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來江市這一段時間，方姿的身生物鐘有些紊亂。隔天早上六點剛過就醒了。

她照舊端着水杯走到窗前遠眺。樹影搖晃，大片白雲飄過來，遮住太陽。不過幾時又随風飄走，映了一路斑駁的影子。

推開窗，清晨的風吹進來，撩亂發絲。

今天有風。

是個好天氣。

洗漱完，方姿換了衣服下樓。

一出門，早上幹淨的空氣撲鼻而來。夾雜着院子裏的花香，沁人心脾。

不遠處小鳥三三兩兩叨着地上的食兒，樹下不知何時多出一個籠子，裏面裝着兩只黑白花的兔子。

陸焰從後院過來，先看見的是那雙隐在長款襯衫裏的腿。筆直而長，在陽光下白的亮眼。視線往上是牛仔短褲和白色打底衫。一路平坦的曲線到某處有了起伏。

他勾了勾唇，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睛。

方姿同樣也在打量他。

純黑色襯衫已經完全被汗浸濕，粘在身上。胸腹部輪廓隐隐約約，能看得出肌肉的噴張感。

下身穿了一條迷彩褲，褲線利落筆挺，褲管掖在雨鞋裏。右手拎着一個塑料桶左手握着一把鋤頭。

相當接地氣的打扮。

“你種菜？”視線落在桶裏的紅紅綠綠上。

陸焰走過來，将鋤頭扔到地面，接着從桶裏拿了一個小西紅柿出來。

紅潤潤的果實表面沾滿細小的水珠，被光一照更加晶瑩剔透。乖巧地躺在他手心裏，看起來十分誘人。

“幹淨的。”

方姿看了看他，接過去放進嘴裏。

“什麽味兒？”他問。

“很甜。”

陸焰挑了挑眉，又撿了一個出來丢進自己嘴裏。邊嚼邊看她。

“是挺甜。”

“你沒嘗過？”

他笑的有點欠，“生拽下來的，我哪知道好不好吃。”

方姿：“……”

“試驗品”一臉無語，陸焰笑出聲。彎腰重新将鋤頭撿起來，拿在手裏掂了掂。他說：“池續那熊孩子愛吃，纏着我給摘。”

方姿想了想，說：“他最喜歡你，看得出來。”

池續不敢惹陸焰，但有什麽事最先想到的總是他。喊“大舅舅”和“小舅舅”的語氣也不同。前者帶着崇拜，後面這個……有點像在喊小夥伴。

小孩子對誰有好感，表現的很明顯。

“他粘人。”汗珠從他脖頸滾落，被襯衫吸收掉。他挑着唇，“原來你這麽注意我。”

太陽漸漸升起來，地上他們的影子被拉長。風吹落陸焰下巴上的汗，歪歪扭扭掉在地上。

他笑得輕挑，并且一如既往的自戀。

這笑容與那晚的重合，方姿背部似乎又開始發麻。她側開臉，帶點擠兌的話音被風送進陸焰耳中：“粘人總比粘手好。”

他眯了眯眼。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沒想到這種話會從她嘴裏出來。然後，他意味深長：“粘手倒不至于，我每次都戴套。”

方姿別開視線，沒接話。陸焰看着她上下阖動的睫毛，又笑：“我說的是手套。”

“……你還真是別出心裁。”

跟那些妖豔貨果然不一樣。

陸焰把鋤頭扛肩上，微微傾身，語氣暧昧至極，“你想要的話我還可以給你……”

方姿打斷他的話：“我什麽都不想要！”

他眼裏的愉悅幾乎傾瀉而出，聲音裏都參了幾分笑意：“你激動什麽？我是說你想要西紅柿我可以再給你吃點。”

……吃你妹。

他唇邊笑容擴大：“你看起來挺失望。”

這揶揄的口氣方姿簡直不想理他。轉身往外走，“……你瞎了。”

——

陸焰回到房間洗完澡，只穿了一條平角內褲出來。一字肩公狗腰，沒擦幹的水滴順着肌理自上而下蜿蜒。

嘴裏吹着口哨，顯然心情很好。

他走到茶幾邊倒水，仰頭一飲而盡。

主人房和民宿的房間布局大同小異。陸焰這個房間和方姿所在的方位則完全一樣。南北通透，采光好風也大。

鈴聲乍響，電子音急促而尖銳。陸焰由着它叫，喝完水，才走過去拿起電話。

“有時間來我這一趟。”

那端是鄭南風。說話開門見山，語氣也是少有的認真。

陸焰頓時面色一整，“人找到了？”

沉默片刻，鄭南風開口：“你要找的沒找到。但是……總之，你來了再說。”

挂斷電話，鄭南風将手機扔到桌上。嘆了口氣，擡手用力搓了搓臉。

☆

陸焰中午便到了鄭南風家裏。

此時鄭南風正在對着電腦，将頁面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始終覺得這事兒蹊跷又狗血。

來北雲這麽久，他從來不知道還有這一段往事。

手撐着下巴，他思索着這事怎麽跟陸焰開口。直到有人敲門，他關了顯示器，走出去把陸焰接進來。

簡約風的白襯衫穿在他身上平整板正，雙腿被黑色修身長褲包裹住，筆直修長。就連發絲都搭理得一絲不茍。

這樣正式的打扮讓鄭南風一怔，“等會有事？”

陸焰看他一眼，眼尾揚了揚，“約會。”

“跟倪佳？”

陸焰沒理他，丢過來一個“媽的智障”的眼神。

兩人坐到紅木沙發上，鄭南風摸摸鼻子，先給他倒杯茶。正了正神色，一臉認真。

陸焰挑眉，“到底怎麽回事？”

鄭南風舔了下嘴唇，慢吞吞開口：“那個叫方姿的女人還住在民宿嗎？”

“你怎麽不直接問她。”

他心想我能直接問她就好了。

“現在不是問你更方便嘛。”

陸焰靠着靠背，長腿一伸，“在。找她有事？”

“沒有。”

說完這句，鄭南風又斷弦了。

陸焰是不知道他心裏的沖擊，只覺得鄭南風今天特別婆媽。說話的速度和表情都跟便秘一樣。

“你他媽能不能痛快點？”

“這事不太好說。”鄭南風咬了咬牙，近乎破罐子破摔，“算了你直接看吧。”

陸焰涼涼觑他一眼。

兩人坐到電腦前，鄭南風打開屏幕後就準備閃人，“你先看，我去蹲會兒。”不放心似的又補一句，“我這電腦市面上買不到……你悠着點。”

話落急匆匆走了。

陸焰對他背影罵了句。

屏幕上是一個打開的PDF文檔，頁面上方洋洋灑灑寫着一大段文字。

陸焰粗略掃了掃，目光猛地定住。

他死死盯着某個名字，臉上的表情漸漸隐沒。快速把頁面拉到底，最下方赫然擺着一張照片。

握着鼠标的手頓時一緊。

老舊的相片像素特別差。畫質模模糊糊，因為年頭太久四邊都黃了。上面的小嬰兒睜着大眼睛，眼珠又黑又亮，純淨的似乎能看透大人內心的肮髒。

他身上的包被雖然舊，但是洗得很幹淨。笑容很純真，對面好像有人在逗他。

屏幕右邊，是這張照片的背面。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三個字。

陸焰放開鼠标，靠着椅背。眼也不眨地望着這張照片。

房間內靜得可怕，電腦主機輕微的運轉聲都聽得真真切切。陸焰摸到鄭南風丢在桌面上的煙，磕出一支點上。

煙霧瞬間讓畫面朦胧起來。但是那些他以為已經模糊掉的事卻漸漸變得十分清晰。

香煙在指尖燃燒着，他閉了閉眼，眉峰擰成一個“川”字。

時間一分一分地走過。

手上陡然傳來灼熱感，他回過神，丢掉煙蒂。再睜眼時，眼中已經沒有任何情緒。

寂靜又冰冷，像被冰封的湖面。

已經下午兩點。陸焰目光停了一下，将頁面關掉。然後把屏幕也關掉。

漆黑的屏幕映出他的面容——眉峰凜冽，薄唇緊抿，下颚微繃着。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像是被風化的石頭。

☆

鄭南風躲在外面哈氣連天。等發現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才提心吊膽地走進去。

好在，陸焰沒什麽過激的反應。他的寶貝電腦還完好無損。

只是見他不說話，鄭南風也不知怎麽開口。只好安靜地坐在陸焰身邊，陪他一起發呆。

很久過去，才聽陸焰開口，嗓音隐約幾分沙啞：“這是她要找的？”

鄭南風張了張嘴：“……嗯。”

他呲了聲，嘴角露出一個極為譏諷的弧度。眼中翻湧着難以言喻的情緒，但轉瞬即逝。并且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得到答案的這個瞬間消失不見了。

鄭南風看得心裏一突突。

接找人的活海了去，什麽稀奇古怪的事都遇過。這還是頭一次讓他覺得後悔掙這個錢。

“沒事吧？”他撓了撓眉心，忐忑問。

陸焰笑了笑，“能有什麽事？”

“……也是。”停了幾秒，他想起來陸焰之前說有約會，期期艾艾問，“已經兩點半了，你約會不去了？”

陸焰沒接話。打火機在手裏一圈一圈地轉，最後扔到鄭南風手裏，“我在這住幾天。”

“啊？”他一怔，待反應過來連忙應到，“行啊，住呗。多久都成……那這事你準備怎麽處理？”

他眼色極淡，“正在想。”

作者有話要說：

方姿：“好不容易握了一回方向盤，剛開上就被超速了。”

陸焰：“乖。我倆誰開不是開。”接着銳利的視線對準某人，“約了兩次都沒約成，這麽愛放鴿子，你本職是養鳥的吧？”

小酌：要不要這麽差別對待？我這……不是想給你倆來點實際的進展嘛……

走點劇情，很重要的一個轉折點。別扔磚頭！！！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