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漱玉

饒是阮青蕪,也短短沒有想到會在漱玉口中聽到這麽一個名字。

“許城啊......”她呆了呆,“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是不是?”

“需要我讓您死心嗎?”三日月沒有配合她的裝傻,似笑非笑的反問道。

“......”并不需要。預料到對方所謂的‘讓你死心’的話語可能對弱小的心靈非常不妙,阮青蕪十分有遠見的搖搖頭制止了他。

“呵。”三日月便笑了一聲,在邊上袖手旁觀,看阮青蕪如何使出忽悠大法。

“您見過他?”漱玉緊緊的看着阮青蕪,問道。

“說見過嘛,我也不太确定。”阮青蕪摸了摸鼻子,說道,“但是确實有這麽一個人跟我說他叫許城過。”

“他現在在哪,他還....還好嗎?”漱玉有些失神的問道。

“......”看着她的表情,阮青蕪嘆了口氣,“我現在才知道,那個故事,到底是怎麽一段段拼接而來的了。”

“什麽故事?”漱玉問道。

“一個殘忍而可怕的,”阮青蕪正色道,“充滿了悲傷和不幸的故事。”

不得不說離淵在某方面簡直是個天才,特別是操縱記憶和人心這方面,許城的故事看似符合常理,其實是由許多人的經歷拼接而成,一段段似是而非的回憶構成了那個充滿絕望和痛苦的地方。離淵一手塑造了這裏,并高高在上的看着其中的悲歡離合,偶爾興致上來了,還自己下去扮演一番。

“姑娘,你是為什麽成了鬼呢?”阮青蕪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看上去十分正經,一雙可看透陰陽雙界的重眸與漱玉對視着。

“你,你是重眸之人......?!”漱玉一愣,腳步止不住的往後退,“我,我.....”

“我不會将你怎樣,若你不去害人的話,”阮青蕪随手拿了一把椅子過來坐着說道。“我看你雖然怨氣深重,但是并無殺人,若你将心願說出來,我或許還可幫助你一二。”

“煩請閣下告訴我,許城現在如何,”漱玉搖搖頭,眼神悲傷,“若是,若是他抛棄了我,也請不要為他遮掩,好讓我斷了這個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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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個啊,”阮青蕪撓了撓後腦勺,說道,“他死了。”

“死...死了?”漱玉不可置信的擡起頭,臉上不由自主的變得猙獰,聲音也凄厲起來,“怎麽可以!他怎麽可以死了!”

“跟你前後腳死的。”阮青蕪緩緩說道。“說來也奇怪,好端端的,你們二人又為何會死呢?”

“有心人謀劃,自然會死。”漱玉惡狠狠的說道,“我父當年擔任江南科考之位,江南科考歷來嚴謹,出不得一絲差錯,然而就是有那麽些人,不好好讀書,反而求我父給他一條康莊大道,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說到怒極之事,她須發倒立,橫眉怒目,哪怕依附在邱小姐的身上,也隐隐約約露出了白骨本相,“我不知那許城是不是他們的計謀,反正就因為這件事,我一病不起,家父神思恍惚,終于被抓到了把柄,我恨吶,”漱玉說道,“我當時明明只是對許城有好感,卻從未好到能生病的地步,活着的時候沒想明白,死了之後才明白過來,所以我在這裏等着,等他過來給我一個說法!”

“在我看來,你們二位都是犧牲品。”阮青蕪思量了一會,說道。“我并沒有十全的把握,不過有個猜測,不知姑娘是否願意冷靜下來聽我一言?幾百年都等下來了,不差這麽一會吧?”

“說的也是。”漱玉聽後,便冷靜了下來,說道,“請說。”

“不瞞姑娘,”阮青蕪說道,“我之前在某處,見到了許城。”

“你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嗎?”漱玉問道。

“是,所以我見到的是他的魂魄。”阮青蕪緩緩的說道,“他成了鬼狐,并不是活人。”

“......誰殺了他?”漱玉問道。

“姑娘這麽問,可是知道是誰殺了你?”阮青蕪問道。

“想殺我的人多得是,”漱玉說道,“我父負責江南科考,多得是想用我的安危來要挾我父的人。”

“......”這位小姐也是心大,阮青蕪沉默了一下,說道,“那我就說了,首先,我們是在東南地帶,遇見那許城的。”

如果許城是江南人士,那麽他之前說的幫青蕪找人手也不全是虛言,只不過離淵是從什麽時候變作他的,又有哪些話是他自己說出來的,這就不得而知了。阮青蕪也懶得想,便半吐半露的将許城的行徑告知了漱玉。

“......他就跟你說了這些?”漱玉愣了下,說道,“他已經把我忘了?”

“應該是在別人的操縱下,不記得你了。”阮青蕪補充道。

“可惡!”漱玉情緒激動之下,一拍扶手,扶手應聲而碎,“何人做這種事!”

“應該是鬼王。”阮青蕪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想想,應該就是在你死了之後,前來讓你明白事由的神秘人吧。”

“你...你怎麽會知道?”漱玉臉色一白,說道。

“很像他的作風啊。”阮青蕪聳聳肩,“既然你牽扯到了許城,那麽裏面一定有他的手筆,他不會放過每一個跟他想要做的事情相關的人。”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漱玉問道。“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嗎?”

“是啊,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對他有什麽好處呢?”阮青蕪嘆了口氣,“但是如果能驚動上面的仙人的話,就不一定了。”

“仙人?”漱玉本來就是個凡人,自是從未聽過這些,“這世上真的有?”

“有啊,”阮青蕪說道,“只不過幾千年前,他們便跑到天上去,不管凡間事了而已。”

“他想要引起仙人的注意,這是為什麽?”漱玉又問道。

“為了毀滅。”阮青蕪看着她,說道。“為了毀掉他自己,為了毀掉整個世間,仙人看到這般凄慘的景象,只會出手将世間重置,如此一來,我們所愛的,所經歷過的,甚至怨恨過的,都将不複存在。”

“這,這樣嗎.....”漱玉滿目凄惶,跌坐在地上,手指無意識的在地上劃出深深的痕跡。“他,原來是這樣的打算.....”

“你幫他做了什麽,說罷。”阮青蕪說道。

“我幫他布置了一個結界。”漱玉失神,喃喃的說道,“這個結界能在不知不覺之間,吸食掉裏面活物的精氣,我就是陣眼,利用我的怨氣,讓他們互相猜忌,互相抵觸,乃至争鬥。但是後來,并沒有足夠的活人敢于住到這裏來,我的能力不足以時刻維持清醒,便藏身在自己以前批注過的一本舊書裏。”

“原來如此。”那邱小姐的好奇心倒是惹了不小的麻煩出來,阮青蕪說道,“姑娘你現在打算如何做呢?在知曉了他的意圖之後,你還打算助纣為虐嗎?”

“什麽助纣為虐的,”漱玉苦笑一聲,“我們只不過都是心願未償,只好一日複一日的徘徊在世上的可憐人罷了。”她擡起頭,淚眼盈盈的看向阮青蕪,說道。“我還有一件事,想求你完成。”

“什麽事?”阮青蕪問道。

“細細想來,”漱玉深吸了一口氣,恢複了她原本優雅仕女的模樣,她撫了撫裙擺,站了起來,說道,“人死萬事空,而我放下執念之後,卻發現只有一件事實在無法忘懷。”

“什麽事?”阮青蕪問道。

“我未與他完成當年之曲。”漱玉對她盈盈一拜,說道,“還請閣下助我完成這個心願。”

“......好吧。”阮青蕪點了點頭,将自己的琴拿了出來。

“琴有焦尾而音不壞,”漱玉本就是這方面的行家,只略略掃了一眼,便大致清楚了這把琴的特色,“閣下倒是好意趣。”

“順手為之罷了。”阮青蕪不以為意的說道,“像這種救人于水火之中之事,阮某已經熟能生巧。”

“請。”漱玉手中出現了一把琵琶,十指纖纖,開始撥弦。

不愧是百年前的才女,琵琶悠悠,所奏之聲令人心曠神怡,都說聲同其人,漱玉的琴聲裏,并不見任何的怨恨,而豁達明快,正如當年三月三,看着初春綠色的少女,懷着對未來隐隐的期慕之心,從而彈奏出的樂聲一般。

阮青蕪聽了一會之後,也開始撥弦。

古琴為百樂之首,音調也最多,想要與他人應和,實在最簡單不過,阮青蕪自幼便在萬花谷衆人的熏陶下精通六藝,琴之一道自然也不在話下,只不過她的琴聲一向狂放不羁,以至于少有人能跟她的曲調相和,她也從未去迎合過別人的曲調,如此這般與人合奏,倒還是第一次。

也就是說,其實她根本就不會合奏。

然而就在她彈了一會之後,突然感到了一股力量在牽引着她的雙手。

啊咧?她愣了一下,便任由那力量去了。

琴聲悠悠,從一開始的極其不合到後來的兩兩相合,仿佛昔日故人再生,與她一同彈奏一般,漱玉何等聰明之人,轉瞬便想通了其中關節,一雙美目帶着激動不敢相信的神情看着青蕪。青蕪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做聲,将曲子彈完。

漱玉便收斂了心情,點點頭。

美妙的樂曲在夜空中漫溯,順着風傳到遠方,甚至傳到了在荒宅的五十裏之外,遠離了狐族探測範圍的地方。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聽罷,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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