提及無論用什麽方法都要把寧王帶回長安。
成莫昭醒後才發現自己被綁了,可他卻毫不掙紮,甚至都沒什麽反應。
就這樣絕望心死的被帶回了長安。
成莫昭一身狼狽的被帶進了養心殿,允帝見了他這副模樣氣不打一處來。
氣得他将手裏的茶盞直直扔到了成莫昭身上。茶水潑了成莫昭一身,茶盞碎裂一地。
“林裴硯死了,江南林氏亡了,你也該醒了!”
成莫昭絕望的阖了眼側開臉,不置一詞。
鐘小栀的假身份已死,如今他還在寧王府,只是重新做回了男兒身,成了名喚小栀的仆人。
他日日夜夜的盼着世子爺的消息,卻只等來了林裴硯墜崖身死的結局。
他哭的泣不成聲,直至昏厥。
成莫昭将自己鎖在屋子裏,不吃不喝不睡覺,只是日日夜夜借酒澆愁,手握着那枚桃花玉珏,滿心滿眼的看着那個裝滿碎片的木盒。
一如他和林裴硯破碎到極致的過往。
滿是痛苦滿是傷痕,已成過往的結局。
鐘小栀不顧黑羽阻攔沖進成莫昭的屋子,見他這副爛醉如泥的德行氣得咬牙。
“你把世子爺還給我、還給我啊……”鐘小栀一邊伸手拍打着莫昭,一邊哭喊道:“都怪你、都怪你!”
黑羽一把将人攬着往後抱,可是鐘小栀又哭又鬧根本勸不好。
鐘小栀最後哭到沒力氣,倚靠在黑羽懷裏抽抽噎噎。
“你憑什麽在這裏難過,憑什麽哭……明明傷世子爺最深的人就是你……”
“你對世子爺做的事情,那麽、那麽的……”
小栀咬唇,哭哭啼啼的似是無法将話語說完。
成莫昭只是趴伏在桌子上,還是那副醉生夢死的模樣。
若不是他輕易許諾,輕易的認錯人,輕易地受人蒙騙。
他和林裴硯之間,又怎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那人甚至,甚至最後已不願自己救他。
成莫昭看着自己手上尚未痊愈的傷痕,半晌之後,才露出一個痛苦至極的苦笑。
成莫其來到寧王府裏就看見自己皇兄這副心碎絕望的德行,哪還有原本意氣風發盛氣淩人的模樣啊?
他也知道了林裴硯才是皇兄當初救下的人,定下親的人,真正要娶的人。
可這一切已成定局,還能如何呢?
成莫其踢開了地上那些散落的酒壇子,大手一伸捏住了成莫昭的衣領狠狠的搖晃了幾下,仿佛要将這人搖清醒。
“皇兄!你清醒一點吧。”
可成莫昭卻什麽反應都沒有給他。
成莫其無奈至極,心道決不能讓成莫昭再這樣下去了,他心下一狠,轉臉看着眼前的酒鬼怒道:“有人探聽到說,江南、江南有很像林裴硯的身影出沒,因此林裴硯可能沒死,他可能沒死!哥,你聽見沒!?”
成莫昭萬念俱灰的鳳眸忽然回過一些光彩,他掰扯住成莫其掐着他衣領的手。
“真的嗎?小硯……真的還活着?”
成莫其對着他的眼睛,莫名心虛,面上卻還要故作鎮定的模樣。
“自然是真的。”
成莫昭揮開他的鉗制,轉身便要走出門。
成莫其看他的動作,似是想到了他哥準備幹嗎,他趕忙從背後一把抱住他哥。
“你現在這副樣子難道還想直接去江南嗎,看你髒臭成什麽樣了!你也不想林裴硯看到你這副德行吧!”
成莫昭身子一怔,似是将他的話聽了進去。他抓住了成莫其的手腕,只是輕聲說了句,他要去洗澡。
成莫其這才安心的松了手。
他在前廳不過喝了盞茶的時間,就看見黑羽一臉急色匆匆的沖了過來。
“太子殿下,王爺他沐浴更衣後悄悄取了馬匹,從後門出了府了!”
“什麽!”
成莫其一時不察,起身的時候不慎打翻了茶盞,碎落一地。
林裴硯睜開眼的第一反應不是自己怎麽還活着,而是原來人死了也還能睜眼麽。
但很快,酸痛感和疲憊侵襲了他的全身。
他僵硬的仰躺着,覺得身下好像是小木床。床褥倒是挺柔軟的,被子還帶着些許曬過太陽的好聞味道。
眼眸裏忽然出現了一張可愛的娃娃臉。讨喜的圓臉,小貓似的又大又圓的眼睛,還有紅豔豔看上去就很柔軟的唇。
“你終于醒了呀?”
少年的聲音也很好聽,清脆幹淨。
“……”
林裴硯想回應卻發現自己喉嚨有些難受,暫時無法開口。
“你睡了三個月了都,不能馬上說話也是正常的啦。”
少爺順勢坐在了小木床邊沿,又将手裏搗鼓的大碗放在了床頭的矮櫃上。他手腳麻利的摸上了林裴硯的臉,仔細小心的拆開了紗布。
紗布?
林裴硯這才發現自己臉上好像裹了好幾層白色的紗布。
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沒那麽難受了,便再次嘗試開口說話。
“我……沒死……嗎?”
少年那雙小貓似的大眼睛忽然眨了眨,林裴硯清楚的看見了他眼眸裏一閃而過的狡黠。
“沒有哦,是我把你治好了~”
他從那麽高的淩雲峰上面落下來,怎麽可能還能活着啊?
少年似是看出了他的困惑,貼心的為他解答。
“我回來這兒住一年了,你還是第一個能進來的人呢。”少年邊說又搖了搖頭道:“不對,你呀,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林裴硯:“?”
他是真的沒聽懂這個少年在說些什麽……
少年手腳麻利的解開了那些紗布才轉身去拿碗。那碗裏似乎是藥水,碗邊還有把小刷子。少年拿着小刷子沾着藥水就開始往林裴硯臉上塗,一邊塗一邊說話。
“我那天正在池子裏和錦鯉談人生呢,想着今天吃什麽好哦,你就刷的一下從天上掉下來和下餃子一樣诶。還好沒砸到我,不然我們兩個就一起翹辮子了。雖然師父是說過他設的陣法,除非解開不然只有有塵緣的人能被吸引至此,可我好歹也住了這麽多年,闖進來的也就你一個人……”
林裴硯就這麽安靜的聽他解釋,心裏一邊吃驚居然有這麽荒謬的事情,一邊又忍不住想。
這個少年可真是個話痨啊。
少年一邊絮絮叨叨一邊給他上藥最後又幫他用幹淨的紗布裹了臉才端着藥碗出了門。
林裴硯這會才發現其實自己的身子已經不那麽僵硬了,只是躺久了好像有點腰酸背痛,他支起身子靠在床頭,擡手摸了摸臉。他這才發現自己雙手也被包紮着。
他又看了看周圍,發現這是一間小屋子,陳設十分樸素簡單。木床矮櫃衣櫃一張小木桌幾個木凳,便再無其他。
木床靠窗,他撐開窗便看見屋外景色宛如世外桃源般。樹木郁郁蔥蔥,泉水叮咚還有幾處田地。
他忍不住想,這兒還真是個山清水秀适合療養的好地方。
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只見那少年端着一個托盤又走了進來。
托盤裏放了幾個餅和一碗藥,少年又拿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水放在托盤裏一道給他拿了過來。
林裴硯頗為感激的拿過了茶杯,一口飲盡這甘甜清冽。
也許是劫後餘生吧,他竟然覺着這幾個幹澀的幹菜餅是人間美味。
“我都忘了問,我臉上還有手上這些紗布是怎麽回事……”
少年擡着小貓似的圓眼睛暗搓搓的瞥了他一眼,說道:“你身上傷那麽多……臉上又被劃擦的亂七八糟的,我只能順手給你、給你修複一下嘛。”
劃傷了嗎?
林裴硯垂着眸子,又讨了一杯水喝。
他想,許是墜崖是擦過峭壁的時候受了傷吧。
少年見他如今已恢複意識,忽然狡黠的笑了起來,眼睛裏閃着一種奇怪的光芒。
“我幫你治了臉,身上的鞭傷就不給你算了,你的左手啊才是個大問題!我可要好好算一算診金呢。”
林裴硯:“……”
噗。
林裴硯掩着嘴,忍不住笑了起來,最後竟是顫抖着身子,笑出了眼角的淚水。
他好似許久許久都沒有這般展顏了。
“!?”少年滿眼疑惑道:“你笑啥!”
知不知道自己包着一臉白紗的模樣大笑很恐怖呀摔。
林裴硯這才伸手抹了笑淚,看着少年那張可愛的娃娃臉問道:“這裏,可還是在江南?”
“當然呀。”
“那你必然也知道江南王造反的事吧。”
少年眨了眨大眼睛,雖然一臉困惑卻還是點了點頭。
“我前幾個月去市集還聽人說那個江南王世子被淩遲處死了呢,叫什麽、什麽林裴洛吧,名字倒是不錯哈。”
林裴硯聞言微垂下眸,神色淡淡道:“我叫林裴硯。”
少年奇道:“你不會吧……?”
“嗯,我是。”
少年收了聲音喪氣垂頭。
林裴硯本以為少年會震驚自己救得人是朝廷重犯,他想到了最壞的結局,便是少年将自己交給官府處置,卻沒想到這人居然……
“江南王那支都死幹淨了,那你豈不是、豈不是……”
少年圓睜着大眼,忽然面露委屈的神色:“比我還窮啊!嗚嗚嗚,虧掉了,我的診金啊!”
林裴硯:“……”
見鬼,你是掉錢眼裏了嗎朋友!?
少年委屈的神色轉瞬即逝,又挂上了清爽的笑容道:“哼!那等你病好了就要給我打工抵診金哼哼!”
“我以後就是你的大債主了,我叫莫忻涼。”
☆、排骨好吃
一個月後,林裴硯臉上的紗布終于可以徹底除去了。
莫忻涼對着他拆完紗布的臉,捏過來看過去,那小臉得意地,仿佛滿意的不得了。
林裴硯當時還在想無論變多醜都随便了,不過一副臭皮囊罷了。
直到莫忻涼把銅鏡拿給他。
鏡中的人影還是那雙溫柔圓潤的荔枝眼,只是那張臉卻不再是他的了……
一張豔若桃李的面容宛如桃花般嬌豔,鼻子嘴唇臉頰全然和之前尚算清秀的臉毫不相同。
變成了一張十分張揚的美麗臉龐。
原本眼角的那顆淚痣,也消失不見。
而且這張臉,與自己的娘親宛如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林裴硯握着鏡子的手輕微顫抖,沉默良久才擡起略帶濕意的眸望向莫忻涼。
“你認識我娘麽?”
莫忻涼:“哈?你在說啥?”
“你不是說我的臉只是劃傷麽,為何如今卻完全不同了……”
莫忻涼捏了捏下巴,一副我在找說辭的模樣。
“我當時看你傷的那麽重就往輕了說啊,其實你傷得很重啦,哇整張臉血肉模糊都不能看了。我又不知道你受傷之前長什麽樣子,我就按我覺得好的臉蛋下手了嘛,你不滿意嗎!?哼不滿意也沒用了,已經長好了沒有辦法換了。而且你又沒錢給我,還敢要求這麽多!”
林裴硯無奈的扶了扶腦袋,開口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我沒有不滿意……只是這張臉長得和我去世的娘親,一模一樣,除了眼睛。實在是太巧了,所以我才會問你是不是認識我娘。”
“這樣哦。”莫忻涼撇撇嘴。
林裴硯的手上還纏着紗布,但按莫忻涼的說法,仿佛也還有痊愈的機會。
這些都無所謂,一切在林裴硯吃了整整一個月的幹菜餅之後都變得無足輕重。
“你連煮飯都不會嗎?!”
林裴硯之前受傷躺着的時候還以為是莫忻涼家沒米沒菜,所以他們兩個人只能每天苦兮兮的吃餅。直到他後來下床了去廚房看了才發現,明明就有米啊,田地裏綠油油的小菜長勢喜人。
莫忻涼被他吼的超委屈,他和師父都是不會做飯的人啊,以前這裏都是死小孩做飯的。他這次回來不也過了一年買幹糧回來囤着吃的悲慘生活嗎。
林裴硯無奈了:“我給你做飯,不過我的手不方便,你過來看着點。”
莫忻涼立馬滿臉期待的看着他瘋狂點頭。
莫忻涼雖然不會做飯,倒是挺會種菜的。林裴硯在屋外的田地裏摘了幾株小菜,回廚房洗了米切了菜熬了一鍋粥。
明明只是青菜小米粥罷了,甚至沒有肉沫,但兩個人都是吃的肚皮圓滾滾。尤其是莫忻涼,一邊吃還一邊感動的要命,還說什麽就當抵診金了之類的。
林裴硯只是無奈的說:“下次出去我也一起吧,買點米面糧食回來,還有你的衣服,我穿着太小了些……”
莫忻涼捏着湯匙的手頓了一下,甚是哀怨的瞪了林裴硯一眼。
林裴硯覺得莫名其妙的。
小竹屋的位置着實有些偏僻了,繞過山路才能到鎮子裏,一來一回總要住在鎮上一晚。
二人到鎮子裏的時候天還沒黑,集市也還算熱鬧。林裴硯穿着莫忻涼的舊衣服有些束手束腳的。
原本他以為莫忻涼是個靠在山村裏當小游醫賺取稀薄診金度日的小窮鬼,直到他們要出門之前,莫忻涼很随意的打開了一間竹屋的門。
林裴硯擡眸就發現了好幾個書架的書,但更為醒目的是整整齊齊堆在桌上盒子裏的銀票還有地面上一個個不上鎖裏面還泛着光的小箱子。
全是金銀珠寶!?
林裴硯沉默不語的看了半天在邊上忙活的莫忻涼,忍不住奇道:“你莫不是盜墓的吧?”
莫忻涼:“?”
“都、都是我娘留給我的東西,我只是去廢墟裏拿、拿回來,娘親給我的東西,怎麽能叫盜呢!”
他說完趕緊拿了些碎銀子撅着屁股把林裴硯擠出門,扁着嘴關上了門。
“坐吃山空這種事是最要命的,如果不賺錢總有一天我會窮到連餅都吃不起。還有拖欠診金的人吃我的住我的……”
林裴硯最後很不客氣的伸手把他的臉掐成嘟嘴的樣子才制止了這個話痨作祟。
莫忻涼當即辯駁自己不是話痨,只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實在是太無聊了,難得掉下來個能陪自己說話的人,他就忍不住。
二人将乖巧的毛驢小花留在了訂好的客棧裏便出去逛了。
林裴硯想先去成衣店選些衣服,莫忻涼想先去吃蟹黃小籠包。
無奈,林裴硯最後還是跟在莫忻涼後面先去找吃的了。
畢竟他現在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林裴硯從未想過會在這個破落的江南小鎮見到成莫昭。
他整個人仿佛收斂了過往所有的盛氣淩人,肉眼可見的憔悴,只身一人牽着一匹馬,手上拿着一副畫像四處打聽詢問。
林裴硯見狀面不改色,只是自然的跟在莫忻涼身後。
就這樣擦身而過。
他垂着眼眸,不急不緩的走出了街道。
陪莫忻涼吃完他心心念念的蟹黃小籠包,二人才一道去了成衣店。
只是他居然開始看起女裝。
莫忻涼欲言又止的看了他半天,還是問了出口:“林裴硯你你你你居然。”
“嗯。幫我選。”
莫忻涼非常無語的開始在一堆花花綠綠的女子衣衫裏看來看去。林裴硯身形高挑,他能穿得上的女裝其實沒幾件。林裴硯最後選了幾件穿得上的女裝和清爽樸素的男裝便讓莫忻涼付錢走人了。
他知道自己如今全然變了模樣,成莫昭認出他的可能性很低,但是看成莫昭的樣子,仿佛是待在江南尋人許久了。
林裴硯捏着手裏包裹好的衣服,輕嘆了一口氣。
還是,小心為妙。
二人路過胭脂店的時候,林裴硯也十分順路的逛了進去,莫忻涼在後面超小聲的嘀咕,還不上診金的硯硯又欠了自己多少錢。
林裴硯随意的敷衍了幾句自己會還的。其實他根本沒有還的想法來着。
結果最後回去的時候二人手裏各種大包小包的,壓的小花哇哇亂叫好不熱鬧。
他的生活仿佛從此開始波瀾不驚,林裴硯已經習慣了在這世外桃源每日砍柴做飯種種小菜。
每月初一他和莫忻涼都會去集市采辦,他再也沒有見過成莫昭。
林裴硯廢了的左手痊愈了,做飯也再也不需要莫忻涼搭把手了。
他也習慣了出門佯裝成女子模樣,每每都會把那雙圓圓的荔枝眼用狹長的眼線遮蓋起來。
他與莫忻涼說自己不想再叫林裴硯了,這個名字應該随着江南林氏一道消失。
莫忻涼只是一邊搶排骨吃一邊嘟囔什麽名字都是代號啊随便改啦。
“那我随你姓莫算了。”
莫忻涼差點嗆着,他瘋狂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将那塊紅燒小排骨咽了下去。
“就、就算你暗戀本少爺,也不要這麽明顯嘛真是的。”轉而又扭捏道:“再說,人家早就心有所屬了……”
林裴硯十分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那我随便姓貓姓狗也行。”
“嗚嗚嗚你姓莫吧,莫家人都翹辮子了我一個人超孤獨了,求求你了。”
莫忻涼瘋狂裝哭,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哈哈大笑。
“這麽算來,硯硯就是我的弟弟了!”
林裴硯滿臉狐疑道:“為什麽是弟弟?”
莫忻涼看上去就十五六歲的模樣啊,怎麽想都是自己年紀比較大吧。
“我二十有三了。”莫忻涼略帶害羞的說道。
林裴硯:“……”
得,感情比自己還大三歲。
日子就這樣晃晃悠悠的過了快兩年。
允帝病逝了,太子成莫其繼位成為新帝。
一年一度的花燈節,林裴硯喬裝打扮後便和莫忻涼一道去游玩了。
他沒想到居然在這漫天煙火下見着了淩雪寒。
淩雪寒還是初見時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只是身邊多了個身量纖纖的可愛少年。
少年的模樣生得十分秀氣,膚色也是白的透明,只是看上去病恹恹的。
而瞧淩雪寒對這少年的模樣,滿心滿眼的寵溺。
看來淩将軍這是情花開了啊。
林裴硯忍不住摩挲着下巴想,可下一刻自己和莫忻涼就被洶湧人群擠到了遠處。
原以為這只是平靜生活裏的小插曲,沒想到會那麽快再次看見淩雪寒和這名少年。
只是他們一如自己當初,從天而降的時候。
林裴硯第一次體會到莫忻涼說的下餃子一樣掉下來是什麽感受了。
少年的名字是傅霜,而且也與淩雪寒奉旨成婚的将軍夫人。
兩年了果然發生了好多事啊。
因為他不慎挽起衣袖露出了那些被割腕留下的傷痕,淩雪寒認出了他就是林裴硯。
莫忻涼提出想去長安開醫館的時候,他是有些反對的。
後來又想到,如今他這番模樣,也沒什麽好擔憂了吧。
他答應淩雪寒會好好照顧傅霜以報答當日的救命之恩。
淩雪寒走後,傅霜接受了莫忻涼的針灸之後,卻整整昏迷了八個月。
醒後又把他家将軍的事全給忘了,林裴硯也是頭疼不已。
三人最後一道去了長安。
他和莫忻涼就在淩雪寒承諾好的醫館裏住下了。
林裴硯看着因為失憶的傅霜而痛苦不堪的淩将軍也是無能為力。
又看着因為被将軍觸碰會疼痛而難過的傅霜滿是心疼。
所幸傅小霜最後還是找回了所有的記憶,和他家将軍好好的在一起了。
☆、舉高高
自那日淩雪寒生辰林裴硯教了傅霜如何做面後,這小家夥就開始每日纏着他學廚藝,還偏學做些模樣可愛的小甜點。
就連林裴硯都遭不住傅霜用水水的杏核眼求着他的可憐兮兮的模樣。怪不得淩雪寒老叫他小兔子小兔子的。
到長安一段時日了,若不是這日淩雪寒下朝早,等在醫館裏陪傅霜看醫書。
林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