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晚間,智遠從歸海大師處回來,過去廂房為男子仔細號了脈,開了新的藥方子交給卿卿,一邊洗手一邊交代:“別沾涼水,飲食宜淡,按時吃藥,兩日便可下床。仔細着些,一着不慎又得重醫,他吃了苦倒沒什麽,耽誤了我和歸海大師參禪,我可不依了!”

卿卿撇撇嘴笑:“瞧三叔說的,我幾時不仔細了,若是出了什麽事我自己來醫也不敢耽誤了三叔的正事不是!”

智遠忍不住對她翻了個白眼,戲谑道:“你來醫?你的醫術我還不知道?且學着吧!”

卿卿連忙賣乖服軟:“是是是,三叔的醫術最厲害了,卿卿仔細記下了,請三叔早些休息吧,剩下的就交給我好了!”

待智遠走後,卿卿将手裏藥方子仔細看了一遍,然後交給水色讓她去準備藥材,自己從桌上的紫砂壺倒了杯水遞到床邊,眉梢帶了幾分喜色:“這兩天太陽正好,三叔說兩天就可以下床了,你馬上就可以曬曬太陽了!”

男子接過水,暗自在心裏對這一行人的身份揣測良久,靜靜地看着卿卿,認真道:“對于我,姑娘就沒什麽想問的嗎?”

“有啊!”卿卿眨了眨眼睛,笑容在臉上漾開:“你叫什麽啊?”

“叫什麽?”

卿卿笑的時候連眼睛都彎下去,純潔認真,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對啊,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男子失笑:“難道姑娘不想問問我的來歷?我這一身傷一看就是遭人追殺,姑娘救了我就不怕我的仇家報複?”

卿卿不以為意地撇撇嘴:“問那些做什麽?我只管救人,追殺什麽的與我無關,至于報複……嗯……你當我府上的侍衛是無能的嗎?”

男子詫異:“姑娘如此心善,真是難得!”

“行醫救人是醫者應當做的,我并不是為了求你這一聲難得!”卿卿為他掖好被角,複又眨眨眼睛笑了起來:“所以啊,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你叫什麽?”

“啊……”男子愣了一下答道:“在下江沅。”

“江沅……”卿卿低聲咀嚼沉吟,“是‘乘舲船餘上沅兮’的沅嗎?”

江沅點頭:“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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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不禁稱贊:“真是好名字!”

江沅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不覺也勾起了嘴角,有些猶疑地說:“方才聽聞姑娘自稱青青,嗯……青青子衿……也是個極好的名字!”

卿卿聽到他的話,猶豫了一下正準備開口,卻被從門外進來的水色搶先道:“什麽青青子衿啊!我們小姐是‘皇父卿士’的卿!”

卿卿眉頭微蹙,嗔怪道:“就你多嘴!藥材配好了?”

水色拿着藥方子遞上來,笑着說:“出了點差子正要來問問小姐,寺裏的師父說當歸沒了!”

卿卿拿着藥方子看了看,咬了咬嘴唇,有些遲疑:“有熟地嗎?有的話就先用熟地替着吧……雖然補血效果不及當歸,但眼前也只能用它替着了……”

“是,奴婢去瞧瞧!”說完水色又提着裙角小跑着離開了房間。

卿卿轉身,見江沅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雙眸裏滿是震驚,揚起嘴角:“怎麽了?為什麽這樣看着我?”

江沅努力地想要撐起身體,無奈身體虛弱無力,胸口卻一陣悶痛,猛然向後倒去,卿卿急忙沖到床邊扶住他,皺起眉頭,關切而又焦急:“怎麽了?”。

他幹澀着嗓子,聲音沙啞低沉卻而又十分冷靜:“參見瑞卿郡主!”

這天下,除了智伯最愛的女兒瑞卿郡主,恐怕沒有第二個人敢以“卿”字為名了。

難怪之前她口氣如此大,說這晉國沒有什麽是她想要卻得不到的,只怕她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智伯也會想盡辦法為她摘下來。

卿卿莞爾一笑,把他背後的枕頭調了調位置,讓他重新靠過去,歡快中帶了幾分認真:“什麽郡主不郡主的,我跟着三叔躲到這寺裏來還不就是為了躲着那些虛禮!”

“郡主……”

“別叫我郡主了!”卿卿打斷他,“叫我卿卿吧!”

江沅愣住,垂下眼簾喃喃自語道:“卿卿……”

江沅靜養了幾日後,胸口不再有悶痛之感,雖然腳底還有些發軟,但除了身上的傷口還需仔細将養,其他的已沒什麽大礙,已經可以下床。

午後,水色在院子裏的梨樹下支了張美人榻,卿卿躺在榻上百無聊賴地翻着智遠差人送來的經書,和煦的春風混着清淡的梨花香氣,卿卿翻着書本子有些意興闌珊,不知不覺便昏昏地睡了過去。

江沅一個人在屋內躺着靜養得有些發慌,看窗外陽光明媚,□□正好,便拿了件素色的袍子披在衣服外頭,踱步出了院子。

院子外接着白色粉牆的長廊,長廊的牆壁上皆是些“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之類的句子,長廊的盡頭隐隐約約看到一扇月亮門連通着另一個院子。

江沅定定地看着那扇月亮門,護國寺不是沒有來過,有時也會陪母親在寺裏小住幾日,對寺裏的地形也算是了解,但這幾日自己所住的院子以前竟從沒發現過,這護國寺什麽時候多出了兩個院子……

江沅暗自沉思,智府三老爺性情灑脫,愛好詩經禮義,經常會到護國寺來同僧人參禪以修養心性,而瑞卿郡主師從智遠,必然會一道前來,如此想來,這兩個院子怕是智伯命人為智卿單獨辟出來的了……

有微風吹來,帶來一陣淡淡的香氣,江沅輕輕咳了兩聲,緊了緊身上的袍子,眼光向廊子盡頭瞟了瞟,有梨花花瓣從月亮門裏飄出來,腳步頓了一下,便順着廊子走了過去。

緩步走到月亮門前,擡腳踏進院子,院子裏的一樹梨花開得雪白,空氣裏彌漫着梨花的清香,風拂過,雪白的花瓣零零散散落了一地。樹下的美人榻上,卿卿睡得正熟,江沅這才仔細看清她的面容,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腮凝新荔,鼻膩鵝脂,花瓣落到她白色的衣裙上,仿佛要與那衣裙融為一體,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江沅放輕腳步,走到美人榻前,擡手拿掉落在她耳畔的花瓣,把身上的袍子取下來,彎腰給她蓋上,起身時聽到她細微的呼吸聲,心裏莫名地一陣蕩漾。

順手拿起榻上的經書,輕聲念道:“緣來則去,緣聚則散,緣起則生,緣落則滅,萬法緣生皆系緣分。”

“你相信緣分嗎?”

江沅聞聲低頭去看,卿卿躺在美人榻上緩緩睜開眼睛,聲音清脆,飛舞的花瓣落在她烏黑的發上,她彎下眉眼,淡淡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江沅看着她,微微笑着,良久,聽見自己的聲音:“以前不信,現在卻信了。”

卿卿笑了笑,沒有再問,從榻上坐起來,看了一眼披在自己身上的素色袍子,愣了愣,然後拿起袍子抖落上面的花瓣,站起來給江沅披上,道:“春風料峭,你的傷還未痊愈,還是注意些的好。”

江沅搖頭笑道:“到底我也是個男子,身體還沒弱到禁不起一點春風。”

卿卿也靜靜地看着他,淡淡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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