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蟬(2)

滕雨手指塞嘴裏,鼓着腮幫子坐床邊深思。

私人偵探,不是應該去調查誰有外遇拉,小三住哪兒拉,欠錢不還的那家究竟還有多少家底沒露啊,那頭的一通詐騙電話把我錢騙哪兒去拉,對手那家公司手中的業務名單放哪個保險箱拉……她書讀的不好但還是知曉私人偵探是民商事物調查服務機構,無權涉足刑事偵查活動。

可死人屬于刑事範圍。

此種只接受死人案子的私家偵探所存在合不合理犯不犯法她也管不着,但她終于想明白一件事,媽的,不幹了。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兩樣東西,一是死人,二是鬼。死人只從電視小說還有插畫上見過,一見一哆嗦,一哆嗦就想到鬼,雖然她還不曾邂逅過鬼。

沒什麽可收拾的行李,就當初那個繡着刺猬的斜挎包,她把一萬塊錢塞包裏,卷着小風往外跑,剛拉開門她啊的大叫一聲彈回來。

小屋的正門口,秦默端莊的坐在輪椅上。

“幹什麽去?”他問。

滕雨一手捂着裝錢的挎包,一手捂着小心髒,“今個就算免費給四爺做飯了,那錢就不要了,咋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江湖見。”

滕雨已擡起一只腳,可對方并沒有打算讓出路,堵門口默默望着她。

滕雨忍不住了,垮着臉說:“我一時沒想清楚就住進來了,其實我特別忙,北京那好多朋友等我回去,咋們賬也結清了,讓我走吧。”

“不行。”言簡意赅。

“為什麽啊?”本姑娘賣藝不賣身啊。

秦默微微垂了頭,默了片刻,“因為,四爺喜歡你。”

多友愛的理由啊,多好的狗緣啊,滕雨幹笑着,還沒笑完,四爺風馳電掣般從洋樓裏跑過來,豎着耳朵吐着舌頭對着她呼哧呼哧喘粗氣。

這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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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雨不想墨跡,直接攤牌,“秦先生,說實話我對金錢的喜愛遠遠超過你的想象,但目前為止還沒達到喪心病狂的地步,你給我開這麽多的工資我感動的不行不行的,但是我怕死人,我怕鬼。我有多怕,跟你明說吧我以前住鄉下,那一帶都是千年古縣,當然有年頭的墳頭子也是很多的,村裏人經常去墳頭邊晃悠,發現銅錢古物什麽的,有的轉手到文物市場賣了不少錢,可我這麽愛錢的人從來沒去墳頭邊晃悠過,我每次都繞着走,為什麽?我怕死人,我怕鬼。好巧的是你這8號院子專門做的是死人的勾當,我真沒膽兒在這兒住下去啊秦先生……行行好吧……”

她說的這麽有誠意,對方應該感同身受了吧,可秦默反問道:“死人的勾當?誰說的?”

“夏小巴啊。”說完她有點後悔,不會給夏小巴惹什麽麻煩吧。

“夏小巴。”秦默沉吟,“且先不談我們接受什麽案子,但我保證這院子不會出現死人更不會有鬼。我們做什麽與你無關,你只是個廚師而已。”

“不行,跟死人沾邊的就不行。”滕雨環望郁郁蔥蔥的院子,小聲嘀咕着,“我怎麽感覺好多只鬼在看着我呢……”

秦默掏出手機,按了個鍵,擡眼問:“确定要走?”

滕雨鄭重其事的點頭。

“那好。”秦默淡笑,被他電話召喚過來的秦筝手裏拿着個文件袋子,妥妥擋在門口。

“把今天的工資支付給滕小姐,雙倍。”他對秦筝吩咐。

……土豪地道啊,滕雨嘆服!

秦筝真的從文件袋裏取出兩萬現金遞過去。

滕雨有點楞,接還是不接?接了錢拍拍屁股走人這樣的話顯得自己實在不仁義,不接吧,看着眼饞,最終她還是擠出個害羞腼腆的笑把兩萬大洋快速塞包裏。

二秦也讓了路,滕雨高興的簡直要飛起來。一面說着謝謝謝謝生意興隆恭喜發財啊一面往外走。

沒走三步就被秦默喊住。

“走之前先談談違約的事情。”

*** ***

一大早,夏通明帶着夏小巴趕到靜南區的一家私人診所。

診所面積不大,兩排椅子都坐滿了人,全是前來看病的。坐診的老醫生原是市一中心醫院的耳科教授,退休後就開了這家門診,名聲在外,如今這小小診所也不清閑。

老教授給夏小巴做了各項檢查,開了幾味中藥,扶着老花鏡對夏通明道:“看了你們之前在醫院的各項檢查資料,這兩年來她耳朵沒受什麽感染,也沒受過顱腦外傷,按道理來講,你女兒不會失去全部聽力,造成耳聾的原因有很多種,其中不乏查不出病因的,但你女兒這種情況也許還有一種原因致使她失去全部聽力,那就是心理因素,你可以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或許會有所幫助。”

夏通明接了醫生遞來的藥方單子,皺着眉頭說:“之前也有醫生這麽說過,我也帶着女兒去看過心理醫生,可是沒什麽效果。”

“看心理醫生多長時間了?”

“兩三個月吧。”

老教授扶着老花鏡笑笑,“時間還短,吃着藥再配合心理醫生的輔導,或許你女兒還有恢複聽力的一天,不要太着急。”

夏通明連聲說着謝謝,又從護士手中接過幾包藥材,就直接帶着夏小巴去了七夜心理室。

這是夏小巴第五次來七夜心理室,首先接待她的還是那個愛笑的胖胖的女助理田蜜。

“萌萌的夏小巴,來了啊。”田蜜揉了揉夏小巴的娃娃頭,轉而對一旁的夏通明笑笑,“夏爸爸,過來了。”

夏通明點頭問候,“蘇醫生在麽?”

“在的,昨天蘇醫生吩咐我準備下夏小巴的資料,說沒準你們要來,果然今天在沒有電話預約的情況下你們就直接過來了,蘇醫生都快成大仙了。” 田蜜樂呵呵的帶着夏小巴進入走廊盡頭的診療室。

夏通明候在外面,田蜜給他倒了杯茶。

蘇七夜正埋頭看手中一部研究犯罪心理的書,見對方進來,他放了手中書,溫淡一笑,坐了個請的動作。

他将一本筆記本打開,登錄□□,再放到夏小巴面前,最後坐回辦公桌前,老規矩,用面前的臺式電腦同夏小巴溝通。

“最近過的還好?”簡單的問候。

夏小巴:還好。

蘇七夜:其實不好。

夏小巴微微閃頭,瞥對方一眼。

蘇七夜禮貌望過去,眼睛似笑非笑,配上精致的五官,有種說不清的誘惑美感。

夏小巴:你怎麽知道?

蘇七夜:你臉上寫着睡眠不足,思憂過度。

夏小巴:對,我和以前一樣,經常做噩夢,關于媽媽的,關于姐姐的。我雖然聽不到,但是夢裏聽得到,而且聽得很清楚,我夢見媽媽罵我,姐姐罵我,所有人都在罵我,就連一直最關心我的爸爸也不要我了。

蘇七夜打個笑臉過去:姑娘,想象力不錯。

夏小巴不知該回什麽。

蘇七夜:如果我告訴你,你目前失去殘存聽力,完全是因為心理壓力造成的你信麽?

夏小巴:……不知道。

蘇七夜:自從你小時候燒壞了耳朵後,有太多的人在背後議論你,心思敏~感的你越來越不想聽到來自外界的聲音,你覺得聽不見的世界更好,身心寧靜。所以你自動忽視那些來自外界的聲音,你麻痹的心将你的腦神經也麻痹了,你感覺你什麽都聽不到了。其實你聽得到的,姑娘。

夏小巴:我真的聽不到,我想找回失蹤的姐姐,我又聾又啞跟別人溝通起來真的很麻煩,我不求恢複全部聽力,我想只要能恢複一點點就好,哪怕帶了助聽器能聽到別人說什麽也好,可是我真的聽不到。

蘇七夜:那是因為你将自己麻痹的太久了,你的耳朵你的大腦被你騙太久了,它們一時之間不能反映過來,別怪它們,是你這個小騙子騙術高明。

夏小巴笑了,這個心理醫生長得好看又會說話。

蘇七夜:你排斥所有聲音所有人,可當你一個人的時候身心放松之時,你的潛意識裏是不排斥同這個世界溝通的,這時你可以聽聽以前喜歡的歌,更或者錄下來自己想聽到的聲音,當你全身放松時再細細聆聽,說不定你能聽到什麽。還有,去交個朋友吧。

夏小巴眨眨眼睛,回複了四個字:男的女的?

蘇七夜嘴角一勾,都行。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支錄音筆遞過去,“送你的,希望這支筆能打開你的心。”

夏小巴離開後,蘇七夜倚在二樓的落地窗一直觀望,那道漸行漸遠的瘦弱背影透着倔強孤單。他眼底含着清涼笑意,自言自語着,“這麽可愛的姑娘不久要死了,可惜了。”

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滑着滑板溜進來,有些漫不經心的稚嫩語調,“蘇醫生竟會心軟?真是讓小魚兒意外啊。”

蘇七夜閑閑淡淡轉過身,指尖對着屋裏來回滑動的翹板輕輕一指,滑板小少年立刻一動不動了。

他走過去戳了戳對方的腦門,“小魚兒,我說過幾次了,不許帶滑板來心理診所,這也太不莊重了。”說完,随手拿了衣架上的領帶,走出門去。

一動不動的小魚兒喊着:“蘇醫生蘇醫生,我錯了。”

蘇七夜頭也不回,但聲音裏卻含着笑意,“替我做件事去,今天就不罰你在這守夜了。”

*** ***

藍一魁又去了警局,挨着個把警察數落一頓才怒氣沖沖出來,司機二黑忙拉開車門,藍一魁煞氣濃濃的坐進去。

警局的人都習慣了,這個藍一魁出了名的刁鑽嚣張,黑白道上認識的人多,又有幾個臭錢,真是不把一般人放眼裏。

刑偵隊副隊長何曉婧恰好外出歸來,見了藍一魁怒氣而去,進了局子就問,“大家又受虐了吧,又是為她女兒?”

“可不是呗,時不時來警局數落咋們一頓。”小智沒好氣的說。

“哎,不就說幾句麽,我要女兒丢了好幾年一直找不到也會怪警察辦案不力,大家體諒下啊。”

“嘿,何隊你聽見沒,王寬這人胳膊肘往外拐,趕緊給他分配個棘手任務讓他去爽一下。”

“哈,我們贊成。”一隊人附和。

何曉婧佯裝生氣,“趕緊給我幹活去,一點都沒正經像個警察麽,王寬你去把這幾年關于失蹤的檔案找出來送我辦公室。”

車子穩穩行駛,藍一魁坐在後座上閉目養神。

不知打哪蹿出來的流浪貓,二黑一個急剎車,貓險險躲過一劫,藍一魁被晃的睜開了眼。

“對不起,老板,有只貓。”二黑很緊張。

藍一魁不悅,瞪了司機一眼,剛要重溫閉目的微妙,瞥見車窗外閃過一個身着亮片破洞牛仔裝的女孩兒。

“停車停車。”他大喊。

二黑還沒把車停穩,就見藍一魁撞開車門踉跄着跑去追一個短發女孩兒。

“錦兒,錦兒。”他喊着追上去,抖的不行的手拍拍女孩的肩膀。

女孩一回頭見一淚眼汪汪的啤酒肚大叔死盯着她瞅。

“誰啊你是?”

藍一魁愣在當場,不是錦兒,藍錦兒也有類似這樣一套破洞牛仔裝,頭發也是染成冰藍色。

直到女孩走遠,藍一魁還僵硬在原地,甚至伸出去的一只手保持着原有姿勢。

二黑小跑過來,“老板,不是錦兒小姐。”

藍一魁突然蹲地上大哭起來,嚎啕大哭,一點不在意街上行人的異樣眼光。

“我的錦兒到底在哪啊?”他低聲吼着。

二黑真不知該怎麽安慰平日威風八面跺一跺腳把人下個半死的老板。只能蹲下來小聲說着,“錦兒小姐沒準躲哪旅游呢,她之前不少次離家出走……”

“放你媽的屁。”還沒說完被藍一魁一聲怒吼打斷。藍一魁抹了一把眼淚收了收情緒,面向馬路牙子緩了一會兒,聲音低了很多,“肯定是出事了,都失蹤三年了啊,都不知道是哪個王八犢子幹的,讓我查出來,把他家祖墳給刨了。”

“老……老板……你得往好處想啊。”二黑勸着。

“想你媽蛋啊想,錦兒跟童灰同一天失蹤,童灰的死亡現場你他媽又不是沒見着,兇手有多他媽變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麽往好處想,怎麽往好處想。”他罵完又捂着臉抽泣起來,“我也想往好處想啊。”

二黑一臉便秘,再勸肯定又挨罵,正不知如何進退時,一個小男孩滑着翹板蹭的一下沖過來,“醜大伯,別哭了,給你信。”

藍一魁擡頭望見男孩手中的信封。他站起來接過,剛要發問,男孩滑板一滑,蹭一下又走了。

他把信打開,一張白紙上只寫了一行字:枕上8號院知道你女兒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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