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智夫人生前并不喜歡鋪張,所以祭祀也操辦得很簡單,不過是一家人在靈位前上幾柱香,磕幾個頭,全府齋戒一天。

在祠堂上完香,智伯淡淡地說:“卿卿難得回來,多住兩天再走吧。你們都出去吧。”

趙景翊攬着卿卿的肩随着衆人走出祠堂,一直走到院子裏智遠才停下來,轉過身對趙景翊說:“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趙景翊點點頭,和卿卿一起離開祠堂。智骁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不解地問智安:“大哥,你說,卿卿過得好嗎?”

智遠略有所思,沉聲道:“上次邺城之行,趙景翊重傷而歸,卿卿毫發無損,你說她好不好?我也問過水色,趙景翊對卿卿也是無微不至,卿卿在趙家,是過得不錯的。”

卿卿和趙景翊才剛剛走到院子前的長廊上,就看見識荊朝他們走過來。識荊上前行禮,恭敬的說:“三老爺請小姐與姑爺去一趟。”

卿卿和趙景翊對視一眼,并沒有什麽言語,轉身就向智遠的院子走去。

智遠早已備好了茶點,坐在石桌上撫着一柄十六弦古琴,琴聲婉轉清雅,潇灑飄逸,忽若空谷幽蘭,又似弱風扶柳,清澈泠泠,動人心弦。

“三叔又譜新曲了?”卿卿笑着走進來。

智遠擡眼看了進來的二人,手在琴弦上沒有停,卻揚着嘴角說:“看你們這副悠閑自在的樣子,你們家三小姐的病好了吧!”

趙景翊走到院子裏支起的卧榻旁,拿起卧榻上的軟墊墊在石凳上,才讓卿卿坐下,自己反身在隔壁的石凳上一邊坐下,一邊笑着說:“在心不在身,且需将養着。”

智遠看趙景翊無微不至的舉動,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将手從琴弦上撤下來,反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浮了浮茶葉沫子,悠然道:“看你們的樣子,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走?”卿卿驚訝道,“三叔要去哪裏?”

智遠放下茶杯,道:“歸海來信,邀我同他一同雲游,我也好些年沒有出過門了,想趁此機會出去玩兒玩兒,整天待在這绛州太沒意思了!”

“那三叔什麽時候回來?”

“哈哈……不知道,玩兒開心了就不回來了也說不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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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景翊順手給智遠蓄滿了茶水,把卿卿手裏涼透了的茶杯拿過來倒掉,蓄滿熱水遞過去,笑着說:“三叔記得常來信,免得家裏挂念。”

智遠道:“卿卿,那只信鴿我已交予水色了,回頭喂養時仔細着些。還有,三叔最喜歡吃你做的紅豆糕了,再去給三叔做些吧!過些天就吃不到了……”

“是,我這就去。”卿卿應聲離開。

待卿卿離開後,智遠斂起眉宇間的雲淡風輕,沉着聲音認真道:“景翊,朝中的事,你比我看得清楚,距離風波到來之際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請你一定要護好卿卿。”

趙景翊站起身拱手抱拳,鄭重承諾:“三叔請放心,我定會盡我全力護着卿卿!”

“好,三叔相信你!”

趙景翊頓了一頓,又道:“三叔,景翊有一事想要請教三叔。”

智遠離開之前,交與卿卿一只紫紅色的檀香木盒,木盒內是一顆可解百毒的清風散,讓她以備不時之需,一并告訴卿卿,要盡快考慮趙景月的婚事。卿卿還未想明白三叔怎麽會突然關心起景月來,就被智伯叫去了書房。

智伯在書桌前寫完一封折子,收起筆,問道:“卿卿啊,在趙家有沒有受委屈?”

“趙家待我很好。”

“聽說前些日子去邺城,吳善想要對你圖謀不軌?哼!這個老東西,真是膽大包天!魏瑤那個老東西管教不善,你放心,父親不會放過他的!”

“讓父親擔心了,邺城在晉國邊境,吳善若是刻意隐瞞謊報,魏伯也不好查探出什麽來,既然吳善已死,也就無需再深究了,也免傷了咱們與魏家的和氣。”

智伯對自家女兒如此識大體感到十分滿意,捋着胡子點點頭:“只要你沒事,父親就放心了。”雖如此說,但心下還是暗暗計算着定要給魏伯一個教訓。

“是。”卿卿答道。

“聽說前些日子,魏承揚向趙景月提親,趙景月沒同意?”

“是。”卿卿突然心內不安,她知道智伯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此事,結合三叔的話,她大概猜出一二……

“知道趙景月為什麽不同意嗎?”

卿卿略略猶疑,斟酌着語氣,含含糊糊地答道:“景月不似一般人家的女子,自小喜歡舞刀弄劍,無心男女之情,平日裏趙家說起她的親事她就已經退避不及了,魏承揚突然來提親,她自然是一口回絕了。”

“嗯,按趙景月的年紀,也該成家了。”智伯順手拿起茶杯飲下一整杯茶水,沉聲道:“你二嫂也去世了兩三年了,你二哥也該……”

“父親!”卿卿忽的确定了內心的猜想,甚是驚訝,便連忙打斷智伯的話,“父親,景月不合适!”

“為什麽?”智伯挑着眉毛略有不滿。

卿卿定了定身,正色道:“二哥性子急躁,景月也是個急性子的人,他們兩個人湊在一起,恐怕是不能好好過日子的,定要将咱們智府鬧得人仰馬翻。再者說,前些日子景月生了一場大病,還是我把三叔請過去才治好的,這病雖好了,她整個人卻頹萎了不少,郁結于肺腑,不知要過多久才好,趙家最近正打算将她送到山裏修養。”

“送去山裏修養?”

“是,景月的師父隐居在山裏,趙家打算把景月送到她師父哪裏調養身體,不知什麽時候才會回來。趙家寵愛景月,只要她不答應,趙家一定回絕,若是撕破了臉,那女兒……”卿卿故意拖慢的語調,兩條柳葉眉緊緊鎖在一起,做出十分為難的表情,見智伯還有所猶豫,于是接着說道:“母親常說,希望我們兄妹三人都能夠找到好的歸屬,安安穩穩地度過這一生,父親,女兒實在是為難……”

聽卿卿提到已故的夫人,智伯果然有所動容,手指敲着書案思索片刻,沉聲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卿卿不急不緩地走回院子,她知道,只要搬出已故的母親來,就足以打消智伯最後的一絲念頭,便放心地回院子與趙景翊分析分析景月當下的處境。

二人在智府住滿了三天才動身回府,因許久沒有見到明香,便想着明日一早去明香園瞧瞧她,上次從邺城給她帶了禮物還沒有機會送給她,明日剛好可以帶景月一起去散散心。

哪知道剛回到趙府,管家就遞來一封信,說是宮裏傳來給二少夫人的。

水色拿到信,一路小跑回卿卿的房間,把信遞出去,笑着說:“管家說是個挺年輕的姑娘,笑起來右臉頰上有一個梨渦,我一聽就知道是向雁。”

卿卿看着水色雀躍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信看到信封上寫着“智卿親啓”四個字,娟秀的字體旁邊畫着一朵桃花,便肯定了是平陽公主的來信,拆開信封,仔細看了一遍,笑道:“準備一下吧,明日進宮。”

“真的?”水色開心地說:“太好了,我要給向雁帶好多東西,上次在邺城帶的禮物還沒有機會給她呢!”說完就開心地跑開了。

趙景翊看着卿卿把信收起來,似乎并不像水色那樣開心,淡淡地說:“你和平陽公主也是多年的朋友了,明天進宮小聚,怎麽不開心?”

卿卿看着他,搖了搖頭,說:“好友相聚自然開心,只是,平陽此番找我,一定是遇到難處了。”

晉公有四個女兒,大公主浔陽,二公主鳳陽,三公主渭陽,四公主平陽。

浔陽公主生性大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鳳陽公主有些嬌氣跋扈,但本性不壞;渭陽公主是晉公最寵愛的麗夫人所生,最受晉公寵愛,刁蠻跋扈甚至有些無法無天。

平陽公主的母親只是個侍妾,在晉公醉酒後被寵幸,在生産平陽公主時難産而死。是以平陽公主自小就不受恩寵,經常受欺負。平陽公主在宮中可以依靠的只有把自己帶大的蘇嬷嬷還有貼身丫頭向雁。

八歲那年,智夫人帶卿卿進宮,在禦花園碰到平陽公主被渭陽公主的幾個丫鬟欺負,看不過去便教訓了他們,從那之後,便和平陽公主成了好朋友,得了空閑總要進宮陪平陽說說話。

由是二人常見面,平陽也不會特意找她,二人商議,若是有了急事,便遞一封信來,信裏盡可說些無關緊要的,只在信封上畫一朵桃花,就暗示着有急事了。這麽些年,平陽統共給她畫了不兩朵桃花,一朵是為了在蘇嬷嬷得了怪病央她帶三叔看病,另一朵是因渭陽将她母親留下的金鏈子搶了去,來央她想法子。

是以剛才看到信封上畫了一朵桃花,她便知,平陽定是遇到了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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