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武音是由陸科來接的, 她什麽都沒帶走,孤身上了陸科的車。

一路去了羅清培的住處, 下車後陸科說:“武音,別跟自己過不去。”

生活都是這樣, 總有很多的不完美。

武音眼前是自己曾生活過數年的別墅。

陸科又說:“羅老師出差了, 要三天後回來。”

武音轉頭看他, 看的人快招架不住了才說:“難為你沒跟着他去,這是監督我來了?”

“倒不是這個意思, 是……”

“是這個意思也無所謂。”武音重新把頭轉回去, “你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到現今地步, 她也沒有什麽反抗的權利, 随便了。

武音推門進去,裏面有個保姆阿姨,應該提前打過招呼, 見武音進來笑着就迎了上來。

武音還認識她, 很早時候也來羅家工作過。

“張阿姨。”武音叫了聲。

“長大了,好多年沒見了,都是大姑娘了。”張阿姨很是親昵的摸了摸武音腦袋。

武音勉強扯出一個算得上是笑的笑容,随後回了樓上自己以前的房間。

這裏一如之前離開時,什麽都沒有變。

武音打開衣櫃,倒是裝了不少還挂牌的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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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手摘了一套換了,之後就沒什麽事可幹, 坐在陽臺發呆。

到飯點時張阿姨過來叫她,武音随意吃了些, 又回到了卧室。

三天後的晚上羅清培回來,先到樓上,見到乖巧坐在沙發上玩平板的武音,他滿意的笑了。

湊過去看了眼,武音是在專心玩一個小游戲。

“這幾天住的還舒服嗎?”

武音面無表情,沒搭理他。

羅清培也不在意,很多事情都需要一步步來,尤其他們之間橫亘着這麽多過往,要消除這些怨恨總是需要時間。

他伸手想要把武音滑落下來的頭發勾到耳後,武音迅速避過,冷冷的瞟了他一眼。

“換個游戲玩玩怎麽樣?”羅清培盤腿坐到她身邊,細長的手指在平板上劃拉了幾下。

武音直接将平板給丢了。

屋子裏靜了會,羅清培才重新撿過來,自己低頭挑了個小游戲打開,開了音量,喧鬧的游戲聲充斥在四周。

“在家呆着會不會無聊?”羅清培一邊玩一邊說,“一個人在家呆着容易悶,要麽去公司上班,接觸的人多點,心情也能改善些。”

武音徑自起身回了卧室。

門被關上,羅清培停了動作,無聲的擡頭望向武音離開的方向,臉上隐約也露出些悲傷來。

武音洗漱完後上了床,鎖了房門,然後毫無睡意,失眠已經是常态,而今天也防備着羅清培,由此精神更加緊繃。

好在一夜無事,睜眼到天蒙蒙亮時終于稍稍迷糊了會。

羅清培的提議她自然不會采納,全方位二十四小時的活在他眼皮子底下,這種蠢事武音不想幹。

何況她也不認為待在家裏就無聊,哪怕發發呆武音都覺得挺好。

一段時間後張雅菲過來了一趟。

她隐約也知道了一些事,但了解的并不具體,原本還想着見到武音了詢問一聲,結果看着她要死不活的狀态硬是把話給忍了。

武音變了很多。

張雅菲說:“你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武音搖頭:“挺好的,看起來很糟?”

“臉色比較差。”整個人看過去也沒什麽精神氣,就像一個存放多年的娃娃,一碰就能支離破碎。

“可能沒睡好,”武音說,“最近睡眠不是很好。”

“你別想太多。”

武音“嗯”了聲:“你女兒呢?”

“在早教呢,下午去接。”

“這麽小就送進去了。”

“太煩了,家裏也沒人管,就一個保姆,還不如送進去讓她跟小朋友玩。”

武音點頭:“也好。”

這都是沒話找話,張雅菲看了她一會,說:“你手機沒開機?”

“忘了,主要開了也沒什麽事。”

張雅菲:“那你知不知道小葉子已經走了?”

武音一愣,放空兩秒後才說:“不知道,走了也好。”

張雅菲皺眉,終于開口問:“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啊?之前兩人不是挺好的呢?怎麽又跟羅清培扯上關系了?”

是啊,怎麽又跟他扯上關系了,連武音自己都搞不明白怎麽會這樣,她明明都打算好這輩子跟葉行舟相守到老了的,為什麽最後會這樣?

武音咳嗽了兩聲,用手撐了一下額頭,無力的笑了笑:“可能就是命吧。”

命中該是如此,便是如此。

張雅菲看着武音在那強顏歡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合适了。

等人走後,武音一個人又在客廳坐了會,随後上樓從抽屜翻出自己的手機。

從葉行舟那邊離開後,這個手機武音就再沒使用過。

她撫摸着嶄新的機身,過去很久才充上電,按了開機鍵。

手機運行的同時,信息此起彼伏的擠了進來。

零星幾條廣告的,剩餘幾乎都來自葉行舟。

“吃飯了嗎?今天有點冷,衣服多穿件。”

“外面下雨了,今天就別出門了,要是想出去逛逛等我回來帶你。”

“有點忙,我要晚點回。”

“想吃什麽?給你做獅子頭怎麽樣?我剛學的。”

每天發差不多四五條信息,內容全是家常,好似武音還沒走,他們依舊如之前一般起居生活。

武音盯着這些溫暖的內容,視線又模糊了。

她從上往下一條條緩慢的看下來,最後一條他說:“我出個遠門,盡快回來。”

“別回來了,”手機顯示屏上落下兩滴眼淚,武音低聲說,“師兄,別回來了。”

這個地方充斥了那麽多的不愉快,再回來也只會讓你徒增煩惱,還回來做什麽,你應該離得越遠越好。

當晚市區有個音樂節,羅清培不由分說的将武音給帶了出去。

廣場上都是年輕人,前奏已經打響,五彩燈光在四處掃射。

他們在三樓餐廳用餐,位置訂在露天陽臺,從這邊可以看到不遠處熱鬧的舞臺。

羅清培親手給武音切了牛排,另外灑上醬汁,推到她面前。

“你喜歡的黑胡椒汁,今天多吃點,太瘦了。”羅清培緩聲說。

武音挑着邊上杯子裏的冰淇淋球吃,對羅清培所說的話依舊罔若未聞。

嘴角沾了點奶油漬,羅清培拿了小毛巾伸手過去給她擦拭,武音撇頭避過了,随手拿了紙巾一抹。

羅清培看了她一會,放下手,他思考着,斟酌着措辭說:“武音,你打算一直不跟我說話了是嗎?一輩子很長,我們還要相處那麽久的時間,不選擇換種相處方式嗎?”

“如果可以選擇,我還是希望一輩子短一點。”

羅清培:“一定要這樣?你讓我不好過,你自己心裏也不會舒坦不是嗎?”

武音将叉子一扔,發出一記金屬碰撞的刺耳聲音,她冷冷的看着羅清培說:“你錯了,我巴不得你這輩子別好過,你過的越慘我就越舒坦。”

“你現在過的很舒坦?”

“這都是被你給逼的!”

“所以我說找個……”

砰——!

武音推翻椅子,直接轉身走人。

羅清培連忙起身追上去,拉住她,哄道:“好好好,我不說了,再吃點好嗎?”

“放手!”

“武音,聽話!”

“我叫你放手!”武音喊道,“你還能不能聽懂人話了?”

羅清培看着眼前聲嘶力竭的女人,眸中死死的壓抑着什麽,他恨,他恨武音對葉行舟的言聽計從,卻對自己避如蛇蠍。

到了如今這個局面,她甚至連看自己一眼都帶着嫌惡。

以前的武音明明不是這樣的,難道這就是報應嗎?

羅清培不知道還能怎麽做,他要就這麽放了手,武音就真的頭也不會回了,可這麽強硬的留着她,武音長時間冷若冰霜的态度也讓他有些難以招架。

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好像不管自己怎麽做都是錯的。

既然都是錯的……

羅清培突然就拽着掙紮不停的武音下了樓,買單完又拽着人上了車,将車子開得亂七八糟的回到了家。

二話不說将武音拽進了房間,甩在了床上。

這樣的情景對武音而言并不陌生,心底的恐懼飛速湧了上來,她連忙翻身往後躲。

羅清培一把拽住她的腳踝。

武音失聲大叫:“你做什麽?!你放開我!”

“不管我怎麽做都是錯,不管我多麽好聲好氣你都不會正眼看我一眼,”羅清培傾身壓上去,“既然如此,索性我就讓你恨徹底了!”

“羅清培,你這畜生!”

羅清培一把扶住武音後腦勺,低頭壓上去。

這個吻一點都不美好,充斥滿了暴力和強迫,武音不斷的掙紮和扭動。

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想念葉行舟的,想念他溫熱的懷抱,舒爽的氣息,還有柔成水的笑容。

可現在身上的并不是那個武音所熟悉的滿是安全感的軀體。

她頓時感覺一陣惡心,開始反胃。

最後羅清培依舊沒得逞,武音居然吐了,就那麽趴在床上幹嘔,似乎要将整個胃都給嘔出來。

羅清培呆呆的站在床邊,看着上面狼狽不堪的武音,低聲說:“我就這麽讓你惡心嗎?”

武音猛地扭頭瞪着他,恨恨的說:“對!”

羅清培快速轉身走出去,不小心還撞到了門框,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武音又在床上坐了會,才顫抖着爬下來,将髒了的被子給扔掉,拿新被子出來往床上鋪,武音一邊鋪,一邊低低的哭了出來。

她感覺生活已經是一個無底的黑洞,她不小心掉進了裏面,不斷往下,完全沒有要終止的意思,她恐懼害怕,毫無所依。

然而幹嘔這件事卻持續了很久,武音的胃口變得更差,聞不了油膩的味道。

時間一長,武音隐約察覺到了不對勁,她這個月的例假似乎延遲了。

武音待在衛生間,不安的撫着自己的肚子。

她跟葉行舟行房事時都有采取措施,最開始是武音偷偷避孕,後來被葉行舟發現,他就主動選擇了戴套。

每一次都沒落下過,除了分開前最後一晚,兩人情緒都不太好,避孕措施也就沒有做,算算時間确實也不短了。

若是懷孕……

武音暫時沒有方法去證實,但不管真假,之後用餐時武音盡量逼自己多吃點。

她的變化,羅清培也有察覺到。

他本就是個敏感的男人,很快就想到了懷孕上面,雖然這樣的猜測讓他心中非常不好過。

但如果是真的,他就絕不會讓武音留下這個孩子。

武音絕對不能生下葉行舟的孩子。

“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去做個體檢?”羅清培某天晚飯時說。

武音:“我并沒有覺得不舒服。”

羅清培:“不吐了?”

“一點點。”

“還是做一個放……”

“我說不用了!”武音打斷他。

兩人對視片刻,羅清培點頭:“好,聽你的。”

武音回到房間,她的睡眠依舊不好,然而她依舊努力的讓自己作息變得正常。

某些藥物武音已經停掉了,她也不知道對懷孕會不會有影響,只是藥物一停,現在的情緒就更加的糟糕。

她不想死,如果肚子裏真的已經在孕育一個生命,她想好好的把它給生下來。

她想要在這個世間留下點與葉行舟有關的東西,也給自己留點希望。

住到這邊後武音幾乎就沒出過門,羅清培倒沒有給她設什麽門禁,只是自己也不願出門就是了。

這天難得出去了一趟,連張阿姨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年輕人是該出門走走,換換心情。”她說。

武音先在小區附近晃悠了圈,随後上出租車趕去了市婦保醫院。

排隊做了一上午檢查,檢查結果果然是中獎了,武音想笑又想哭。

“每種藥物對孩子都是有一定影響的,不過大人情緒對孩子的影響更大,你可以繼續服用藥物,把劑量壓低。”

武音:“謝謝醫生。”

同一時間,武音當天的動向已經一絲不漏的反饋到了羅清培手上。

他也沒做什麽,照例上班,幾天後的晚上武音每晚固定喝的溫牛奶由他端了進去。

“晚上看書容易失眠,早點休息。”他笑着沖武音說。

武音拿着一本名人傳,撇開頭沒搭理他。

羅清培又說:“聽話,身體最重要,牛奶別忘了喝。”

說完走了出去,武音等他門關上,才放下手上的名人傳,重新撈起手機看上面的育嬰資料。

睡前她把那杯牛奶喝了進去。

當晚後半夜,武音開始腹痛,上廁所時發現下、身見血。

她瞬間冷汗就下來了,跌跌撞撞的套上外套沖出房門,撞進一個堅硬的懷抱。

“怎麽了?”羅清培居然就站在門口,摟着她,輕聲問。

武音用力攀住他的胳膊:“送我去醫院,求求你現在送我去醫院。”

羅清培看着她燈光下慘白的臉,說:“出汗了,哪裏不舒服?”

“先送我去醫院,”武音帶着哭腔說,“求求你送我去醫院,哥,求求你!”

聽到這稱呼,羅清培眼眶驀然一熱,他原地又站了好一會,在武音撐不住要跪下去的時候才打橫抱起她趕往醫院。

車子快速奔馳在午夜無人的街道上,武音趴在車後座,小腹持續疼痛着,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身下黏糊的厲害。

她緩慢閉上眼,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到達醫院後,武音很快被推進手術室,盡管心裏已經知道完了,她依舊忍不住拽着醫生的白大褂說:“請你救救我的孩子。”

只是很可惜,這個孩子最終沒有保住。

醫生譴責說:“堕胎藥不能随便亂吃,你們真是太馬虎了。”

武音張了張嘴,醫生已經轉身走去別處。

堕胎藥?

她怎麽可能會吃堕胎藥?

武音仔細回想自己當天的飲食,最後停留在羅清培端進來的那杯溫牛奶上。

她突然掙紮着要從床上起來。

“哎,你幹嘛呢,亂動什麽!”護士嚴厲喝道。

“羅清培呢?我要找他,他人呢!”

“你躺好,你現在不能亂動,你還要不要命了?!”

“我要找羅清培,你告訴他我要見他,我要馬上見他!”

羅清培在病房門口站着,耳邊是武音在裏面的凄厲叫喊,他發現自己居然不敢進去。

當有人不把命當命的時候,哪怕是剛從手術臺下來,也是有着無限潛能的。

小護士在現下的武音面前,居然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眼看着她就要下地,往外沖,羅清培終于開門走了進來。

“要去哪?”他說。

武音套着寬大的病號服,黑發淩亂,面容慘白,只眼眶泛着血紅,襯着某種濃郁的仇恨,恐怖的幾乎要吃人。

羅清培讓小護士出去,上前親自動手要把武音抱上床,武音甩手扔了他一個巴掌,吼道:“你就是個殺人兇手!你這種人為什麽要活在世上,為什麽?!”

“冷靜點,”羅清培撈住她的肩,看着她滿臉隐忍,卻依舊不停下落的淚水,“孩子以後還會有的,你想要幾個就要幾個,這個跟你沒緣而已。”

“你去死!你給我的孩子償命,你這畜生!”武音瘋了一般的手腳并用往他身上捶打過去,“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做錯了什麽,到底為什麽?!”

“武音!”

“為什麽——?!”武音絕望的喊了一聲,滑坐到了地上,嘶聲痛哭起來。

她明明這麽努力,她明明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為什麽命運要如此捉弄她,為什麽?!

既然看不慣她活的舒暢,又何必讓她存在于這個世界?

武音又恨,又無望。

羅清培蹲在她身邊,輕輕将人摟着,等人稍微平複些後,将她抱起來放到床上。

按呼叫器叫來護士重新給她紮上針。

武音要住院三天,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只是她再沒說過一句話,不管是張雅菲亦或者是紹文慧,她誰都沒搭理。

病房在八樓,白天有護工陪着,晚上則由羅清培親自照顧。

出院前一晚,羅清培從衛生間洗完手出來,看到原本應該在床上安睡的武音坐在了窗沿上。

窗戶大開,夜風吹亂了她的頭發,病號服時不時被吹的鼓起,她縮在裏面,好像下一秒就會被吹下去一樣。

羅清培吓了一大跳,心的猛地往下一沉,快步要上去。

“站住。”武音平靜的開口,轉過頭看着他,一邊将其中一只腳放到了窗戶外。

“不要!”羅清培驚慌出聲,“武音,不要!”

武音靜靜的坐在那,她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到嘴邊好像又一句都吐不出來。

“先下來好不好?武音,有話下來說,我什麽都聽你的!”羅清培整張臉毫無血色,“你下來,哥求你了,行不行?”

“求我?”武音笑了下,“別求,求了也沒人會來幫你的。”

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羅清培聽的,還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我想師兄了,”武音低聲說,“我都見不到他,只有做夢的時候才會看到他,要是能一睡不起就好了。”

“不要,武音……”羅清培臉上滿是恐懼,他用力的抹了把臉,試圖讓自己冷靜點,“我幫你給他打電話,我馬上幫你去找他行不行?”

直到這時,羅清培才終于不得不做出了妥協,他手忙腳亂的拿出手機給葉行舟撥去電話,卻顯示占線。

“你看我在給他打電話了對不對?”羅清培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哄道,“你先下來,你下來就能跟他通話了。”

說着,一邊朝武音靠攏。

“站住!”

羅清培又不得不停下腳步。

“羅清培,現在這樣你是不是很滿意?”

“不是的……”

武音說:“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媽媽就是從醫院的高層上跳了下去,我們的糾葛就是從這一跳開始的,對不對?”

羅清培用力搖頭:“不是的,武音,你下來,我求求你下來行不行?!你要我怎麽做?你說,你說什麽我的都答應行不行?!”

“來不及了,”武音看着他,漸漸的也難得露出了一點笑容,“我們也從這一跳結束吧!”

“不要——!”

後來再回想起來這個片段,是一個超長的慢鏡頭,他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武音後仰,迎着夜風,面帶笑容,緩緩的消失在了眼前。

最後餘留下的是滿地的清冷的銀色月光。

八層樓,底下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掉下去直接就是個肉餅了,還救什麽救?

護士闖進來,看到原本優雅清隽的男人失魂的跪坐在地上。

“你是病患武音的家屬嗎?”

羅清培一動不動,完全聽不進去。

當晚羅清培發起了高燒,直接燒成了人事不知,後來的一切事項都是由聞訊而來的陸科負責的。

他怎麽都沒想到,武音居然跳樓了,那個笑容明媚的年輕姑娘,一夜之間香消玉殒。

他知道羅清培有些事情是做的過了,但也從來沒想過武音會用如此決絕的方式選擇離開。

他以為任何事情随着時間過去總有回轉餘地的,何況曾經的武音也不是真的那麽排斥羅清培。

只是現在什麽都晚了。

羅清培昏沉期間都在不停的胡亂做夢,大部分都是小時候的事情,小小只的武音不停在自己身邊開心奔跑,嘴上一下喊着哥哥,一下沒大沒小的喊羅清培。

最小的時候她是梳羊角辮的,帶點嬰兒肥,白淨圓潤的臉,旁邊住戶都說這小娃娃好看。

記得上學時她粘着自己,連帶自己同學都說這是個小美女。

再後來就漸漸長大,幼童的身條被抽長,成了少女的曼妙姿态。

她的身邊開始出現其他男生,盡管知道她跟他們并沒什麽關系,羅清培偶爾看到了也還是會非常的不爽快。

那時候他将自己的嫉妒劃分成是對自己妹妹的正常占有欲,直到武音身邊出現葉行舟,這個男人一出現,他就有莫名的危機感。

好在那時候的武音對他惟命是從,生怕他誤會什麽,主動跟葉行舟劃清界限。

看到對方臉上的落寞和失望,羅清培心中說不出的暢快。

這種暢快持續沒多久,便無意間得知過錢娟去世時的內情,又引發了後來的一系列事件。

畫面開始變得淩亂而快速,最後停在武音跳樓的那一剎那上,羅清培猛地驚醒過來。

外面天光晴好,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場夢。

他躺在病房裏,旁邊的櫃子上放着一束鮮花,眼前的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實。

病房門被推開,陸科走進來。

見到羅清培醒了,他連忙走過來問:“羅老師,現在感覺怎麽樣?”

羅清培盯着天花板沒出聲,他的嘴唇上有明顯幹裂,臉色蒼白,眼神空洞。

“羅老師?”

羅清培:“我睡了幾天?”

“四天了。”

四天……

“武音在哪?”

陸科皺眉,羅清培現下的狀态看過去實在太糟糕,他不知道該不該對他說實話。

羅清培轉了轉眼珠,将視線投到他身上:“武音呢?說實話。”

陸科稍作斟酌後說:“已經火化安葬,在法安公墓。”

羅清培明顯震了下,随後慢慢垂下眼,将頭轉向了另一邊。

出院後他照常上班,至于武音他再也沒有提起,其他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說起這個名字。

紹文慧在女兒的葬禮上痛哭了一把,又從羅清培這撈了一筆錢後就走了,去了哪沒人知道,也沒人去關心

這麽看武音在不在好像也沒有什麽區別。

葉行舟知道這消息時已經是武音去世兩個月後,他正在做資産轉移,準備将所有工作全部轉向國內。

消息是張雅菲發給他的,葉行舟愣了好幾分鐘都沒看明白是什麽意思。

旁邊突然有人驚呼出聲,葉行舟回過神才發現,手上被美工刀劃開了好大一個口子,他也覺不出疼來,随手抽了兩張紙巾擦了擦,繼續看信息。

上面有一個墓址,以及墓主人的信息。

另外還有人在跟他說話,葉行舟完全聽不見了,他開始機械的撥打武音電話,始終提示關機。

“可能在睡覺,”葉行舟對身邊的同伴說,“她在睡覺,電話總是打不通。”

有人說:“過會再試試。”

他點點頭:“嗯,等會再試試。”

然而武音的電話再也沒打通過,但是他在這邊的生活見聞依舊會如常的發送給她。

直到這一天,他發消息說:“武音,我回來了。”

葉行舟回了國,他花幾天時間重走了一遍曾經跟武音一起走過的城市街道,再次回憶了一番曾經的生活過往,随後按着地址去了公墓。

他找到武音所在的位置,看到了墓碑上年輕漂亮熟悉的那張臉。

葉行舟緩慢的觸碰着冰涼的墓碑。

“武音,師兄回來了。”指尖下滑,輕輕觸着上面笑非常開心的人,“才幾個月沒見,你就走的這麽快。”

葉行舟苦笑:“有點過分了啊。”

如果有個人曾讓你的生命變得濃墨重彩,等再回歸淺色基調,會發現整個世界都開始變得陌生,并且難以接受。

一個人可以是你的全世界,你的全世界可以是一個人。

這個人不存在了,連帶你的存在意義都會被剝奪。

葉行舟坐車去了之前去過的景區,走過的每一寸土地幾乎都有武音的影子。

今天月老廟開門了,葉行舟在門口站了會,又一次沒有踏進去。

他最後走到了那座七層小塔,一個人獨自踏上去。

耳邊依稀還有武音嫌棄的說話聲,以及到了高處後害怕的抱着自己在那嘟囔說恐高。

葉行舟掏出手機,調出曾經在這邊拍過的一張合照,武音柔順的靠着自己,背對着鏡頭。

有遙遠的聲音傳來:

“師兄,這裏高了,我真恐高,你別逗我啊!”

“怕什麽,我絕不讓你摔了。”

“這難說,世事總有萬一。”

“萬一啊!真要有這個萬一,我就跟着你往下跳。”

……

“武音,師兄履行承諾來了。”葉行舟笑着沖手機裏的人說。

End

☆、番外

葉行舟的葬禮羅清培參加了,他的墓地一樣在法安公墓,正好跟武音的面面相對。

羅清培也是到了這時才正視了武音真正離開的這一事實,他第一次站到了武音的墓碑前。

“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嗎?”羅清培說,“其實我一早就後悔了,只是我回不了頭,武音……”

他似乎還想說什麽,墨鏡後陡然滑下兩行淚,喉結滑動了下,硬生生忍住了。

後來很多年,他依舊是商業精英,不再從事攝影工作後反而開始登上各大財經雜志的封面。

他是業內出了名的黃金單身漢,無數世家小姐都對他青睐有加,只是可惜每一次都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這一年羅清培舉辦了一次攝影展,以懷念他曾經的攝影師身份。

大部分作品都是人像,并且色調用的非常大膽,只有一幅有點不太一樣。

黑白的基調,也沒做特殊處理,上面是個回望的女性,頭發半長,圓圓的杏眼,笑起來非常開朗,原本應該是比較冷硬的一種感覺,卻因着這抹笑容而顯出溫暖來。

羅清培開車過來,通過玻璃門看到了站在這張照片前的一個女孩。

女孩穿着白色T恤,牛仔褲,帆布鞋,頭上戴着一頂鴨舌帽,帽檐下是一張淡漠到似曾相識的臉。

羅清培愣了下,連忙将車子開進停車位,下車準備趕過去。

女孩這時從展館走了出來,埋着頭,腳步飛快,轉瞬間上了路邊的一輛出租車。

“等一下!”羅清培失态的喊了聲。

奈何對方壓根沒聽見。

他狼狽的追上去,跑了整整一條街,把人給追丢了。

街頭滿眼望過去都是陌生行人,衆生百态的臉上再沒有那抹相似的味道。

羅清培氣喘的站在原地,過去很久才白着一張臉微微俯身撐住了膝蓋,又是半晌過去,他緩慢的蹲到了地上。

這個午後有不少人看到一個氣質出衆的俊美男人蹲在街頭失聲痛哭。

滿溢的悲傷讓過路行人紛紛動容,卻無法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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