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黃雀

紫福宮正殿內燭火通明,杜嬷嬷跪在地上,兩眼緊閉。若不是緊張的面上微微抽搐,還只當是個石頭人。

蕭珩坐在主位上,雙目中滿是殺氣。太後坐在皇帝身側,沉靜的雙眸中波瀾不驚。

皇後站一邊,臉色氣得鐵青。杜嬷嬷當初是她千挑萬選指派過來的,怎的偏偏出了這檔子事,讓她這個皇後的臉往哪兒擱!

盛一景仔細聞了那碗藥,又嘗了一小口,拱手道:“回皇上,藥中并沒有毒。”

話一出,皇後看向杜嬷嬷。剛才鳳老夫人端着藥碗出來,說湯藥有異,這才将杜嬷嬷抓了起來。

德妃道:“皇上,許是誤會一場,白白讓大家擔心了。”

正當衆人以為是白貴嫔多心時,跪着的杜嬷嬷睜開了眼睛,取下耳墜上鑲嵌的紅丸,用力捏碎,裏面的白色粉末撒了出來。

“皇上,的确有人暗中威脅奴婢做此事。可是奴婢伺候白貴嫔幾個月,白貴嫔對奴婢甚好,實在下不了手。”

這話猶如驚雷,殿內的嫔妃倒吸一口涼氣。

盛一景将地上散的藥粉蘸在指上一聞,“是纏子藤。此物雖不是毒物,可是對于産婦來講,卻是與毒物無異。喝下此物,大半會出血不止而亡。”

蕭珩眯了眸子,攥緊拳頭,厲聲道:“是何人威脅你?”

太後撚着佛珠,聲音似是更加蒼老,“說罷,是何人要挾你,說出來,有皇帝和哀家給你做主。”

杜嬷嬷重重磕了頭,直起身看向太後,“太後,指使奴婢的不正是您麽?”

太後露出一抹笑意,不慌不忙道:“當真可笑,哀家日日求菩薩保佑白貴嫔順利生産,為我南晉誕下皇子,又怎會出手害她?杜嬷嬷,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這般污蔑哀家?”

杜嬷嬷看向皇上,“奴婢早年被夫君抛棄,孩兒重病,為了有錢給孩兒看病,不得不進宮當了生産嬷嬷。孩兒寄養在親戚家,奴婢按時托人往宮外送錢。可是,半月前,景泰宮裏的玳瑁找到了奴婢,說太後要奴婢在白貴嫔生産之後,将此物放進湯藥裏,看着白貴嫔喝下。否則,奴婢唯一的孩兒便會被殺死。”杜嬷嬷越來越氣氛,眼眶通紅,“為了要奴婢相信,玳瑁交給了奴婢一只盒子。奴婢打開一看,裏面竟然是小兒的一根手指。”

皇帝問:“你常年不出宮門,如何确定,那是你孩兒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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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嬷嬷凄慘一笑,“那命苦的孩兒小時候跟着奴婢吃盡了苦頭,曾經不小心用鐮刀割傷了左手食指。那根指頭上,有留下的疤痕。奴婢因此确定,是奴婢的孩兒。”

皇後臉色稍霁,“杜嬷嬷,幸好你還有良心,迷途知返,沒有對着白貴嫔下黑手。不然,萬死難辭其罪。”

“奴婢不傻。太後既然能下這般黑手,定是不放過奴婢了。奴婢猜想,怕是…怕是奴婢那苦命的孩兒也活不了了。倒不如……倒不如奴婢臨死拼一把,揭穿太後的陰謀。”

太後嗤笑一聲,并無半絲慌張,唯有說不出的氣惱,“皇帝可相信哀家會做此事?”

不待皇上說話,太後猛的一拍扶手,厲聲呵道:“來人!去将玳瑁帶上來,哀家倒要親自問一問,是否真有此事,還是有人蓄意往哀家身上潑髒水!”

嫔妃們本是聽了杜嬷嬷的話有些懷疑,可是見太後這般做派,似是根本不知情,一時也不知誰說的是真的。

蕭珩看着地上的杜嬷嬷,并沒有着急下結論。這事,有蹊跷。

玳瑁很快被人從景泰宮帶了過來,一見地上的杜嬷嬷,臉色登時煞白。很快,派去搜查玳瑁住所的福公公也回來了,手中托着一個小盒子。

打開一看,裏面不光有鸩酒,還找到了與剛才一般無二的纏子藤藥粉。別的且不說,單指私存鸩酒,便是死罪。

見狀,玳瑁已經無法再抵賴。

太後搖搖頭,滿臉痛心,“玳瑁,哀家對你不薄,你為何瞞着哀家要做這樣的事?”

皇後也道:“玳瑁,若是如實交代,本宮可向皇上為你說情,讓你自己死個痛快。否則,你在宮中多年,也知道生不如死是什麽樣的。皇上在此,你不必害怕誰,大膽說出來,是否有人逼你這麽做?”

這話裏的意思很明顯,要玳瑁說出實情,不要替太後遮掩。

太後老成了精,又怎會聽不出來,嗤笑道:“皇後此言有深意啊。哀家已經坐在了太後的位子上,有什麽理由再去害一個嫔妃?倒是有人膝下沒有個一兒半女,着急抱養皇子是真的。”

皇後也笑道:“本宮身為皇後,是皇上的嫡妻,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都要喊本宮母後。本宮又有什麽可着急的?”

太後停下撚佛珠的動作,看向皇後,“沒有子嗣的後妃不止你一個,皇後又何必着急跳出來解釋?”

皇後面上一僵,回過頭不再言語。

蕭珩看着地上的玳瑁,冷冷道:“說,誰指使你?莫要說你自己與白貴嫔有仇,這話朕不信。若是不說實話,南晉酷刑,朕會讓你都過一遍,讓你後悔生在這個世上。”

玳瑁自知必死無疑了,對着太後磕了三個響頭,慢慢直起身,“奴婢侍奉太後多年,深得太後喜愛。可是,奴婢還是辜負了太後的恩德,做出了此等下流之事。”玳瑁緊咬嘴唇,直到唇上溢出鮮血,“指使奴婢的是——賢妃娘娘。”

賢妃何穗兒只覺得五雷轟頂,雙目一片漆黑。賢妃不是蠢人,她轉瞬明白了玳瑁的用意。她平日裏出入景泰宮最多,與玳瑁熟悉。除了太後,她嫌疑最大。此時唯有她站出來,才能頂替太後的罪名。

賢妃腦子裏轉的飛快,權衡利弊。太後倒了臺,那麽楚王就不可能再龍登九五,她也就不可能和楚王有雙宿雙飛的那一日。若是太後倒了臺,她還有什麽盼頭。正當她渾身顫抖而不自知時,太後怒喝的聲音傳來。

“賢妃!哀家這麽疼你,拿你當親生女兒一般對待,你怎可如此辜負哀家!”這話在別人耳朵裏是太後的怒意,可是在賢妃耳朵裏,那就是另一層意思了。

賢妃顫抖着跪在皇帝腳下,眼中噙着淚水,雙唇顫抖,“臣妾的錯,臣妾認罪。”

蕭珩嘆息,“果真是你麽?”

賢妃抖得說不出話,只在亂點頭,眼中的淚水滑落。“是。臣妾妒忌她,妒忌皇上對她百般寵愛。臣妾就…就做了…糊塗事。”

“阿珩,賢妃素日裏也是個識大體的,還是長公主的母妃。依着哀家看,雖說做了錯事,可是…還是留下她的性命罷。”

皇後冷聲道:“太後此言差矣。國有國法,後宮自有後宮的規矩,賢妃謀害皇長子生母,這是何等毒婦,怎可留她性命?!皇上,此事還需您來定奪。”

賢妃叩首,“臣妾自知罪孽深重,還請皇上不要怪罪臣妾的家人,也不要牽累長華,她還小,什麽都不懂。”

“你也知道此事會牽累長華,做的時候也不想一想?你心疼孩兒,白貴嫔就不心疼孩兒?即日起,何穗兒貶為宮奴,幽居冷宮。禮部侍郎何勤罷官免職,流放西南邊陲。至于長華……”長華是長公主,不能有這般名聲的母妃,她需要有個好的母妃陪伴在身邊。

見皇上看向自己,德妃激動的剛要跪下謝恩,誰知皇上開口:“長華交于裴昭儀,即日起,你便是長公主的母妃。”

裴昭儀起身謝了恩,“臣妾一定會将公主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皇上盡管放心便是。”

皇後問:“那玳瑁與杜氏如何處置?”

剛得到皇子時的心情有多好,此刻心情就有多差。他百般防備,沒想到還是讓白筠筠離死亡差之毫厘。

“玳瑁羁押,審問出從犯。杜氏曾動過歪心,可是念在你及時收手,姑且饒你一命,朕會命侍衛找到你的孩兒。杜氏即日起攆出宮外。”

蕭珩袍袖一甩,去寝殿看望筠筠與大皇子。

寝殿裏,白筠筠側躺在床上,一臉笑意的看着小小的孩兒。剛剛出來的時候還帶着血污,此時洗淨了一看,白白淨淨,濃眉大眼,十分俊秀。

“我的乖孫,你千萬別生氣。女子坐月子可是要緊的很,你若是生氣,留下病可不值得。那嬷嬷背後必定有人指使,皇上會為你做主的。”鳳老夫人坐在床邊婉言相勸,生怕唯一的外孫女為這事氣出病來。

自古以來,都知道後宮可怕,直到今日碰上這一回,鳳老夫人才真正知道白筠筠在後宮裏舉步維艱。一想到此,不由得心如刀絞。若是她在鳳家長大那該多好,她會為她尋一門好的親事,讓她一輩子平安如意。可是命運偏偏弄人,女兒早早的沒了,唯一的外孫女遭受這般苦楚。

“外祖母不必勸我,我也不生氣。”雖說背後總有操蛋的主兒,可是今日是個大喜的日子。兩輩子加起來,生孩子是頭一回。疼是疼了些,可是此刻看見軟軟的小娃娃在身邊甜睡,心中的母愛頓時爆棚。

背後的黑手,不過就那幾個。不管什麽原因,與她過不去也好,與皇子過不去也罷,她白筠筠從來不是個打破牙齒活血吞的人。

有仇不報,枉為世人。

正殿的動靜小路子都盯着,此時麻溜溜的跑回來禀報。

聽完小路子的話,白筠筠略一沉思,撫上鳳老夫人的手,“外祖母,此事蹊跷。還是派人将杜嬷嬷拘起來,要動作快,一定要快。”

鳳老夫人也是歷經風雨的人,知道此事牽扯重大,當即起了身,“此事交給外祖母。”

蕭珩走進長廊,吩咐暗衛:“杜氏有異,出宮門後将其秘密扣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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