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好的,小栀就高興。”鐘小栀用衣袖擦掉眼淚,仰起臉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來。
二人尋了一處花壇邊随意坐着。
林裴硯又随口問了些這幾年鐘小栀的情況,得知他當日未死,又恢複了男子身份,在王府成為一名仆人。而且因為成珏對他格外親近些,便被分去照顧小世子了。
“想來成珏已經快四歲了吧,怎麽見他話還說不利索。”
鐘小栀聞言撇撇嘴,無奈的說:“主子你不知道,寧王那幾年……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後來又直接上了戰場。對小世子根本就不上心,小世子就連學會說話走路都比尋常小孩要晚些。”
林裴硯神色淡淡,只是擡眸望了一眼天色,轉臉對小栀道:“如今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
小栀扁扁嘴,怯怯地看着林裴硯,小聲地說:“主子,我、我想和你回去。”
林裴硯見他這副模樣。輕笑道:“如今小世子這般依賴你,你如何走得開?”
鐘小栀原本期待滿滿的神情瞬間焉了。
“小栀,如今我就在那西街的有間醫館裏住着,你若得空就過來坐坐,我給你做酥餅吃。”林裴硯笑意盈盈的掐了掐小栀圓潤的臉頰,見他乖乖點頭了才安下心來。
回去的路上,林裴硯搭了淩雪寒的馬車。
三個人在一個車廂裏,卻依舊很寬敞舒适。
林裴硯倚靠着車窗似乎在思考着什麽。傅霜則在整理自己醫箱裏的那些書籍。淩雪寒倒是靠坐在傅霜身邊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傅霜拿到那本記錄着桃花蠱的書的時候,驀得想起什麽遺漏的事來。
“小硯哥哥……”
林裴硯原本有些疲倦了,忽然聽見小兔子軟軟的聲音,有些迷糊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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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雪寒倒是眼疾手快的摸了一把傅霜的腦袋,溫柔的問了聲怎麽。
“剛剛忘記、忘記說了,書上說中過桃花蠱的人,若是再被毒蟲咬第二次,就會藥石無靈立即死去。”傅霜咬了咬下唇,偷偷擡眸瞧了瞧對面坐着的林裴硯道:“小硯哥哥,你要不要和王府的人說一聲啊……讓寧王小心些南疆那個地方。”
林裴硯聞言只是垂着眸子不輕不重的應了一聲。
“明日再讓人帶消息給黑羽吧。”
傅霜輕輕噢了一聲又揉了揉眼睛,這才把書放進了藥箱裏。
鐘小栀在三日後終于尋着空隙去了醫館。
他像個小話痨一樣和林裴硯說着這三年發生的事,林裴硯也為他做了一些他喜歡的點心吃。
鐘小栀捏着眼前的酥餅,甜甜的笑了開來。
“主子做的還是那麽好吃。小莫神醫真的好厲害啊,主子的左手都治好了。”
林裴硯寵溺的摸了一把他亂糟糟的頭發,笑道:“若是小莫在,我必然介紹你們相識,不過他前日裏遠游去了,如今也不在醫館。”
“以後有的是機會,不急的。”小栀眨眨眼,似是想起什麽一般,聲音忽然變輕,神情也有些扭捏了起來:“主子,那個、那個寧王今日早上醒了,小世子說要找爹爹,我這才有空出來的……”
“我當日欠他的命如今也已還清,往後他的事也不用與我說。”
林裴硯垂着眸伸手拿起小栀面前的空碗便要去廚房。
鐘小栀一邊跟在他身後一邊點頭說好,“都聽主子的,我、我來洗碗吧。”
“沒事,你現在是客人。哪有讓客人洗碗的道理。”
小栀聞言一臉傻笑,倒也不再搶着要洗碗了。
每月林裴硯都會選一個固定的日子上山采藥,以往都是與莫忻涼一道,如今莫忻涼遠游去了便只能由他一人去了。
今日也巧了,鐘小栀剛巧過來醫館,又聽他說要去上山采藥便鬧着要一起去。
“你又不會武功,很危險的。”林裴硯背起藥簍只是捏了捏鐘小栀的臉頰,想也不想便回絕了。
鐘小栀委屈的噘着嘴捏着林裴硯的衣袖,“主子明明也不會武功,為什麽主子一個人都能去采藥,帶我就不行……”
“沒個一時半會如何回得,難道你不用回寧王府了麽?”林裴硯笑道:“我治病那幾年與小莫學了些拳腳功夫的,再說我也帶了匕首從不離身。”
鐘小栀這才偃旗息鼓。
林裴硯先打發了小栀回王府,又吩咐了小童好好看店,自己則背起藥簍騎着小花一溜煙兒的去了附近的東塘山。
林裴硯早已熟門熟路,按往常的路線,一般都能趕在宵禁前回城。
可惜天公不作美,采完藥回城的路上天上就開始飄起小雨來了。
林裴硯好不容易趕在宵禁前回了城,可是城門離自家醫館還有好一段距離呢,這雨偏又越下越大。
小花這倔驢跑了大半天了現在開始哼哼唧唧尥蹶子。
林裴硯估摸了下路程,瞧着似乎已離醫館不遠,便跳下小毛驢對着它的屁股一拍。
“回去吧你。”
小花倒是毫不留情的撒丫子跑得歡。如今它已記熟了回醫館的路,一如當初在淩雲峰那般,機靈得很。
林裴硯看着一溜煙兒跑沒影的小毛驢笑着搖了搖頭,擡手遮着眼前的雨便開始狂奔。
鞋子踏過雨水遮掩的青石板路,濺起好些個泥點子。林裴硯的裙擺全髒了,他只是輕蹙着眸頭,無暇顧及的模樣。
在這傾瀉的雨幕裏,他只是惶然擡眸,便看見了遠處撐着傘伫立着的身影。
他的玄衣如墨,撐着一柄青傘,背脊停止,隐在雨幕之中。
只消一眼,林裴硯就認出了那背影是誰的。他頓也不頓,繼續往醫館跑去。無論這瓢潑大雨,還是這蕭索背影,都沒有影響他分毫。
成莫昭早上才醒,在聽黑羽說有位姑娘用心頭血救了他之後便覺得不對,一問之下方知。
他所中的桃花蠱,唯有心愛之人的心頭血可解。那便只有一個可能……
“王爺,你已中過一次蠱,傅小公子說若是再被那毒蟲咬上第二次,便再無可解。”
黑羽半跪在成莫昭塌前垂眸道:“南疆那些亂臣賊子早已被您攻打的元氣大傷,短期之類再無興風作浪的可能,您也該好好休息一段時日了。”
成莫昭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他卻是是要在長安好好待一段時日,但卻不是為了休息。
“小栀呢?”
黑羽聞言微愣,轉而又回過神道:“一大早便出去了,說是去莫神醫的那間醫館。”
他雖想提硯世子,卻也知道如今這個名字決計不可再提。
黑羽好不容易才從鐘小栀那兒問到林裴硯的去處時,天色已暗了下來,天上似乎也開始飄着小雨。
成莫昭換了衣衫拿了傘便要出府。
他病才好,黑羽勸得嘴皮子都破了也沒能說服成莫昭留在府裏好好休息。
“小栀說他出門采藥時并未帶傘,如今雨下這麽大,我只不過想給他送把傘罷了。”
說罷他便甩袖離府。
成莫昭不過轉身回眸就看見了一道紫色的身影。
那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身上、臉上都沾了水,一張豔若桃李的臉龐,原本臉上似是有些妝容,如今也被雨水沖刷的素淨非常。即使雨幕如絲,他還是瞥見了一雙漂亮眸子。
只是這人看也不看撐着傘的他,小跑着就從他身側過去了。
成莫昭鬼使神差的盯着這人遠去的背影,莫名的熟悉。腦海中忽然閃過剛才驚鴻一瞥的雙眸,竟與林裴硯的眼重合在了一起……
他忽然想起黑羽開始說救自己的是位“姑娘”。
成莫昭似是再也遏制不住,握着傘便開始追前邊的人。他雖大病初愈,卻還是三兩步便追上了。
漫天雨幕忽然被一柄青傘隔絕了開來,林裴硯頓住腳步,輕喘着氣看着面前為自己撐傘遮雨的人。
“小硯……我知道是你。”成莫昭只顧着為林裴硯打傘,全然不顧自己被這大雨淋個正着,“是你救了我,你竟還願意救我。”
成莫昭的聲音裏竟帶着一絲莫名的期待。
林裴硯望着他,聲音冷淡至極:“不過是還了寧王當初救我落水的恩情罷了。”
☆、燈花落
35
成莫昭隔着雨幕望着林裴硯冰冷如雪的眸,一如當初。腦海裏又閃過那日斷崖訣別前他的目光,那般心悸。
但林裴硯還活着,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只要他活着,那便好。
“小硯,你知道嗎,我知道你還活着有多高興。”
成莫昭倏然笑了起來,那雙漂亮的眸子裏閃着莫名的情愫。
“是麽,寧王不是恨不得我死麽,如今倒是讓你失望了。”
林裴硯說完伸手揮開了那柄青傘轉身便要走。
那傘原本成莫昭就沒怎麽握穩,如今被林裴硯用力一推,青傘霎時間脫開了手。只是他無暇顧及這些,滿腦子只想着如何留下林裴硯,竟直接伸手抓住了林裴硯的手臂。
“小硯……”
林裴硯只是蹙着眉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臂,順勢在成莫昭臉上甩下了一記不輕的耳光。
成莫昭毫無防備,被抽的俊臉微側怔愣在場。
“寧王,我似乎與你并未熟到這個程度。”
偏逢大雨,又遇上這個糾纏不休的人。林裴硯只能厭惡的皺着眉作勢躲到臨近的鋪子檐下,冷淡的看着在雨幕裏怔愣的那個人。
“你非要在這大雨裏糾纏我嗎?”
成莫昭這才回過神來,三兩步走到林裴硯身旁,面上的表情似是在壓抑着痛苦。
“小硯,我知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從開始便認錯人,我們也不會到如此地步。你可不可以,重新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他就這樣定神的望着林裴硯,望着那張已不再熟悉的面容。
林裴硯沉默了一會兒,倏然輕笑起來,他伸手點了點自己的臉:“我如今這番模樣,拜誰所賜?重新來過,說得輕巧,談何容易。”
他忽然擡起那雙清亮的眸子,死死盯着成莫昭。
“而且你與我,何曾有過開始?如今談什麽重新,不覺得可笑麽?”
成莫昭似是再也遏制不住,伸手握住了林裴硯的左手,語氣已近乎哀求:“那年我許下的誓言從未作假,而且我之前不敢承認,但是那段日子裏,我心底對你的迷戀不是假的……”
林裴硯冷着臉聽他絮絮叨叨的說着,他握緊右手,倏然從腰間捏出一把匕首,撇了劍鞘直接點在了成莫昭喉間。
“放手。”
成莫昭置若罔聞,依舊握着他的左手不放開。
只見銀光微閃,鋒利的匕首便在成莫昭完美無瑕的頸項上邊劃了一道血痕。
“我說過,林裴硯已經死了。”
林裴硯就這樣冷冷的看着成莫昭頸間點點滴落在匕首上的鮮血,一字一句的說道:“如今我是莫硯,與寧王從未相識過。”
成莫昭惶然的松了手,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人。
容貌變了,淚痣沒了,聲音卻還是那般輕柔好聽。
只是他能感覺到,兩人之間劃過的傷痕太過慘烈。
半晌,他才輕顫着勾起唇,緩聲道:“即便如此,我也是欠了莫硯公子的救命之恩。那七滴心頭血,注定是我欠你的。”
“不用,我受不起。”
林裴硯抽回匕首,擡眸看見雨似是小了些,轉身便要走。
成莫昭卻長臂一伸擋在他面前。
“小硯,我到底要做什麽,你才能……”
“如若我說我根本不想看見你的臉呢?”林裴硯倨傲的揚了揚下巴直視着成莫昭。
成莫昭望着一雙深邃眼眸,倏然間伸手拿過了林裴硯輕握在右手的匕首。他擡手便往自己的臉上劃下了一道痕跡。
林裴硯無動于衷的望着他。
成莫昭忽然笑了起來,舉着匕首便要往眼睛刺去。
林裴硯伸手奪過了自己的匕首,又揚起右手狠狠給了成莫昭一記耳光,直把這人的臉打側過去。
“要死也別髒了我的匕首。”
林裴硯說完轉身便走,看也未看成莫昭。
臉頰上的血痕被雨水沖刷着,成莫昭就這樣站在煙雨如夢的景色裏,滿心滿眼的看着林裴硯離去的背影,漸漸地連疼痛也感覺不到了。
半晌後,他才落寞至極的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劍鞘。
回到醫館的時候,林裴硯才發現小童已回去了,看店的居然是莫忻涼。
“你怎麽才回來啊。”
莫忻涼揉了揉眼睛,一臉困倦的模樣。
林裴硯轉身關上了醫館的大門,他如今渾身濕透了,那藥簍子裏的草藥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總之今天真是倒黴透了。
“下雨了,我忘記帶傘出門了。”
林裴硯将那些濕了的藥草平攤在桌子上,這才散了自己的頭發擰幹。
“倒是你,怎麽舍得回來了?”
莫忻涼神色懶懶,一臉不想說話的樣子。
林裴硯吹熄了醫館裏的燈,這才攆着莫忻涼回了內院,見他興致缺缺的模樣便也不再詢問。
院子裏安靜的很,林裴硯這才皺着眉問道:“沈晏秋還沒回來麽?”
莫忻涼聽到這個名字,小貓似的圓眼睛忽然睜圓了,娃娃臉也氣鼓鼓的,“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林裴硯無奈的揉了一把他的頭發,擡腳便去洗澡了。
林裴硯将自己浸沒在灌滿熱水的木桶裏,熱水氤氲沾染着他的眼角眉梢。
那沾了血失了劍鞘的匕首的随意被擲在桌上。
林裴硯一夜好眠,第二日卻醒的很早。他擡手覆在自己額間,所幸雖淋了雨卻沒有發熱。他便起身去了廚房煮粥,又蒸了幾個包子。
反正也只有他和莫忻涼二人,吃的也不多。
林裴硯将香噴噴的小米粥和包子剛放到桌子上,本想去叫醒莫忻涼吃早飯,擡眼卻看見這人揉着眼睛已經起來了。
莫忻涼打了一個哈欠,乖乖的坐到凳子上,擡手拿了一個包子啃。
“今日怎麽起的這麽早?一點都不像你啊。”
林裴硯為他盛了一碗粥,又端了一碗在自己面前,拿勺子攪拌着。
莫忻涼一副焉了吧唧的樣子,小口小口的啃包子。
“你回去到底出了什麽事啊?”
林裴硯還是沒忍住問了出口。
莫忻涼搖了搖頭,往嘴裏塞了一口粥,小聲地嘟囔:“沒有什麽,就是秋秋那個萬年老處男大哥咯。算了,說起來就煩。”
林裴硯無奈的勾了勾唇,應了一聲便繼續吃早飯了。
莫忻涼吃飽了,感覺自個兒又有力氣了,精氣神也回來了。只見他眨巴着圓眼睛,臉上挂着一個揶揄的笑容:“喂喂喂,我聽說了啊,你用心頭血救了那個什麽寧王的事。”
林裴硯聞言擡眸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剛回來麽。”
“我是啊,不過進城就聽說,什麽寧王身中劇毒啦,被一位貌美如花的大夫以心頭血救了之類的啦。如果傅小霜聽了肯定拿去寫在話本裏嘿嘿。”
“小霜本就知道。”
莫忻涼又開始怪叫起來,“早知道我就早點回來了,好煩呀,我也想看看桃花蠱是什麽樣的。”
林裴硯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惡心的蟲子有什麽好看的。”
莫忻涼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搖過來晃過去的,擺出一副老學究的模樣:“這你就不懂了吧,南疆那些蠱毒我早就想了解啦,只是只看過書上記的沒親眼見過總覺得差了些什麽。”
林裴硯伸手狠狠掐了掐他的臉,罵道:“那你自己去南疆中一次不就不好了。”
莫忻涼委委屈屈的說:“如果我還是那個武功蓋世天賦異禀劍斬白虎的絕世劍客,我才不會害怕呢,但是事與願違,如今的我,只是個廢人罷了。連硯硯都不愛我了嗎,都要嫌棄我了嗎,好歹是我救了你的命呀!”
林裴硯一把收拾了桌上的空碗端去廚房,只聽見幽幽的傳來一句:“從未愛過。”
莫忻涼氣成河豚。
林裴硯打開醫館大門的時候,未曾想會看見成莫昭。而且瞧這人模樣,似是早已等在門口許久了。
林裴硯擡手便要關門,卻被一只大手按住了門板。
“小硯大夫,醫館打開門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回趕的道理。”
成莫昭臉頰上還有脖頸間那幾道劃痕還在,但是他臉上挂着好整以暇的笑容。這傷痕倒是毫不影響他的絕世容顏。
林裴硯按着門板的手沒松,他冷着臉皺着眉道:“寧王若有傷痛,請太醫便可,何須來我們這破落醫館。”
成莫昭倒是勾起一抹笑意來,“你為我診治的診金,我帶來了。”
“我并不要你的診金……”
“要的,要的!”
莫忻涼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下一秒林裴硯的身子便被擠到了一旁。
莫忻涼的娃娃臉已然笑開,随手就打開了醫館的門。
成莫昭哂笑,便讓身後的仆人将大箱小箱的全往醫館裏搬。
莫忻涼眨巴眨巴眼盯着那一箱箱物件,似是在心裏清點有多少金銀珠寶了,好歹硯硯也是救了個皇親國戚的嘛~
雖然按硯硯說的,這人好像有點又瞎又傻,不過如今看來似乎不是那樣嘛。
林裴硯看着他這副財迷樣子,恨鐵不成鋼的伸手點了點他的太陽穴。
成莫昭輕笑起來,又從懷裏摸出昨日撿的劍鞘,攤在手心遞到了林裴硯的面前。
“你昨日落下了。”
莫忻涼突然哦了一聲,小貓似的圓眼睛在兩人之間穿梭起來。
☆、陌上雪
36
林裴硯一把從成莫昭手裏取回了自己的劍鞘,而後斂下眉目不再言語也不再看二人,轉身便回了前院大堂裏,接着整理昨晚淋濕的草藥去了。
那些仆人已将那些個大箱小箱都搬到了醫館的院子裏,成莫昭便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成莫昭就這樣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而眼神全然落在站在藥櫃前的林裴硯身上。
莫忻涼已經抓好了藥,包完便拿給了成莫昭,又随手捏着一個藥瓶在他眼前晃了晃道:“這是治傷寒的藥,這個藥粉呢,是用來治王爺臉上和脖子上的傷的。”
莫忻涼一邊笑着一邊把藥瓶也放在了成莫昭手邊的矮櫃上,“雖然說男人有點傷痕也無傷大雅,但是傷在臉上總不大好看。”
“多謝。”成莫昭也笑着将藥收了起來。
“這次診金我便不收王爺的了,算在硯硯的診金裏好了~”莫忻涼狡黠的勾着唇角,一副財迷心竅的模樣。圓眼睛轉了轉,又捂着肚子哎喲起來,“早上好像喝太多粥了,肚子疼……”邊說邊往院子裏挪。
林裴硯終于收拾好了藥材,聞言當即賞了他一個大白眼。
莫忻涼倒是回以一個明亮的笑容。
成莫昭摸摸鼻子,似是在思考說些什麽好。
林裴硯斂着眉目率先出聲:“藥也拿了診金也付了,寧王還不走麽。”
成莫昭苦笑:“小硯,你這逐客令太生硬了。”
林裴硯這才擡眸看了他一眼,聲音冷淡:“你我并沒有那麽熟,以後還請寧王喚我全名莫硯為好。”
“好,你希望我做的,我都會答應。”成莫昭就這樣定定的看着林裴硯,一字一句的說道:“若你看不得我這張臉,毀了也好換了也罷,我都不會說一個不字。”
只見林裴硯斂着眉目看着手裏的醫書,似是對他的話毫無反應。
成莫昭還是依舊把話說完了:“我當時對你做的那些事,你若要我還,要我加倍償還,我也不會說一個不字。只要留着我的命,讓我能繼續補償你就好。”
林裴硯無機質的眸輕微波動了一瞬,似是想起什麽一般忽而擡起臉來。
“我娘的玉珏,你還未還我。”
成莫昭聞言微怔,下意識的握緊了右手,垂下眸,半晌才微微搖了搖頭。
“你憑什麽留着玉珏,這是我娘給我的。”林裴硯合上醫書,微微仰起臉直視着成莫昭。
“這是我們交換的定親玉佩。唯有這個不能還你。”
“你這樣自欺欺人有什麽意思嗎。”林裴硯将身子輕靠在藥櫃前,整個人散發着一種莫名慵懶的氣息,“那不過是兒時稚言,我從未當真。”
成莫昭只是苦笑道:“我一直是認真的,絕非戲言。”
“不過是前塵往事,你既然已捧着真心娶了淺淺,還有了成珏。還眷戀這些做什麽。”林裴硯阖着眼輕嘆着氣:“你對我做的那些事,何談有情,如今往事重提不過是平添幾分惡心。”
“我是自欺欺人,以為守着誓言娶了對的人。以為相敬如賓對她好便是所謂的愛,而不知何謂情非泛泛……我也不敢承認心底那些對你的感覺,我只是……”
林裴硯皺着好看的眉,拿過醫書惡狠狠地砸在成莫昭臉上,那書又緩緩掉落在地上。
“你若肯将玉佩直接還我,指不定我還能高看你三分。如今卻還在這大言不慚,成莫昭,你給我滾!滾!”
成莫昭自知說錯話惹他不悅,便不再争辯,也顧不得臉上被醫書砸出的細微傷痕,只是斂着眉目往門外走去。臨出門前才回頭看着跟出來準備鎖門的林裴硯道:“那玉珏,是我最後能與你有糾纏的事物,我真的……無法放手。”
林裴硯回應他的,只是無情的合上了醫館的大門。
成莫昭自嘲一笑,落寞離去。
林裴硯背靠在門邊輕喘着氣,眼角眉梢都散發着不悅的氣息。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
林裴硯蹙着眉,一把打開了門,還未看清門外的人是誰,話就已經說了出去。
“都說了要你滾了你聽不懂嗎……”
傅霜原本開開心心的捧着一壇親手釀制的桂花蜜想給林裴硯喝的,因為這個時辰醫館的門一直都是開着的。
而今天卻大門緊鎖,他這才敲了兩下,便被奪門而出的林裴硯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
傅霜委委屈屈的抱着桂花蜜,圓睜着杏眼瞧着眼前怒氣沖沖的林裴硯。
林裴硯看清外邊站着的人之後,話到嘴邊忽然卡殼。眼見小兔子被他無緣無故罵了一通一臉委屈的模樣,趕緊伸手摸了摸傅霜的腦袋,試圖補救。
“小霜,我……我不是罵你。”他又伸手接過了傅霜懷裏的小壇子,一邊推着小兔子往屋裏走,一邊瘋狂順毛。
傅霜其實也沒有生氣,他知道小硯哥哥其實罵的不是自己,他剛過來其實看見寧王了……
“沒事啦,小硯哥哥。”
傅霜撓撓腦袋,輕聲說:“我剛剛看到寧王走掉了,肯定是他來找你,惹你不開心了。”
林裴硯垂着眸,搖搖頭:“沒什麽值得生氣。”
傅霜踮了踮腳,又伸手捏了捏林裴硯的臉頰,軟聲說道:“我釀的桂花蜜,很甜的。小硯哥哥喝一點,不要不開心了。”
林裴硯哂笑,怎麽今兒個反倒被小兔子調戲了。
“你去院子裏把小莫叫出來,我給你們調桂花蜜茶喝。”
傅霜點點頭,小跑着去了院子裏。
寧挽榆來醫館的時候,林裴硯倒是沒有多驚訝。
只是這人一口認定自己便是林裴硯的模樣,倒是讓林裴硯有些費解。
寧挽榆伸着手讓林裴硯把脈,其實他身子根本沒病沒痛。
“寧侍郎何出此言呢。”林裴硯垂着眸子道:“我叫莫硯,并非你說的那個人。”
“阿硯,我知道是你。”
寧挽榆那雙明亮的星眸裏溢滿笑意,“醫館裏的硯大夫以心頭血解了成莫昭蠱毒之事,雖然他人都妄加揣測什麽你破似已故寧王妃之類的。我雖不想承認,但我知道,既然是成莫昭心愛之人心頭血才能解的蠱毒,那必然只有你能為他解。”
“也只能是你。”
從林裴硯的角度甚至可以看清他纖長的睫毛。
林裴硯輕嘆一口氣,心下暗道果然沒辦法騙過寧小魚。
“可我如今變成這般模樣,你竟也毫不懷疑麽。”
寧挽榆淺笑道:“你能活着便是最大的奇跡,我又何必懷疑這些錦上添花的細節。”
林裴硯無言的收回給他把脈的手。
“我瞧你沒病沒痛的,根本不用來醫館浪費錢。”
寧挽榆倒是有些詫異的問道:“我既然沒病沒痛也不用吃藥,也還要收診金麽?”
“當然。”莫忻涼不知從哪兒忽然就冒了出來,一雙小貓似的大眼睛閃着狡黠的光芒:“望聞問切,硯硯都已經把了脈了,自然是要收錢的~”
寧挽榆一臉好笑的用手撐着下巴,也學莫忻涼似的眨了眨眼。
“小莫神醫,你就不怕別人說你這兒是黑店?”
“哼,願者上鈎的事怎麽能是黑店呢。”
莫忻涼說完便氣哼哼的不再理他,自顧自的去泡桂花蜜茶喝了。
“如今倒好,沒了那些個枷鎖,你反而樂得自在不是麽?”寧挽榆望着林裴硯,輕聲說道:“雖然這張臉确實陌生了些,不過身形背影還有聲音都未曾變過。”
“是麽。”林裴硯聞言微愣,轉而淡笑道:“這張臉與我娘親很像,不過她走的早,你也未見過。”
“這樣麽,你娘必然是一位絕世美人啊。”
寧挽榆的唇輕輕勾起一抹弧度:“其實如今阿硯你大可不必再做女子裝扮,男裝示人也并無不可。我想寧王也不會蠢到現在還猜不出你的身份吧?而且新帝畢竟不似允帝那般多疑多慮。”
林裴硯斂着眉目搖了搖頭,應了一聲:“新帝的心思反而讓人猜不透,我還是小心為好。”
寧挽榆無奈地聳聳肩道:“也對,畢竟這幾年因為你的‘死’,确實讓寧王吃了好些苦頭。指不定陛下都記着呢。”
半晌,寧挽榆才微擡着星眸,似笑非笑的瞧着林裴硯。
“如今你和寧王之間那所謂的娃娃親,可真是煙消雲散了吧。”
林裴硯哂笑:“兒時戲言我何曾當真過。”
寧挽榆挑眉:“那我便安心了。”
林裴硯無奈:“寧小魚你——”
“那阿硯覺得我與寧王相比,誰更好看些呢。”
寧挽榆又伸手撐着下巴,一臉似笑非笑的瞧着林裴硯,眼裏是滿滿的揶揄味道。
“你怎麽這麽無聊啊……”林裴硯好笑的白了寧挽榆一眼。
“當然是硯硯最好看了。”莫忻涼突然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臉壞笑的看着兩人。
林裴硯就着身高差拍了拍莫忻涼的腦袋,“好好好,多虧了小莫醫術高明。”
莫忻涼卻扁扁嘴,眼神幽怨的看着林裴硯:“你什麽時候能記得我還比你大上三歲就更好了哼。”
林裴硯無辜的眨眨眼,“那就等你長得比我高的時候吧。”
寧挽榆聞言當即笑的樂不可支,自然而然的,他也被莫忻涼劃入了長得比自己高的讨厭鬼名單裏。
☆、絆人心
37
林裴硯斂着眸子微垂着臉,仔細的為眼前的人包紮手肘上的傷口。
成莫昭坐在他對面,似是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痕。
莫忻涼在櫃臺後邊偷瞧這兩人,一邊悄悄地和傅霜咬耳朵。
“寧王這個月是第幾次受傷過來求診了?”
傅霜聞言呆愣了一會兒,皺着小眉頭好似在思索什麽的模樣。
半晌他才小聲的說道:“好像是第三次了,寧王怎麽老受傷啊……”
莫忻涼悄悄伸手點了點傅霜的腦門,故意壓低聲音道:“寧王根本就是故意受傷來見硯硯的,小霜真是笨。”
傅霜被他戳委屈了,氣氣的不再說話,放下手裏的醫書就低着腦袋往院子裏走去。
莫忻涼原本還在嘻嘻哈哈的,後來察覺到惹傅霜不高興了,趕緊追着跟出去在他身後哄着了。
林裴硯給成莫昭包好了傷口,又配好了藥,才冷冷的撂下一句話。
“寧王若是下次繼續耍這種無聊把戲,恕我不便奉陪。”
“我只是想來見你,卻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見你。”
成莫昭說着,唇角勾起一抹滿含苦意的笑:“聽你的,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林裴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是低頭整理着手上的東西。
成莫昭定定的望着他,最後溫聲說道:“半月後長安會舉行盛大的花燈節,我想邀請小……莫硯你與我一道去,可好?”
林裴硯想也不想便出聲拒絕了,“我沒有興趣。”
成莫昭聞言輕嘆一口氣,卻還是不願放棄:“別急着這麽快回絕我好嗎,還有時間考慮……”
“我不想考慮與你有關的事,這個答案可以了嗎?”林裴硯終是擡起眸冷冷直視着成莫昭。
為什麽事到如今,成莫昭還是不願放手,非要苦苦糾纏。
林裴硯早已疲于應對,早知如此,他就不該當初來長安的事。
傅霜和莫忻涼和好如初走出來的時候,成莫昭已經離開了醫館,而林裴硯整個人散發着一種不要惹我的可怖氣息。
傅霜又悄悄與莫忻涼咬耳朵:“每次寧王走後,小硯哥哥的脾氣就會變好差……”
莫忻涼狡黠一笑:“這個嘛~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傅霜生氣的去揪他的臉。
鐘小栀一有空就往醫館跑,只是因為寧王府離醫館着實太遠了些,每次都要坐馬車過去。
今天他也是逮着空出門,沒想到還沒來得及上馬車,就被身後抱着小世子追上來的乳母叫住了。
“小世子醒了見你不在,又哭又鬧的,我這也是沒辦法了才來尋你的。”
乳母一邊笑着一邊把懷裏的小世子抱到了鐘小栀懷裏。
鐘小栀雖然無奈,卻還是接了過來。
明明他出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