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越行越遠
随珠是出了外室,吩咐了小宮女們候着內室有話交代,說了一通,才領上四個小宮女,出了宮,往乾清宮那頭去了。
李桂見她來,當然是不敢攔下的,一口一個姑姑的喊着,賠着笑說了幾句話,便請她在門口且等一等,一溜小跑的轉頭往內殿進了去。
元邑這會兒正在西梢間看書,李良候在外頭聽吩咐,見了李桂進殿來,略一擰眉,招手叫他到跟前,壓低了聲:“又是誰來了?”
他如今是徹底的怕了。
堂堂禦前大總管,近來卻沒少叫人擠兌,上回為着貞貴妃的那檔子事,他在乾清宮外跪了足足有半個時辰。
臉面丢大了不說,因多少年都不曾挨過這樣的罰,一雙膝蓋可是沒少吃苦頭。
李桂聽他問話,很老實的低下頭,一雙眼睛絕不敢四處亂看,更是随着他壓低聲音:“慈寧宮的随珠姑姑,說是太皇太後傳話過來呢。”
李良面色稍稍舒緩,說了聲等着,便邁開腿,跨過西梢間的門檻兒,入了內室中。
元邑瞧見人影晃動,反手把書冊扣在紅木案上,側目斜他:“怎麽了?”
李良弓着腰:“随珠來了,說是太皇太後有話說給主子聽。”、元邑幾不可見的蹙了眉,嗯了一聲:“叫她進來。”
李良這才嗳的一聲,複又緩步退出去。
只是他也不好怠慢了慈寧宮的人,便領了李桂一起出門,親自引着随珠入殿。
随珠倒是處之泰然,絲毫不覺得有什麽,跟着他亦步亦趨的進了殿,又一路進了西梢間。
元邑沒再碰案上書冊,擺手叫李良退出去,才正眼看随珠:“老祖宗有什麽事交代?”
随珠矮身納福:“老祖宗說了,過些日子大選的事兒落定,皇後要到壽康宮去侍疾,請您親自送皇後去,且每日得閑時,也常去壽康宮看看。太後如今抱了病,怎麽說,您也該在旁邊兒多服侍些個。”
果然,元邑臉色立時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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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後于他而言,從來就不是一個母親。
不過老祖宗這樣說,自然是有老祖宗的用意。
他沉眸,問随珠:“老祖宗是個什麽意思呢?壽康宮抱病的事,我原就不怎麽信,老祖宗應該……”
“萬歲慎言。”随珠一面說,一面更深蹲下去,她也不擡頭,只甕聲回話,“太後輕易不喊痛不抱病的,今次既然病了,正是您該盡孝心的時候。老祖宗沒有別的意思,也沒有同奴才多說什麽,其中如何,還得萬歲您自己個兒去品,去思。”
那就是說,确實另有深意了。
親自送皇後去壽康宮……
元邑拿舌尖頂了頂臉頰處,思忖了好半天:“我知道了,你回老祖宗一聲,安心養着,外頭的事情,我有分寸的。”他話音才落下,便又挑眉念叨了一句,“對了,這兩天都沒怎麽見阿姊,老祖宗跟前她也忙着嗎?”
随珠一怔,旋即搖了搖頭:“從慶都殿下進宮的那日起,奴才也沒怎麽瞧見榮昌殿下呢。老祖宗跟前,這兩日都是貴主兒在,殿下也沒露面。”
“壽安堂也沒人嗎?”
“奴才是不敢過問壽安堂的事兒的,”随珠淺笑着,“萬歲要是擔心,不妨把壽安堂的宮人叫來問一問。”
元邑卻擺了手:“不必了,也沒什麽,阿姊許是有自己的事情吧。”
随珠眼珠子倏爾轉了幾轉,動了動唇,分明是有話想說的模樣。
然而她又在元邑未曾看見時,收斂了起來,什麽都沒說出口。
“你回去吧,老祖宗跟前多勸着,如今病着,別叫她太操勞外頭的事,還有貴妃那裏,裏裏外外都是她一個,叫太醫每日給她也請個平安脈,脈象如何,一并回到我這裏來。”
随珠眼底是化不開的笑意,只連聲回奴才知道了,便又納個福,不急不緩的退了出去。
她整個人徹底離開乾清宮後,元邑才沉聲叫了李良進屋去。
彼時李良貓着腰,不解的問:“主子有吩咐嗎?”
“你去一趟長春宮,叫你昭娘娘備着晚膳,我晚上去她那裏用。”
李良啊了一聲:“主子,再有六天該大選了,您不去景仁宮嗎?”
元邑一眼橫過去:“大選便大選吧,皇後不是都安排妥了?”
李良一驚,忙垂下頭:“主子怕是忙忘了,前半天皇後娘娘就叫人來回了話,說是還有些事兒,想請您拿個主意的。”
其實他根本不用去,也大概知道是什麽事。
無非是這是頭一年大選,但是太後話裏話外卻不許太過分,不叫選太多的人進宮來。
太後什麽心思,他清楚,皇後也清楚。
但是皇後想請他拿主意這事兒……心照不宣也就罷了。
她已位中宮,進來一個人是進,進來十個人,也是進,對她而言,沒多大的區別。
可是對于高令儀她們來講,區別卻大了去。
她不好再明目張膽的忤逆太後,就想借着他的口,打着他的旗號,跟太後對着來。
然而在這件事上,他卻并不怎麽願意支持她。
要正經的論,也不止這一件事了。
從那日她叫人到慈寧宮去試探他,對翊坤宮的态度,再到送讓哥兒出宮的主意,再到今日——
元邑手臂微擡,壓了壓太陽穴。
他們兩個人結缡六年,怎麽突然間,就成了這樣呢?
是因為容娘進宮後,他越發不願分心去包容皇後,還是因高令儀的到來,迫使她不得不處處陰謀。
他不想再去深思,也并不願意追究。
結發夫妻,縱使無愛,他也很不願輕易與她為難。
況且他深知,她在這宮中的路,已經很難走,也只會越來越難走……
“李良,景仁宮我不去了,你去告訴皇後,凡事不必再來問我,大選事宜,她是中宮,叫她自己看着辦吧。”
李良後背一僵,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他聽得出來,萬歲的語氣不是很好,倒也不是惱了或是不悅了,只是聽起來……有些疲憊。
他不敢再多說,應了一聲,垂在身側的手對插在袖管裏掖手一禮:“奴才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