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4)

這情狀來得蹊跷,臣等無能,才疏學淺,請陛下廣布皇榜,延請民間能人異士,為皇後娘娘治病。”

周啓庭玄色的衣袍如黑雲般從眼前拂過,清越冷漠的聲音響在耳邊,“你們當真是無能,張貼皇榜,能治好皇後者,賞金一萬,賜爵。”

這是極有分量的獎勵,錢財身外之物,并非人人在意,可爵位……看看莊國公安寧侯等人的潑天富貴,尊崇高貴,誰不想有個爵位光宗耀祖。

周啓庭轉身走進內殿,跪伏在地上道太醫們都擦了擦汗水,但願……世間有人能救皇後吧,他們如今竟是連皇後的脈象都摸不準了。

皇榜張到大街小巷,朝中官員和百姓一樣,都才知道皇後被人下了毒,生死未蔔。難怪平原伯一家下獄,此事與他們,定然牽連甚深。

楚文軒早未見過林慕沅,宮規森嚴,除卻林老太太和葉蘭兒,林慕沅幾乎不曾單獨接見過任何人,更別提楚文軒這種引燃火藥的引線,林慕沅避之不及。

他聽說此事,堪稱心焦似火,思及當年識得的那人,便揭了皇榜。

“楚文軒,你縱然是着急,也不該如此行事,藐視皇威,更是耽誤了皇後病情!”若是因此讓神醫錯過了皇榜,那楚文軒才罪過甚深。

“陛下,臣并非肆意行事,實是幼年結識神醫康繁,願為皇後娘娘求醫。”林慕沅是他唯一的親人,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比她血緣更親近,如果林慕沅死了,這天下間,他楚文軒就又是孤身一人了。

“康繁,那個塞北的大夫?”周啓庭想起來在泰和樓聽小二說的話,倒不至于質疑康繁的醫術,塞北天寒地凍,疑難雜症頗為常見,康繁在那處被稱作神醫,醫術自然是一等一的。這是周啓庭不大信任楚文軒,“朕也聽說的康繁的名頭,只是據聞他行蹤不定,縱然你識得他,也未必能找到人在何處……”

“陛下,臣身世坎坷,表妹是我唯一的骨肉血親,這唯一的分量,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救她性命。”

楚文軒相信,周啓庭必然是知道他的身世的,如今,也沒什麽好瞞着的,周啓庭和先皇是不一樣的,先皇防備端和親王,周啓庭卻不至于防備一個不姓周的堂兄弟。

“陛下,莊國公世子求見。”

“傳。”周啓庭看了眼楚文軒,“朕聽聞,你跟林清河也是好友?”

“清河,楚卿認得神醫康繁,你二人關系一向好,你便和他一起将人找出來。”

“臣領旨,陛下,不知臣可否……”林清河猶豫了一瞬間,“可否見皇後娘娘一面,家中祖母年邁,又擔憂皇後娘娘安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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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啓庭打斷他,“皇後性命暫且無礙,如今太醫也瞧不出毛病,你見了也無甚用處,不如早日尋得良醫。”

周啓庭其實有些疑神疑鬼,這會兒除了太醫并不敢讓人見到林慕沅。林慕沅嚴防死守的,還是在行宮中被人下了毒,還不知道具體是何人實施的,萬一再被人鑽了空子……

林清河有點失望。

楚文軒早就做好了準備見不到林慕沅,是以心裏也沒什麽落差,只要找到康繁在什麽地方,便能救林慕沅,見不見得到人有什麽關系。

“楚兄,康先生真的能救我姐姐嗎?”林清河出了行宮,拉着楚文軒的袖子問道。

楚文軒目光悠涼,“清河,我是一定要救她的,如果康繁沒有法子,我便去找別人,找到明年後年也決不放棄。”

林清河怔了怔,“楚兄,姐姐已經……”嫁給陛下了。

他以為楚文軒喜歡林慕沅,實在不忍心看他如此折磨自己。

趙相與楊相證實了平原伯的話,竟陵侯的确跟平原伯夫人關系匪淺,周啓庭要為平原伯幼女賜婚的消息也的确是容嫣寫信證實的。

楊相頭發掉了一把,事情真是越發複雜了,一個平原伯不算什麽,他和趙相完全得罪得起,可竟陵侯……得罪不起啊,萬一人家是冤枉的,他們兩把老骨頭也不好過了,朝中內外,也唯有安寧侯莊國公能與竟陵侯抗衡了。

楊相又發愁地想起一件事來,竟陵侯夫人是安寧侯之妹,竟陵侯的妹妹則是吳王妃,三家同氣連枝,更是盤根錯節不好對付。

“去求見陛下吧,我等也沒有權利批捕竟陵侯。”趙相長嘆一聲,“若是莊國公此時為閨女出頭,把竟陵侯的事攬過去就好了。”

這二位并發放屍位素餐之人,平常行事亦算得上公正嚴明,可他們不是包青天,總有不敢得罪的人。

楊相嘆息,“說起來也是奇怪,上次孫成宣那種事情莊國公都願意出手,如今到了大事上反而不言不語,不知道是個什麽想法。”

周啓庭也想不到竟陵侯竟然也在此事中摻了一腳,臉色顯得很不好看,“竟陵侯之事,由瑞王去辦,你們看好了平原伯。至于李氏,秘密鸩殺,不可洩露消息。”

竟陵侯……林慕沅的前世若是有竟陵侯插手,結局還真不好說,就算李氏行動早于自己,但憑借平原伯的勢力,自己有不至于非要斷尾求生,竟陵侯的勢力,則大為不同,容家是和林家一樣的開國世家,親戚關系更是遍布權貴。

☆、56

這種事情也只能交給周霑,事關先皇,周啓庭信不過別人。

康繁此時就在京城,他與泰和樓淵源匪淺,如今也便居住在泰和樓中。

楚文軒找來時,康繁也正拿着不知從何處揭下來的皇榜,眯着眼打量。

“康兄,這實在是太巧了,你也想去為皇後娘娘……”楚文軒激動道。

康繁轉過頭,昳麗的容貌晃花人的眼,他勾唇一笑,“文軒,我只是看看罷了,我并不想去,皇家……除了那些阿堵物,還有什麽值得我去一趟的。”

楚文軒苦笑,“康兄,皇後娘娘是我表妹,我家人都早已不在世上,表妹是我血緣最為親近的人,我不能放着她不管。”

康繁搖頭晃腦,語出驚人,“皇後娘娘是嘉樂郡主的女兒,她和先皇的女兒還是和林爍的女兒?”

楚文軒呆滞,“康兄……什麽意思?皇後娘娘當然是嘉樂郡主和莊國公之女。”

康繁哼笑,“你年紀小當然不知道,十幾年前我也才十七八歲,先皇找我給一個病入膏肓的女人治病,治好了要殺我滅口,最後那位嘉樂郡主救了我。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我救治的女人是竟陵侯夫人。”

楚文軒眨了眨眼,有點搞不明白。

康繁敲了敲他的腦袋,“這有什麽不明白的,先皇先引誘了堂妹嘉樂郡主,後來又跟臣子的妻子……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那麽厭惡皇室?”

“不過既然是嘉樂郡主的女兒,那個女人救過我一命,我便還給她的女兒,也不欠別人的了。”

楚文軒對先皇那點事不感興趣,那人是導致他父親悲劇的來源,但嘉樂郡主是他親姑母,怎麽會做出這種天理不容的事情來。

康繁眼皮一擡便知道他的想法,“跟先皇那種人比起來,嘉樂郡主已經是難得的純善了,皇室藏污納垢,多麽腌臜事都被遮掩住,你那表妹也是可憐,我就奇怪,先皇到底是想報複嘉樂郡主的女兒,還是想補償她。”

畢竟林慕沅因為他才一輩子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周啓庭看到楚文軒就這麽着把康繁帶到禦前,也是吃驚,有這麽巧的事情,康繁剛好在京城?

康繁時年三十有餘,保養極好,看上去不過二十許人,實在年輕,讓人無法将他與傳聞中成名已久的神醫聯系起來。周啓庭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你便是那位塞北康神醫?”

康繁假笑,“區區不才,姓康名繁,忝居神醫之列。”

周啓庭收回目光,“皇後一直沒有醒來,但太醫說餘毒已清,皇後的身體沒有問題,你……”

康繁笑了笑,“世上的毒有千千萬萬種,陛下不可聽信一面之詞,太醫們自然醫術高超,官家奉養下,見識的疑難雜症也是極多的,但總有些偏門左道,正經人想不到。”

康繁心中已經有數,擡起頭,微微一笑,“草民鬥膽,敢問皇後娘娘中毒之事,是否與竟陵侯容家有關。”

周啓庭的目光銳利似劍。

康繁不慌不忙,“草民少年時見過這樣的症狀,那人是竟陵侯夫人餘氏。”

周啓庭臉色陰沉如水,咬牙道:“瑞王已經去捉拿竟陵侯府家眷,情神醫盡力救治皇後,朕有重酬。”

果然,與容家有關。竟陵侯!

康繁點頭,“草民請求一觀皇後娘娘鳳顏,另外,陛下可否請太醫進來一二個,草民需要幫手。”

周啓庭點頭,“神醫随意行事。”

康繁擡眸看他神情,不覺哂笑,先皇那種人,也能養育出如此正經的兒子。

康繁此生走過大半河山,見過無數的人,閱歷在了,他一眼看去幾乎就能判定一個人的性情,在他看來,周啓庭在皇家,是極為罕見的正直,心胸廣博更是令前人汗顏。

他能允許康繁随意行事,這般信任便是一普通富家翁也不敢随意交付,可他就敢。

康繁覺得,自己對皇室的看法是不是有些偏激,畢竟不是誰都像先皇那樣心裏有病,疑神疑鬼。

看到林慕沅的臉時,康繁怔了怔,倒不是因為林慕沅貌美,康繁行醫多年,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女子也見過不計其數,而是林慕沅那張臉,傳聞中肖似嘉樂郡主,在康繁看來,也不過二三分相似。

康繁在其中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眨眨眼,康繁把腦海中天馬行空的想法趕出去,手指隔着絹帕搭上林慕沅雪白色的手腕。

京城裏的女人閑着無聊,大概是以訛傳訛了。

不出所料,果然與那位夫人中了一樣的毒,這毒對康繁而言不算棘手,畢竟是曾經治過的,可難就難在,這毒若是一個把握不好,中毒的人便會終身不育。林慕沅是一國皇後,還沒有孩子,她若是從此生不了,皇後的位置也便已經坐到頭了。

對于林慕沅來說,這種結果不一定比不知不覺死去好多少。

做不了皇後的林慕沅,顯而易見會遭遇什麽。多少人盯着她的位置,就算周啓庭想要護着她,也難敵天下人的意願,更何況,周啓庭未必願意留下一個無法生育的皇後。

康繁還是有幾分醫者仁心的,林慕沅更是他恩人之女,事情很艱難。

康繁皺起眉頭,一字不漏把一切告知周啓庭。

周啓庭沒有料想中的糾結,“無妨,你只管去救治她,若是真有此等意外,也是朕命該如此。”

康繁悚然一驚,“陛下放心,草民當竭盡全力。”

周啓庭說,朕命該如此,他是什麽意思,難道是不準備和別的妃嫔生孩子了?

可是據說,後宮已經有人懷了身孕。

周啓庭眉眼安寧,陳寶林的孩子昨天掉了,她懲罰宮女時不小心撞到肚子,從此再不會孩子了。

如今林慕沅也可能是……或許自己是天然的沒有子女緣。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

周霑效率很高,康繁還沒結束他已經抓捕了竟陵侯全族人,直接關進了監牢,謀害皇後的罪過,竟陵侯權勢滔天也無任何逃脫的可能。

周啓庭并沒有心情處理竟陵侯之事,“阿霑,皇後生死未知,竟陵侯之事,你通知莊國公,由他處理。”

竟陵侯向林慕沅下毒之事,既然與平原伯有關,那與嘉樂郡主也脫不了關系。不管怎麽說,關于嘉樂郡主的事,林爍知道的要比任何人都清楚。

周霑很是不解,“皇兄,這等大事,該由三司會審,為皇後娘娘讨回公道,以儆效尤,怎能由莊國公私下處理,這豈不是在助長此等風氣。”

作者有話要說: 斷更老長時間的懶狗又回來了

☆、57

周啓庭嘆息,“阿霑,父皇的顏面不能有損,朕也不能委屈皇後……。”

周霑微怔,父皇駕崩多年,皇後中毒和父皇有何關系?

周啓庭很直白地告訴他,“若是朕所料不錯,嘉樂姑母和父皇兄妹有違倫常,平原伯夫人是知情人,朕不知竟陵侯到底為何謀害皇後,不過大約與此事脫不了關系。”

周霑道:“皇兄,容家幼女容嫣是個很有野心的女人,她謀害皇後,可能只是想要取而代之,平原伯夫婦也只是替人做了擋箭牌,未必與……您說的事有關。”

“平原伯夫人既然掌握着這樣的大秘密,父皇為何會容忍她衣食無憂活到現在,”周霑在某些時候比周啓庭看事情更明白,“父皇并不是心慈手軟之人。”

周啓庭在先皇的呵護下長大,對先皇的看法難免有些只緣身在此山中的迷惘,可周霑就清醒多了,遠遠看着,才會明白先皇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周啓庭皺眉,“你是說,平原伯夫人未必知道父皇……”

“臣弟的意思是,父皇和嘉樂姑母,恐怕不是皇兄猜測的那樣,我并不認識嘉樂姑母,但料想她也不是愚蠢之人,怎麽會做出這種蠢事?”周霑道,“這其中,定然是有誤會的,我覺得就算是華悅那樣笨,也該知道這種事做不得。”

周啓庭心情根本沒有因此放松,如果嘉樂郡主和先皇是清白無辜的,那麽林慕沅前世之死就是另有隐情,這個隐情也不會比嘉樂郡主和先皇私通的事情簡單。周啓庭揉了揉額頭,“你說的有道理,但也是猜測罷了,就交給莊國公辦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周霑點頭,又道,“臣弟聽聞楚文軒找來了神醫給皇後治病,他……臣弟逾越,只是皇後娘娘也是臣弟表妹……”

“楚文軒是端和親王的孫子。”周啓庭現在也是有些心力交瘁,瞞着周霑也沒什麽意思,“他父親是嘉樂郡主的雙生哥哥。”

周霑呆滞,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生活在一個假的世界裏,怎麽突然發生這麽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嘉樂郡主難道不就是一個略微厲害的女人嗎?怎麽轉眼牽扯上父皇,牽扯了平原伯甚至還有竟陵侯。哦,還有個神奇的雙生哥哥?

二人談話間,給康繁打下手的太醫轉了出來,“陛下,皇後娘娘醒了。”

周啓庭回頭,“阿霑,你先去吧,朕去看看皇後。”

寝殿中林慕沅和康繁冷冷對視。

周啓庭疾步走到床前,盯着林慕沅看了一會兒,轉過身問康繁,“皇後如何?”

康繁道:“草民自诩醫術過人,這次卻是看走眼了,皇後娘娘早已無礙,不過是草民誤診,如今宮中有無數太醫,草民可否告辭。”

康繁本欲用針灸的,可第一針還未下去,林慕沅便醒了過來,太醫院頭子左和諧不等他反應,就讓底下小太醫去通知周啓庭了。現在康繁也是不清楚怎麽回事,林慕沅根本不許他去把脈,拒絕得十分堅決。

這是對康繁醫術的一種侮辱。

林慕沅臉色慘白如紙,“陛下,我沒事了。”

周啓庭摸了摸她的臉,“讓神醫看看吧。”

林慕沅搖頭,“我真的沒事。康神醫,得罪之處,萬望海涵。”

康繁也是不羁的主,他當即便皮笑肉不笑道:“皇後娘娘多慮了,草民區區一介山野大夫,得見天顏已是福氣,得罪之說,草民萬萬當不得。”

林慕沅看了眼左和諧,左和諧自覺告退。

“康神醫,我亦不知為何,這毒來的蹊跷,也去的蹊跷,實在不能道于人前。”

林慕沅中毒之前未曾接觸過任何不對勁的東西,就莫名其妙被下了毒,如今更是莫名其妙醒了過來,她自己覺得身體沒有半點不舒服,除了略有些饑餓。

特意向康繁解釋,也是無奈之舉,他醫術不凡,若是心裏存了火氣,出了皇宮去亂說,保不齊真有人信了他。

康繁只道,“既然如此,草民自不會勉強。”

他拱手俯身,“皇後娘娘大安,乃天下百姓之樂事,草民自當竭力。”

周啓庭一直安安靜靜不曾說話,直到此時,他目光如刀看向康繁,“康神醫醫術不凡,堪稱國手,治好了皇後,身有大功,朕自當嘉獎。”

康繁道:“草民謝恩。”

利益相關時,正常人都不會去做損人損己的事情。

周啓庭說皇後是康繁治好的,那麽林慕沅便和此間詭事綁在了一起,若是康繁說出去,外人怕也只會說他醫術不行,治不好皇後,便編此瞎話愚弄別人。

康繁看了眼林慕沅,垂眸道,“陛下,皇後娘娘大安,草民暫且告退。”

康繁恍惚覺得有什麽不對,林慕沅醒睡着時,容貌還有幾分像嘉樂郡主,可醒來後,那三分相似也淹沒在全然不同的神色裏。

京城中的人,是怎麽憑着這張臉傳出林慕沅肖似嘉樂郡主的話的?

林慕沅感受到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臉,怪道:“神醫是有話要說?”

康繁向來認為事無不可對人言,便直爽道:“嘉樂郡主對草民曾有救命之恩,聽聞皇後娘娘是郡主之女,跟郡主極為相似,草民今日看着,娘娘和郡主倒不是很像,有些奇怪。”

林慕沅眼神一凜,随即笑道:“以訛傳訛的事情,雖然本宮和母親是母女,也沒得全然相似的。”

康繁垂首道:“娘娘所言甚是。”

康繁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

他一眼就看穿了林慕沅那一瞬間改變的眼神裏,肯定大有故事。但是不言而喻,林慕沅不可能告訴他真相,還不如自己去猜測,就當在自己腦海中演了無數場大戲。

至于說自己去查看,還是不要想了。

畢竟……生命安全重于泰山!

周啓庭目光淡然,不見絲毫波動,康繁恍然間感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寒氣。

識趣地閉上嘴,康繁拱手一揖,“草民告退。”

或許,周啓庭是想殺了他的?康繁心道,殺了一個人才是讓他閉嘴的最好方法,先帝就老是這麽幹。

吾皇還真是仁慈。

周啓庭喚了左和諧進來。

左和諧做了一輩子太醫,清楚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這下也只是冷靜地為林慕沅把脈。

“陛下,皇後娘娘洪福齊天,已無大礙,神醫醫術不凡,臣啓陛下與以嘉獎。”?康繁心道,殺了一個人才是讓他閉嘴的最好方法,先帝就老是這麽幹。

吾皇還真是仁慈。

周啓庭喚了左和諧進來。

左和諧做了一輩子太醫,清楚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這下也只是冷靜地為林慕沅把脈。

☆、58

“陛下,皇後娘娘洪福齊天,已無大礙,神醫醫術不凡,臣啓陛下于以嘉獎。”

林慕沅淺笑,“本宮病這一場,太醫院諸位也辛苦了,左大人勞心勞力,本宮記下了。”

“娘娘謬贊,臣受之有愧。”左和諧胡須微動,“陛下,娘娘大病初愈,氣血兩虛,臣回太醫院斟酌一二,為娘娘開一劑補藥。”

左和諧得了周啓庭的允許,佯裝淡定地走出去,在門外狠狠擦了把冷汗,又戰戰兢兢左右環顧一二。

室內林慕沅已然變了臉色,目光生冷,周啓庭便道,“你知道了什麽?”

林慕沅冷聲,“竟陵侯,吳王!”

她着實想不到,吳王會在此中插了一手。

她昏睡這幾日,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見了前世。前世她死後的事情。

竟陵侯夫人餘氏年輕時與先皇相好,然而那時她已嫁為人婦,二人私下來往長達兩年之久,但那時先皇早已勾上了堂妹嘉樂郡主。

先皇對嘉樂郡主頗有幾分真心,餘氏不忿,便借由嘉樂郡主閨蜜李氏偷得郡主和先皇之事的證據,以此威脅先皇将嘉樂郡主嫁給別人。李氏戀慕竟陵侯,本想幫餘氏一把後,進入竟陵侯府做妾,再鬥倒私德不修的餘氏。

可餘氏竟然設計陷害她與平原伯同房,不得不嫁給平原伯。

後來餘氏和嘉樂郡主都有了女兒,長大後先皇讓嘉樂郡主之女做皇後,餘氏的女兒卻無人問津,她內心更是不滿。

餘氏手握證據,聯合愛女心切的吳王妃,說通吳王和竟陵侯合作,逼死林慕沅,将二人的女兒一同送進宮。

皇後薨逝,後宮勢力重新洗牌,四妃除卻背景雄厚的楊瑩安然無恙,其餘人都被以各種各樣的名目處置,随即石瓀容嫣等吳王或者說竟陵侯一脈的女子入宮,霸占後宮高位。

至于林婉瀾和葉蘭兒母女,則是做了別人手中的槍。

周啓庭被人握住把柄,只得忍氣吞聲,孫太後去世,後宮無人轄制這些人,而後十餘年,周啓庭一直膝下無子。

長寧十八年,竟陵侯暴斃,吳王密謀反叛,被瑞王斬于劍下。

長寧二十三年,周啓庭依然無嗣,而他已經不年輕了。長寧二十四年周啓庭病重之際,立瑞王世子為儲君。

“你中毒之事,與竟陵侯府有關,吳王府卻是幹淨的,那餘氏……”

“吳王府必然已經跟餘氏合作了,石瓀進宮之事本就不合常理,我記得吳王妃本就該為石瓀早早定親的。”

石瓀三年未嫁,最終悔婚入宮。那時定親,或許也只是個幌子。

“只要他們不幹淨,就不信找不着證據,”林慕沅冷哼,“沒有證據也要造出證據。”

不管事實如何,不管她夢見的是真是假,林慕沅都不會允許舊事重演。

周啓庭若有所思,“安寧侯是餘氏親兄長,餘箬現在就在宮裏,安寧侯那裏,也該注意。”

林慕沅搖頭,否定了他的猜測,“安寧侯會在明年病逝,世子繼承爵位,安寧侯夫人同餘氏關系勢如水火,餘箬跟此事無關。”

周啓庭沒反駁她,扶着她的肩将人按在了床榻上,“你還是先休息吧,這些事情朕會處理,沒人跑的掉。”

前世周啓庭忍辱負重十餘年,才保證準确無誤地下手除掉對手,這一世占得先機,怎會有失手的理由。

處置竟陵侯根本不必花心思籌謀,毒害皇後的罪名落實了,他們一家人都沒有逃脫的可能。

而吳王,若不是石瓀在宮裏,周啓庭倒真是束手無策了,感謝吳王妃送來這麽個大殺器。

石瓀在宮中與外界無法溝通,想要往她身上栽贓一二罪名根本不是問題,外人縱然知道真假,但不是自己家,誰會為了別人的事,心甘情願落個窺探宮闱的罪名。

周啓庭心中籌謀,目光愈發平和。

胸有成竹之人,便不會再行慌亂。

皇後病愈,塞北神醫康繁得到了陛下承諾的獎賞,萬兩黃金之外,康繁以一介白衣之身,得封丹溪伯,享伯爵年俸。

趙楊二相心如明鏡高懸,查明皇後中毒真相,竟陵侯一族待罪。

林慕沅再一次見到了餘氏。

她第一次也是此前唯一一次見到餘氏,還是新婚不久,餘氏給人的感覺也就是怯懦無能,在容嫣的飛揚跋扈面前更顯瑟縮。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竟然謀劃了當朝的皇帝皇後以及很多人,甚至她還成功了。

“成王敗寇,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查到證據的,我被困在牢獄裏,先皇的龌蹉事也安全了,我無話可說。”餘氏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語氣陰冷無比,“我只恨到死都比不上周嘉樂那個女人。”

“就因為家母比你美貌。”林慕沅冷冷道,“你害死她不夠,還想要将本宮一同斬草除根?”

餘氏眼珠微動,又極準确地轉回

位,用那樣陰毒的目光。着林慕沅,“如果不是周嘉樂,我早就是皇後了,今天在皇位上的該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憑什麽周嘉樂阻攔我做皇後,她的女兒還要壓我女兒一頭!”

她似乎有些癫狂了,眼珠不錯地盯着林慕沅,似是随時能夠撲上來,侍衛們護着林慕沅退開。

餘氏忽而開始哭哭啼啼,“明明我才最愛他,他為什麽只喜歡周嘉樂,為什麽!”

林慕沅漠然看着她,待她安靜下來才冷冷道:“因為你有病。”

觀餘氏面容,必是癫狂無疑了,能為了年輕時的不倫□□做出這般喪心病狂的謀劃,世上的人恐怕怎麽也想不到。

林慕沅見她這一面,也不是為了這點事,餘氏的心情她不關心。

“嘉樂郡主之死,是誰做的?”

林慕沅懷疑嘉樂郡主并非難産身亡,林慕沅作為難産生下的孩子,身體沒有絲毫損傷,這本身就不合理。

餘氏眼神逐漸清明起來,“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放過嫣兒!”

容嫣是餘氏精心調劑出來的女兒,飛揚俊美的表面下心機手段樣樣不缺,餘氏想要保下這個女兒,來日為自己報仇。

“你憑什麽和我談條件,”林慕沅轉身向外走,“不說就算了,本宮不知道也無所謂,已死之人,沒你心裏想的那麽重要,本宮的底線在這裏,你那個兒子能活下來傳宗接代,別人就不用想了。”

餘氏喊住她,“是林家老夫人。”

“那個老女人心狠手辣,嘉樂郡主活着就是先皇心裏的一根刺,對莊國公府的将來百害而無一利,嘉樂郡主死了,林家才能借着先皇的憐惜更進一步。”

“你有證據嗎?”

“沒有。”餘氏道,“但我說的都是實話,你若不信也不會來問我了!”

☆、59

“本宮相信。”林慕沅沒有回頭,“等你們上了黃泉路,本宮自會信守承諾。”

“願皇後娘娘一諾千金。”

林慕沅最後又道,“你說先皇喜歡家母,可為什麽家母死了你還活着。”

她帶着人離開,咔嚓一聲鎖響,沒人去看餘氏最後的表情。

三年後餘氏聯合吳王等人布下天羅地網,周啓庭不得不妥協,可現在她謀劃未成,周啓庭并不畏懼。更不必講十幾年前,先皇難道殺不得她。

嘉樂郡主都死了,餘氏身份地位難道比得上嘉樂郡主嗎。

餘氏能活到今天,不過依賴于先皇心慈手軟,依賴于先皇對她曾有些許深情。

出了這樣的大事,周啓庭也沒在行宮多待,等林慕沅身體略好幾分就啓程回宮了。

孫太後在宮中早就收到了林慕沅中毒生死未知的消息,這段時間也是憂心忡忡,行宮不比宮中,皇後被算計了,皇帝也不見得安全,孫太後十分擔憂周啓庭。

如今見人毫發無損地回來了,孫太後喜極而泣,“陛下……”

周啓庭挽住孫太後的手,笑道,“母後,朕好好的,皇後也無大礙,不是早讓人回來跟您講了嗎。”

孫太後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我這見不到人放不下心啊,你們沒事就好,先祖保佑,該讓皇後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後宮哀家就替她看着。”

孫太後對這個兒媳婦不怎麽滿意,林慕沅執意處置孫成宣讓孫太後心裏堵的半死,可她也不至于惡毒到希望林慕沅去死。

周啓庭卻道:“母後才該頤養天年,後宮諸事朕另有安排。”

皇後休養,楊瑩晉封貴妃,石瓀晉封德妃,同掌後宮權柄。

竟陵侯平原伯被捕,吳王府也有了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只是此時他們與竟陵侯牽扯不深,吳王手中沒有兵馬,竟陵遠在天邊。

吳王妃想救兄長一家,但自己女兒此時晉封,她只當做是周啓庭給吳王府的安撫,畏首畏尾怕耽誤了女兒前程。

竟陵侯阖府,毫無招架之力。

竟陵侯夫婦和子女都被判了斬首,竟陵侯族人逃過一劫,只判了勞役,只有幾個關系極親近的判了流放。

平原伯府也逃不掉,李氏首當其沖,她是唯一一個被斬殺的人。平原伯和小女兒被流放到凄苦之地。淑妃原是宮妃,只被貶做末等宮嫔。

石瓀卻是春風得意,入宮之後一直被冷落,她早已心如死灰,沒想到還有峰回路轉的一天。

林慕沅宣召林老太太入宮,葉蘭兒與李氏跟随而來。

林慕沅沒有避着人的心思,“竟陵侯夫人說,先母之死與祖母有關。”

林老太太紋絲不動,“皇後娘娘既然問老身,不就是信了嗎,難道娘娘覺得我錯了?他日若娘娘有個與娘家兄長糾纏不休,在外荒?淫無度的兒媳,可會忍氣吞聲?”

“我林家不能抗旨,更不能任人欺辱,老身殺嘉樂郡主,即為我林家百年大業,也是為了出一口氣。”

嘉樂郡主出身高貴,休不得貶不得,除了死,林家永遠擺脫不了。

林慕沅擡高聲音,“那是本宮生母,祖母期望本宮附和你嗎?”

林老太太淡定道:“難道是我的錯?我已經足夠仁慈,皇後娘娘您能平安長大,已經是我最大的善心了。”

林老太太覺得,自己沒有殃及無辜把林慕沅送去和嘉樂郡主團聚,已經非常非常善良了,畢竟她曾無數次可以把林慕沅弄死,省的這個人活着折磨林爍。

葉蘭兒與李氏大氣都不敢出。

林慕沅無言以對。如果她處在林老太太的地位上,只會更加狠辣。如果嘉樂郡主不是她母親,林慕沅會非常果決地站在林老太太一邊。

林慕沅長籲,上輩子送自己上路的人是林婉瀾,幕後謀劃的人沒一個出頭的,想必……林老太太也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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