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靈魂是什麽？

是記憶是思考是存在本身。

＊

對視依然在持續着，兩方膠着着，沒有一個願意放棄自己的觀念，沒有火花閃爍，他們只是堅定地用眼神告訴對方——我想要，不可以。

沉默到最後，總得有人低頭。

YG25無聲地背過身子，彎下腰撿起落到鍋裏的抹布，打開水龍頭沖洗了兩下。

“勇仁……”新海春在他的身後輕輕地喊道，他有點後悔了，是不是太突然太着急了，他應該多等待一些時間再多和勇仁相處，當他們的關系恢複後再說出口。

YG25耐心地刷洗鍋子，不鹹不淡地回答道：“你先上去吧，在我的房間等着，等我弄完了會上去找你。”

新海春嘴唇動了動，細小地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這次勇仁無動于衷，眼睛在鍋上來回掃描，發誓要把所有的污垢全都去除。

YG25感覺得到新海春所有的舉動，他的每一個動作，即便是輕微地眨眼，都能被他捕捉到。

他發現新海春緩緩地走出了廚房，以一種頹廢的姿态走上了樓梯。

果然是擡頭太久脖子酸了。YG25面無表情地想到。

所以說為什麽要擡頭那麽久，非得和他對視呢？YG25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他還沒有機會在這段時間裏彎下膝蓋，減少新海春看向他的難度。歸根到底，還是她把他的成年體型設定的太高了的緣故。

YG25心滿意足地想清楚了事情的答案，毫無壓力地把罪過全部推卸到創造他身體的“母親”身上，而就在他亂想的時間裏，他手上的鍋已經被他搞得锃亮，看上去仿佛是才從超市裏買回來一樣。

“……”

路過的阿姨看了他一眼，打趣道：“果然長大後就更能幹了，未來可期啊。”

YG25連回頭都不高興，将剩餘的東西放回櫃子裏，然後從廚房走了出去。

飛虎和音樂獸站在廚房不遠處的地方，發現勇仁出來後，猶如見到教導主任的學生般，啪地站直了身子。

“那個，勇仁，我下午還有事，就先走了。春的話，就拜托給你了。”

YG25喂喂颔首，禮節十足地把他們送到了門外，盡管一句話都沒說，可至少态度是有的。

大門合上後會有一道輕響，如同一個宣告，這裏将會成為一個密閉的空間，YG25眼底的紅光一閃而過，在那閃過的片刻，無數不該有的畫面在他的眼前飄過。

春。

我……真的不可能回到從前了，我永遠不再會是你曾經擁有的那個大空勇仁了。

所以，請你……

他走上了樓梯，前往新海春所在的地方。

『……off』

『沒關系的啦，春，你不要這麽擔心的。你還記得開學時你跟我說了什麽嘛。無論何時無論何地，自信滿滿，勇往直前！』

“蓋奇獸，你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我哪有說過這種話。斷線獸，不要相信他啦，而且這也不是值得贊賞的事情，別這麽看着我啦。”

勇仁的卧室門半開半閉，裏面的說話聲毫無顧忌地傳了出來，YG25的腳步一頓，手指蜷縮了一下後才慢慢推開了卧室門。

待在裏面的三個家夥發現門開後都定住了身形，特別是新海春，幾乎是一秒變成了木頭人，別說動作了，連呼吸都沒有了。

“勇，勇仁。”

YG25看了他一眼，反手關上門，又是咔噠一聲輕響，這次卻落在了四個人的身上，新海春反應更是劇烈，上一秒還是個木頭下一秒就成了氣球，關門那麽點微弱的氣流就把他吹的左右搖晃。

那根歷經時光考驗的呆毛朝天豎立起來，不偏不倚地直直天花板上的吊燈。

YG25有話難言，心裏想的好幾個腹稿全部當場斃掉，不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提議要上來看的是新海春，那他為什麽這時候忽然窘迫起來了，還是說春所有的勇氣僅僅止步于把話說出來這種程度嗎？YG25才不認同他的春只能到這裏為止。

『勇仁，你回來啦。』斷線獸完全沒察覺到勇仁和春之間怪異的氣氛，他開心地從椅子上跳下來走了過去，接着用手抓了抓勇仁的褲腿。

YG25不知道怎麽回事，或許是突然短路了吧，他在短暫的思考後竟然彎下腰，将斷線獸抱了起來，并用短短的氣音回答了他的問題。重逢後一直單方面向勇仁示好的斷線獸被YG25的舉動驚到了，他和剛才的新海春一樣，變成了小一號的木頭娃娃。

YG25當然察覺到了斷線獸忽然僵硬的身體，他才有了點幅度的唇角恍然間變平，又或者那點被稱之為微笑的東西就不該在他的身上出現。

新海春在勇仁和斷線獸互動的一分鐘裏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和表情，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他，要更有擔當了，既然提出了要求就必須好好地表現才可以，不然勇仁肯定不會相信他的。

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和勇仁和好如初，啊，不對，是再度成為摯友才可以。

他可是最喜歡勇仁了。

“以後有事沒事不要給我添亂，打掃起來很費力氣。”YG25信誓坦坦地說着一看便知的謊話，提溜着斷線獸走了過來，并在最後将他輕輕地放到了床上面，剛好靠着春。

新海春才堅定了自己心中的目标，就看到他的目标人物站到了他面前，一坐一立的姿勢使兩人的差距格外明顯，新海春甚至恍然間覺得勇仁會在下一個瞬間朝他壓下去，通過一種絕對無法反抗的姿勢告訴他自己到底做了多大的錯事。

事實上并沒有，完全沒有。

YG25單純只是想把斷線獸放回到他該待的地方，比如說新海春的旁邊，接着他自己則從旁邊拉開了椅子，極為自然地坐了下來。

這個椅子還沒有換，依舊是他當年坐的椅子，跟現在的他比起來的确是顯得有點狹小了，腿腳沒辦法自如地安放，只能伸向前交疊起來。

新海春看着探到他面前的鞋尖，腦海裏不受控制地閃過一個想法，要是站起來太着急的話那他一定會很丢臉地被絆倒在地吧，等下走路的時候必須得小心才可以。

“所以，新海春，你打算現在就去看嗎？那個房間。”YG25并沒有說廢話來引導話題的想法，他在五秒鐘的倒計時結束後便開門見山地問了出來。

新海春呆了一下，啊了一聲，擡起頭。

YG25的眼中空無一物，純粹的綠色裏一片虛無，他雖然是看着新海春，卻沒讓新海春的身影留在他的眼中。

“……如果勇仁可以的話，我想要去看看。”新海春還是無可奈何地退縮了，他在說出第一個字前就低下了頭，擔憂地揪住了衣服的下擺，“我保證什麽都不會做的，單純只是想看看而已。”

“單純只是想看看。”YG25沒什麽語調地複述了一遍他的話語，咬字清晰有力，仿佛是在刻意強調新海春此刻的怯弱。

新海春咬住了他的下唇，害怕地想要擡起頭，可壓在他身上的勇仁的目光又迫使他擡不起頭。

怎麽辦，該怎麽辦？如果這時候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的話，那麽勇仁他，勇仁他一定會誤會我的？必須要擡起頭來才可以，因為因為……

男人的衣服碰到了地上，左手放在了膝蓋上右手卻碰到了地板，他擡起了頭，看向低着頭的新海春的臉。

“你想告訴我什麽，說吧，我會聽着的。”

YG25決定不讓新海春擡頭或者用別的姿勢來看他了，轉而由他蹲下身子回頭看他，完全靠着機械零件運轉的他不會因為這樣而感到疲憊，所以這是對兩人而言最有效的溝通方式。

新海春根本沒想到勇仁會忽然采取這樣的動作，他在愣神的片刻後下意識地并攏了雙腿，白淨的臉蛋忽然多了兩片紅暈，眼角更由于刺激而擠出了兩滴“淚水”。

“你你你！你在幹什麽啊！”新海春慌張地站起身，在蓋奇獸困惑地目光裏，強硬地把他抱起來後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YG25不清楚新海春這又是怎麽回事，他皺起了眉頭，果然還是樣本太少的緣故，盡管可以通過其他信息拼接出新海春的發展近況，但模拟推演的結果怎麽也比不上實際觀察。

再加上人越長大心思就越複雜，極有可能說風是雨，無法估計。

“不要不打招呼突然蹲下來，會吓到人的。而且我，我還在想怎麽回答你的問題。”新海春看着勇仁慢慢站起身子，對方的面色微沉，肯定是生氣了。

可他也沒有辦法啊，勇仁那麽突然地出現，他還正在想有關勇仁的事情，一時就沒想太多，只想趕快讓勇仁的臉從他眼睛裏消失，不受控制地逃了開來。

果然，想要像個大人一樣,從容淡定地處理有關勇仁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

因為是勇仁和他的事情啊。

或者還有，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