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風浮動
喬綠趕到家的時候小媽媽已經差不多做好了飯,蕭卓接過喬綠的包讓她去洗手。
蕭郴也已經回來了,喊喬綠洗完手過去陪他下會棋,薛暄和蕭卓齊聲道:“吃完飯再下棋”。
喬綠和蕭郴對了個無奈的眼神跑去洗手,然後湊熱鬧一般的擠在廚房裏和小媽媽說話,蕭卓娴熟的在切着西紅柿,張嫂已經開始往外端菜。
“小媽媽,你看我們阿卓真的是個大人了”,喬綠一臉自豪的看着蕭卓。
“是啊,時間過得太快了,轉眼我和你小爸爸都快成為小老頭小老太婆了,”薛暄姣好的面容讓人看不出年歲感,卻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不得不感慨時間的強大。
“小媽媽你要是小老太婆那我現在就是小老太婆了,”喬綠扯着薛暄的裙角撒嬌,“小媽媽阿卓長大了,我還沒有長大呢,你可不許放松警惕,得看着我”。
“你啊,怎麽阿卓一來你反而孩子氣了,阿卓不在的時候不還是你成天來家裏幫張嫂收拾,”薛暄眉眼間盡是喜氣。
“因為阿卓是大人的話我就可以偷懶了,小媽媽不知道我們阿卓有沒有偷偷談戀愛”,最後一句是喬綠趴在薛暄耳邊輕輕說出來的。
“成天想什麽呢?”蕭卓拿着一個生雞蛋在喬綠頭上敲了一下,雞蛋應聲而碎,打進了碗裏。
“看來是有了女朋友了”,喬綠自然把蕭卓的應激反應當做是承認的罪證,“阿卓沒關系的,你這個年紀談戀愛是很正常的呢,姐姐全力支持你,獎學金的錢不夠花我支援你,就當我贊助你的戀愛基金”,喬綠莫名覺得開心,他們的阿卓真的長大了呢。
“用不着”,蕭卓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別慣着他,男人就該承擔起責任,自己的戀愛自己支付”,出現在廚房門口的蕭郴一臉嚴肅的說。
“我們戀愛那會沒什麽地方可以去,也就是圍着校園瞎逛,操場都快被踩平了,所以用不到什麽錢,現在不一樣了,各方面都齊全的很,”薛暄似乎是回憶起了自己的戀愛歲月,笑意岑岑。
“你們都先出去,吵得很”,蕭卓把番茄下鍋,西紅柿雞蛋的香味四溢。
喬綠挽着小媽媽出去,走到門口又挽住了小爸爸,小聲的說:“現在19歲算不算青春期,按說我和阿卓之間有兩個代溝還單一歲呢?”
蕭郴沉思了一下說:“他哪裏青春期過,自小到大都是一副我是大人的模樣,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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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暄沒好氣的盯了蕭郴一眼:“還不是你非要把他一個人扔在國外,現在倒說孩子沒有小孩過”。
“錯,我欣賞這樣的兒子”,蕭郴入席坐了主位,喬綠看着小爸爸小媽媽鬥嘴覺得有趣,幫着張嫂擺放碗筷,蕭卓做完最後一道西紅柿炒雞蛋也出來了。
“阿卓有做賢夫的潛質,不知道以後要便宜哪家的姑娘呢”,喬綠看着穿着淺粉色圍裙的蕭卓說,那件圍裙還是她買牛肉時贈送的,因為阿卓喜歡吃牛肉,所以喬綠總是會定期在看小爸爸小媽媽的時候帶些牛肉過來,雖然算不準蕭卓什麽時候回來,但是她總覺得說不定哪天他就回來了。
蕭卓無奈的解開圍裙,把手機拿出來翻出來一張照片。
女孩應該是混血兒,大大的眼睛黑黝黝如八月份葡萄,兩把小扇子一樣的睫毛襯着眼睛越發美好,高高的鼻子下的嘴巴微微上翹,一頭棕色微卷發垂至肩部。
“小媽媽這個女孩怎麽和畫裏的人一樣,”喬綠興奮的拿着照片給薛暄看。
“模樣是不錯”,薛暄看了看又問“是同學嗎?”
“嗯,法律系的”,蕭卓加了塊魚放在薛暄碗裏。
“吃飯吧”,蕭郴發話,喬綠把手機遞給蕭卓對他眨了眨眼,似乎在誇獎蕭卓。
蕭卓視若無睹,夾了塊雞蛋投到喬綠碗裏,不發一言的吃着自己碗裏的飯。
“小綠,上次給你介紹的男孩怎麽樣?昨天那邊說看咱們這邊的意思呢?”薛暄看了一眼喬綠。
喬綠戰戰兢兢就的放下了筷子,深吸了一口氣說:“那個海澱區的吳彥祖長得真的太好了,我覺得我配不上人家”。
“看中了的話哪有什麽配不配得上,我覺得我們家的小綠就是最好的,要是配不上也是他們配不上,哪裏來得我們配不上他們家的”,蕭郴很是不喜歡喬綠的妄自菲薄,可是這孩子一直都透着一股拘謹,永遠都把自己的意願放在最後,她的親昵裏都透着幾分讨好,還是那種不自知的讨好。
想來也是自己沒有協調好家裏的關系,才讓喬綠一直以來都處于一種沒有安全感的境地,到了大是大非的時刻她還是把自己放在塵埃裏,忽略自己的最本真的渴望,一味的逃避和退讓,真不知道是成全了別人還是害苦了自己。
她以為委屈可以求全,但不知道她也是一個重要的存在,對于一些人來說她就是那個成全。
“其實是我不太喜歡他”,喬綠微垂着眼睛扒了一口米飯。
“為什麽呢?李老師說自家兒子品貌俱佳,工作也不錯嗎?我看了照片也是不錯的呢”,薛暄不解的問。
“李老師的兒子?”喬綠記得宋岚煙的爸媽裏沒有姓李的。
“對啊,男孩叫孟思錦,他媽媽是我們學校新聞系的副教授”,薛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哦,是的,沒錯,是孟思錦”,喬綠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天在醫院裏和自己搭話的就是孟思錦,怪不得他還跑過來問她是不是覺得和自己相親的人挺好的,喬綠當時一臉茫然點了點頭,随機又搖了搖頭。
“我們宋仙兒就是有點冷,你試着處處,我和你保證宋仙兒絕對是安全感爆棚的那種對象,別太快放棄”,孟思錦用任重道遠的眼神瞧了瞧喬綠。
喬綠心想宋岚煙應該不會把這個事情告訴任何一個人,難道這個人混跡于醫院的八卦圈,從某位當日恰巧在咖啡館買咖啡的護士嘴裏聽聞了這件事,喬綠還沒有來得及多問,就看到孟思錦夾着尾巴的狼一樣蹿開了。
原來距離他們十米的地方宋岚煙從拐角處經過,喬綠也夾着尾巴的小狗一樣回病房收拾東西準別迅速逃離。
今日聽到小媽媽如此說,她似乎理解了是怎麽回事了,末了又覺得頭疼,這個孟思錦真他喵的能整幺蛾子,喬綠覺得她有必要找這個人謀劃一下統一口徑的事情。
“小綠,先處着試試,既然那邊沒意見,你也別拘謹了,過一兩個月如果處的還不錯,我們就兩家人在一起吃個飯”,蕭郴看着喬綠說。
“爸媽,這個事情你讓她自己決定吧”,蕭卓冷冷的看了喬綠一眼,“傻人有傻福,說不定有哪個到了八輩子黴的人對她矢志不渝呢”。
“怎麽說話呢”,蕭郴和薛暄齊齊斥責道。
“就說實話”,蕭卓是個很有禮貌的人,今天說的話讓喬綠也覺得反常,這個熊孩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毒舌了。
“喜歡我怎麽就變得那個人倒了八輩子的黴”,喬綠悶悶不樂的繼續扒了一口飯,又吃了一口西紅柿炒雞蛋,立即喜滋滋的誇蕭卓,“阿卓的西紅柿炒雞蛋最好吃,我們家阿卓最溫柔”。
“口不對心,這樣的誇獎承受不起”,蕭卓冷冷看了喬綠一眼。
“怎麽誇你你還有意見,也就你姐寵着你,換成別人家的姑娘還容得你在這裏一來一往的胡說”,蕭郴喝了一口湯搖了搖頭。
“小爸爸,你可能不太知道現在的小姑娘就是喜歡阿卓這個樣子的,兇起來像只小狼,可是笑起來就像大清早的太陽,光芒萬丈的”,喬綠咽下去一塊雞蛋補充道:“雖然舍不得阿卓對別的姑娘好,但是我們阿卓一定不會忘記我作為姐姐的好罷”。
蕭卓不搭話,對着面前的一盤小青菜輕嘆一口氣,個中細則無從辨別。
“現在的小姑娘都是什麽審美,又是狼又是狗的,怎麽人就不值得喜歡”,蕭郴不太能理解喬綠說的那個小狼的說法。
“孩子們喜歡的你也鬧不清楚,你年輕的時候不還把頭梳的油光锃亮的,有時候又放下來,吹得蓬起來,被喊成木村拓哉時也不見你反駁,”薛暄很是不給面子的拆臺,卻引得蕭郴嚴肅的臉上漾開笑意。
“那還不是因為你那會喜歡木村拓哉”,蕭郴和薛暄的感情一直很好,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在蕭卓和喬綠面前講起過去的細節,今天許是開心,便說起了兩個人的青春時期。
“難道小媽媽對小爸爸是色令智昏?”喬綠攥着筷子一臉期待的看着小媽媽。
“怎麽說的我好像只長了一張臉呢?”蕭郴咳了一聲。
“你小爸爸可是中文系的才子,年輕的時候寫得一手好詩歌,出過集子,喜歡他的姑娘不少”,薛暄說着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盡是溫柔的神情。
“那小媽媽一定是萬頃芳華裏最讓人沉淪的一裏,不然小爸爸又怎麽會對小媽媽情有獨鐘”,喬綠往薛暄身邊靠了靠,也是笑意妍妍。
“兩個人若是喜歡上了,哪裏還管他是不是最美的,最優秀的,有的時候感情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就像是你夏天騎自行車大汗淋漓時,恰好路過一個停靠的公交車打開了車門,車內的冷氣嘩啦啦的傾巢而出,這一片陰涼就是你最渴望的陰涼”,薛暄看着蕭郴說。
“二位已婚人士憶往昔到此為止,飯菜都涼了,”蕭卓阻止薛暄和蕭郴沒完沒了的回憶。
喬綠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卻又被薛暄的提問喚起了魂。
“你覺得李老師的兒子是你的那片陰涼嗎?”
喬綠只覺得自己的手腳似乎都不聽使喚了,麻麻酥酥的有細微的電流經過,那個人的臉又在自己腦海裏浮現,那個名字即便只是想一想都覺得觸碰了禁區,怎麽會這麽難,是那種從未有過的艱難,忘記一個不該記住的人,就像是暗夜秉燭找尋陽光。
“聽說外科醫生出軌率很高,我怕”,喬綠猛喝了一口湯,燙的淚花閃閃,卻又不敢擡頭。
“所以你先和那孩子相處一下,看看孩子的品性”,薛暄開導道。
“好”,喬綠死豬不怕開水燙般的從容應道。
“你小媽媽說的沒錯,先相處一下,合心意就在一起,不合心意不許委屈自己”,蕭郴說:“小爸爸和小媽媽都不着急你嫁出去,就是覺得在這樣好的年紀要去談一談戀愛,感受一下愛情這回事,不要到成了小老太婆了才開始坐在輪椅上感慨,小老太太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長得落雁沉魚,可惜沒遇見個心愛的人,如今秋葉般落寞,不甘心,不甘心”。
“小爸爸,我應該是一個會聽着迪斯科在廣場上和衆老太太尬舞的小老太婆”,喬綠皺皺鼻子,“我可能還會買一根最粉的拐棍貼滿亮晶晶的水鑽,閃瞎下棋的老頭的眼”。
“你身體不協調,崴到腳比較可能”,蕭卓無情的拆穿。
“阿卓你和我同一個廣場,我們就是廣場最酷炫姐弟,自己帶上小音箱,電音、爵士、交響樂輪流來。
“我精神挺正常的”,蕭卓拿着喬綠的湯碗又給她加了一碗湯。
“來嘛來嘛,跳累了就躺在公園裏瞧星星,看別人遛狗”,喬綠一臉憧憬。
“你的夢想太偉大了,不打擾了”,蕭卓放下筷子拿着手機到外面接電話。
吃完飯後,喬綠幫着張嫂洗碗,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講着話,張嫂很喜歡喬綠,她在蕭家将近二十年,也算是看着這個孩子長大的,這些年來她感受得到這個孩子的懂事和善于察言觀色,但卻也奇怪這個孩子一直以來的與世無争。
或許是因為看慣了誓死捍衛,反而覺得不争不搶有些不正常了,所以有的時候張嫂也會問喬綠高中時候的那個男孩子真的不聯系了嗎?
那時喬綠喜歡宋岚煙的小秘密只有張嫂知道,那時候喬綠偷偷的帶便當給宋岚煙的事情被張嫂知道了,張嫂沒有多問,喬綠只是怯生生的說:“是偷偷喜歡的人”。
張嫂教着喬綠怎麽包肉餡的餃子可以去膩,也告訴喬綠怎麽蒸魚不腥,喬綠也把自己研究的做壽司的步驟教給張嫂,有時候她也琢磨腌制牛肉醬,後來做的很成功,張嫂學去了,做出來的醬蕭卓總是要帶着出國。
喬綠不知道怎麽來回答張嫂的問題,只是似有若無的嗯一聲,喬綠覺得很奇怪,在上次的火鍋店遇見宋岚煙之前,他似乎真的已經從她的生活了消失了,可是自從那次的偶遇之後,她要面對的和他有關的時刻是那麽多。
薛定谔定理嗎,喬綠問張嫂:“張嫂,你覺得愛情真的存在嗎?看着小爸爸小媽媽我覺得是存在的,可是對于我自己來說,我始終都不相信自己可以擁有一段愛情”。
“愛情這件事情張嫂不太明白,可能是每個人對于愛情的定義不一樣,我和我愛人是放牛的時候認識的,我打小貪玩放不好牛,我愛人老實巴交的總是在我爬樹、摸魚、躺草地上睡覺時幫我看着牛,一來二去的我就總欺負他,後來幹脆把牛甩給他讓他幫我放”。張嫂把洗好的碗擺放好。
“等我玩累了回來的時候,他一個人牽着兩頭牛傻乎乎的坐在河邊等我,後來長大了,他也是總遷就着我,我有時候會說你不用遷就我,你可以遷就我一年兩年,你遷就不來我一輩子,可是他說你說的遷就是什麽,我不是做我想做的事嗎?後來我就覺得這個人對了,我就嫁給他”,張嫂點點喬綠的額頭。
“我們小喬綠可能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因為她還不夠愛自己”。
喬綠把洗好的水果拿出去,陪着小爸爸下了一會棋又喝了一杯小爸爸泡的茶才離開。
蕭卓開車把喬綠送到住處,喬綠看着蕭卓被風吹起來的一撮呆毛愣了一會問:“阿卓知道什麽是愛嗎?”
“明明最讨厭吃豬肉,可是還是想和一頭豬在一起”。
“(⊙o⊙)…阿卓好像喜歡吃牛肉”,喬綠幫蕭卓扶了扶呆毛,開車門下車。
蕭卓開車離開,喬綠站在樓下吹了一會風,槐樹葉散發出清淡的香味,五月份舒适讓人心安。
若不是眼神恍惚,暗影裏站着的一個人應該是他吧
喬綠有點控制不住的想要鄙視自己,怎麽會反反複複的想起,怎麽會那麽的怯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