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蟬(3)
8號院。
滕雨抱着院子裏的一顆梧桐樹就是不撒手。
秦默自二樓窗口望了近乎半個小時,這女孩很有毅力,姿勢都沒換過。
最後秦筝實在看不下去下樓詢問,“你打算什麽時候放開這顆樹?”
滕雨瞬間淚眼汪汪,“怎麽,不讓我走還不能讓我找點安慰啊,你們這院子我沒什麽可抱的,抱着樹怎麽了,合同上有寫着抱着樹也違反合約麽?”
秦筝聽出她嘴裏的不滿和諷刺,微微颔首,禮貌道一句,“你接着抱。”便返回屋裏。
滕雨的心在滴血,她原本以為這秦默乃地道土豪,沒想到實在是陰險啊,陰險到家了,他讓秦筝給她雙倍工資純屬坑她。因為合同書上白紙黑字寫着由乙方決定此合同的終止時間,甲方若違約,需賠償乙方十倍違約金。
顯然,滕雨是甲方,秦獸是乙方。
三十萬違約金,滕雨想着把自己賣了能值多少錢。她當然想過把剛到手的兩萬還回去,可秦默竟不接受,即使接受了,她也要賠償對方十萬違約金,千裏迢迢來南方給條大黃狗做了兩頓飯,一分沒撈到還得搭上十萬大洋,城市套路深吶!
滕雨的胳膊腿抱樹抱的發麻,稍微換了換姿勢,秦默轉着輪椅過來,雖是專注的望着她,但看他眉宇間總帶着深深疏離之感。
“不累麽?”他問。
滕雨盯着輪椅的車轱辘,心底升起了小邪惡,“哼,沒你坐着舒服。”
秦默似乎不在乎她的辛辣暗諷,語氣平定沉穩,“你喜歡錢,我給你,你想要的安全,我保證,只請你留下來給四爺做飯,不要太為難自己。”
滕雨呵呵呵一串冷笑,多關心她的話吧,不要太為難自己,她咬着牙根說:“到底是誰在為難我呀,是哪兩個大男子欺負一個遠道而來的弱女子啊,我知道你們有錢,但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吧,為富不仁你們。”
秦默盯着她看,有些無奈,“怎樣你才留下?”
滕雨頂着一張百思不得其解的臉,噴着吐沫星子問:“我灰常灰常想知道為毛非得讓我給四爺做飯,你們再重新招聘一個真大廚不行麽,大不了烤地瓜的絕技傳給你們,只要放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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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默默然片刻,眸光深邃,字字铿锵,“不行,非你莫屬。”
滕雨楞了,聽着真像告白。
她簡直沒法跟這瘸子溝通了,對方沒法明白她怕死人怕鬼的心情,她幹脆別過臉繼續抱着大樹找安慰。
秦默見她如此态度,也沒多廢話,只道一句:“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只要你留下。”
滕雨見對方滾着輪椅回了屋,門口趴着四爺,尾巴也不搖了,看起來很憂傷。
一輛加長版的什麽牌商務轎車停在8號院的大門口,滕雨不認識那車牌,但從車上走出來的陣仗還是震驚了她。
車上下來七個戴着墨鏡身着經典版黑衣保镖裝備的魁梧漢子,手中各拎着個透明大箱子。裏面分別裝的是人參海參鹿茸蟲草82年紅酒兩個貌似古玩的花瓶,最後一個箱子裏全是錢,新版,土豪金。
七個黑衣保镖列隊車門兩側,駕駛座位出來個黑不溜秋的大塊,彎着腰開了車門,最後,半謝頂的一位啤酒肚大伯隆重出場了。
這一行人向屋門口走去。四爺汪汪着報信,秦筝神出鬼沒攔在門口,“請問,你們找誰。”
藍一魁指着身側的七個透明箱子,“我就明說了,慕名而來,聽說8號院找人找的不錯,藍某備了小小薄禮,請秦先生笑納。”
“抱歉,最近我們院子接的案子太多,恐暫時抽不出身來幫貴客尋人,你若不想去警局可另尋其他偵探所。”說罷要關門。
滕雨抱樹的手松了些,秦家真有錢,這麽大的買賣都不接。高冷,任性。
藍一魁一個眼神示意,二黑黝粗的胳膊咣的抵住門。藍一魁陰陰一笑,“怎麽怕我出不起錢麽。”
秦筝仍面無表情,“自古以來沒有強迫做生意這一說,跟錢扯不上關系,你何必為難我們院子。”
藍一魁輾轉看着對方,開私人偵探所不為掙錢,這是個什麽鬼,他幹脆問,“讓你們主事的出來,條件随便你們開,把我要找的人找出來,要我命都成。”
秦筝思量片刻,“稍等。”便進了屋子。
肩膀被拍了拍,滕雨吓一跳,回神一看竟然是一臉驚訝的夏小巴。
滕雨意識到自己抱着一顆大樹,忙松了爪子。回複一臉茫然的夏小巴:“呵呵,我在減肥,這是一種最新款的減肥方式。”
夏小巴看上去心情不錯,手機打了字拿給滕雨看:是你幫了我對麽,我爸爸接到電話說8號院的人找我。我就知道是你跟秦默說了好話,秦默打算幫我尋找姐姐了是麽?
滕雨見她滿眼的期待不禁心生愧疚。那天她确實答應幫夏小巴在秦默面前說說好話,她本想幫忙的,但當她知道真相後真不想繼續呆在這院子裏,她都鐵定要走的人了,肯定在秦默面前說話沒什麽分量,估計說了也白說,所以她真沒說。現在夏小巴精神抖索的跑來8號院,她真是誤會了,應該是大小秦找她有事,該不會,該不會是要追究那句枕上8號院只接死人的案子這話從何而來吧。
她不但沒幫忙,還幫了倒忙,由衷對不起夏小巴,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正不知如何面對夏小巴時,門口那頭吵起來。
藍一魁破口大罵,“他媽的打聽下我藍一魁是誰,你們小小的私人偵探所竟掃我出門,我三天之內能把這兒拆了信不信,我操,老子不信邪還收拾不了一個小破院子。”
七位保镖已放了手中的金貴箱子,做好躍躍欲試的準備,老板一發話,立馬動手。
門口的秦筝面無懼色,甚至絲毫沒把對方放眼裏,仍是平淡客氣的語調,“藍老板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小混混,做任何事之前要想想後果,你若一時沖動讓人抓了把柄,不知道是多少人希望的。你這麽多年的努力豈不功虧一篑。”
說完,繼續關門。
本以為要有架看了,沒想到一臉橫肉的藍一魁一手抵在門框上,畫風一轉,簡直聲淚俱下,“算我求求你們好麽,我女兒失蹤三年了,一丁點消息都沒有啊,我都不知道我一天天是怎麽活下來的,我藍一魁雖說之前做了不少混蛋事,可真不關我女兒的事啊,她還是個孩子,我就這麽一個寶貝閨女,聽說你們能幫忙找人,我都沒有懷疑帶着禮就來了,只要有一點希望我都不放棄,你們不要珍貴藥材不要古玩不要錢,你們要什麽,只要我能給的,全都給你們,只求你們幫我找女兒,就算找不到也要試一試,試一試啊!”
“抱歉。”秦筝略清淡的音調。
沒等藍一魁怎樣,滕雨跑着沖上去對着秦筝嚷嚷起來,“我說你們8號院子怎麽回事啊,不是偵探所麽,調查失蹤人口不是你們該做的事麽,人家老父親這麽求你們了,你們還這麽無動于衷,忒有點冷血無情,這個不查那個也不接受,那你們開什麽偵探所啊,開藥店啊,那失蹤者的家屬肯定不會來你們院子求你們幫忙。”她一把拉過身邊的夏小巴,“這個失蹤的是姐姐,那位大伯失蹤是唯一的女兒,如果你們可以調查為什麽不幫忙,又不是不給錢,你說你們這枕上8號院到底是幹什麽的,專門欺負人的麽。”
一通話,說的大家沒了聲。
連秦筝都不曉得如何回複她,但還是聽的出來她是借機撒氣呢。
“大家進屋說吧。”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大家望過去,一樓電梯拐角處秦默自電梯裏出來,正搖着輪椅靠過來。
幾人圍着大理石桌子幹坐着,藍一魁的幾位保镖幹站着。
8號院子連個茶葉梗都沒有,甚至熱水都得現燒,秦默賠笑,“抱歉,茶葉剛用完,沒來得及添置。”
“我不渴,先談正事。”藍一魁從二黑手中拿過一疊資料,裏面是藍錦兒從小到大的個人資料以及幾張血淋淋的案發照片。
“我女兒藍錦兒,今年20歲,三年前失蹤時只有17歲,跟她一起不見的還有兩個男孩。”他把幾張照片推到秦默面前,“我女兒三年前的6月21日失蹤,最後出現的地方是爆牛酒吧。照片中死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叫童灰,是我女兒的男朋友,一個星期後在郊區的水庫邊發現的,屍體上都長了蛆,據法醫說死亡時間是6月21日晚,跟我女兒失蹤是同一天,我女兒平時跟童灰形影不離,我敢肯定是出事了。”藍一魁抹了抹眼角的淚,極力壓抑情緒,“至今不知死活,就算死也得有個屍體啊。”
秦默拿了照片端詳,“兩具屍體,另一個是誰?”
“我給女兒請的保镖,叫林壑,跟童灰一樣被強酸藥物腐蝕了命根子,再割了喉。”
“有懷疑的對象麽?”秦默問。
“說實話,我以前道上混的,開過賭場洗浴倒賣各種違禁品,為争奪地盤打過架,幹過不少壞事兒,後來有錢了開始正正經經做生意,可之前得罪的人太多了,估計不少都想要我命的,剛洗白那會兒我們一家人平日出門保镖不離身,也沒出過什麽事,頂多冒出幾個找茬的,而且最後我也真洗白了,近些年沒幹過多大壞事,以為生活就算是安定下來了,怎麽突然對付起我女兒來了,我……”
秦默微微颔首,“藍老板,你的情況我已了解,你女兒的資料留在這,您先回去,若有什麽需要會聯系你。”
“這……這就完了?”藍一魁擦了一半眼淚驚異道。
“是。我們8號院有我們查案的方式,你只需配合。”
藍一魁忙站起身,沖着保镖拍拍手,“把那些箱子都搬進來。”
“不用。”秦默看都不看那些箱子,“我們不收您財物,但您女兒能不能找到我不敢确定。”
“就算……就算找不到也沒讓人白幹活的道理,這些東西你們就收下吧,好讓我心裏有點譜兒。”藍一魁繼續擺手勢吩咐保镖搬箱子。
秦默望着搬起箱子的衆保镖,“藍老板,你若執意留下這些東西,你女兒的事恐怕我們就不方便插手了。”
藍一魁一怔,随即點頭道:“好好好,你說什麽都行,只要幫我找女兒,你們快把這些俗物統統搬走。”
藍一魁走時,一步一說需要什麽別客氣,別人弄不到的他都會想辦法弄到,大神大神随時聯系随時聯系。
夏小巴拽拽坐在凳子上發愣的滕雨,沒反應,再拽拽還是沒反應,滕雨就像被點了穴一樣。自從藍一魁講起他女兒失蹤的事後她就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夏小巴拽她不動,求助的眼神瞅着旁邊的二秦先生。
秦筝拿手在滕雨面前晃了晃,十秒鐘後滕雨大叫着從凳子上跳起來,“你……你們聽見沒?死人了!屍體上長蛆了!太吓人了!我就說你們這院子太詭異,招鬼,我是呆不下去了。”
夏小巴見對方面部表情太過猙獰,握了對方的手搖了搖。
秦默瞅着她幾眼,道:“滕小姐,如果你覺得聽不下去的話可以回避一下。”轉眸望了眼夏小巴,提示她可以開始了。
滕雨大步往門口走,“這回天王老子都攔不住我,姐再呆下去會瘋的。”邊走眼珠子四處晃蕩且嘴裏還神神叼叼着,“好重的陰氣啊……”
夏小巴不知發生了什麽,忙跑去拉住滕雨。
滕雨掏出手機打着字:夏寶寶,真不是我不幫你,我真怕死人,我得回……
“如果你出了這道門,我保證不再調查小巴姐姐的失蹤案。”滕雨還沒打完,就聽秦默發了話。
滕雨扭曲一笑,她還真不是聖母,犧牲自己挖掘別人,她腳跟一轉打算繼續出門,只聽得秦默又開口了,“剛才是誰諷刺我們冷血無情,可滕小姐現在的行為比我們好不到哪去。如果我告訴那位藍老板,只要你留在我們院子就幫她調查他女兒失蹤的事,你說他會怎麽做?對了,那藍一魁的手段你沒見識過吧,他剛才說什麽來着。”
秦筝默契回複:“得罪的人太多了,估計不少想要他命的。”
秦默笑得意味深長,“不難想象落到這種人手中是什麽滋味,滕雨小姐北京的是麽,別說北京了……”
秦筝繼續狼狽為奸,“估計藏到北極也得被他挖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