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妹妹冷眼相看。
其餘賓客們都是人情場裏混跡的老油條,自然見勢說話,“祁将軍之女容貌真可謂仙姿下凡,必有好姻緣的福氣,這事包在本王身上。”七王爺率先開口,他是最年輕的王侯,一直想來拉攏祁遠的勢力。
祁語然最是震驚,她本就以為這是一場簡單的生辰加見面會,沒想到親爹鬧這麽大排場,原來是要給她張羅親事。可是.....可是她根本沒有此準備啊!而且,這個朝代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古代女子相親不是不露面的嗎?
一道道恭維的聲音傳來,不絕于耳的讨論着誰家的世子外形俊朗,尚未婚娶,嫁于他必是正室。誰家王爺風流倜傥........混亂的聲響仿佛在敲打祁語然的耳膜,她一陣頭疼,不禁環視一圈眼前倍感模糊的人像,突然,腦中似有一道白光閃過。
她察覺有個人略微熟悉感,坐在四夫人身旁,正與四夫人的十歲幼子低聲玩鬧。她審視他時,他恰好也擡起了頭,浩瀚如星辰的眼眸,棱角分明的冷毅輪廓,濃密的眉,英挺的鼻梁,削薄輕抿的唇,祁語然暗想,這個人真是長了一副好皮囊。
可是,那種熟悉感,又不知從何而來,明明她與此人才初次相見......竟然有莫名其妙的心悸。
那人的眼眸分毫不移的注視着她,目光漸漸熾熱了起來,這讓祁語然心生不舒服的感覺,瞬間,那目光中又帶着探究和些許玩味,用熟撚又輕佻的挑眉結束了這一出眼神的交彙。
☆、筵席
景逸剝開一顆桂圓遞進小外甥嘴裏,拍拍孩子的腦袋,“吃完飯,想不想跟舅舅出去玩?”
“想。”四夫人的孩子仰起了小臉,一臉期待的忽閃着大眼睛。
“那可否幫舅舅一個忙?把它遞給那位漂亮的姐姐,要悄悄的哦。”他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塊玉石,刻着奇怪的梵文,通體透潤,一看就是價值不菲之物。
祁風言小手握住這塊玉石,好奇的打量了一番,“舅舅,言兒須說是你送的嗎?”
“嗯,言兒真乖,還須告知她,邀她在将軍府外清舜河旁一同放風筝。”景逸淺笑着,吩咐祁風言。
祁遠忙着應付裏裏外外三十多賓客,相互調侃吹噓之聲不絕于耳,祁語然唯有不住的點頭微笑,接受一道道審視的目光。席上各種臉色看多了,各式恭維和場面話聽多了,一般人會感到忸怩不安,或膩煩不止。但祁語然好歹識大體,現世中應酬場面也見多了,依然維持着端莊,禮儀周全落落大方和賓客們聊着,話雖不多,點到為止,給大多數賓客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一只小手忽地扯住了她的衣角,輕輕搖晃,“姐姐....姐姐?”
祁語然疑惑的低下頭,發覺剛才還在四夫人身旁坐着的小孩子,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邊,她微揚嘴角,“你是四夫人之子風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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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姐姐,微俯身來,不可聲張,我要給你一樣好東西。”他忽地喜笑顏開了,故作神秘的攤開右手。
祁語然不明所以的微欠身子,盯着祁風言手裏的所謂“好東西”。
“玉石?”
“我舅舅送與你的,邀你在将軍府外清舜河旁一同放風筝。”祁風言道。
“你舅舅?”是四夫人身邊那位公子嗎?
話音未落,景逸便站起身,謙遜禮節道,“姐夫,令弟今日來的倉促,未曾準備厚禮,此鳳舞步搖乃家族歷代所傳,先皇所賜,贈與千金。”說罷便從袖口拂出一只光彩奪目的金步搖,尾部便是鳳凰涅盤展翅之絕姿。
祁遠表情僵硬了,厲聲道,“景逸,不可胡鬧!”
景逸頓了頓,輕笑兩聲,“不過是贈與千金的賀禮而已,想來想去,沒有能拿出手的,唯有這鳳舞步搖能擔的上千金的美貌。”
四夫人難堪之色掩飾不下,低聲呵斥,“給我坐下,你真是愈發任性了。”
祁語然腹诽,爹和四夫人如此緊張,看來這禮收不得,莫非鳳舞步搖價值連城?
她盈盈起身,嫣然一笑,“人到心意即到,公子不必過分講究,賀禮誠意尤佳,只是這鳳舞步搖太過貴重,奈何語然年幼,配不上這雍容華貴之氣,還望公子收回。”
景逸注視良久,緩緩開口,“也好,這份禮我先暫留存,畢竟遲早會送于千金。”
全場嘩然,連祁遠都繃不住,冷冷開口,“你若是對本将軍之女有意,就回去禀報相國公,商定之後再做打算。若是你擅作主張,并未征得父母之見,日後淪為笑談,豈不是讓堂堂千金顏面掃地。”
景逸不急不躁,“初次相見,雖未曾征得父母之意,然一切都是遲早的,姐夫,并非令弟狂傲,您了解我的為人,說到做到。”
祁語然似乎明白些什麽,但又不敢猜測通透。
一些賓客瞧見有些冷場,便紛紛解圍,說說笑笑把這事圓過去了。
“姐姐,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祁風言的聲音将她思緒拉了回來。
“哦,這玉石.....我先收下吧....”祁語然倒想親自問問,景逸在席間一番話是何意,“筵席散去後,我會如約到達。”
“好,可以要去放風筝咯~”他蹦蹦跳跳的走了。
筵席上吹牛喝酒之人都盡興了,祁語然的千金地位也牢固了,衆人這才散罷歸去。
祁語然行至幾位夫人面前,畢恭畢敬的作揖,“小女傷勢初愈,之前未有機會跟幾位夫人行大禮,今日,夫人們都在場,請受小女一拜。”說完便跪磕在地上,頭壓得很低。
幾位夫人眼神交換一番,趕忙上前扶起,“快快請起,不必如此見外。”
二夫人性子爽朗,握上她的手,“語然啊,以後都是一家人,哪個兄弟姐妹欺負你了,盡管跟我說,二娘替你做主。”
“謝二娘。”祁語然笑靥如花,瞥到大夫人面色僵硬,便拔高了聲音,“大夫人,您以後可不能太嚴厲了,多少順着我點,不然我這身子骨兒可經不起您一次次考驗啊。”
大夫人如鲠在喉,愈發面如死灰,幾位夫人也都明白這話的分量,沒人替她出聲。
祁遠在身後穩步踏來,“語然,爹想問一問你的心思,你中意的是大戶人家亦或皇權貴族?”
祁語然真沒了主意,她是沒想到自己的人生會被這樣安排,零至十五歲圈養,剛過十六歲生辰就要做好嫁人的覺悟。爹真是奇怪,對家中年長的十八歲女兒祁靜櫻還未曾上心,便來親手操辦她的人生大事了。
“爹,我....我還未曾有此....”祁語然剛想委婉的表明自己的想法,卻不料被祁遠打斷。
“是時候了,你能有個好歸宿,也算是對你娘在天之靈的撫慰。爹不會讓你受委屈,如若你嫁于大戶人家,一生富貴無憂,自然極好。倘若向往王宮,爹送你去一年一度的秀女選秀....”祁遠滔滔不絕,祁語然面色大驚,宮女選秀?和千百佳麗共同服侍聖上?是這個道理吧?看來朝代再怎麽變,集權主義的最高統治者的奢靡生活永不會變。
“姐夫,送入王宮這種話,您也說的出來?”景逸還未離開,在正廳觀賞了這出好戲,款步而來,“要是我,絕對不會把親生女兒送入虎狼之窩,只怕還沒見過聖上,便死于非命了。”
“景逸!”四夫人怒呵,“端正你的語氣,怎麽跟将軍說話!”
“哦?莫非我今天話格外多,尤其是真話,惹得你們嫌了?”他眨了眨星辰之眼,牽起祁風言,轉身對祁語然道,“祁姑娘,在下不宜久留,先行一步了。”
祁語然心中咯噔一下,她知道那個約,于是輕輕颔首,“公子慢走。”
祁遠看着那風流倜傥的身影走遠,嗔怒的瞪了四夫人,“今日是他自作主張來的?”
四夫人心口一緊,“将軍莫怪,逸兒今日原是來看望我,奈何找不到人,聽聞丫頭們的話趕來的,筵席上也就湊個人數罷了。沒料想他驕縱慣了,有些話不合時宜還望将軍擔待着些。”
“荒唐,竟敢把鳳舞步搖當兒戲,他.....”祁遠還未說完,四夫人朝着他使眼色,他便收住了,“語然,你須記得,景逸不可深交。”
祁語然不露聲色的點點頭。
“那小子倒是挺能興風作浪,明面上在京都花天酒地,私下卻成立幫派,民間有關他的傳言數不勝數,總之,不是省油的燈!”祁遠一股火氣上湧,忍不住道。
四夫人拽着祁遠的衣袖,“跟孩子說這些幹什麽!逸兒再胡鬧,不還是自家人?不也被你克得死死的?至于說的這麽不堪麽?”
“那是幸虧我的手下及時發現,你也轉告他,我一直在暗中監視,看他想鬧騰到什麽時候!”祁遠聲色俱厲,四夫人面容冷峻,倆人對峙逐漸激烈。
幾位夫人都知趣的退了出去,祁語然也跟着退出,只吩咐綠蘿和碧雲回了庭院,帶着宛兒去了清舜河旁。
清舜河就在将軍府外半裏之內,未抵達河邊之時,她便看見一大一小兩個在追逐風筝的身影,歡聲笑語不時傳入耳內。
“咦?舅舅,快看姐姐來了。”祁風言一手拽着風筝線,一手被景逸包裹在掌心。
“言兒真厲害,你瞧瞧,風筝飛上天了,舅舅不用時刻拉着槌了,言兒一個人能好好玩嗎?”景逸松開,将槌交給祁風言的另一只手。
“好啊,言兒要讓風筝飛得更高。”他興奮的握住槌,釋放更多的線。
景逸欣慰的轉過身,定格住來人,勾起嘴角,“祁姑娘來的好巧,言兒剛學會自己放風筝。”
“景公子,不知言兒交與我的玉石,可是你所送?”祁語然站定,與他相隔五步之遠。
“正是在下,那玉石上的梵文,不知祁姑娘可否看懂?”
“恕小女愚鈍,雖飽讀詩書,卻不認得這文字。”祁語然如實答。
“若如參透,那才真真出乎我的意料,看來姑娘只是入門罷了。”他深不見底的眸子映出了奇異的光。
祁語然只以為那是恍惚的錯覺,但仍下意識撇開目光,“鳳舞步搖可有什麽寓意?”
景逸不知何時走近了三四步,将兩人距離縮短到一尺,“那是家族歷代正室夫人所流傳,娘親去的早,因而一直放置于我這裏。”
祁語然終于明白,結合爹在筵席上的話,看來這鳳舞步搖是定親信物,亦或家族正室象征,收了它,就要嫁于景家。
“.....景公子确實唐突,恕小女直言,這定親之物,你我沒有情,何來親呢?小女以為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這樣啊....你我是同類人,這還不夠嗎?嗯?”景逸的表情從未如此認真,薄唇緩緩開合,“你我都通于瞳術。”
祁語然驚得身子一晃,後退一步,卻被景逸環箍住了腰,他笑得越發溫柔“還不承認麽?還是,要我迫你顯術?”
作者有話要說: 節奏就是如此快...
☆、落水
祁語然又羞又惱,壓低聲音,“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此時說實話不一定是件正确的事。
“哦?祁姑娘不必裝傻,我是上層進階者,你的特質我自然會看得出。”祁遠貼近她的耳邊,姿勢暧昧。
“小....小姐?”不遠處的宛兒心驚的呼喚她,從這個角度看,兩人已經貼在一起了,像在耳語些什麽。有一點可以确定,小姐是不情願的,身子僵硬的避讓。宛兒擔憂的出了一身冷汗。
“請你自重!”祁語然回過神來,狠狠的推開他,氣息不穩,“是又如何?你想怎麽樣!”
“不必誤會,我今天約姑娘來的重點當然不是讨論瞳術,我是.....真心想與姑娘共度餘生。”他微偏過頭,輕聲吐出這番話。
“可惜我在你的眼裏看不到絲毫誠意,您是聲名遠揚的公子哥兒,又是位高權重的宰相之子,什麽美女什麽地位都能得到,我只是個将軍庶女,無才無能,何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況且兩家交好,請您別把婚姻當兒戲,壞了父輩的感情。”祁語然義正言辭道,她認為已經把話說得相當明白。
“姑娘究竟對在下有何誤解,在下所說都是真心實意,為何次次見面都要争鋒相對。”景逸難掩失望之色,眸中聚起升騰的火苗。
“次次?我們只是初次相見,請您不要妄自菲薄,小女只是遵從父母之意,他們不希望我和您走的太近。”祁語然整整皺褶的衣袖,平靜的說道。
“父母之意?好,是個不錯的理由,然而你涉世未深,不清楚誰對你是真好,誰又只是在利用你,亦或有些人會為了所謂的大義,斷然犧牲你的性命。這其中不乏有很多父母之意。”景逸蹙緊眉頭,收起那标志性的淺笑,目光如炬,一字一頓道。
“挑撥離間的話,公子還是留着自己受用吧,語然一句都不會聽。”
“你若只是常人,安穩無憂的過完一生并不是難事,然而,你體質特殊,注定不會平凡的.....”
祁語然冷哼一聲,忽地睜大眼睛,在景逸還未說完之時便快速跑向他身後的河。
景逸轉過身,猛然發覺方才還在這裏放風筝的祁風言沒了蹤影,那只斷了線的風筝孤零零的飄在空中,河中傳來微弱的求救聲。
“救....救命...舅舅....救....我....”祁風言在遠離岸邊的河水裏亂撲騰,嗆了好幾大口水,只留下沉沉伏伏的半個腦袋,眼看就要體力不支。
“言兒,堅持住!”景逸大吼一聲,飛速沖向河邊。
“撲通”一聲,祁語然已經先行跳進水裏,時間不等人。她當網紅教練的時期,為了塑形健身,每日游三千米,水性極好。
深秋蕭瑟的河水,甚是冰涼入骨,祁語然剛下水便凍得直哆嗦,手腳發麻,可她沒有片刻猶豫,用盡全力向孩子游去。
湍急的河水,暗流洶湧,何況逆流而上越游越吃力,快要接近孩子時又被一股急流沖散。以往都是在平靜的泳池鍛煉,不比河裏,缺少實戰經驗。她抱着豁出去的決心,一鼓作氣沖到孩子身旁,将他托起,慢慢向岸邊靠近。
祁風言強烈的求生意識,使他死死擒住了祁語然,把全身重量都挂在她身上,手腳無規律的胡亂抓踩。祁語然努力支撐住平衡,拍拍他的臉,“放輕松,莫怕,身體不要僵硬,否則會耗光兩人的體力。”
奈何祁風言什麽都聽不進去了,只知道拼命拽着祁語然的脖頸。祁語然無計可施,只能托着身上的重量向岸邊游。岸邊的距離看似不遠,卻始終難以到達,兩人被急流慢慢沖到了下游。
“祁語然!交給我。”景逸奮力游到兩人身旁,朝她伸出雙臂。
祁語然用盡全身力氣将祁風言安全轉移到景逸的臂彎裏,虛脫道,“你們先行一步,我自己游到岸邊。”
景逸猶豫的看了她一眼,抛下一句,“保存體力,等我。”抱着祁風言急速向岸邊游去。
祁語然的體力只能勉強支撐着浮在水面,手腳凍得使不上力。之前傷口結痂的地方又開始隐隐作痛,浸泡的腫脹潰爛,她還是沒有能力游到岸邊。
她的頭腦漸漸不清醒,身子緩緩下沉,意識彌留之際,仿佛聽見了宛兒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景逸焦急的呼喚,她這是......又要死了嗎?很奇怪,自嘲的想着用了“又”。
不行的!不能被命運打敗,就算自己點背,身子弱,也不能第二次命喪水中啊!她是和水犯沖嗎?
她猛然睜開了眼睛,嗆了一大口水,不住的咳嗽。恍惚察覺自己原來在岸邊草地上了,頭頂上方是景逸放大的俊容,只是沒了以往一貫的從容淡定,他的眼睛在兩人交彙之後欣然放光,重重的舒了一口氣。
她覺得景逸的對視壓迫感甚重,便不敢再看,費力轉頭張望,“風言...呢?宛兒呢?”
景逸強迫的伸手卡住下巴,将她的臉掰正,“看着我,不準躲閃!風言安全了,我吩咐你的丫頭抱他回去換衣服,看大夫......倒是你!這麽有膽魄,我還真沒想到。”
“我....”祁語然怔怔的望着他出神,“方才是你救得我嗎?”
“不然呢?我将言兒送回岸邊,回身便發現你不見了,得虧離岸邊不算遠,沉入水底我還能撈上來,”他的喉結滾動幾分,掩飾着異樣情緒,故意沒好氣道,“本以為你能自力更生呢,方才救你回到岸邊,那丫頭以為你不行了,哭的驚天動地。”
她一直覺得景逸的目光不太對,這才驚覺自己的衣服全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有些衣料稀少的部分更是呈半透明狀态,勾勒的軀體線條格外清晰,肌膚若隐若現,脖頸和發梢還在潺潺向下滴水。
看來自己在現世沒有實現的那個攝影師的創意,濕·身·誘·惑,在今日實現了,還是正大光明被人看光的節奏。
“唔......”祁語然羞紅了臉,被這樣強行盯着看,“你.....?男女授受不親,何況如此窘迫,希望公子能背過身去。”
“........”他将身上的長袍褪去,遮在她身上,靜默的轉過了身。
“宛兒..他們...還要多久能來?”祁語然抑制不住瑟瑟發抖,冰涼透徹入骨。
景逸背對她道,“少則半個時辰,多則......”忽然察覺到她聲音的異樣,回過身來,“你很冷嗎?我們,不必在這裏等家丁來。”
他跨步走近将祁語然連着長袍一并抱起,“我送你回府,倘若如此等下去必會生病。”
祁語然沒了力氣掙紮,何況這人剛救了自己一命,于情于理都不該惡語相向。她安順的将身子蜷縮入他寬厚溫暖的懷裏,累到極致閉上了眼睛。
祁語然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有自己童年的經歷,也摻雜着這幅身體主人破碎的記憶,兩者糅合雜碎,慢慢平鋪敘事開來。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在同一幅身體裏碰撞,她的強勢性格取得了支配身體的主權,最後,一道磁性邪魅的聲音傳來,“可惜你以後只能為我而活!”
她猛然驚醒,出了一身冷汗,那清晰霸道的聲音依舊在腦海回蕩,久久不能平複。
“小姐,醒了?”宛兒正在廂房熬姜湯,一股子濃烈的生姜味兒沖的頭皮發麻。
“嗯。”她支撐着坐起來,心裏空落落的。
不一會兒,宛兒端着姜湯過來了,“小姐,快趁熱喝了吧,驅寒要緊。”
“,,,,,風言,怎麽樣了?”祁語然接過碗,踟蹰着問道。
“風言少爺無大礙了,恕宛兒直言,我們這次恐怕要惹上麻煩了。”她面露難色。
“怎麽?夫人怪罪于我嗎?”
“是.....,大夫人借機生事,造謠小姐命帶劫數,災星附體......說.....說誰跟你在一起,都,都會惹上災禍。”宛兒染上了哭腔,“明明不是這樣的!小姐不顧一切救下風言少爺,差點丢了性命不說.....非但沒有得到感謝,卻又....遭到無端羞辱。”
“罷了.....”祁語然無力的偏頗在床頭,躺會閨床,阖上了眼睛,“人沒事就好。”
“景公子将您抱....送,送回将軍府之時,很多下人親眼目睹了,外面都在傳您跟景公子關系匪淺。”宛兒低下頭繼續道。
“知曉了,爹怎麽說?”祁語然道。
“聽說老爺臉色不甚好,但按常理說好歹景公子救了風言少爺和小姐,因而老爺也就沒有過多追究。”
“我想出去走走....”她心中郁結,很多憤懑堵在胸口,壓得難受。
“好,小姐喝完姜湯,宛兒這就随從您出去轉轉。”
“這件事後,很多不滿于我的人應該會開始行動了,而景逸和我糾纏不清.....你說,景逸是個怎樣的人呢?”祁語然喝完姜湯,心中有如千斤重石喘不過氣。
☆、婚約
“宛兒不知.....”
“走....去看看祁風言。”祁語然道。
兩人走進牡丹庭,四夫人居處,派下人禀報過後,方才踏入屋內。
屋內人聲嘈雜,祁語然踏入廂房,瞧見床上睡着的祁風言,和床邊圍繞的一衆人。
意料之中的,幾位夫人都在,祁将軍和景逸也在。他們見着祁語然推門而入,便不出聲了,紛紛屏息注視着,表情各異。
“你的身子還虛弱,不安心養傷,跑來幹什麽?”祁遠雖是責怪的語氣,卻掩飾不住擔憂之色。
“語然沒有看護好弟弟,險些釀成大禍,語然該罰,特前來認罪。”她微傾前身,低垂的臉龐看不清表情。
“和你沒關系,要怪也怪不到你頭上”祁遠冷冷的瞟了一眼角落的景逸,“景逸!為何帶風言出府,卻看護不利!”
景逸低下頭,“令弟知錯。”
“将軍,您的重點理應放在,祁語然為何會去河邊。”大夫人陰恻恻的開口,嗤笑了一聲,“我早就說過,語然這孩子是命帶煞氣,任何與她親近之人,都會遭遇不恻,您想想當年的宋蓮清,我的世子,以及她的乳母姜氏....”
“住口!還由不得你來說三道四。”祁遠怒喝道。
“将軍可以接着裝糊塗,其實您心裏跟明鏡兒似的。今日家中大大小小的家眷都傳開了,祁語然是災星附體,怕是會接連克死一個個子女。我先前也拿着她的生辰八字找大師看過,大師的說法直截了當,她的八字跟将軍府犯沖,留在家中終将會引來滅門之災。我今日确是多嘴逾越了本分,任打任罰由将軍處置,只是這衆人的悠悠之口,您又如何堵得住。”大夫人一氣呵成,句句钪锵有力。
廂房內頓時鴉雀無聲,大夫人氣勢未減,其他幾位夫人則是愈發沉默。
景逸在一旁觀察,拳頭緊了又松,陰沉着走近祁語然,轉過身面對衆人,“怎麽着?将軍府要內讧了嗎?看來都想把這位剛得勢的千金趕出家門啊!也好,你們若不要,我景家就收了,也能了卻大夫人的一樁心事,否則你們常常杞人憂天,畏懼莫須有的災難,恐怕會容顏早衰的。”
祁語然咬緊下唇,“大夫人,您連玄學都搬出來,我可真是有口難辯。但我還是要說句事實,首先,祁風言落水是個意外,其次,我救了他。”
大夫人繼續道,“那又如何?你命帶煞氣,旁人自然會沾惹你的黴運連連,與是否施救無關。将軍,您不會要等到噩運真的降臨到哪個子女頭上......”
四夫人終于站了出來,打斷大夫人的話,“言兒還小,貪玩失足落水也是難以預料的,他方才回來的第一句話是,‘語然姐姐救了我’,小孩子不會說謊。我們這次就事論事,不能給語然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景逸偏頭笑了,“這才是我親姐,只是,一人之力難以颠覆這定局啊。”
祁語然沉默了,她清楚景逸說的對,在這個家中,她的地位是祁遠給的,其他人不服于心,抓住缺口自然會咬定不放。而祁遠若處處袒護着她,必會惹來衆怒,他将喪失一家之主的公正和威嚴。目前的狀況,接踵而來的災難,衆人的悠悠之口,日後可怎麽辦?
景逸幽深的眼眸閃現一絲波光,在衆人未反應過來之時,他單膝着地雙手抱拳面對祁遠,“請求姐夫做個主,将千金許配與我如何?兩全其美之事,況且我也不忍看她在這個家再遭罪。”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語意已然冰冷。
四夫人慌忙扯着景逸的寬袖,“你在說什麽!”
“難道看不出來麽?我對祁姑娘早有好感,再者我們兩家是門當戶對,又自來交好,成全了這門親事,來個親上加親,又未嘗不可?這幾天的一些事,已然讓她深陷囫囵,今日我想挑明了說,我不懼任何‘煞氣’,也沒有做任何糊塗之事,我心意已決,如若不能給她清白的名分,怕是又要淪為你們污蔑造謠的事端了。”景逸拂袖不急不慢道。
祁遠的表情隐忍,怒氣掩飾不住,“這要問語然的意見,我家的人,不是你想帶就能帶走的。”
“我跟他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祁語然沒有猶豫,朗聲道,“我要嫁于景公子,爹,謝謝您,女兒不孝,日後怕是不能陪伴您身邊了。”
在場的人都驚于這跌宕起伏一環接一環的變故,沒成想祁語然會這麽爽快,連景逸都投來不可置信的目光,他此次是沖動之舉,勝算只有十分之一,祁語然這番話讓他的勝算加到了十分之九。
“你!”祁遠氣的直發抖,“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
祁語然撲通一聲跪下,眸中帶淚,“女兒沒忘,女兒只是想做自己的決定,這麽多年來,我的命運一直掌控在你們的禁锢和安排之下,無論是這個家不公平的偏見,亦或我的命數真的招致了不少災難,總之,我離開了,一切就能歸于平靜,希望爹能諒解我的自私,也成全女兒這唯一,也是最後一次的請求。”
祁遠沒有再說話,幾位夫人也面面相觑,各有心事。
“你暫且回宰相府通報商定後再說。”祁遠面無表情,良久後終于發話。
“姐夫,您放心,家父那邊好商量,最重要的是,我保證真心待語然,不讓她受委屈。”景逸靠近祁語然,眉尾上揚,胸有成竹道。
這句話不知是打了誰的臉,每人的表情都略顯僵硬。
“景公子,您先且回府吧,與令尊好生商定,确定消息後,再來通知。”二夫人作為當家人,站出來打破僵局。
“好,那在下先行告辭了。”景逸臨走前還不忘對她風情的笑了笑。
祁語然厭煩了勾心鬥角的沉悶氣氛,這個壓抑的房間,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于是傾身對祁遠行禮道,“爹,我此次來是想看望風言的情況,既然他身體并無大礙,還在熟睡,我們也不便打擾了,宛兒,我們走。”
回到蘭靜庭,她才開始感到虛脫與恐懼,見識了人心的醜惡,自己深受封建的迫害卻無可奈何,孤注一擲的将未來捆綁了素不相識的景逸身上,以後究竟會怎樣?大夫人的話,可信嗎?她真的會給将軍府招來滅頂之災嗎?
可是,無憑無據的玄學,為什麽要信呢?面對糟糕的情況,她只有深深地無力感。被認定是命帶煞氣,災星附體之後,在這個家裏,她就算什麽都不做,亦或努力做些什麽彌補損失,都于事無補,她始終會承擔着數不清的罵名,在背負起所有人的罪責的那一刻,她就注定套上了永恒的枷鎖。
或許,離開這個家,才是正确的出路。而景逸是,唯一的,願意平等接納她的人。
細想而來,祁遠所述中,景逸是外表風流不羁,實則有手段有能力之人。而景逸在河邊的那番話,似乎印證了,他是瞳術上階者,能夠一眼看穿自己的能力。
雖然不甚清楚,自己究竟是哪方面引起了他的興趣,無論是異能同類的惺惺相惜,亦或是這皮囊之美。總之有一點可以确定,他對自己并無多少真心實意。
除非是俗套的一見鐘情,可惜祁語然從來不相信什麽一見鐘情。
流連在花叢中的浪蕩子,怎麽會對養在深閨的小家碧玉一見鐘情呢?極其可笑了。
既然如此,那麽她只有放寬心态,順其自然,與景逸各玩各的,界限明朗,少做感情上無謂的考量,才不至于在這場較量中輸的一敗塗地。
兩日之後,祁語然被祁遠傳喚至書房,她忐忑不安的推開梨木雙扇雕花門,發現景逸也在場。
“來了?坐下吧。”祁遠指着書房的紅漆圓案高腿凳,示意祁語然坐到景逸身旁。
祁語然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祁遠,還有身旁神态放松的景逸,一顆心提了上來,不安的落座。
“景逸征得父母之意,決定這個月底舉辦大婚。”祁遠捧起桌案上的茗鄉茶,幽幽開口。
“月底?”祁語然失色,太快了....吧,現在日子是九月二十六,也就是兩三天之後?
“嗯,父母非常贊同我們的婚事,他們想擇個良日吉時,盡快完婚,這月二十九就是大吉之日。”景逸轉過頭真誠的說道。
“哈?爹?您覺得呢?”祁語然試探的詢問祁遠,照理來說,就算她想表露想法,也要先征求父母的意見,“我覺得未免有些倉促。”
宰相一家竟如此開明,也不多考慮幾天,催婚像趕着投胎一樣心切?雖然自己早一些離開将軍府,也未嘗不可。可離了将軍府,并不是獲得了自由,而是面對更多未知的變數和挑戰。
“我同意了,如若你覺得有何不妥,我們可更改日期。”祁遠嘆了口氣,“爹一直張羅着,該為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