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武音見到羅清培時, 他依舊在景區內,站在一個兇神惡煞的鬼臉旁, 陰影重重,怎麽看怎麽有點不善。
但一開口還是溫和的。
“忙完了?”他側身看向來人。
武音點頭。
“這邊有什麽好玩嗎?”
武音看看周邊紅火熱鬧的景區內部:“也沒什麽玩頭, 白天會有些小節目, 晚上已經都結束了。”
“可惜了。”羅清培指了指一邊的山上, “上面的廟應該有香火的吧?”
“沒去過。”
羅清培說:“去看看。”
武音站在原地沒動。
羅清培看她:“怎麽了?”
“我得回酒店準備明天的工作。”
羅清培停頓了下,才“嗯”了聲, 說:“不讓你多陪, 上去看一眼就下來。”
廟很小, 見鬼的還是個月老廟, 門倒是開着,但是沒人。
羅清培在外面晃了圈,又朝裏看了眼, 帶着武音重新走了下去。
他可能真忙, 中間又進來兩個電話,他簡短的回複了下,還有一個是陸科,聽內容是問他晚飯用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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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吃飯?”已經晚上過九點,武音意外的看着他。
“嗯,太忙了,沒顧上吃。”他又笑了下, “沒事,車上吃了塊蛋糕, 也不覺得餓。”
武音知道這人的胃也是嬌貴的,沒說什麽,只是之後免不了又作陪了會。
這邊羅清培不熟,武音盡管也不熟,但總歸來了一段時間,哪家口味不錯還是知道些的。
跟大城市的酒店餐廳沒的比,主要是各類小吃多,燒烤攤更是随處可見。
她也不可能帶羅清培去吃路邊攤,這人有點潔癖,對這類食物從來就是看一眼都嫌的狀态。
武音帶他去吃了雞公煲,店鋪不大,衛生看着也一般,跟周邊的比起來還是略勝一籌。
“就這家不錯,你将就吧。”武音說。
羅清培左右看了看,跟着她繼續往裏走。
燈光昏暗,桌椅油膩,客人閑聊着進進出出,櫃臺前隔幾分鐘就站上一個外賣小哥。
武音将菜單遞給他。
一張打印紙,外面裹着個塑封,這裏真是處處都彰顯着什麽叫簡陋。
不過羅清培的接受度似乎比以前高了,嘴上沒說什麽,表情也不見變動。
點了武音說的雞公煲,又另點了幾個菜。
“每天在這都做點什麽?”他把單子放到一邊,試着跟武音閑聊。
住一個屋檐下,可因着工作關系,也真沒見上幾次面。
現下仔細一瞧,都覺着各自有點變樣,武音頭發長了,可能沒睡好臉上還起了兩痘,而羅清培呢,顯而易見的瘦了,并且氣色不是很好。
“不做什麽,我就是個吃閑飯的。”
“公司就派了你一個?”
“兩個。”武音拆了筷子在那用熱水過了一遍,停頓了下把羅清培的也給泡了。
羅清培眼裏帶了點笑:“給哥哥泡個筷子你還猶豫。”
武音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将筷子甩了甩水,遞給他。
沒多久服務員将菜端了上來,兩人都不在說話。
小店簡陋歸簡陋,但食物還是很鮮美的,不花哨,也不複雜,口感更偏家常。
門口有人說話,武音撇頭看過去,是葉行舟還有統籌,神奇,今天的戲難道拍完了?
統籌嘴巴說的沒停,葉行舟認真聽着,偶爾點個頭。
武音現下多少有點尴尬,葉行舟之前的那個問題,她沒有馬上給予回複。
主要是太過震驚沒有反應過來,她之前始終認為葉行舟是恨着自己的,現在能正眼瞅自己一眼都是難得的情況下怎麽還會想着跟自己再進一步?瘋了嗎?
她那會沉默時間有些久,久的葉行舟只能自己找臺階往下爬,他說:“沒事,你回去考慮一下再答複我。”
“不、不是,師兄……”
葉行舟制止她:“走吧!”
他們在路口分道揚镳,武音過來找羅清培,他去了哪武音沒去問。
結果現在在這個小店又撞上了。
“在看什麽?”
“嗯?”武音回過神。
羅清培已經扭頭順着她的目光看了出去,盯着那邊看了幾秒,又緩慢轉過頭來。
“葉行舟也來了?”他平靜的說。
武音“唔”了聲。
“這幾天都是跟他在一起?”羅清培撥了幾下碗裏的雞塊,放下筷子。
葉行舟這時跟統籌一起走了進來,也看到了他們。
羅清培看着武音又問了句:“都是跟他在一起?”
武音點頭:“對!”
人已經到跟前,統籌跟武音打了聲招呼,看向羅清培時面露疑惑:“這位是?”
武音做了簡單介紹。
統籌恍然,熱情的跟羅清培打招呼:“我就說怎麽瞧着面熟,原來是羅老師,您的《大唐河山》拍的太好了,家母特別喜歡您,一直沒機會跟您認識。”
“承蒙擡愛。”
“我能要個您簽名嗎?”統籌不好意思笑着,“我母親是您粉絲。”
羅清培在他的随身本上給人簽了一個,擰上筆蓋遞過去,目光轉向了邊上的葉行舟。
“聽聞葉先生回國,沒想到在這遇上,真是意外。”他說。
葉行舟是知道武音來跟羅清培見面的,嘴上依舊說:“我也意外。”
羅清培:“一起坐?”
葉行舟視線掃過對面已經僵的跟冰棍似的武音。
他想了想,搖頭:“不了,我們等會有事還得馬上走,就不占地了。”
“真是可惜。”羅清培說。
統籌不知道內情,在邊上興奮的叨叨了會,點的東西打包完了。
走之前,葉行舟沖武音說了句:“早點回酒店,注意安全。”
武音連連點頭,等人走遠,她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
“你在緊張什麽?”
她也想知道她在緊張什麽?
可能是怕兩人起争執,又或者是怕引起什麽誤會,不管怎麽樣就是控制不住的尴尬。
武音見他似乎沒有要重新拿起筷子的打算,說:“吃完了?”
“嗯。”
“那走吧。”
前後出了小飯館,能看到不遠處輝煌的小型宮殿。
沿街都是行人,他們靠邊往外走。
“你們什麽時候聯系上的?”羅清培問武音。
“有段時間了。”
“合作關系?”
武音側頭看他,這邊光線不明,由此也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
“怎麽?”羅清培聲音冷淡,“難道你們不是合作關系?”
“他跟公司有合作。”
“他不可能長期留在國內的。”羅清培說。
時間已經很晚,武音說:“你今天住哪?”
羅清培說了個酒店名字。
倒是離武音住的那邊不遠,她說:“那回吧,不早了。”
打了個車過去,羅清培上車後有點恹恹的。
先送的武音,把人送到後,他也沒說什麽,直接讓司機開出去。
倒車鏡裏在車子發動的同一時間,武音轉身走進酒店。
羅清培輕咳兩聲,皺眉閉上眼休息。
“羅老師出口的那批貨被擱在海上了,時間可能得延遲一周到半個月,客戶那邊現在要求百分之三十的賠償。”剛到酒店,陸科就迎上來說。
“什麽原因?”
“航線訂錯了。”
羅清培猛一皺眉,臉色黑的能滴出墨來。
陸科吓的大氣都不敢出。
“讓趙琛飛一趟,賠償金額壓到百分之十以下。”
陸科:“趙總出差還沒回來,華佳那邊的合同這幾天正要簽了。”
羅清培進到酒店房間,打開電腦:“那算了,我去吧,你去安排。”
“但是後面還有幾個會議需要您來主持。”
“推掉。”羅清培說,“或者全部改視頻會議。”
陸科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羅清培:“還有什麽事?”
陸科想說這樣下去你身體吃不消,又覺得這話最近出現的頻率實在太高,羅清培壓根沒當回事,現在再說估計還是一個效果。
他搖頭,退了出去。
羅清培在這留了兩天,主要是幫王薇拍一期雜志封面,以及一組內頁街拍。
“我是把你操太狠了嗎?這張臉都沒法看了。”休息間隙,王薇靠在羅清培身邊看着他開了句玩笑。
“你今天怎麽會來?”羅清培處理着手邊工作,頭也不擡的說。
王薇也是個大忙人,時間都是拿分秒算的,這種拍攝現場壓根不需要這位大佬坐鎮。
“事不多,正好過來看看。”
“開車六小時就為了過來看看?”
王薇伸手往他臉上蹭了下:“想你了呗。”
羅清培不動聲色的換完鏡頭,說:“陳亞波近期會回國嗎?”
“今年不會,明年有可能。”王薇笑說,“三句不離陳亞波,你妹妹知道你這麽上心嗎?”
“這邊沒什麽問題,你回吧。”
“這就趕我?”王薇笑嘻嘻的看着她,或真或假的說,“我可要傷心了,今天完了一起吃個飯?”
“沒時間,拍完就得趕飛機。”
羅清培沖她抱歉的笑了笑,轉身出去工作。
天色暗下來時羅清培收工,陸科拿着一堆資料正好趕回來,羅清培接過檢查了一番,随後掐着時間點趕去機場。
中間還是去找了趟武音,實際碰上面了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合适。
羅清培知道葉行舟是誰,也知道這兩人是什麽交情。
在武音并不複雜的人際關系中,葉行舟占了一個相對比較重要的部分,羅清培自然有危機感,不論是多年前還是現在,這種危機感始終沒有消失過。
他想讓武音跟這個人能保持距離,甚至直接能不見面最好。
但他又沒有資格和立場去提如此要求,他可以很輕易的将田唯一給捏死,卻沒能力用同樣方法把葉行舟給跺死。
“海上的貨出了問題,我等會要趕飛機去跟客戶商談,可能要好幾天。”
往常他并不會告知武音他的去向,也從沒說起過工作方面的事,武音當下有點懵。
不等她回應,羅清培又說:“公司裏的人萬一聯系不到我可能就會打你電話,到時記得通知我。”
武音一時也沒有“別人聯系不到你,為什麽我就能聯系上你”的關聯想法,而是覺得自己占着股份,白拿着錢,拒絕又拒絕不掉,現在人來找自己幫個忙,好像也不能随便推了。
她點點頭,就應下了。
羅清培走後,她回到劇組,之後一段時間跟他的電話溝通頻率高了些,但基本都是工作內容。
今天主演的服裝被道具給勾破了,口子有點大,加上又是顯眼處,修補起來就要格外小心。
助理是剛畢業的學生,聽說是某某某的親戚托關系進來的,沒經驗也沒能力,其他人又在忙,這邊只能武音自己上。
葉行舟過來給她搭了把手。
口子慢慢縫過去,武音的手擦到了葉行舟的,武音快速看了他一眼。
葉行舟:“繼續。”
等全部修補完,又拿過去熨燙了下。
距離上一次葉行舟語出驚人的問題已經過去好些天,兩人默契的誰都沒主動提起,平時交流也跟之前沒區別,不仔細去想倒也不會覺得尴尬。
武音暗地裏也松了口氣。
“這邊很快就會殺青了,過幾天我們就走。”葉行舟開口說。
“好的。”
武音在整理東西,葉行舟看着她在那忙碌,過了會又說:“votion的總決賽馬上要開始了,錄制完我就要回去。”
武音将布料扔進箱子裏。
這個賽事自武音初審刷下來後就沒去想起過,遇見葉行舟後更是從來沒有聊起。
武音還記得葉行舟當初說的那句話,而結果卻難免令人難堪。
被刷下來的原因簡直讓人無地自容。
武音雙手撐着箱子邊緣,好一會後說:“我被刷下來了。”
“看到了。”
“我可能……永遠無法參加這樣的國際賽事了。”
“那不一定。”
武音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主要意義不大。
“賽事錄制完就走?”
葉行舟點頭:“到時來給我送機?”
“好的。”
“送機的時候順便把答案告訴我。”
“……”這就尴尬了,武音噎了幾秒後說,“我那天看到你身邊的女……”
“是學妹。”不等她說完,葉行舟徑自解釋,“跟她接觸只因為工作。”
武音“噢”了聲。
葉行舟又想起什麽,加了句:“她有男朋友的。”
離開前一天吃了頓散夥飯,導演監制統籌等來了不少人,前者拉着葉行舟一個勁說話,可以看出來關系确實好。
“你們明天幾點走?”問武音話的是編劇,三十來歲的單身女性,不是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相貌,但很耐看。
“早午飯後吧。”武音不是很确定的說。
編劇:“就你們兩?”
“還有同事。”
編劇點頭,後又說:“葉行舟挺照顧你的。”
武音跟這個編劇也就是點頭之交,平時也沒怎麽說過話,這時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回道:“師兄性子比較溫和,對誰都一樣。”
編劇笑了笑:“我就随口問問。”
你這左看右看都不像是随口問問的樣子。
武音沒吭聲,過了會果然對方又漫不經心似的開了口:“葉行舟怎麽現在還單着?看他條件這麽好,追求者理應不少。”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武音說。
編劇用着一種審視的眼神瞅了她一眼,沒再多說什麽。
散夥飯吃了一個多小時,結束後其他人重新回了片場,武音看到那位編劇最後單獨跟葉行舟說了幾句話。
回酒店時武音多嘴問了句。
葉行舟轉了轉手裏的一張便條:“留了個聯系方式,說是方便未來合作。”
武音說:“你的給她了嗎?”
“沒,”葉行舟将手上的便條直接扔進路邊的垃圾桶,說:“我不太喜歡跟陌生女性交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正巧走到一個十字路口,車輛往來頻繁,葉行舟伸手攔了她一下:“當心。”
武音在他身邊站着,腦子裏轉的卻始終是那個編劇的問題,葉行舟條件這麽好,為什麽還單着。
是啊,為什麽還單着。
隐隐有個答案呼之欲出,武音卻覺得太過荒唐和誇張。
她想不可能吧,不可能是因為自己吧,何德何能啊,這真要是因為自己豈不是耽誤了人好多年?
太他媽罪過了!
“師兄。”
“嗯?”
武音幾根手指攪在一塊,吞咽了下口水:“為什麽……”
“什麽?”噪音有點大,葉行舟轉頭看她,邊低頭稍稍靠過去一點。
“為什麽一直沒交女朋友呢?”
葉行舟挑眉,似沒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來。
下一秒武音又慫了,她搖頭加擺手:“沒事,要不方便回答就算了,其實我也……”
“沒什麽,”葉行舟沖她安撫的笑笑,“沒什麽不方便的,因為心裏有人,自然就單着了。”
綠燈亮了,他們穿過人行道。
葉行舟說:“不問下那個人是誰?”
武音搖頭:“不了。”
還是不了,知道太多容易死得快,還是別找不自在的好。
葉行舟也沒再多說。
次日九點多葉行舟帶着武音先一步離開返回C市,坐的動車,今天風大,上了站臺後幾乎要被吹翻。
葉行舟把人拉到身邊,稍微幫她擋了點。
武音說:“沒事,我沒事。”
幾分鐘的事,沒那麽嬌弱。
“你穿的太少了,別感冒。”葉行舟順手幫她把行李也拉到自己這一側。
武音的頭毛在風中狂亂舞動,視線裏全部是頭發絲,她抓了幾下,完全沒用。
葉行舟低頭時就看到了一個黑乎乎的臉,他抿嘴笑了笑。
武音從頭發縫裏看到了,說:“你笑什麽。”
“沒什麽。”
“可拉倒吧,”武音拉着領子,已經破罐子破摔沒管自己頭發了,“你不就是笑我這梅超風腦袋嘛。”
葉行舟頓時笑出了聲,男人本就生的俊秀溫柔,加上如竹的挺拔身姿,這一笑瞬間養眼到不行,連帶旁邊等車的人都紛紛望了過來。
葉行舟笑着嘆了口氣,忍不住擡手在她腦袋上撸了兩下:“你可真是一點都沒變。”
沒心沒肺,時不時犯點傻。
車子進站了,葉行舟讓武音先進去,自己去放行李。
車程要近兩小時,葉行舟開了手提在那辦公,過了會轉頭發現武音靠着椅背睡着了,昨晚收尾工作做的晚,今天又提早出發,可以看出來她睡眠不足。
葉行舟合上電腦,跟着靠到椅背上,轉頭盯着盡在咫尺的臉,過了會自己也閉上了眼。
畢竟不是在床上,睡覺也不可能完全睡熟。
武音其實一直醒着,在葉行舟靠過來那一刻,她硬忍着沒睜開眼,畢竟這眼皮一開難免就尴尬了。
她也不能在葉行舟剛靠過來後就立馬撤退,顯得太過刻意和傷人。
武音又想躲,又死死撐着,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直到車子進站,速度緩下來,她才佯裝剛醒過來的緩慢睜開眼。
她看到葉行舟飽滿的額頭,細長微卷的睫毛,高挺帶着點弧度的鼻梁,然後是略薄看着非常柔軟的嘴唇。
由于自己有裝睡前科,她不确定葉行舟當下是真睡死了,還是也跟自己一個德行裝死着,以防萬一沒敢多盯着看,轉而将視線轉向了窗外。
車子又重新啓動了,入眼的是荒涼的田地。
武音拿手機看了下時間,路程才剛過一半。
她把手機往小桌上一擱,肩頭突然一沉。
葉行舟“唔”了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不好意思。”
看樣子是真睡着了,睡的都有點懵了。
“沒事,再睡會吧,時間還早。”
葉行舟點點頭,把椅子稍微往後放了點,額頭抵在武音椅背的邊沿上接着睡了過去。
這樣的姿勢,有種把腦袋直接擱武音肩膀上的錯覺。
半晌後,武音轉頭小小聲的喊:“師兄?”
葉行舟沒吭聲。
武音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最後猶猶豫豫的嘆了口氣,還是一個字沒蹦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