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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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榴花照宮闱
作者:承流
文案
林慕沅自小便知,眼見不一定為實,可她沒想到,自己所以為的一切都非事實。
她以為周啓庭另結新歡,心狠手辣置她與死地,可事實卻是另有隐情。
她以為父親對不起母親,對不起她,可父親才是最忍辱負重的人。
她以為母親是仙子般的人物,可原來是她先對不起父親。
林慕沅重生到三年前,置身其中才發現,自己早就生活在無邊無際的虛假裏。
周啓庭說,“我絕不會犧牲我的妻子,不管是為了什麽。”
父親說,“你和你母親一樣,永遠都覺得是別人對不起你。”
內容标簽: 豪門世家 情有獨鐘 前世今生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林慕沅 ┃ 配角:周啓庭 ┃ 其它: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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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林慕沅默默坐在窗前,看着池塘裏新開的荷花,初夏時間一陣清風拂過,池水蕩起陣陣漣漪,她心中卻沒有這般安閑,而是波濤洶湧,一盤混亂。她想起如今的情形,便覺得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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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她在這個地方醒來,看到一張熟悉至極的臉,是照顧了她許多年的沈嬷嬷。她當時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明明沈嬷嬷早就因為一場疾病而去世,怎麽還會出現?難道,這是一場美夢?
林慕沅反應過來,自己也是死了的,現在應該是在地府吧。可是沈嬷嬷爬滿皺紋的臉上全是驚喜,她喜悅道:“佛祖保佑,菩薩顯靈大姑娘終于醒了,朱苒朱柳,快去請大夫。”
朱苒朱柳?那是她未出閣時的丫鬟,入宮時被祖母換成了祖母精心□□的丫頭,這兩個丫頭也死了嗎?林慕沅滿心苦澀地想,是自己無能連累了她們,害得她們年紀輕輕便跟着自己下了黃泉。懷着這樣的心情,林慕沅打量起地府的環境,這一看不要緊,她卻是覺得眼熟至極,稍一回想,便記起自己出閣前的住所璨華閣,這所謂的地府,和璨華閣一模一樣。
而且,沈嬷嬷喚她,大姑娘?自入宮後,沈嬷嬷一向守規矩,從來都是恭敬地喚她“皇後殿下”。林慕沅懷疑,自己莫不是回到了入宮之前,否則這種種奇特現象,該作何解釋。
林慕沅的猜測很快成了現實,朱苒讓人去請大夫,自己守在林慕沅床前嘟囔,“二姑娘也太過分了,把姑娘從樓上推下去,險些丢了性命,不說以命償命,竟然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
長寧三年,林慕沅被冊封為皇後,聖旨傳到林家時,莊國公林爍陪同母親回鄉祭祖,家中只有繼夫人葉蘭兒和幾個孩子。莊國公二女一子,長女林慕沅生母為莊國公原配周氏,周氏乃先皇胞弟端和親王獨女,受封嘉樂郡主,十七歲嫁入莊國公府,十九歲生下女兒林慕沅,難産身亡。而次女林婉瀾,獨子林清河生母則是繼夫人葉蘭兒。
當年嘉樂郡主去世,端和親王夫婦不堪喪女之痛,雙雙撒手人寰,林爍便在三個月後迎娶五品戶部主事之女葉蘭兒為妻,然而葉蘭兒卻已有七月身孕,并在兩個月後生下林婉瀾,此事在京城中早已傳為笑談,更有人猜測,是林爍為了娶外面的小情人葉蘭兒而害死了郡主。
這次的事情,便是葉蘭兒所生的林婉瀾,嫉妒林慕沅得到皇太後青睐,即将成為大齊皇後,争執中失手将林慕沅推下閣樓。朱苒所氣憤的,則是林婉瀾推她下閣樓後,葉蘭兒百般包庇,買通侍候的下人,說是林慕沅自己失足,而林婉瀾則是一心救姐的好妹妹。
這次林慕沅昏迷了三日,醒來後一切皆成定局,除了璨華閣的下人,阖府都道林婉瀾無辜,何況宮裏已經來了人看望她,并且嘉獎了林婉瀾,朱苒等人敢怒不敢言。
林慕沅忍不住嘆息,葉蘭兒的手段着實不俗,輕輕松松反敗為勝,将林婉瀾的過錯全部抹殺不算,還能夠順便撈些好處。讓她林慕沅有苦說不出,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還能怎麽辦呢,難不成她要去對皇上太後說:“你們誇獎錯人了,林婉瀾是壞蛋,我就是被她推下去的,你們是不是瞎子”?她自認暫時沒這麽大膽子。
“朱苒,別生氣了,她們今天做的事情,我很快就會讓她們嘗到後果。”林慕沅輕輕一笑,連帶上一世的事情一起,還給葉蘭兒母女,讓她們嘗一嘗自己吃的苦。
大夫很快就來了,林慕沅看到向來只給皇家看病的太醫院院判左和諧時,還有些奇怪,上一世來的只是個普通太醫,這次怎麽換人了?
左和諧把了會脈,點頭撫須,“姑娘既然醒來了,身體就已無大礙,我給姑娘再開副藥,吃完就好了,姑娘身上可有不适?”
林慕沅淡淡一笑,“多謝左大人了,我并無不适,這幾日生病,到死勞煩左大人,些許心意就請左大人喝茶了。”說着,朱苒雙手遞給左和諧一個做工精細的荷包,左和諧捏了捏,眯起眼笑道:“姑娘客氣,我還要向皇上太後回禀姑娘的事,便告辭了。”
左和諧此人醫術高超,醫德極好,然而最大的毛病便是愛財,雖不至于別人不給錢便不治病,但診金多了,他心情一好,會更加仔細,說話也會變得溫和。林慕沅的荷包裏封了二百兩銀票,足夠中等人家嚼用一年,左和諧自然高興。他高興了,向皇上太後回話時,自然會更合林慕沅的意。
送走了左和諧,林慕沅才有心情考慮自己的事情。前世種種皆刻于心中,今世前途未蔔,她忍不住接連嘆息,腦海中更是不由自主回憶起前世。
這夜雷雨大作,閃電将天空劈出一道又一道裂縫,清寧宮璀璨華美的窗沿外,牡丹花被瓢潑的雨水打的七零八落,東倒西歪。空氣中散發着濃重的麝香味道,混着鮮血的腥味,熏人欲吐。
林慕沅坐在正殿主位上,一身豔麗的紅衣襯得她臉色蒼白如鬼,面前清澈的酒液安靜恍若無害。林婉瀾趾高氣揚站在她對面,聲音裏滿滿都是勝利者的喜悅:“林慕沅,你不要掙紮了,沒有人會來救你,你死了我就是大齊皇後,終于不用被你壓在底下了。”
林婉瀾臉色猙獰,“你是原配嫡女,你的母親是郡主,你成年就進宮做了母儀天下的皇後,祖母和父親都看重你,可是那又怎麽樣,你就要死了,以後大齊就是我的。”
林慕沅目光看向窗外,等她發洩過淡淡問道:“我的孩子,是被周啓庭害死的,今天也是他要你殺了我對嗎?林婉瀾,我自認待你不薄,只是事到如今也沒有意義了,我可以死,但你去吧周啓庭叫來,我有話說,你不必想強迫我喝下這杯毒酒,我林慕沅不想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強迫。”
林婉瀾冷哼,卻也知道這是實話,清寧宮有皇太後留下的舊部,她若敢逼迫林慕沅,林慕沅至少能做到與她同歸于盡,皇後之位等着她,她還不想把自己的命搭上。
周啓庭速度很快,他早就守在清寧宮外等林婉瀾的消息。
林慕沅并沒有顯示出驚訝,她看着周啓庭,烏黑的眸子裏原先的仇恨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滿滿的冷清,她道:“周啓庭,我能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你能夠親手害死千辛萬苦盼來的嫡子,為什麽你能夠狠心殺死相濡以沫的妻子,為什麽你要如此心狠手辣?
周啓庭默然,半晌嘆息道:“慕沅,事已至此我沒什麽可以辯解的,是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那個孩子。”他亦是悵然,殺妻弑子這樣的事,沒有人願意做,但是時事逼迫,他身為帝王只得如此。
林慕沅道:“我想過或許有一天會敗在後宮鬥争中,成為別人上位的墊腳石,也想過死在疾病,甚至刺殺上,卻沒有想到,最後是我最信任的你,和我最疼愛的妹妹,送我上黃泉。”
林慕沅看了他最後一眼,閉上眼飲下那杯酒,背對着周啓庭走回內室,說出最後的要求:“我想要和母親葬在一起,煩你于巴陵為我另造陵寝了。周啓庭,此生此世我林慕沅也只有這一個要求。”
周啓庭私下賜死她,自然是不想廢她皇後之位的,元嫡皇後論禮數當與天子合葬,只是她不願意。到了這個地步,再裝作恩愛夫妻又有什麽意義,沒有人能還給她一個孩子。
周啓庭自然聽得懂她的意思,從那個孩子沒有了,林慕沅就恨透了他,如今想來是絕望了,才不做反抗,從容赴死。她從來都是高貴美麗的女子,就算死亡,也要留下最終的體面。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林慕沅自嘲地扯扯嘴角,枉她一輩子都是別人心中的閨秀典範,天下之母,最後的結局卻是那樣。早知道就不死了,誰能料到還有重生這一遭,偏偏重生這個事,總不能好好地就浪費了上天的善意。
林慕沅向來是聰明的女子,她在宮廷鬥争種穩穩壓制住三宮六院,行事公正,毫無偏私,就算最想要找她麻煩的妃嫔也只能铩羽而歸,但是她的聰慧比之掌管天下的周啓庭,還是差了太多,何況她信任他。更不用說,周啓庭的幫手是林慕沅從來沒有防備的林婉瀾。
說句實話,林婉瀾從小就各種挑釁林慕沅,可是林慕沅一如既往不在意,她不把林婉瀾的小手段放在心裏,從來都以為那是小女孩的小心機,不值一提,然而沒想到,她會栽在林婉瀾手裏。日複一日的麝香熏染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林婉瀾從她宮裏偷走的太後令鑒是她保命的法寶。
林慕沅惆悵嘆息,這輩子是偷來的,不能跟以前那麽糊塗了。她眼眸中在那一剎那間閃過些許陰狠,随即便是冷冷清清的笑意,一只腳跨進門的朱柳愣了一下,大姑娘的神情好奇怪,但是仔細一看卻仍舊是平日的摸樣,難道是自己眼花了?
她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便笑盈盈道:“姑娘,沈嬷嬷說園子裏的芍藥開的不好,看着不吉利,讓奴婢來請示您的意思。”
林慕沅卻道:“把芍藥換成牡丹花來,後窗的竹子也挪走,植上菊花,你親自往花房說,給我挑些好的,若是他們給我拿些不入流的東西充數,你只管用我的名義處罰。”
林慕沅以前是最喜歡竹子的,欽慕其折而不彎的風骨,淩霜傲雪的氣節,只是重活一世,總該跟前世不一樣,她林慕沅是大齊的皇後,合該尊貴耀眼。
朱柳應了一聲,自去了,朱苒便笑道:“姑娘以往不是最喜歡那片竹子了嗎,今兒怎麽要挪了?”
☆、風景
林慕沅便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再喜歡的東西也不能看一輩子,我也想要換換風景看,莊國公府年年百花齊放,我這個大姑娘也不能落了面子。”
朱苒總覺得姑娘跟之前不一樣了,又說不出來哪裏不一樣,只當是姑娘被葉蘭兒母女欺壓太過,終于想通了,不再處處忍讓,心境變了性格也跟着發生了變化。
林慕沅唇角勾起微不可查的笑容,新生活,就從林婉瀾開始吧。
記得上一世這個時候,林婉瀾來找她耀武揚威,被朱苒嘲諷了一通,回去找葉蘭兒告狀,後來被葉蘭兒告訴了林爍,因此林爍差點罰了林慕沅,幸而祖母相護。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功夫,林婉瀾便氣勢雄偉地帶着人前來。林慕沅揚起笑容:“妹妹來了啊,請坐吧,姐姐忙着看入宮的嫁妝單子,沒時間招待妹妹,你自便吧。”
林婉瀾惡狠狠道:“林慕沅,你別炫耀了,你是要做皇後了沒錯,但是我告訴你,皇上不會喜歡你的,皇後的位置該是我的,若是沒有你,皇上就會娶我了。”
林慕沅嗤笑,可惜這世界上有我,就算我死了,也是大齊長寧皇帝的原配皇後,她壓低了聲音對林婉瀾道:“妹妹為何這樣說?就算沒有我,也有別人家的貴女啊,皇上為什麽要放着那麽多的正經嫡女不要,而去娶一個父母通、奸生下來的賤種呢?”
林慕沅的話雖然惡毒,卻是事實,葉蘭兒确實在閨中與林爍私通,生下林婉瀾,因此林婉瀾的出身着實不夠光彩。就算葉蘭兒成了林爍之妻,林婉瀾的身世也向來都是避而不談的,今天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林慕沅指出來,林婉瀾羞憤欲死。
林婉瀾惱羞成怒道:“林慕沅,你說什麽?你竟然這麽跟我說話,我讓我娘教訓你。”
林慕沅閑閑道:“我就說了,你能幹什麽,我是大齊未來的皇後,敢問你是什麽東西啊。”
林婉瀾想要反駁,倏爾眼珠一轉,看向窗外的池塘,心中閃現出惡毒的想法,“姐姐,我只是開個玩笑,不要當真,”她換了溫和的樣子笑道,“今日天氣晴好,姐姐可願意和我出去走走。”
林慕沅有些頭疼,林婉瀾這神轉折讓她很是吃不消,這個妹妹是把自己當成傻子來糊弄嗎,不過就算她林慕沅真的是傻子,也不會相信她的鬼話吧。不過她還是挺想知道林婉瀾想要做什麽的,便欣然笑道:“我正想出去走走,瀾兒和我想到一處去了。”
瀾兒這個稱呼,是祖母打小就叫的,林慕沅估計她是為了羞辱葉蘭兒。或者說婉瀾這個名字,就是在羞辱葉蘭兒。一般情況下,晚輩是需要避諱長輩的名字的,祖母給林婉瀾取名字時,故意和葉蘭兒一個音,就好像是不承認葉蘭兒是林家長輩一樣。
林慕沅身後跟着朱苒和幾個小丫頭,慢慢悠悠地跟着林婉瀾走向池塘,她甚至邊走邊笑道:“我這才發現瀾兒的名字和夫人一個音,祖母有心了。”林慕沅向來都是叫葉蘭兒為夫人的,甚至林婉瀾姐弟在祖母面前也都是喚一聲夫人,祖母不會同意自己嫡親的孫女叫這種女人為母親。
林婉瀾顯然很憤怒,然而她依然在努力掩蓋自己的怒火,她勉強笑道:“姐姐說笑了,我的名字随了姐姐,和母親只是巧合罷了。”
林慕沅但笑不語。
轉眼走到了池塘邊,林婉瀾指了指池塘裏的荷花,對林慕沅道:“我聽聞姐姐向來欽慕蓮花的君子之風,今天妹妹送姐姐去給他們作伴可好。”話音未落,她伸手狠狠地将林慕沅推到池塘裏。
林慕沅有一瞬間的吃驚,沒想到林婉瀾如此膽大包天,當着無數人的面就敢對自己下手,不過不得不說,她很有魄力。
沉沒在水底時,林慕沅看了眼林婉瀾得意洋洋的臉,心裏最後一絲顧忌也沒有了,林爍的感受,總比不上她自己的性命。她原本惦記着林婉瀾是父親的女兒,想着為了父親放過她也無妨,畢竟她只是個小棋子,但是到了這種地步,她實在沒有必要裝作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
岸上朱苒很是吓了一跳,連忙呼喊帶着花房的婆子來種花的朱柳,“朱柳,大姑娘落水了,你快些讓她們過來救姑娘。”
林慕沅很快便被救了上來,她清醒着,畢竟是夏天,池塘裏水也不深,淹死人的可能性實在不大。她冷冷瞥了一眼林婉瀾離開的背影,披上丫頭拿來的披風,緩步走回屋裏。
林婉瀾猛然打了個寒顫,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搓一搓手臂,加快步伐回到自己的鐘星閣。
葉蘭兒知道這件事時,二姑娘推大姑娘下水的流言已經傳遍了府中各處,甚至于在這件事的影響下,上回她好不容易打壓下去的“二姑娘推大姑娘下樓”的謠言也隐隐有複起的趨勢。
葉蘭兒簡直操碎了一顆心,恨鐵不成鋼地點點林婉瀾的腦袋,責怪道:“你啊,就不能有點耐心,林慕沅很快就要進宮做皇後了,你何必非要得罪她!上回的事好不容易過去了,結果你又立刻給我惹了更大的麻煩。”
林婉瀾冷哼:“母親,我就是看不慣林慕沅壓在我頭上,以前祖母在家時,她吃穿用度樣樣都是最好的,真正的公主郡主也比不過,好在父親偏疼我,倒也無所謂。可是現在我的親事還沒有着落,她就要做皇後了,我哪裏能平衡。”
葉蘭兒輕嘆,提起這些事便覺得後悔,以前為了給老夫人難看,她故意掐着林慕沅的親事,看遍了帝都青年兒郎,就是不給定下來,想着先給林婉瀾訂了親羞辱林慕沅,誰知道林慕沅有如此福氣,一道聖旨直接冊封皇後。早知如此,她就應該早早給林慕沅定一個沒前途的男人,或許皇後的位置就能落到林婉瀾頭上了,畢竟都是莊國公的女兒。
只是她到底比林婉瀾能沉得住氣,面容一肅,呵斥道:“別胡說,現在不管你心裏有多少不滿意,都跟我一起去璨華閣,給林慕沅道歉請罪,否則宮裏知道了這件事,焉能放過你!”
林婉瀾縱然十分不情願,也不得不去給林慕沅道歉。
在葉蘭兒心裏,林慕沅是個最心軟不過的人,只要她們母女哭求幾句,一切都不是問題。甚至于,林慕沅顧及姐妹血緣,會主動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那麽林婉瀾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然而璨華閣林慕沅坐在床上,滿臉憔悴,淡淡來了一句:“傷害皇後玉體,是砍頭的大罪,念在她與我是姐妹的份上,我亦不是不通人情的人,只消讓她在我門外跪上一夜,饒了她也無妨。”
葉蘭兒攔住想要發作的林婉瀾,她沒有女兒這麽愚蠢,反而是精明過人,深知如今得罪不起林慕沅,便強笑道:“大姑娘說笑了,如今天寒地凍的,你妹妹一個女孩子,如何受得住夜裏的寒氣。若是真的跪上一夜,豈不是要跪壞身子。大姑娘向來心地善良,又是即将母儀天下的人,怎麽會這麽對待親妹妹。”
林慕沅不語,“天寒地凍”,這大夏天的,虧她能睜着眼說瞎話,不愧是能在閨中與有婦之夫私通的人,臉皮夠厚。不過若是前世,為了名聲,說不定她真的會放過林婉瀾,畢竟皇後娘娘對妹妹心狠手辣,并不是個好名聲。這一世倒不必糾結,她也是進了宮才知道,皇後的名聲,豈能傳到外面去。葉蘭兒只當是她心軟了,再接再厲道:“你妹妹是豬油蒙了心,現在已經知錯了,後悔極了,大姑娘便原諒她這一遭吧。”
林慕沅冷淡道:“既然是豬油蒙了心,跪上一夜,清一清心裏的龌蹉想法。夫人也不必說話,妹妹推我下水時,可曾想過天寒地凍,姐姐還是剛剛病愈呢。說起上一次生病,夫人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我沒心情再跟夫人唠嗑,就當我也是被豬油蒙了心吧,畢竟下跪和落水,孰輕孰重夫人應當分得清楚。”
不等葉蘭兒回話,林婉瀾便冷哼一聲,傲慢道:“林慕沅,我來給你道歉是給皇上和太後面子,你別給臉不要臉,想要我跪你,等你真的成了皇後再說吧。”
林婉瀾不顧葉蘭兒的眼神,拂袖而去,将剛才低聲下氣的葉蘭兒襯托得十分可笑。
林慕沅似笑非笑地對葉蘭兒道:“夫人說的是實話呢,妹妹果然是被邪物蒙了心,”她調整了一下坐姿,滿臉誠懇地建議,“夫人不若去護國寺請個高僧來給妹妹驅邪,否則這髒東西的名聲傳出去,傷了莊國公府的面子,父親那裏該如何交代?”
葉蘭兒握緊了拳頭,林慕沅欺人太甚,竟然說林婉瀾是髒東西,還拿莊國公來威脅她。
但是,葉蘭兒卻不敢再說話,她娘家不顯,在國公府若不是林爍的寵信,早就過不下去了,她不敢拿林爍來冒險。而林爍這個人,最是好面子,若是林婉瀾真的令府上蒙羞,林爍一定不會手軟。
☆、清河
葉蘭兒還有幾分理智,強撐着笑容道:“大姑娘休息吧,鳳座這樣的位置,需要大福氣來坐,若是沒有一副好身體就難辦了。”
林慕沅淡淡一笑:“多謝夫人關心,我身體很好,不敢說長命百歲,活到夫人給我行大禮還是沒有問題的,說句實話,以後我在宮裏,還能常常受到夫人朝拜呢。”
葉蘭兒被她氣得心口疼,恨恨地一甩袖,離開了璨華閣,想來是去尋林婉瀾了。
她們母女走後,林慕沅噓氣,很是感慨,林婉瀾和葉蘭兒都不是聰明人啊,自己上輩子為什麽不懷疑她們母女會傷害自己呢,難道就是因為她們太笨了不成。不過好在她們人蠢,收拾她們不用花多少心力。
沈嬷嬷奇怪地看着林慕沅,眼裏有探究不解,林慕沅疑惑地看向她:“沈嬷嬷這麽看我,是怎麽了?”
沈嬷嬷便道:“老奴覺得……大姑娘以前是最溫順不過得性子,對夫人和二姑娘也多有忍讓,今兒怎麽變了态度?”
林慕沅啞然失笑,突然改了脾氣,着實令人生疑,不過也沒關系,她笑道:“沈嬷嬷以為我以前是心甘情願忍氣吞聲的嗎?以前啊,葉蘭兒是府上主母,外人看着是我繼母,祖母年紀大了,父親又信任她,我的終身前程都握在她手裏,當然不會去蠢到得罪她。”
“皇上聖旨已經下了,我将來比她們尊貴的多,任憑葉蘭兒是什麽人,也沒本事再拿捏我,我憑什麽繼續忍讓!能夠讓她們母女不高興,我心裏開心地很。再者說,皇上不可能在下了旨後再反悔,朝令夕改,天子顏面往何處放,所以我現在是一點不擔心。”
沈嬷嬷一呆,不知道自己一手養大的姑娘何時變了性情,難道以前的淡泊柔和都是裝出來的,現在才是真性情?
林慕沅知道她一時接受不了,但是這其實也算得上是實話,若非如此,她着不敢得罪葉蘭兒。沈嬷嬷卻在這時抹了一把眼淚,道:“大姑娘,郡主在天有靈知道您過上好日子,一定會高興的。”
沈嬷嬷一時有些高興,大姑娘不愧是嘉樂郡主的女兒,這能屈能伸的脾氣跟老王爺像了個十成十,一時又有些心酸,難為姑娘小小年紀就要費盡心思對付葉蘭兒這個賤人。
林慕沅溫柔地替她擦去眼淚,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嬷嬷放寬心,以後再沒人敢欺負咱們了。至于今天的仇,”林慕沅冷笑,“她不願意跪就算了,嬷嬷可曾聽說過,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
鐘星閣。
林婉瀾吼叫,砸了一地的瓷器,:“母親,林慕沅那個小賤人,得勢便張狂,仗勢欺人,你還非要我去給她道歉,難道真的讓我在她門前跪上一夜嗎,不如殺了我來的痛快。”
葉蘭兒嘆口氣,竟然不計較林婉瀾的壞脾氣。對她而言,沒有林婉瀾她早早就被老夫人賜死了,更不用提國公夫人的尊榮,所以在她心裏,林婉瀾這個女兒,是比兒子林清河還重要的存在,是她的福星。
“沒想到那個丫頭如今這麽硬氣,以前是我看走眼了,早知道有這麽一天,在她小時候我就該殺了她,說不準,皇後的位置能落在你身上。總之為了清河,你父親和祖母也不能拿我怎麽樣。”
“只恨當時心軟,生怕你祖母厭棄,到如今誤了我兒終身。”
林婉瀾聽到這句話,眼裏冒出新的火光:“母親,若是林慕沅現在死了,我這個親妹妹,可以代替她入宮嗎?”
葉蘭兒吓了一跳,連忙捂住她的嘴,斥責道:“這話也是能夠瞎說的,聖旨已經下了,若她有半分差錯,咱們整個府上都要陪葬。若是咱們出手害了她,太醫署上百人,豈有不查清楚地,皇上太後豈是容易糊弄的,以後萬萬不可胡說。”
“何止是不能胡說,簡直是想都不要想,大姐姐是公府嫡長女,生母郡主之尊,為人善良敏慧,必是皇上和太後得知姐姐性情,才擇她做皇後,二姐姐又有什麽,身份性情可有與大姐姐相當之處!”林清河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也不知道他聽了多久,走進門時滿面怒火。
他尚是少年形容,容貌随了父親七八分,俊朗不凡,一雙肖似葉蘭兒的眼睛卻平添幾分陰柔。
“清河,你姐姐也是公府嫡女,身份上并不比林慕沅差,還不像林慕沅命硬克母,還是你嫌棄母親出身低微,想要林慕沅死了的娘做你娘,我怎麽生了你這個不孝子!”葉蘭兒對林清河的态度顯然比不上林婉瀾,斥責随口即來。
林清河不滿道:“二姐姐嫉妒大姐姐,先是推人下樓,幸而那樓下是剛松過的泥土,今天又把大姐姐推進池塘,毫無悔改之心,單憑這點人品,皇上和太後便看不上她。”
林婉瀾氣怒道:“原來你就是這麽看你親姐姐的,林清河你簡直是個白眼狼,忘恩負義吃裏扒外的東西!林慕沅那個賤人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處處護着她,連自己親娘都不管了。”
葉蘭兒也不高興地斥責他,“本就是林慕沅仗勢欺人,你姐姐傷她一點了嗎,她不還是活的好好的,倒是你,還不快給你姐姐道歉!”
林清河見實在說不通這鬼迷心竅的母女二人,便道:“母親,我今天把話放下,大姐姐尊貴無比,先夫人郡主之貴,不是咱們可比的。皇上和太後看重大姐姐,恐怕不是為了咱們府上,而是為了先端和親王。你們別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否則沒人能救你們!”
林清河實乃一片好心,他在外結交友人,不比林婉瀾母女在府中坐井觀天,深知端和親王賢名,天下學子對未來的皇後是,端和親王後人這件事十分推崇。如果林慕沅出了事,莊國公府必将陷入風口浪尖,若是母親和姐姐出手,就算是父親也護不住她們。
今天貶斥林婉瀾的話,實則是為了救她,只要林婉瀾認識到自己不可能做皇後,不去真的殺害林慕沅,憑大姐姐的人品,自然不會對付她們。
熟料林婉瀾依然壯心不改,“端和親王縱然尊貴不凡,也已經是死了十幾年了,皇上太後怎麽可能看着他立皇後,你休要哄人!”
略有動搖的葉蘭兒也重新回歸林婉瀾陣營。
林清河實在不想跟她們說話,冷哼一再沒心情搭理她們。
璨華閣。林清河站在門外,對朱苒笑道:“朱苒姐姐,不知大姐姐身子怎麽樣了,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
朱苒對這位公子印象還不錯,便道:“大公子稍等,我去回禀姑娘。”不一會兒,便折返回來,請了林清河進屋。
林慕沅換了衣裳,不再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而是滿臉蒼白地坐在了正堂,态度顯得十分和藹,“清河今天怎麽有空來我這兒,不用去書院嗎?”
林清河道:“我今日休息,聽說大姐姐生病了,所以來看望大姐姐,還望大姐姐寬恕我打擾之罪,清河先給姐姐賠禮了。”
林慕沅忍不住笑意,林清河是祖母養大的,從來都不是個壞孩子,祖母說他性情頗似祖父,“咱們自家姐弟,不必拘禮,若是讓外人看了,恐怕只說我這個姐姐太厲害,對弟弟太嚴厲了。”
林清河羞澀一笑,“大姐姐,這次……嗯……二姐姐做錯了事,我也不敢請求大姐姐原諒,只是她被母親養得太過驕縱,毫無見識,只求姐姐手下留情吧。”
林慕沅嘆息,“清河,咱們一同養在祖母膝下,我的脾氣你自然知道,若是她們不招惹我,我自然沒心情招呼她們,但我也不是任人搓扁揉圓的,總之一切看她們想怎麽着把。”
林清河亦嘆息道:“我知道姐姐,罷了,聽天命吧。”
林慕沅也不想跟這個關系不錯的弟弟鬧矛盾,還是為了林婉瀾這個糟心玩意兒,見他妥協便轉移話題:“清河來我這兒,應該是有別的事情吧,怎麽不說了。”
林清河笑道:“我就知道瞞不過姐姐,實話說吧,我想離開府上一段時間,父親和祖母皆不在家中,難得的機會沒有人攔我,我實在不想錯過,今天是給姐姐辭行來了,不過姐姐放心,等你大婚之前,我一定回來。”
“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你是個男孩子,出去走走也好。只是一定注意安全,咱們府上只有你一個繼承人,我也只有你一個弟弟,雖然盼着你長進,但是安全是最重要的知道嗎?”
“姐姐放心,我有分寸。”
“我相信你的本事,既然要出去,你今天就好好跟夫人和你二姐姐告別,不管她們說什麽,都不要生氣,她們總是希望你好的。”林慕沅語重心長道。
林清河點點頭,“我知道的,姐姐休息吧,我先去陪母親了。”
☆、出走
林慕沅看着他的背影,默然良久,前世這個時候,林清河要出府,被自己攔下了,多虧了他在,葉蘭兒顧忌兒子的感情,沒敢真的對林慕沅下毒手,這輩子林清河走了,莊國公府,就真的要變成硝煙彌漫的戰場了。
至于林慕沅剛才勸告林清河和葉蘭兒母女和睦相處的話,自然并非真心,但是只有自己深明大義,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