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捱到晚自習,孟玺等到人都走完了,努力的正起頭來,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熾燈。

幾只飛蛾正奮不顧身往燈上撲,也不知道折騰什麽勁兒,反正要将翅膀撲殘了,留個空殼才罷休。

孟玺吹開掉在桌上的飛蛾屍體,拿紙巾在桌子上擦一通,沈跡的桌面幹淨,沒殘留什麽字跡。

她看眼前面的桌子,過了一周,沈跡也沒擦,就任由那字明晃晃的擺着,直直的戳進她眼裏。

她将紙巾團成一團,緊緊捏在手裏,要是換成熟雞蛋,她說不準能創造奇跡。

她将紙團扔進垃圾桶,關好門窗,燈源一滅,五樓灰沉沉一片,她走到後門拐角處,一個身影黏着牆壁。

她起先并沒注意,但路過的時候,聞到一股煙味,偏頭一看,猩紅的煙頭如同爆裂的火星子,夾在男生指間。

沈跡等了半天,也沒見人出來,又被毛子耀說起賭注一事,勾起了興趣。

孟玺冷漠的掃他一眼,看他就像看堵牆似的,扣緊書包帶下樓梯,樓梯間的聲控燈不靈,黑漆麻溜,她摸着欄杆一步步的往下。

沈跡跟在她身後幾步的距離,看她下樓的動作,同瞎子摸象差不多。

“你和林瑤打賭了?”沈跡向來不掩不藏,直接了當。

孟玺沒停腳,沒說話,把他當空氣。

“啞巴了?”沈跡下了兩層樓,耗完了耐心。

孟玺挺直背,昂首闊步,沈跡像跟在統帥後面的小兵,弓背彎腰。

沈跡快速走幾步上前與她并肩,孟玺以更快的速度朝前面小跑,二人又拉出一段距離。

好似磁鐵的兩端,正負兩極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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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跡不走了,戚戚恹恹的飙出一句話,“你就這麽讨厭我?”

低聲線,帶點委屈,仿若一片羽毛輕掃過孟玺的心口,她頓住腳,站在原地。

沈跡踢着腳下的樹葉,鞋子和地面發出蹭蹭的摩擦聲,眼睛盯着地面,看不清神色,“你要是真讨厭我,我明天就給兵爺說換位子。”

樹上幾只秋蟬叫起來,刺人耳膜。

“我離你遠點,行不行。”沈跡走到同一水平線,伸出脖子,看她臉色。

路燈掩進樹冠,光源斜切,打下斑駁的碎影,落在女生的側臉。

孟玺沒說話,繼續大步往前走。

“你這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和我說話了?”沈跡又追上去,他變成了樹上另一只聒噪的蟬。

沈跡不達目的不罷休,黏在孟玺腳後跟,二人走出校門,穿過長街,後半程沈跡口水也講幹了,孟玺就像只蚌殼,閉得緊緊的,他就是撬不開。

“你是不是想讓我送你回家?”沈跡走了大半的路,眼看走到前面的巷口,把人都要送到家門口了。

孟玺吸了吸氣,在心裏對自己說,冷靜,冷靜,腳步不停。

孟玺走出十幾米遠,聽見後面沒聲了,腳步漸漸地緩下來,料想人應該是走了,她忍住回頭确認的念頭,踩着街邊路燈的影子加快腳步。

她瞥見遠處街口的陰影處露出車屁股,紅色的尾燈犀利的亮着,牆角還蹲了人,步子頓時就萎靡了,一腳踩一塊磚,背了重重的殼。

她走到前面的樹下,立在濃墨裏,轉身回頭。

路沿挂一列街燈,樹影子糊成一團膠片,燈影幢幢。

只有燈和影子,還有風。

沈跡拐出便利店,走下臺階,見人站在第四棵樹下不走了。

他慢慢走向她,離她還有一棵樹的距離時,孟玺看見他走過來,轉過身去又走了。

孟玺這次走得很慢,沈跡以平常的腳步,不一會兒就走她身後五步開外。

“你在等我?”沈跡已經不知道這是今晚第幾個問句了,但每次她都沒答話。

孟玺依舊沒搭理他,但沈跡說不來的心情愉悅,像嚼了顆糖在嘴裏。

孟玺走近巷子口,牆角蹲着抽煙的混混側頭看眼孟玺,眼珠子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又看看她身後的沈跡。

孟玺悶着頭走路,眼睛黏在地磚上,沈跡踩着孟玺的影子,向左面大跨一步,對上混混不善的眼神,冷眼回敬,攜着尖刃。

孟玺原打算是要拐進巷子,走上五分鐘左右,抄近路回家,但巷子口裏面有群人,吞雲吐霧,路燈折射團團煙霧,騰起一片烏雲,五顏六色的頭發埋進雲深處,一通灰蒙蒙的顏色。

她雙腳略僵硬的縮回來,剛縮了一小截,嗚咽的巷子灌進來冷風,地上癱坐的男生發出一聲慘叫。

聲音不太愉悅,孟玺徹底被凍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看見,那人把煙頭丢在男生手背上,狠狠踩了一腳。

而且那男生的聲音,聽起來挺熟。

巷子裏的人見外面有人,轉過頭來看,孟玺雙眼一暗,一雙溫熱的手立馬覆上來,把她腦袋往後一按,她後腦勺緊挨着身後人的臂彎。

孟玺身體瞬間繃直了,像根木頭似的掖在沈跡的胸前,她眼裏如同點了兩盆炭火,熊熊烈火燃燒蔓延,燒眼眶,燒額頭,燒後腦勺,整個腦袋火燒一樣。

沈跡自由的手板過她肩膀,把她推着往街邊帶,孟玺腳步踉跄的被他一只肩膀攬着。

沈跡掩得嚴嚴實實的,孟玺顫巍巍的睜開眼,眼皮子微阖幾下,一片黑暗,路燈的光也透不進來。

沈跡将她帶出幾米遠,手心底下微微跳動兩個心髒,“你剛才聽見什麽了?”

沈跡聲音壓得極低,悄咪咪的說話,耳語一般,一股穿堂風鑽進孟玺耳裏,那火苗便如期燒至。

“我聽見聲音好像是齊剛。”孟玺手指絞着褲兜,一步步探索腳下的路。

“看路。”前面是臺階,沈跡撤開覆她眼睛的手,自然的搭在她肩膀上,“我看見就是那小子。”

孟玺左肩受着沈跡給的力道,很不自然的斜着半邊身子,沈跡也沒想撤開,幸災樂禍道,“那小子被打了,明天也不敢來學校,老子看他就是報應到了,看來不用我動手,老天也要懲罰他。”

齊剛那小子就是太跳,愛挑事,沈跡不動手收拾他,自然有人收拾他。

孟玺摸出褲兜裏的手機,是部老款的手機,她爸用過的,屏幕一亮,沈跡低頭,“你幹嘛?”

孟玺握着手機,表情嚴肅,“報警。”

沈跡右手橫插進來,直接把手機拽在手裏。

“沈跡!”孟玺沒法停腳,沈跡的手臂一直推着她,只得怒目圓睜。

沈跡吊着眉梢,盯着她氣鼓鼓的模樣,無比受用,吓她,“你要是報警了,明天被拖進巷子裏的人就是你。”

男生的臉近在咫尺,棱角分明,嚴峻的輪廓,她能清楚的看見他的睫毛,眼中光暈的倒影,眼尾輕揚,聞到他衣服上的皂角和煙味,

孟玺撤回視線,伸手去奪手機,找正當的理由,“同班同學,不能見死不救。”

沈跡擡高手,眯着眼睛,一字一頓,“你挺大度的。”

每個字咬牙切齒,像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崩天裂地的陣仗。

道義兩個字總能框住很多人。

“手機給我。”孟玺去捉他的手臂,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向下扯。

沈跡左手把她腦袋往胸前扣,孟玺鼻子一下撞在他胸膛上,鼻梁都要碎了。

沈跡手移向她的馬尾,摸狗似的順她頭發,“聽話。”

極輕極淡的兩個字,像湖邊纏綿的東西風。

孟玺登時往後撤,蹦開兩丈遠。

她臉燒成了煮熟的蝦子,他眼裏歇着一層淡淡的湖光。

她這只蝦子落在湖裏,如同困獸。

沈跡笑一聲,取下書包,扔向孟玺,“給老子拿着。”

孟玺接過去,書包很輕,根本沒書,“你去哪?”

沈跡頭也不回,往回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背影尤其潇灑。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絕對不會這麽晚更了。睡了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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