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長江

4.

肖朗又片了一片肉遞到了辛洛面前,辛洛沒有猶豫直接咬進了嘴裏。“呵。”肖朗忍不住笑出了聲,那個聲音很輕,辛洛并沒有理會。

但是對面的林轼遠卻擡起眼睛看了一下眼前的兄弟兩人,說實話,這兩人之間的相處方式,看着有點兒拐扭。

第五小塊肉送進辛洛嘴裏後,肖朗從衣服兜裏抽出一塊布,把匕首上的油漬擦幹淨後将匕首收了起來。

細嚼慢咽地吃下了最後一塊狼腿肉,辛洛用手背擦了擦嘴,沒看肖朗,也沒看林轼遠,直接側過身,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就吃這麽少?”林轼遠一邊片肉,一邊問道。

“她就是嘗嘗,謝謝啦!”肖朗面無表情地回答着。

“你都謝我很多次了,這時候就別客氣了。”林轼遠語氣輕松地說着。

肖朗沒再接話,他不習慣跟人閑聊,也沒興趣。

林轼遠這頓飯吃了有一個小時,木架上的狼腿已經變成了一根骨頭。林轼遠将周圍收拾了一下,然後找了一個角落,靠牆坐下。

看他坐好,肖朗說:“你休息吧,我來守夜。”旁邊的辛洛已經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好!”林轼遠也不客氣,閉上了眼睛。到這個時候,陌生人之間已經沒有了戒備,現在不需要錢,不需要食物,需要的只是有個同類在身邊,有着呼吸,能夠說話。雖然有些人願意獨行,也不善言辭,但是,對同類的需求是一樣的,哪怕是不在身邊,我也知道我還是有同類的那種需求,誰都忽略不掉。

清晨,外面狼的嚎叫小了很多。林轼遠已經收拾好了自己,背起了随身背包,手握那把黑色的長劍。

“再見了,希望還有機會再見!”林轼遠嘻笑着說。

這的确可能是他們見的最後一面了,辛洛心底裏竟生出了些遺憾。雖然渾身都透着陰郁,但是卻總表現出不屑的年輕人,雖然有着那把看起來就不凡的劍,雖然有着超乎常人的身手,雖然很年輕,但是,終究還是難逃。

他都難逃,我們呢?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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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洛又笑了!

肖朗和林轼遠同時看向了辛洛,此時,在這道別的“悲傷”時刻,在下一步可能就是死別的時刻,他(她)居然笑了。

“再見!”肖朗轉過頭看着林轼遠說。

林轼遠也迅速轉回視線,看着肖朗,擺了擺手,沒說話,走向了門口,卸掉門栓,打開門,沖入了一片霧氣的林中。

辛洛吃了“飯”,兩人都沒出聲,辛洛已經将近一個星期沒有說過話了。肖朗也沒有讓辛洛說話的願望,兩個人靠着默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白天和黑夜。

“有什麽想說的嗎?”收拾好東西,肖朗并沒有直接背起背包,而是站在原地問辛洛。

辛洛擡起頭,肖朗比她高很多,兩人站着的時候,她要昂着頭才能看到肖朗的臉。雖然這種情況并不多,除了黑夜中坐下或躺下休息的時候,她幾乎不用看肖朗的臉。

“有沒有想說的?”肖朗語氣依然輕柔。

辛洛重新低下頭,同時搖了搖頭,背起了自己的背包。

肖朗也将背包背了起來,走向門口。肖朗越來越懷疑,他這麽帶着辛洛逃命是對還是錯?

早上,在吓退了一群狼後,他們看見了一個救助站,但是這個救助站已經被狼群破壞了。

肖朗回頭看了一眼辛洛,遇到任何可能引起情緒波動的時候,肖朗都會看一眼辛洛,看她的反應,雖然絕大多數情況下,辛洛的臉上都是沒有反應的。但是就是這個沒有反應,反而會讓肖朗覺得安心。

而現在,肖朗看見了眉頭微微皺起的辛洛。肖朗終于知道了,他對會笑和想吃東西的辛洛為什麽會有不安,因為當辛洛表現出喜怒哀樂的時候,他就知道了辛洛對外界的反應,特別是當那是個不好的反應的時候,他也知道了自己身處的境地。

比如現在,狼已經開始破壞救助站。可能之前發生了什麽,讓狼群對救助站發起了攻擊,這種攻擊也許是偶然發生的,所以,并不能說明什麽問題。但是,當他看到辛洛的表情時,他知道了,那種對救助站的毀滅不是偶然的,而是狼群有目的的行為。這個情形,非常可怕!它們居然在進化!而我們卻在一天天地消亡。

“走吧。”肖朗扶在辛洛肩膀上的手輕輕用了一下力,帶着辛洛繼續前行。

最近一個月來,路上的死人不多了,當然這并不是什麽好消息。因為可能已經沒有人可死了。

天黑前,肖朗背着辛洛終于來到了一個還算完好的救助站門口。兩人進門的時候,被裏面的人扶了一下。

肖朗站好後看清了扶他的人,是陸風和李晨續。

“謝謝。”肖朗對兩個人說道。

“又見面了。”陸風的心情看起來不太好。

放下辛洛,肖朗看見房間內還是之前的五個人,沒有增加,也沒有減少,其他三個人都坐在和之前差不多的位置。

辛洛坐起來的時候也看到了眼前的這些人,沒有林轼遠。

“你們怎麽還在這兒?”肖朗問陸風。

“長江大橋塌了,不知道誰這麽缺德,把橋炸了,這不是斷了我們北邊來的人的活路嗎?”陸風終于用了一種氣憤的語氣說話,“我們等了兩天,都沒找到過江的辦法。”

“白天狼群一直攻擊這個救助站,不知道這裏還能撐多久。”劉程看着火堆,愁着臉說。

肖朗看了一眼辛洛,辛洛沒有任何表情。

“不能游過去嗎?”肖朗問,問完這句話肖朗就後悔了,不到2公裏的距離,正常情況下游過去當然沒問題,雖然他還不知道狼這個陸地生命為什麽會阻礙他們游長江,但是,他們說沒有辦法,一定是沒有辦法。

果然,“水被污染了,炸橋的那波人還不忘污染了水,應該是從源頭放置了緩釋污染源。TMD!”陸風氣得甩了兩下手裏的棍子。

“對岸有狼嗎?”肖朗真佩服自己,自己平時不愛說話,不是真的不想說,而是經常說錯話被肖所長罵,所以幹脆不說了。

“有!所以……哈!”陸風諷刺地笑了一聲。

辛洛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肖朗把心放下來。

“能找到船嗎?”肖朗繼續問,這一問是有目的的。

“船?有,都是大船,沒有油,不能動,小船都壞了。”陸風回答。

肖朗“嗯。”了一聲,沒說話,也沒看辛洛,此時他能感覺到他和辛洛之間的默契。

一晚上林轼遠都沒進救助站。也沒人問起過他,人來了,走了,沒人關心,也關心不過來。

早上一起床,肖朗就覺得辛洛的情緒有些不對,表情沒變化,但是從她整理東西的速度和強度來看,她心情不好。這讓肖朗很吃驚,這種情緒波動不同于微笑,不同于對食物表現出來的那點兒渴望,這是內心深處不能排解的情緒,辛洛不願意控制,或者她已經不能控制了的情緒。

大家分頭行動,那五個人繼續去找過江的辦法,肖朗說他和辛洛去看看船,最後大家約定晚上回到救助站彙合。

這種約定,沒人當真。不是因為不講信用。

長江邊的狼數量并不算多,可能因為這裏水的污染吧,氣味的确不好聞。

肖朗都不覺得皺了一下鼻子,辛洛倒是對這種氣味沒什麽反應。小時候,辛洛八歲的時候,那年春節,肖朗把辛洛扔進了家附近的一口排污井,那個排污井大概有2米深,洞口剛剛夠辛洛進去。肖朗用繩子把她吊進去,到了底下後,還讓辛洛自己解開了繩子。自始至終,辛洛的表情都沒有變化,不哭鬧,不掙紮,不害怕。

“你要害怕,想出來,你就喊,說‘求求你,肖朗哥哥,放我出來’,我就放了你!”肖朗站在井口捂着鼻子和嘴,對下面的辛洛說。辛洛站在下面,雙臂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體,始終都沒有擡起頭來看一眼。這也是肖朗下決心一定要修理一下辛洛的原因,他就不信了,這個瘦弱的小女孩真的什麽都不怕?!

十幾分鐘後,肖科長發現辛洛不見了,打了肖朗,肖朗最終都沒說辛洛在哪兒?肖科長瘋了一樣的派人出去找。一個小時後,在井底發現了辛洛,成年人下不去,最後還是放了一根繩子,辛洛自己在腰上打了個結,被拽了上來。

辛洛沒說過一句話,聽見井上有人路過也沒求救過。肖朗第一次對這個小女孩産生了害怕的感覺。自那次後,肖朗一直躲着辛洛,還好,他們只是每年春節見一次面。

船只很多,停在港口內。肖朗和辛洛登上了幾艘看起來毀壞不是太嚴重的船只查看。船的毀壞不是人為的,有狼的撕咬,更多的是因為水質的污染,腐蝕了船的底部。

最後,他們在一艘船體大部分都在岸上的船邊停了下來。這艘船不大,油動力船只,只是油箱漏了,裏面已經沒有油。船幫上的破損不影響船的使用,駕駛室也還基本完好。

辛洛沖肖朗點了點頭,就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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