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古裝要求比較嚴苛, 武音前兩套設計過的比較輕松,後兩套稍作整改, 最後一套則改了個翻天覆地幾近吐血依舊沒過。

她坐在電腦前,絞盡腦汁感覺頭顱要炸。

然而這在服裝設計的生涯中只是很小的一顆芝麻粒, 它能讓武音覺得痛苦和挫敗只因為她長久的荒廢, 在靈感枯竭, 能力消退後的現在,一些極小的問題都能讓她困在那舉步維艱。

“現在知道辛苦了?”葉行舟坐在對面, 看着臉色發青的武音, 溫和的笑着問。

武音抓了把頭發, 她思考了下, 說:“我找不出自己問題出在哪。”

是真的找不出來,不論是顏色線條,還是在他們所要求的款式上, 她都覺得已經做到最好, 她已經改了很多遍,把能想到的全想了。

葉行舟說:“他是怎麽跟你說的?”

“顏色顯眼些,一定要貴氣。”武音說完就又一陣氣,這話說了簡直跟沒說一樣,派來的是個上了點年紀的婦人,說話永遠像含着半個雞蛋,模棱兩可摸不着邊, 要把準她的意思就全得靠猜,都不知道弄這個人過來到底是出主意還是添亂來的。

葉行舟耐心的看她在那叨叨, 就像又看到了學生時期抱怨老鄭多事的武音。

“了解過故事背景嗎?”

“一點點,簡而言之就是個市井丫頭的上位史,各類狗血齊飛,最後獨自抱得君王歸。”

總結的雖然粗糙,但還算比較集中。

葉行舟後來讓她去了解下這個朝代的變遷,又提了一個當時的女官做例子,将角色跟這個女官做融合再去思考看看。

武音負責的這個角色有着非常出色的學識謀略,君王微服私訪與其相識相知,後一起步入過戰場,也上過早朝。

沒通過的那套服裝就是在戰時即将遭遇破城時的着裝。

武音看了兩部類似題材的電影,盯着裏面生靈塗炭的戰場,不斷的後退重放這個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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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的火光,遍地的死屍鮮血,武音撐着額頭看了好半晌,關掉視頻,重新畫圖。

到了第六天武音的設計圖才謝天謝地的全部通過。

“簡直比連着通宵三天還要命。”她哀嚎了聲。

“你也有今天!”張雅菲笑的幸災樂禍,“我可是知道你有小葉子作陪的。”

“你這什麽表情,純粹是在聊工作。”

“他怎麽不找別人聊工作?”

“沒完了?”

路過會議室,葉行舟正跟美術和道具組的人開臨時會議,激光筆在屏幕上滑動,在單獨發言,所有人都看着他。

葉行舟說到一半,扭頭往門口看了眼,很快又轉回去繼續。

張雅菲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收斂點,看看你這要漲起來的肚子。”武音說。

一個月後各方面的準備工作結束,轉移陣地去影視基地。

張雅菲這邊也要派兩個人過去給他們幫忙,因為有葉行舟這個老友在,張雅菲二話不說派出了武音。

她也是有私心的,站在武音的角度,她向來是把推薦票投在葉行舟身上的。

奈何兩人多年前陰差陽錯沒搞到一塊,這次回來,葉行舟對武音并不是完全不感冒,還是可以繼續努把力試一下。

這一走要兩個月。

武音到家後在飯桌上把出差的事說了下,紹文慧只囑咐她在外注意安全。

羅清培還在公司開會,會議結束已經過晚上八點,之後又趕赴了一個飯局,被抓着認罰了好幾杯,陪客到深夜回到車上,他白着一張臉讓陸科把車開回公司。

陸科簡直要瘋:“羅老師,回家休息吧,明天還得趕去D市。”

他擺手,一臉毫無商量的模樣。

陸科憂心忡忡,感覺這樣遲早得完。

又要管理家業,又要管理工作室,現在又跟王薇簽了個霸王條約,他覺得羅清培簡直沒把他自己當人,真是當神仙去了。

每天睡不到四小時,拿咖啡當水喝,朝着過勞死狂奔不複返。

他都不理解為什麽羅清培要把自己操成這樣,瘋了嗎?

心裏瘋狂吐槽,卻依舊聽話的把羅清培送了回去。

“你今天回家吧,明早過來接我就行。”

“我反正回去也沒什麽事,還……”

羅清培擺手:“走吧!”

随後下車,徑自上樓。

辦公室有個隔間,往常辦公累了可以稍作休息,近期工作強度大,羅清培幾乎跟徹底住進來沒區別,換洗衣物洗漱用品一應俱全。

頂着酒醉的暈眩頭疼熬過零點,他才長舒了口氣,靠在椅背上閉了會眼,之後又看了幾封郵件,其中也有王薇的,她把陳亞波的反饋發了過來,反饋就是完全沒反饋。

她表示有點玄。

羅清培合上電腦,起身去隔間休息。

與其說出差,在武音看來跟游玩區別不大,因為正式開機後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在了演員的表演能力上,着裝上的小問題有助手負責,大問題幾乎不可能存在。

武音一天下來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幹瞪眼,最開始的新奇以及對明星的期待也随着長時間的接觸而消失殆盡,中間有個臨演生病沒來,甚至還幫着客串了把。

“好玩嗎?”下來後葉行舟問她。

武音一邊解衣服一邊說:“幕簾後的丫頭,就是當了回木偶。”

她梳着丫頭的發髻,鵝黃色的統一演出服,腰帶不小心打了個死結,一時解不開。

“前面的讓讓!”道具組的人員扛着梯子過來,撞了武音一把,力度倒是不大。

葉行舟看了那人一眼,把武音拉到自己身邊,看周圍人還是多,他又帶着人去了僻靜角落。

武音腰間的帶子依舊沒解開。

“我來!”

他伸手過去,輕輕一撥将武音的雙手給撇開,低頭盯着那條白色的緞帶,慢條斯理的梳理。

武音看了下不遠處忙碌的工作人員,沒幾個人注意到他們這邊。

“還是我自己來。”武音怪尴尬的說。

“你自己來能解到明天去。”葉行舟說,“毛手毛腳。”

武音便不做聲了,然而兩人距離總歸太近,她總能聞到對方發間的清香,由此那份不自在更加的明顯起來。

葉行舟很快解開了死結,剩下的由武音自己解決,看武音不舒服的模樣,他稍稍退開幾步。

已經是晚上,這邊的景區被封鎖了,古時小道的兩旁紛紛亮起紅色大燈籠,古裝扮相的臨演在四周走動,恍惚真有種失控錯亂的感覺。

“有匹馬就好了。”武音将脫下來的戲服搭在手腕上,看着悠遠的古時街道,“江湖少俠打馬而過,撿起被街霸欺淩的稚嫩少女,成就一段良緣佳話。”

葉行舟說:“若真來匹馬是你騎還是我騎?”

武音下意識要說自然是我騎,又想起自己非少俠,可說他騎,妙齡少女又該是誰來?

眼見着葉行舟臉上漫上笑意,武音說:“我就随口說說,而且壓根沒馬。”

馬是有的,就是不在這個片區,這裏有的是一頭驢。

一頭挺萌的小毛驢。

葉行舟最後把驢牽了過來,讓武音往上一坐,牽着走了一路。

“我是不是該斜着坐?”武音比劃,“電視裏都那麽演的。”

葉行舟讓驢停下,自己靠過來點護着她:“轉吧!”

武音突然莫名其妙的又一陣尴尬。

“不了,”武音搖頭,“我、我還是這麽坐着吧。”

葉行舟重走回去,繼續牽着驢往前,有遇到相熟的工作人員,招呼上一聲。

“師兄。”

“嗯?”

武音遲疑着說:“你這幾年過的好嗎?”

葉行舟沒有馬上開口,毛驢的一個噴嚏打破了沉默,葉行舟摸了摸它的耳朵,才說:“就那樣吧,稱不上好,也沒多壞,國外的生活其實并沒有表面風光。”

不論是經濟還是種族都是個大問題,免不了捉襟見肘,遭遇排擠,不過忍一忍也就過來了。

武音又說:“你見過我偶像了嗎?”

“未來可以帶你去見他。”

“真的?”武音眼睛一亮,隐隐的有些激動,“真的可以?”

“可以。”葉行舟笑着擡頭看她,“你的偶像沒變的話。”

“當然沒有,陳亞波大師永遠是我偶像。”

葉行舟:“我都羨慕你偶像了。”

武音臉上的笑容驀然一滞,感覺像被人兜頭兜腦澆了桶冰水。

之後的路程都沒再說話,武音輕輕揪着驢毛,思緒不由自主的飄散開來

葉行舟比她長兩歲歲,畢業後也時常會來給老鄭幫忙,因此武音跟葉行舟就從來沒有斷聯系的過程。

她也一直把這個從少年跨入男人行列的優秀新青年當做榜樣,既敬又愛,後者當然只是友人間的喜愛,她滿心撲在羅清培身上,壓根就沒想着跟葉行舟能有些什麽。

出問題那次是個雨天,武音去找羅清培的時候正好看到張玲娜整個人無骨似的趴在他身上,兩人具體在幹嘛也是不太清楚,她又想沖進去當面質問,又怕面對自己難以承受的結局。

淋着傾盆大雨回了宿舍,那時天已經回暖,但淋的跟只雞似的難免就起了高燒。

好死不死當天宿舍一個人都不在,葉行舟中間給她電話得知人生病立馬趕了過來,在界線內忍着尴尬給人擦身子換衣服喂藥的忙活了一通。

血氣方剛的年齡,盡管樣貌出色卻不知為什麽就是死活沒開過竅,那天對着年輕女孩年輕柔軟溫熱的身體卻心髒狂跳起來。

病痛使人脆弱又矯情,武音扒着葉行舟嗚嗚嗚的哭,但又不具體說原因,嘴上只一個勁的委屈嘟囔“我那麽喜歡他”。

葉行舟也差不多明白過來這可能就是失戀了,但他自己又沒失過戀,也并不怎麽會安慰人,只是安靜的陪在一側輕輕拍拂她的背,偶爾拿毛巾給她擦臉。

後來擦着擦着也不知道怎麽着的就親上了,那個差點擦槍走火的晚上就算是現在想來都讓人臉紅心跳到不行。

盡管最後關頭武音理智回位,白着一張臉沒跟葉行舟做到最後,但總歸是不一樣了。

葉行舟抱住裹在被子中的武音,低聲在她耳邊說:“武音,跟我在一起吧,我會對你好的。”

武音腦子裏全是羅清培跟張玲娜在一起的畫面,她知道自己不該答應葉行舟,因為身心不一最是缺德,可嘴上又忍不住自以為報複羅清培一般的答應了下來。

她心想你找女人,我就不能找男人了?

情緒最亢奮時是沒有理智可言的,也不會想到會對無辜的人造成多大的傷害。

武音情緒過去後就知道自己幹了件多麽傻逼的事,可看着葉行舟溫柔的眉眼愣是說不出什麽抗拒的話來。

她又是歉疚又是自欺欺人的跟葉行舟虛與委蛇,直到再也裝不下去,事跡敗露,親口告訴他這不過是一場利用與被利用的噩夢。

她就這麽把這個無辜善良的男人給推進了深淵,背負罪惡多年。

好在再見面時對方終于從深淵爬了出來,好在他比自己過的好幾百倍,武音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慶幸。

然而這個晚上葉行舟說出這最後一句話,又讓武音瞬間明白,這人原是一點都沒走出來。

葉行舟拉停了驢,讓武音下來,兩人一起回酒店。

碰到夜場戲結束的女N號,聊了好一會,葉行舟禮貌的點頭附和,但也沒有熱聊的意思。

女N號在岔道揮揮手跟別人跑去吃夜宵了。

“餓不餓?”葉行舟問她。

武音心事重重的搖頭。

“怎麽了?”葉行舟察覺到她心思的變化,低頭看着她,聲音更低了些,“哪不開心了?”

“沒有。”武音搖頭,被對方溫柔的态度弄得更無所适從,她倒是寧願葉行舟對自己不聞不問,心裏可能反而更好過些。

葉行舟思索片刻,笑了下,拍拍她的腦袋:“沒有最好,有事也別憋着,沒什麽不能說的。”

“嗯。”武音往邊上避了下。

葉行舟收回手:“走吧。”

羅清培難得約顧孟出來,對方簡直受寵若驚如深宮娘娘。

“我都要感動死了!”顧孟一來就賤兮兮的說。

羅清培沒什麽表情的說:“坐。”

顧孟坐到他對面,跟服務員要了杯咖啡,随後在那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堆自己跟張雅菲之間的瑣碎小事。

“你今天耐心這麽好?”顧孟看着始終乖巧當傾聽者的羅清培問。

羅清培掀眼看他:“怎麽?你希望我沖你發火?”

“不不不,”顧孟連忙搖頭,“我還是喜歡你對我溫柔點。”

又是片刻後,羅清培說:“我有事要你幫忙。”

顧孟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羅清培:“我這邊有個業務,借你口告知張雅菲,然後送去武音手上。”

“這麽麻煩?”顧孟叫了聲,“你直接開口不是更好?為什麽要把明明很簡單的事搞的這麽複雜?”

羅清培轉了轉杯子:“知道是我,武音會拒絕。”

顧孟愣了下,随即有點同情的說:“不是關系緩解了嗎?武音還這麽犟?”

羅清培沒說話,所謂緩解也只是表面緩解罷了。

因為在劇組沒什麽事,後來的時間武音找了個位置又重新畫圖,畫的比較随意,主要在練手感。

葉行舟偶爾會跟她交流一下意見。

這天傍晚她接到了張雅菲的電話。

“找我設計婚紗?”武音有點懵逼,“別了吧,我又沒經驗,免得砸了你招牌。”

“怕什麽?”張雅菲在那笑說,“反正我也不擅長這塊,送你練手了。”

“……”武音嘆了口氣,“你這麽不負責真的好嗎?人總歸是結婚,人生大事,一輩子一次的事情。”

“只要你負責不就行了,你看你的覺悟多高。”

“我這邊還要不少時間,估計時間來不及。”

張雅菲:“沒事,那邊婚禮在明年,時間上綽綽有餘。”

電話挂了,劇組正好放飯。

隔了幾天的晚上,武音跟葉行舟在看外場的一個雜技表演,影視基地開放區的游客非常多。

一個小孩沖過來,葉行舟攬了她一把。

武音站穩再擡頭時看到了不遠處站着的羅清培,他似乎在景區迷路了,看着四周的眼神有點茫然,轉首就拿手機撥電話。

幾秒後武音的手機響了。

原本這個電話不用接,走幾步過去招呼一聲就行。

武音鬼使神差的沒過去,而是把電話接了起來。

“我在H市,現在有時間嗎?見一面吧。”羅清培說。

天涼了,他在襯衣外套了件米色的寬松線衫,穿的并不正式。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家裏人都知道。”他說。

武音看着他說:“你怎麽會跑這來?”

“正好有個工作,要在這呆兩天。”

邊上開始敲鑼,巨大的噪音完全不能通話,他皺眉轉身就走去別處。

葉行舟一把拉住武音往另一個方向走。

葉行舟知道這是人私事,他沒資格去插手,但臉色依舊不好看起來。

手機裏羅清培的聲音還在傳過來,試圖跟武音說上話,

武音站在邊上,偷眼看葉行舟,小聲沖手機說:“我有點事,等會回你電話吧。”

“好,”羅清培報了個位置,“這裏離你那不遠吧。”

“嗯,我等會過去。”

眼見着葉行舟臉色越來越差了,武音連忙挂了電話。

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覺得心虛。

遠處敲鑼打鼓開始游街,武音跟犯了罪一樣的站在他身邊,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跟他和好了?”葉行舟是在被武音甩了之後,才知道羅清培這個人,知道了兩人的身份關系,當然最後武音一片真心如何錯付的情況也了解。

武音沒說話。

“還是喜歡他?”

武音垂眼搖頭,低聲說:“沒有了。”

“那你們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武音抿着嘴,又沉默下來。

她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因為想要說明白這個問題得牽涉出一大堆破事來,她并不想把這些陳年舊事放到別人面前,又不光榮。

葉行舟也不願逼她,逼出來的解釋對方不爽快,自己心裏也難受。

只是想到在經歷了那樣的背叛後,武音還能跟這人談笑風生,實在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挫敗,同時不得不承認也是有嫉妒和不甘的。

輸給誰不好,輸給這樣一個不斷傷害她的人,自己也是真的賤。

“走吧!”葉行舟先一步往外走,“還是你要跟他去會面,随你。”

武音被他陡然冷漠的語氣刺了下,連忙追上去:“師兄,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葉行舟大步往前,踏着古時的大街步履生風。

“師兄……”武音小跑着跟在他身後,一時無措。

跑着跑着她便停了腳步,呆呆的停在原地。

她大概知道葉行舟為什麽生氣,但有點想不通為什麽會這麽生氣。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那時做錯了事的問題,武音退了幾步直接在景區茶棚坐了下來。

還得跟羅清培聯系,但是有點累,武音不想現在給他去電話。

茶棚的小二拿着單子上來,上面五個茶名,價格十幾到三十幾不等。

武音知道這邊不論是什麽茶都是刷鍋水的效果,但是總歸占了別人的地,不付點錢似乎也不太好意思,她便點了一壺最便宜的。

茶水上來了,武音擺弄着那缺了口的茶杯,往上倒了些,抿了口,什麽鬼玩意?比刷鍋水還難喝。

武音嘆了口氣,真是諸事不順。

對面有人落座,武音擡眼,看到葉行舟又重新回來了。

他似乎已經自我療傷完畢,臉色比之剛才好了很多。

武音坐直身體,雙手撐在長木凳兩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确定對他沒非分之想了?”葉行舟說。

武音“嗯”了聲。

葉行舟思忖片刻:“那行,認真考慮一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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