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很多事情是無法做比較的, 比如說過去和現在。

武音對他态度上的巨大差異讓羅清培打擊不小,盡管對比剛回國時的炸毛沖動, 現下能平和坐下來說上幾句話的情況反而好很多,可他完全不覺得滿足。

對方沖動發脾氣時還能有因自己而起的情緒, 現在則什麽都沒有了, 更顯得無關緊要, 無關痛癢。

恨嗎?更多的可能是嫉妒和不甘,仔細梳理下來卻也明白這樣的現狀是理所當然的一個情況, 他不願也得受着。

到了醫院陸科跑上跑下好幾趟, 終于把羅清培送到輸液廳挂上了點滴。

陸科坐在他身邊不停打電話安排工作, 羅清培聽了會, 說:“王薇那邊的拍攝工作全部保留。”

陸科驚道:“可是那邊的拍攝就安排在今天下午。”

“嗯,”羅清培閉着眼說,“下午我過去。”

“羅老師……”

羅清培擡手制止了他的勸阻。

陸科皺着眉, 覺得眼前的男人真是瘋了。

對方給王薇如此費心費力為的什麽他大致清楚, 從別人口中拼拼湊湊也大致了解了些羅清培跟武音曾經的恩怨。

羅清培犯過錯,現今想要努力去彌補的心也能理解。

但任何舉措都應該在一個範圍內,而羅清培勉強已經是在胡亂折騰了。

沒個正形的顧孟曾說過一句話:“其實仔細去想,誰都沒錯,又誰都錯了,很多事情并不是單純可用對錯來分辨的。”

陸科都不知道是該去同情向來高高在上的羅清培,還是去同情一無所知的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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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一無所知的被人奉獻着, 到最後真相大白,也不一定是個多喜悅的事情。

周邊是往來不斷的旅客, 大屏上是各航班信息。

謝智跟她的小男友在旁邊正狂撒狗糧,武音的眼睛都差點被他們給閃瞎。

葉行舟笑着把人帶到另一邊,離登機還有時間,他們無言的站了會。

“下次回國可能是幾個月後了。”葉行舟說。

旁邊有人經過,武音往後退了點,說:“以後會長期留國內嗎?”

“看情況吧,不一定,就是這次過年又要在國外了,有點可惜。”

“現在海外華人也多,中國新年在那邊似乎也挺熱鬧。”

“總歸不一樣的。”葉行舟看着她,“你有想過出國嗎?”

“沒有。”

葉行舟默了下:“以後有機會的。”

離登機時間越來越近,不遠處的那對情侶已經抱在一塊了,武音跟葉行舟不尴不尬的繼續站着。

武音腦子裏始終轉着葉行舟之前抛給自己的問題,她是有答案的,但是這個答案并不是對方會想要聽到的,所以如果可以她希望彼此能這麽裝傻直接把這事掠過去。

可惜她的希望最後并沒有成真,葉行舟在時間不不斷逼近的當下,還是委婉提了一句:“你想好了嗎?”

他也不說你是什麽想好了嗎,但兩人都明白,這代表了什麽。

武音不想對他說抱歉,覺得道歉很傷人,但也不想就這麽答應下來。

幾年前已經犯過一次錯,這一次在腦子清爽的情況下,武音非常明白自己對葉行舟是個什麽心思,決不能因為感動又或者其他什麽而懦弱的應承下來。

“師兄,我這幾年完全沒心思去考慮這些事。”武音低頭不敢看他,用着同樣委婉的方式給了回答。

“還沒放下那個人?”

武音連忙搖頭。

葉行舟想了想,說:“其他有喜歡的人嗎?”

武音繼續搖頭,一陣不自在。

“嗯,”他應了聲,“那我知道了。”

葉行舟似在考慮措辭,好一會才又說:“既然這樣你再接着考慮吧,反正我也不急。”

武音傻在那,葉行舟接着說:“總歸都單身,心裏又沒人,我的成功率還是高的。”

“師兄……”

葉行舟:“不行?”

說行也不行,說不行也不合适,武音簡直頭疼。

而仔細去算兩人在早之前都是以學友身份相處,後來擦槍走火了一次,關系突變後沒多久又崩了。

武音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當初的作為好像也沒什麽可圈可點的亮點,就憑着葉行舟現今的地位和相貌不至于在她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啊。

心裏這麽想着,嘴上也不由自主的嘀咕了出來。

葉行舟搖頭:“不是的,很早時候開始我就沒把你當學妹了。”

那次的意外可以說是他的趁虛而入,結果并不美好,但他實際也沒真正後悔過。

“……”

馬上要登機了,謝智跟男友告別走過來,葉行舟也沒了跟她繼續細聊的時間。

“我走了。”他說。

武音點頭:“一路平安。”

葉行舟看着她沒動,武音正莫名,他突然上前一步,輕輕将武音攬進了懷。

武音聞到他身上清爽甘冽的味道,像山間潺潺的水,像暖風拂過冒頭的草,溫暖而顯得美好。

然而一切美好的感覺都控制不住武音僵硬的身體。

葉行舟寬慰般的撫了撫她的背,他說:“別緊張。”

武音垂在兩側的手倏地握緊,她試着往後退,葉行舟搭在她腰間的手微微一緊,武音不可避免的整個人都貼在了他身上。

要炸!

好在葉行舟很快松開了她,随後帶着謝智走進去。

再之後就是新年了,羅耀新數着日子在除夕這天出了院,別墅裏上上下下已經做完打掃。

阿姨做完一桌菜也回了家,就剩了他們四人。

因着羅耀新身體問題,他們也不可能外出過年,由此坐着吃了一次團圓飯,其餘時間就一直待在了家裏。

飯後武音照例在卧室裏畫設計圖,新婚禮服,前後三套,大紅色做基礎,拖地花瓣狀婚紗,立領魚尾禮服以及高腰線型長裙,統一添入少許的中國元素,可以看出是一個系列,但是完全不同的款式。

每設計完一套武音就會發給對方看,确定沒問題再進行下一步工作,現在在設計的是最後一套。

手機按了靜音,由此一律信息電話都沒接到。

九點多四個人又圍一塊吃了點宵夜,羅耀新随後被扶着去睡覺。

到午夜零點時外面滿天的煙火盛放,武音推開落地窗站着看了會,拿過手機看。

一大堆的廣告和拜年信息。

武音意外還收到了田唯一的消息,在一衆的祝福語當中,他的顯得平淡而不起眼。

僅“新年好”三個字。

武音稍作猶豫後回複了同樣的內容。

年後沒幾天就開始上班,張雅菲跟着顧孟去度假了,公司上下群龍無首全是遠程遙控。

跟武音合作的那位藝人小姐婚禮在兩個月後,三套禮服款式确定後也進去了制作階段。

全手工制作非常耗時,張雅菲這邊的工人經驗全在常規服裝的制作商,由此大部分工作都需要武音自己親自上手。

前胸要立裁,一開始加完魚骨總是顯得不對稱,浪費了非常多的材料。

張雅菲給她介紹了一個手工藝人,武音抽了三天時間去那邊的老師那學習打雜,之後稍微掌握了些技巧。

老師已經年過古稀,蓬松的頭發花白,比武音矮上半個頭,脖子上每天挂着副老花鏡。

姓徐,名玉蘭,武音稱她徐阿姨。

徐玉蘭專做手工旗袍已經五十年,不少的節慶晚會演出旗袍都出自她手。

武音留這受益匪淺,在之後的制作中也得到不少提點。

“認識這麽一大師,你不早告訴我。”跟張雅菲通電話時,武音如是說。

“記性不好,怪我咯。”張雅菲還在外面浪,并且浪的非常樂不思蜀,“公司你幫我頂着,我打算再休息個半個月。”

“……”武音說,“你怎麽不把公司直接關了?”

兩個月時間來做三套全手工新婚禮服還是非常趕的,武音幾乎長時間耗在了工作室裏,每天圍着人形模特打轉,中間有幾天直接沒回家。

深夜,整幢大樓就剩了武音一個人,百多平的工作室燈光敞亮,她盤腿坐地上正在吃兩小時前送到的外賣,手指上貼着兩圈創口貼。

羅清培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堪比流浪漢的畫面。

“見你最近都沒回家,所以過來看看。”他目光在人形模特身上掃視,裝傻問,“在忙這個?”

“嗯。”武音将半張臉都埋在一次性碗裏。

“還要忙多久?”

“一周吧。”武音起身将碗扔進垃圾桶,拍拍屁股,拿過臺子上的工具繼續工作。

婚紗是最先開始制作的,現在已經讓工人拿去釘珠了,當下在做的是最後一套晚禮服,正進行裏布縫合。

羅清培沒有過多的打擾她,而是遠遠靠着工作臺看着。

這樣的畫面在武音學生時期也曾有過,地點是在學校的操作間,當時只是一份作業,具體是什麽款式的服裝已經忘了。

只記得武音忙的腳不沾地,但同時也會不停的向他介紹自己手邊的工作內容,她那時候用着一切方法來讓他去了解她所喜歡的職業,試圖在他的身上尋到共鳴點。

羅清培想:能再見到類似畫面,真是讓人感動又心酸。

一忙起來難免心無旁骛,等武音手邊工作正式告一段落,羅清培已經走了,工作臺上放着一只保溫盒。

擰開裏面裝着熱氣騰騰的水餃。

剛才只顧着埋頭吃,壓根沒注意他手上拎着什麽。

武音将水餃倒出來,往嘴裏塞了一只,味道嘗着不像是買的。

她将邊上塑料袋裏的辣椒醬和食醋都放了,一口氣吃完,抹嘴去洗漱睡覺。

第二天訂外賣時發現門口又放了一只同系列保溫盒,武音拎進來打開看,不是水餃了,而是一碗炒飯和雞蛋羹。

武音撈過手機給他去電話。

“明天別送來了。”

羅清培:“不合胃口?”

“嗯,而且同事看見了影響也不好。”

羅清培停頓了下:“好,知道了。”

電話掐斷,武音拿調羹舀了一勺吃進嘴裏,飯裏不單有雞蛋,還有菜沫肉沫香腸粒,味道非常好。

她又舀了一勺雞蛋羹,也十分的鮮美。

武音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把東西全部吃完了。

一周後準新娘過來拿衣服。

武音上下看了她一圈,心驚的說:“你是不是胖了?”

對方愣了下,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懷孕了。”

“……”武音差點想一頭撞牆上去。

她讓人試了試衣服,果然太小了。

真是要瘋。

懷孕初期不是都會瘦嗎,這位怎麽會胖這麽多?!

沒辦法,禮服只能留下來稍作返工。

武音又趕了一個通宵才徹底把作品交出去,之後回家睡了一天一夜。

幾天後張雅菲打她電話,讓她去看某時尚雜志內頁,會有驚喜。

一樓大廳各周刊雜志都有,她在前臺那拿了一份,封面是個當紅的一線小花,她往後翻了三分之一,然後看到了那位藝人的婚禮報道。

見鬼的是婚禮內容少之又少,更多的篇幅都往她穿的禮服上去了。

三套禮服前前後後洋洋灑灑的吹了三頁,并且給武音套了一個輕禮服創始者的名頭。

瘋了嗎?

武音皺眉看着,一邊上樓,一邊給張雅菲打去電話。

“不經過我同意就報道,這犯法的吧?”

張雅菲似乎在那噎了下,才說:“別人都是花錢求着上這雜志,你倒好,免費幫你宣傳還不要,傻了麽?”

武音合上雜志夾在腋下,說:“我從不信天掉餡餅的事。”

“問題現在确實掉了,你還是好好吃了吧。”

“我怕拉肚子。”

“我給你買蒙脫。”

電話挂斷,武音回到辦公室,上網查了下這家雜志的百科,創刊人叫王薇,武音對她完全沒印象,也沒在任何工作場合碰見過。

這家雜志的影響力非常大,可說是國內一線時尚雜志的代表者,每年舉辦的慶典晚會更是衆星雲集,人人都以上此雜志封面來奠定自己在時尚娛樂圈的地位。

“什麽情況?”武音喃喃着說了句,将網頁關了。

之後跟那位合作的藝人也溝通過一次,對方表示婚禮現場正好有王薇底下的員工在,确實是禮服款式漂亮,所以才托人找過來進行了一次采訪。

言語間都是因能接到如此采訪而興奮的語氣。

武音無語片刻,也就沒再多問什麽,純當是自己走狗屎運了。

徐玉蘭的工作室安置在鄉下,幾百平的一個通間,然後裏面再做劃分,前面有個大院子,收留了兩條流浪狗,三只流浪貓。

後院則翻了塊地,一邊種菜,一邊養雞鴨。

她有三個徒弟,一男兩女,包括她自己在內的四個人平時都在這解決三餐。

武音除了平常工作之外,休息時間也開始往這邊跑,主要也是來偷師。

每次過來都會拎幾條魚,或者幾塊肉,全當是自己的飯錢。

這邊空氣好,人際關系簡單,武音跟他們相處的非常融洽。

徐玉蘭為人大氣,看你是誠心想學東西,也不會把你往外趕,言辭苛刻,但确實能學到很多。

武音都是周末其中一天過來,時間比較固定。

這次周三正巧出門辦了點事,看時間早,心血來潮又繞了過去。

工作室前面的小道很窄,開車非常不方便,武音往常都是把車停在外面,再步行個幾十米進去。

這邊來的人挺多,停車點也時不時會有外來車輛。

今天就有一輛,黑色大本,本地牌照。

武音下車後繞着走了一圈,看着那幾個數字一陣牙疼。

沒辦法,太熟了,平時回家就能見上一見。

羅清培居然在這?

稀奇了,搞笑了,微妙了。

武音原地站了會,還是走了進去。

院子裏兩狗見了她照常興奮的飛撲過來,三貓就剩了一只,另外兩估摸着又出去浪了。

武音扔完幾根香腸後走進屋,路過幾間辦公室,休息室,操作間,在最後的會客廳門口停下。

裏面鋪着榻榻米,迷你假山,裝飾用綠竹,布置的特別清幽文藝。

徐玉蘭跟羅清培相對而坐,茶香袅袅,似在說笑什麽,面容愉悅,氛圍輕松,顯然是熟識的。

武音很快退出去,門口遇到其中一個小姑娘,打了聲招呼繼續往外。

她回到車上坐等,差不多半小時後羅清培才姍姍來遲。

他的腳步在看到武音的座駕時明顯滞了下,緊接着走到駕駛座旁,俯身敲了敲車窗。

武音把車窗降下來,要笑不笑的看着他:“可真巧,在這都能碰到你。”

羅清培繞過去,坐進副駕駛。

安靜了會,他才說:“今天怎麽會過來?”

“閑的。”

羅清培遲疑了下解釋:“徐老師的兒子是造型師,之前有過合作,所以比較熟悉。”

“是你介紹給張雅菲的?”

具體沒說是誰,但他們都知道指的是誰。

羅清培點了點頭:“舉手之勞。”

“嗯,有心了。”

兩人另外都還有事,就此分道揚镳。

一個月後羅清培跟徐玉蘭通電話,對方說:“你妹妹可是很久沒來我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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