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還傻站着幹什麽?再看也沒有你的。”
陸焰扒拉着口袋,從裏面拿出一個水蜜桃口味的。在池續的注視下,撕開包裝紙放進嘴裏。
方姿跟陸焰之間隔着一個吧臺,沉默地看着他以大欺小。
幾秒後,池續哭着去找老太太告狀了。方姿嘆了口氣,瞥開視線。
“別偷着罵我。你沒看到他那一口牙?”
她抿了抿唇,否認到:“沒有。”
陸焰望着她,故意問:“是沒看到還是沒罵我?”
“沒看到。”
陸焰:“……”
方姿勾了勾嘴角,轉身上樓。
望着那筆挺的背影,陸焰輕笑了聲。
☆
剛過三點。下午的陽光強烈,透過窗在房間曬出斑駁的陰影。
方姿将窗簾拉上一半,找到遙控器打開電視機和空調。身體随意靠在床頭。電視裏正在播報北雲的當地新聞,睡意漸漸湧上來。
安靜一上午的電話這時候響起。方姿精神一震,眼裏恢複幾分清明。
手指懸了幾秒,按下接通鍵。
“小黛,我從你媽那裏聽說你來江市了?”來電人是方柔的親妹妹,方雪梅。
“嗯,來了幾天。”
“你這孩子。”方雪梅嘆口氣,“都快到家門了也不說回來看看。真把我們當外人了?”
“沒有。”方姿斟酌着開口解釋,“我來這裏辦事……還沒辦完。”
方姿對景市有心結。可是這麽多年已經過去了,事情早在不知不覺中泛黃。就算有人還記得,這也不再是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方雪梅放輕了語氣:“明天是周末你總有時間吧?過來坐坐,我給你做你愛吃的菜。”話裏些許感慨,“小姨已經好幾年沒看過你了。”
以前小姨就對她好。自從到了松城,這些親戚唯一還有聯系的就是他們。但也只是有聯系。一開始是刻意保持距離,到後來彼此似乎都習慣了通過電話問候近況。
沉吟少頃,她最終應下:“好,我明天過去看您。”
方姿買了第二天上午的高鐵票。一早就去了車站。
路上并沒有花費多長時間。一個半小時後下了高鐵,坐上大巴。又過半小時,方姿站在了記憶中的門前。
這麽多年景市變化很大,但人的記憶很神奇,許久沒回來,她仍然熟門熟路地找到這裏。
将東西換了一只手拎,擡手敲三下門。
裏面應了一聲,很快有人來開門。
一個理着小平頭,比自己高不少的男孩兒跟她對視幾秒,高興地叫了聲:“沈黛姐!”
“星辰。”
“小黛來了?快進來!”
方雪梅系着圍裙從廚房出來,一臉激動地望着門口。同時從另一間房裏走出一個男人,一張臉沒什麽表情,看起來頗嚴肅。
垂在身側的手虛攏住,久違的稱呼自她口中逸出:“小姨,姨夫。”
四個人圍着美式餐桌,安靜中帶着幾分尴尬。
這房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翻新過,印象中那些款式老舊的家具已經不見蹤影,裝修風格是時下流行的簡約風。
從方柔那裏聽說過姨夫如今在國企混得風生水起,早已不是多年前那個杯水車薪的小員工,自身氣場也變了不少。
方姿話少,只在方雪梅的詢問下說一些近幾年發生的事。久未見面,一旦遇上就喜歡追憶往事。
“以前你媽和我關系最好。要是沒這事,你們也不至于走這麽遠。”方雪梅紅了眼眶,“可惜你爸了,那麽好一個人……”
這就是方姿不願意回來的原因。
早在九年前她就怕了。
姨夫本來就繃着一張臉,聽到不愛聽的話題,頓時壓不住脾氣,“吃的好好的,非要提這些破爛事!”
他的用詞讓方雪梅皺眉,瞬間拔高聲音:“怎麽就是破爛事了?錯就是錯了,說都不能說?!”
“你說錯了就是錯了?那你去給平反啊!隔三差五墨跡一次有個幾把用!”
“爸!你這是幹嘛啊!”李星辰趕忙出聲打斷。
筷子一摔,李海軍騰地站起來,“不吃了,倒胃口!”
平時兩人也會因為這事争執,但從來沒有這麽嚴重過。
昨天邀請方姿來的時候,李海軍臉色就不好。但都是親戚,再加上以前關系一直很好,母子兩個誰都沒想到他會讓場面變得這樣難看。
方雪梅臉上青白交錯,扭頭罵了一句:“你他媽有病!甩臉子給誰看!”又連忙跟方姿說,“你別理他啊!歲數都長狗身上了。”
方姿放下筷子,起身:“您去看看吧。我買了下午的票回去,時間也差不多了。”
李星辰連忙說:“那我送你吧。”
“不用。我走了小姨。”
“小黛……”
門輕輕關上,方姿在門口立了幾秒,表情淡了下去。
——
啪——
鄭南風抽一張紙巾把手上的屍體擦掉,又撓了撓小腿。
“這死蚊子怎麽只咬我不咬你?”
陸焰坐在竹椅裏,伸了伸長腿,“你和它們血緣相近。”
鄭南風咬着煙,“你他媽才跟蚊子是近親。”
滿天星光,月亮朦朦胧胧地挂在天上。小院裏,飄着茶香。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中間隔了一張放着茶海的四方木桌。
鄭南風認識陸焰是蹭飯蹭來的。十二歲和父母來到北雲,兩個大人白天黑夜的賭,鄭南風天天自己在家。有東西就自己做,趕上沒有了就看哪家吃飯過去蹭點兒。吃完給洗碗擦桌子。
陸焰六歲時被向玲接走,寒暑假有時間就回來,一來二去跟這幫損友就這麽認識了。
“這麽好的夜景我怎麽跟你在這鬼混。”鄭南風猛抽了口煙。
陸焰沒理他的抱怨,把玩着小茶杯,“有消息嗎?”
“有,但不是什麽好消息。”
他轉頭,桃花眼眯了眯。
鄭南風把煙按進煙灰缸,“顧野那孫子有可能離開江市了。是不是那人給他通風報信了?”
“他沒那膽子。”
傅東乙在那鎮着,李煜知道金鼎是他的之後态度變了很多。說到底,他和顧野那點交情就建立在錢上。李煜做過什麽事現在也不是秘密,犯不着再為這個得罪他們。
“一個多月過去了他還藏的這麽深,我估計從你那得來的錢他也沒敢動。”鄭南風嗤之以鼻,“現在可能每天抱着那點不義之財心驚膽戰。”
陸焰咬了下腮幫,“他要是怕,就不會這麽做。”
顧野外表斯斯文文,野心卻不小。自己把他當兄弟,末了卻被不動聲色地擺了一道。
良心不安?
那他真不信。
“要不是伯母,我真建議你直接報警。”
除了陶藝,陸焰做什麽在向玲看來都是不務正業。開公司前她就已經放話,這事如果不成,陸焰以後就老老實實回去做陶藝。
現在還真讓她說準了。開公司的事不僅沒成,還落了個人財兩空。
他這次來北雲,向玲不知道實情。只當他心情不好來散心。
陸焰忽然想起方姿。她來這裏,也是為了找人。
“最近是不是有個姓方的女人聯系過你?”
鄭南風驚訝,“你怎麽知道?”
“她住南湘。”舌尖舔了舔上颚,陸焰肩膀朝那邊歪過去,“你跟她是按照哪個套餐收費的?”
鄭南風端起茶壺倒茶,一本正經回到:“業務內容不方便透露。”
陸焰笑了聲。
“肯定是最高的。”
鄭南風沒說話。
害人錢包丢了不說,連個折扣都沒有。
“心真黑。”
——
回北雲的車一天兩趟,下車差不多是晚上八點。
車上方姿和方柔通了一個電話。方柔并沒有問跟小姨一家見面後的情況,只跟方姿說起朋友住院了,最近總往醫院跑。
“床位不好弄,還是小林幫忙調的單人房。”
方姿微一愣,沒想到她那時的猶豫會讓事情變複雜了。
“在我來北雲之前我們就分手了。”
方柔一怔,“分手?”
“嗯。”方姿看着窗外極速掠過的景色,說,“他現在有女朋友,是周琳。”
話筒裏安靜片刻,只聽方柔音色清冷,“我知道了。”
方姿将電話收好,不明白林淵為什麽要幫這個忙。他們之間已經把最難聽的話都說了不是麽。
月色皎潔,這個時間小巷子裏依舊熱鬧。
大人的談論聲,小孩子嬉笑打鬧。月光将人影拉長,她踩着石板路往民宿走。
住了幾天,她才知道主樓北面那棟小樓是主人房。一樓有兩間作為麻将房,樓梯被大鐵門攔住,上面全部是卧室。
民宿大門前,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裏面出來。打着電話,誇誇其談。
方姿與他擦肩而過。
腳步頓住,她忽然轉身,朝着那人的方向追過去。她腳步很快,跟他之間保持着十幾米的距離。
路過拐角,驀地被人擋住去路。
方姿喘息着,擡頭。
陸焰雙手插在口袋裏,垂眸看她。
對視片刻,她的視線落在前方。
已經沒了蹤影。
陸焰頓悟,似笑非笑,“真覺得有點花拳繡腿就能上天了?跟蹤?”
“他偷的。”她平緩下來,“我的錢包。”
“想拿回來?”他低頭,高大的身影立在眼前,眼裏有調侃,“也來個過肩摔?”
他這模樣倒是激起了方姿的倔勁兒,“為什麽不行?他看着還沒你強。”
空間靜了一瞬。
桃花眼微微眯起,“你說什麽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
方姿沉默。
輕笑一聲,他忽然扣住她的雙手,将人按到牆上,“你說誰是弱雞?”
作者有話要說:
陸焰:有些話別說太早。
方姿:說了又咋樣?
陸焰:你打臉,疼的是我。
方姿:那就直接打你好了。
陸焰:……我這老婆可能不是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