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燚火炎焱

陳就到的時候, 場面亂哄哄的。

還沒近前就聽見教學樓前聲音嘈雜, 發現當事人之一是冬稚, 他一愣, 拔腿就沖過去。

冬稚不知被誰推了一把, 陶子佩又是氣又是哭, 紅了眼睛, 舉起手朝她反擊, 巴掌還沒落下,被突然沖進人堆的陳就攔住。

“——你幹什麽?”

“她打我!”陶子佩帶着哭腔發飙, 要沖冬稚發難, 然而手被牽制,掙不開。

陳就牢牢抓着她的手腕,擰眉,寸步不讓。

陶子佩再度掙紮, 他才板着臉将她的手腕一甩,直甩得她踉跄了小半步。

趙梨潔忙扶住陶子佩, 擡眸看向他, “陳就……”

陳就沒理,回頭看半掩在他身後的冬稚, “沒事吧?”

冬稚赤着眼睛,因為氣, 面色煞白, 抿着唇搖了搖頭。

“我說陳就。”鄭揚飛站出來, “這不關你的事了吧?兩個女生的事情, 人家陶子佩可是被冬稚打了,那幾個巴掌,怎麽說也得打回來吧?”

“你要打?”陳就說,“這話去主任和校長面前說。”

“草!說就說,你成績好了不起啊?打人的是她,你裝什麽逼在這逞能!”

鄭揚飛向前一步,瞪着他。陳就不讓,将冬稚擋得更嚴實,他比鄭揚飛高,氣勢上一點不輸。

“你們兩個別吵……!”趙梨潔忙攔着他們,瞥一眼陳就朝後護着冬稚的手臂,眼睫顫了顫,“有什麽事好好說,都別吵了。”

陳就沒說話,掃一眼周圍,先是看見地上的透明募捐箱,再往那邊一掃,瞧見桌上放着的那個牌子。

Advertisement

臉色登時就黑了。

“給冬稚募捐?誰弄的?”

“我弄的,怎麽了!我就想號召大家給她捐點錢,我們好心好意,她一上來就砸了箱子還動手打我!”陶子佩尖聲嚷道,“你們還講理不講理!”

趙梨潔幫忙打圓場:“陳就,佩佩她是好心,可能方法有點不對,但她不是那個……”

陳就睇她一眼,沒有表情。

她一怔,唇瓣嗫嚅,臉上突然有點火辣,“不是……那個意……思……”

光天化日,把別人短處大剌剌擺在臺面上,打着為人好的旗號,行事與言談卻都不甚尊重,怎麽都有點不妥。

“別說那麽多廢話。”陶子佩瞪着冬稚,“你打我好幾巴掌,這事沒這麽好解決,我一定會告訴老師,我還要跟我爸媽說,你讓你家長來和我爸媽談!”

冬稚還沒說話,陳就開口:“先別談別的。我問你,校內社團活動有明文規定,不經過校方批準,任何社團不許在校內進行集|資活動,誰允許你們募捐的?”

陶子佩及一幹人俱是一愣。

沉默幾秒,陶子佩梗着脖子道:“我們的活動報給老師,老師批了……”

“審核表格是我經手替老師整理上交的,我全部看過,沒有任何一個社團報備了‘募捐’這一項。你們是哪個社團的?”陳就瞥一眼地上的透明募捐箱,“裏面還有百元紙幣,看數量金額應該過千了吧?你一個學生,沒有校方批準,在校內號召其他學生捐錢……”

他淡淡睨陶子佩,挑眉,“說難聽點,誰知道錢最後會去向哪裏?”

陶子佩臉一紅着急要為自己辯白:“你胡……”

“社團活動申報和落實不一致,這是其一,違反社團活動規定在校內集|資,這是其二。”陳就聲音微涼,“尤其是第二點,算下來,至少要記個過。”

陶子佩動了動唇,一時語塞,說不出話。

趙梨潔看她為難,不忍心,溫聲開口:“陳就,這件事是個誤會,你……”

“時間還早,現在把攤子撤了,把錢還回去,一切都可以當做沒發生過。”陳就板着張臉,聲音冷靜地讓人下意識就想去信服,“如果你非要鬧到老師面前,那也行,你和組織這場活動的幾個人都逃不了幹系。至于冬稚……”他以一種篤定的語氣對陶子佩道,“我保證她也會受罰,鬥毆不算,單單打架,情節較輕……她至少要寫兩篇悔過書。”

陶子佩一噎。

陳就仿佛下通牒一般:“你把攤子撤了,向冬稚道歉,這件事就當沒有發生過。不然,冬稚不和你去見老師,我也要領你去一趟辦公樓。”

“我給她道歉?”陶子佩一聽,氣得臉都紅了,“我憑什麽——”

話沒說完,被別的同社團成員打斷。

“子佩你別說了……”

“道歉吧,快點。”

“鬧大了不好,算了……”

冬稚只是和同學起争執,大不了還可以說是不接受同學以她的名義搞這種活動,怎麽都能辯,再者私下約着打架的學生不是沒有,以前抓到過兩次,都是被勒令停課一周或十天以示懲戒。

但陶子佩等人沒經過校方和老師批準,在學校裏搞七搞八,牽扯到錢,性質就不一樣了。

陳就說的話很大程度上不過是唬唬人。然而一幹小女生怕了,一個兩個要陶子佩低頭。她們也參與了,她們也有份,可起頭的人是陶子佩,到這個地步,她們着實不想再蹚渾水。

別說沒事,萬一保不齊有事兒呢?

陳就成績好又聰明,在學校裏是活躍骨幹,大事小事都有他的身影,他說的話,落地就有三份力度。

誰都不想鬧了。

陶子佩漲紅了臉,在同一條繩上其它螞蚱的催促下,為了其它螞蚱考慮,不得不道歉。

憋了半天,幹巴巴擠出一句:“對不起——”

她不看冬稚,這是她最後的脾氣。

勉強收下這句,陳就側頭看向冬稚,小聲說:“你等我一下。”

冬稚沒說話。

他走到陶子佩等人的攤前,從桌上拿下那塊木板子,往地上一扔,一腳踩上去,将板子踩斷,接着幾腳,将木板踩得稀巴爛。

陳就撿起踩爛的東西,行至旁邊的垃圾桶,丢進去。

拍拍木屑,他走回冬稚面前。

“你回教室嗎?”

“嗯。”冬稚凝了凝他,點點頭。

陳就牽起冬稚的手腕,拉着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沒人站出來攔。

……

陳就一直牽着冬稚到二樓,沒去她班上,卻是直奔拐角的衛生間。

衛生間前有洗手的池子,陳就拉她到洗手池前,擰開龍頭,攥着她兩只手,輪流在水流下輕輕搓洗。

“下次別這麽沖動。”他的聲音就着水聲,“你一個人,萬一出事,打不過他們怎麽辦?”

“我氣昏頭了。”冬稚任他捉着自己的手沖洗,垂下眼睫,“她提到我爸爸,我沒忍住……”

陳就動作一頓,瞥了她一眼,低頭繼續。

洗過一遍,陳就關上水龍頭,站直。

“忍不過也要忍,把自己搭進去就好麽?”他微微皺眉,“她不痛快了,你也沒落什麽好,那樣不是更虧?”他說,“你等着我,等我來,就算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也比你一個人勢單力薄強。”

冬稚輕聲說好,“以後不會了。”

陳就還要教育,沒等開口,她微微擡眸觎他一眼,突地一下擡起兩只手沖他彈手指,他偏頭避開,沒來得及,她手上濕淋淋的水珠全甩在他臉上。

冬稚笑出聲。

陳就偏着頭抓住她一只手,“別鬧……”

她掙了兩下,沒掙開。

待陳就站直,他的手抓着她的,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愣了。

她的手在他掌心略微滑了一下,他微微用力,下意識抓得更緊。

帶着水珠,将兩個人的手都沾染濕了。隐約能感覺到涼意之下,透過皮膚再向下,隐隐傳來的溫度。還有心跳,還有屬于她肌膚的觸感。

這處狹小空間,周身空氣仿佛停滞了一瞬。

陳就回過神,松開手。

冬稚佯裝無事收回。

他默然不語,從口袋找出紙巾遞給她。她也不說話,低頭接了,細細擦拭手指。

擦完,紙巾沒處丢,冬稚攥在手裏,左右看看。

“給我吧。”陳就輕聲說,将紙團接過去。

“……哦。”冬稚沒多說,“我回教室了。”

“好。”

她轉身朝拐角走。

陳就站在水池前沒動,看着她的身影過了拐角。

紙團在手裏,有點濕,他攤開手掌看了看。

喉嚨緊得發幹,燒得慌,有點熱。

咽了咽喉,陳就深吸一口氣,合攏五指,将那團捏在掌心,用力揉搓,擠出的水浸潤他的掌紋,半天沒有松手。

……

苗菁得知陶子佩等人的行徑,氣得罵了半天。

“沒事。”冬稚說,“她下回應該不敢了。”

坐在操場一角,兩人腳邊各放着一瓶水。

這上體育課的地方人不少,打籃球的,挽着手閑逛的,倒像是在上體育課。

冬稚在教室裏待了一節課,沒幾個人看書,大家都借着參加活動之故在學校各處閑逛消磨時間,也算玩的一種方式。

于是苗菁拉了她出來透氣。

“要是我在,我肯定撕爛她的嘴,讓她放屁!”實在是太過氣人,苗菁各種髒話都罵出來了,“就知道沒事找事,他媽的,她是賤精本精吧!捐捐捐,這麽能耐,她怎麽不給她媽捐座墳!”

冬稚嘆了一聲,拍着苗菁的後背給她順氣。

不是說不氣,冬稚也是氣的,可她已經怄過一回,要是苗菁也為這把好心情好情緒搭進去,也太不值當了。

好半天苗菁總算把氣消下去。她揪了根草,忽地想起什麽,扭頭盯着冬稚看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開口:“我問你個問題哈。”

“嗯?”

她湊近了點,也小聲了點,“你喜不喜歡陳就啊?”

冬稚和她對視幾秒,沒說話,輕輕一張推開她的臉。

“哎呀,你就告訴我嘛。”苗菁賴着追問。

冬稚避而不答,“你怎麽也這麽八卦。”她拿起水,擰開瓶蓋喝了兩口。

苗菁锲而不舍:“就告訴我呗,這有什麽……”

“問別人去,這種問題別問我。”她怎麽湊過來,冬稚就怎麽推開她。

兩人坐着打鬧一會兒,苗菁定定看着她不動了。

“你不答我也知道了。”

冬稚抿了下唇,“你知道什麽。”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有什麽不能說的。”苗菁說,“不喜歡沒什麽不能回答,喜歡才開不了口。”她頓了一下,“對不對?”

冬稚凝視她,幾秒後,揪起一把草,往她臉上扔。

“哎呀……”苗菁趕忙避開。

冬稚起身,拍了拍校服褲,“回教室吧。”

苗菁随着她站起來,拍幹淨衣服褲子,落後她半步往教學樓走。

“你真是的,越來越粗魯了,我可是嬌滴滴的女孩子耶,抓起草就往我臉上扔……”

兩個人邊走邊說笑。

苗菁沒再追問先前的問題。

不用問她也明白了。她的那番理解,冬稚沒有承認,但也并沒有否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