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蟬(14)

商務轎車開往郊區,道路兩旁的樹木在暗黑的天空下越發黯淡,坐在副駕駛上的夏小巴偏個頭沖認真開車的程唐隽微微一笑。

程唐隽見對方的小動作,側眸望了眼夏小巴,嘴角勾起似有若無的笑意,繼續開往紀園。

車子停在紀園的石雕像前,程唐隽下了車再拉開副駕駛的門,夏小巴輕快的從車裏跳下來。

程唐隽一只手做了個握杯喝水的動作,夏小巴低頭看了眼手表,離十一點半還早,喝點東西再坐公交回去也不遲。

碩大的紀園會客廳如初來時那般空蕩,角落支着幾排畫架,靠近樓梯的位置擺着一架棕色的三角鋼琴。

因為是第二次來,夏小巴坐随意坐到沙發上,程唐隽将橙子放入果汁機,兩分鐘後将黃澄澄的果汁遞到夏小巴面前。

夏小巴開心的接過,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她覺得這杯果汁格外的甜,握着杯子用不解的眼光瞅着眼前的程唐隽。

程唐隽笑的淺淡,不緊不慢從桌上拿起手機打字:加了糖。

夏小巴又低下頭大口喝着果汁,杯子見了底才仰起臉對着程唐隽傻笑。

程唐隽微微俯下身體,用指腹擦了擦夏小巴唇角溢出的果汁,低喃一聲,“乖。”

突然咣的一聲巨響自房子某一處傳來,程唐隽貼在夏小巴唇邊的手一僵,夏小巴自然聽不到倏然傳來的異聲,她瞪大眼睛望着突然發愣的程唐隽,大叔怎麽了?

程唐隽不動聲色直起身溫聲說:“你在這裏坐坐。”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用極慢的語調說了句,“等一下。”

夏小巴乖乖點頭。

她見程唐隽走進拐角處的一道不起眼的偏門,那門雖小卻是個厚重鐵門,程唐隽進門後身子挨了幾分,應該是踩着往下的臺階去了,鐵門關閉的瞬間,夏小巴收回了視線,那裏是個地下室吧,她想。

等了會不見程大叔回來,她起身到處逛了逛,看看牆角的油畫,随手嗯兩下鋼琴鍵,叮叮咚咚,她雖聽不見但禁不住嘴角上揚,最後視線落在鋼琴架上的照片上,紀姐姐,她心裏默念着,拿起了鑲嵌木框的照片發現框架後擱了個卡通日記本,本子中間挂着把精巧小鎖,然鎖子是半開的。

她放掉照片拿起本子,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翻開看一看。難道這是紀姐姐的日記本麽?她小心翼翼打開扉頁,是一張大頭貼,紀姐姐和程大叔一起嘟嘴賣萌的合照,夏小巴很難想象清淡寡語的程大叔會有這麽可愛的一面,本子扉頁右下角落着紀小蟬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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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蟬就是紀姐姐麽?

此時,屋內拐角處的鐵門猛地打開,一身污跡血跡披頭撒發的夏陽一跌跌撞撞沖出來,血肉模糊的手腕處還滴答着鮮血。夏陽一看見幾米外的鋼琴旁站着個低頭看本子的女孩,只是側臉……好像……好像是夏陽二。

突然,夏陽一聽到鐵門後傳來的急促腳步聲,她焦急大喊着陽二陽二……陽……被身後猛伸過來的一雙手勒住脖子,她拼命掙紮還是被程唐隽拖回了鐵門裏。

可夏小巴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她什麽都聽不到。

夏小巴忍不住翻開日記本的下一頁,接下來就是正兒八經的日記了。她抱着本子随意翻看着。

2000年7月11日,陰。

放學後去“花打”咖啡廳吃抹茶蛋糕,又沒吃到,不開心。那麽好吃的蛋糕為什麽要限量呢。哎。還有今天考試沒考好,他會不會又教訓我,跟個唐僧一樣……一點都不酷……

2000年7月17日,小雨。

因為老吃不到“花打”咖啡廳的抹茶蛋糕,他居然為我買下了那家咖啡廳,他說我以後就是“花打”咖啡廳的小老板,想吃就去吃,再也不用因為吃不到蛋糕撅着嘴了,他果然是最在意我的,嘻嘻,我折了一百顆星星慶祝。

2000年9月19日。晴。

已經兩個星期見不到他了,去國外出差要那麽久麽?好想他,是不是他不想要我了躲着我呢?如果是那樣的話……一定不是那樣的,他一直對我很好很好的,他曾說過我是他最愛的寶。

2011年1月1日。小雪。

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新年也很熱鬧,我們一起包了餃子,我又長大一歲了,已經17歲了。他說不許我早戀,學校裏的那些臭小子都不靠譜只會花言巧語騙懵懂無知的小姑娘,他要我好好讀書。其實我根本不喜歡那些臭小子們,他說的對,那些臭小子只會沒完沒了在你耳邊叨叨各種誇你,無聊的很。我喜歡的人就在我身邊,他沉默寡言不太會說甜言蜜語,可是我喜歡,我要找個時間向他攤牌。

2011年6月29日,大雨。

我終于對他表白了,他楞了足足有三分鐘,他說荒唐,還說再有這樣的想法會把我送走。

我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2011年2月27日。陰。

他不怎麽理我了,回家也晚了,我幾乎見不到他了,我知道他是刻意躲我的,我喜歡他,竟讓他感覺到可恥。我18,他36,他說如果他喜歡我他自己都覺得可恥。

可恥的不是我,不是他,是愛情。

2012年3月10日。雨。

我努力學習努力畫畫,榮譽證書得了一沓,他還是不肯多看我一眼。他似乎真的嫌棄我了,他說如今我長大了他該放手了,高考過後會把我送到國外讀書,他真的不要我了。

2012年6月21日。雨。

今天是我生日,夏至。他連蛋糕都沒送我,是小徐哥哥見我可憐給我買了蛋糕吃。以往的每個生日他都會親自為我做塊蛋糕我也會親手畫幅畫送他。雖然今年他沒有送我蛋糕可是我仍畫了畫給他。我割了腕用自己的血在紙上畫了朵玫瑰,我給這朵玫瑰起名叫“寒蟬”。

他是大家眼中高冷完美的程唐隽,卻是我一個人的小寒叔叔。我要我們在一起,小寒叔叔和紀小蟬。

可他卻當着我的面把畫撕了,撕成碎片,我想,我們的故事該劇終了。

夏小巴讀完最後一篇日志,端着本子的手有些發僵。

紀姐姐名叫紀小蟬,她癡戀着程大叔,她說程大叔是她一個人的小寒叔叔,為什麽稱他為小寒叔叔?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小蟬,小寒,寒蟬?夏小巴想起昨天晚上滕雨的話。

“王丹丹是少女失蹤團裏的一位,已經找到了可是瘋了,爹媽都不認得,只會在地上劃拉寒蟬這倆個字。你說這倆個字有什麽特殊意思麽?”

這裏的寒蟬和少女失蹤案子裏的寒蟬有什麽關系?夏小巴突然覺得頭暈暈的,疲憊困頓,她揉揉太陽穴再拍拍腦門逼自己保持清醒,恍惚間她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四周觀望,發現屋門拐角處的那道鐵門前的地板上落着滴滴血跡。

她抱着日記本走過去,望望緊閉的鐵門然後蹲下來用手指抹了點血跡放鼻尖嗅了嗅,人的?她把筆記本随手放到牆角的擱物架上再靠近鐵門,剛要擡手敲門,鐵門拉開了。

程唐隽從那道黑暗的鐵門後面走出來,他淌血的手中拿着一個削了一半果皮的蘋果還有一把帶着血絲的水果刀,襯衣上也染了不少血。

夏小巴怔愣間,程唐隽随手關了鐵門。

回過神的夏小巴忙握住程唐隽不斷滲血的手指,原來地上的血跡是大叔的,怎麽削個蘋果把自己削成這樣。她滿臉關切望着程唐隽,希望他告訴她家裏哪裏有藥箱。

傷口很深流了這麽多血是要縫針了吧。

程唐隽靜靜注視着夏小巴,夏小巴見對方有些發怔根本讀不懂她的眼神,她幹脆四處張望找藥箱,突然,擱物架下的一條鏈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一只手摸了摸脖頸處,鏈子還在。她放開程唐隽的手走到擱物架下彎腰拾起那條鏈子,顏色有些發灰的鏈子,小熊的墜子,翻轉過來,小熊背後刻着JJ兩個字母。

夏小巴握緊項鏈,夏陽一,姐姐,姐姐的鏈子怎麽在這兒?

她不解的眼光望着始終站在原地的程唐隽。他手指依然不停滴着血,滴答滴答……很快地板上被染了一灘鮮紅。她順着血跡看去,鐵門邊角處還有一抹血跡,不是滴血狀,一道一道的,雖然不多也不明顯但能看出是被拖拽才可能留下的痕跡。她望着關的嚴嚴實實的鐵門,低頭看看手中的小熊項鏈,轉頭望望擱物架上的筆記本。

她又開始犯困了……她握緊小熊項鏈,小熊的耳朵刺痛她掌心,她逼自己清醒……

筆記本,紀小蟬,小寒叔叔,寒蟬,6月21日,夏至,鐵門,血跡,項鏈……

夏小巴突然之間明白了,她瞪大眼睛望着始終靜默的程唐隽。

程唐隽視線落在擱物架的筆記本上,他擡步走過來。

夏小巴不禁向後退。

不會的不會的……随着程唐隽的靠近,她覺得自己連欺騙自己的勇氣都沒有了。

因為程唐隽此刻的眼神是那麽冰冷陌生,夏小巴退到牆角再無可退,程唐隽一手拿起擱物架上的本子,低頭湊近夏小巴,“你知道了什麽?”

緊緊貼着牆壁的夏小巴搖頭再搖頭,程唐隽壓低聲音道:“沒人告訴你不要随意翻看別人的日記麽?”

夏小巴盯着程唐隽帶血的手把筆記本染成紅色,她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程唐隽拼命往門外跑。

她邊跑邊哆哆嗦嗦摸着口袋裏的手機,夏陽一在這,就在鐵門後面,她要找人來救姐姐……手剛觸碰到客廳的大門就被背後伸過來的手拽了回去。

夏小巴一邊掙紮不忘打電話求救,電話剛撥出去就被程唐隽一把奪走。

程唐隽望着手機屏幕中閃着光亮的110,猛地把手機摔到牆上,手機四分五裂。

夏小巴只能往程唐隽相反的方向後退着,驚訝驚恐的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做。

居然是程大叔,救她于窘迫危難的程大叔,手心暖暖後背暖暖的程大叔,她那麽信賴那麽喜歡的程大叔……

程唐隽步步緊逼,夏小巴退跌到沙發上,他俯下身子,帶血的手捏住夏小巴的下巴,濃郁血腥味彌漫在夏小巴鼻尖,夏小巴簡直不敢想象姐姐如今怎樣了,鐵門前的血一定是姐姐的,程唐隽不惜割傷自己欲借削蘋果誤傷手指這一行為來掩蓋罪證,如果不是她發現了那條小熊項鏈,以她對程大叔的信任說不定會被蒙騙過去。

剛才鐵門前發生了什麽?鐵門後又在發生着什麽,夏小巴細思極恐,眼淚大顆大顆流出來。

程唐隽捏緊她的臉,聲音沙啞冰冷,“我從來沒想過你姐姐會在這裏。”他冷笑一聲,“真是天意。“他染血的手将夏小巴的半張臉都弄花了,落在夏小巴臉上的血指印看起來血腥詭異,夏小巴整個身體陷在沙發中,程唐隽幾乎整個身子壓下來,情急之下夏小巴抓起程唐隽的胳膊狠狠咬一口。

程唐隽吃痛松開手間侄俈,夏小巴趁機從程唐隽與沙發之間的空隙中鑽出來,她軟着腿腳往門口跑了幾步再次被程唐隽拖拽回來。程唐隽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按在她脖頸處施壓,眼睛血紅如獸,他咬着牙根道:“夏小巴,別逼我。”

夏小巴被程唐隽身上手上傳來的血腥味刺激着大腦及心髒,她偏頭望望那扇厚重的鐵門,如今她腦海中只有夏陽一,她開始死命掙紮對着程唐隽又咬又踹。

終于,程唐隽被激怒了。他一把拽住夏小巴的衣服往鐵門處拖去。

“不是想見你姐姐麽,我成全你。”

*** ***

市一中心醫院門口。

藍一魁拎着一籃子水果走來,剛要進醫院大門,見不遠處的樹下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人有些眼熟,轉頭望回去,居然是秦默。

私下裏他不曾松懈暗暗觀察着8號院的動靜,并第一時間得知了徐子華的事,為了多了解案情他親自來醫院探望徐子華,沒想到在這遇到秦默,他樂呵呵向前走幾步想打個招呼。只聽輪椅上的秦默對着站在他身邊的一位中年男人開口道:“蘇七夜,你認為程唐隽會殺了夏小巴?”

“為什麽不呢?程唐隽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他殘害了那麽多少女,不差一個夏小巴。”

藍一魁聽了這話先是一愣,後忙退到一旁的一顆大樹後,稍稍定了定神,眼裏露出狠色,撥通了手中電話,“準備家夥。”

蘇七夜望着藍一魁的背影漸行漸遠,唇角一勾,提醒着秦默,“看,藍一魁也行動了。”

秦默望見藍一魁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路虎車,絕塵而去。

蘇七夜視線轉回來,“人們常說有因就有果,你可知道這場悲劇是由誰一手拉開帷幕的?”

秦默不語,冰冷的眼神盯着蘇七夜。

蘇七夜指了指醫院住院部某個窗口透出來的微弱燈光,“徐子華醒了,要不你親自問問他四年前的那個夏至他都看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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