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火
回教學樓的半道上遇見溫岑。
他拿着三瓶水, 迎面走過來。苗菁“咦”了一聲, “你出校門了?”
“大門又沒關, 有的人直接走了。”溫岑扔了瓶水給苗菁, 說着又遞給冬稚一瓶。
冬稚小聲道了句謝, 苗菁問:“哎, 你經過教學樓前沒?那邊現在什麽情況?”
“你們剛才下樓不是應該看到了麽?就兩個賣舊書的攤子, 其他的都擺在校門正對的那條路上。”他說。
苗菁撇了下嘴。
溫岑瞥冬稚, 道:“鬧成那樣,二班那幾個女的沒膽子再搞事。”
苗菁哼了聲, “也就是我們不在, 不然一腳給她把那什麽破攤子踹翻。我來早一點就好了……”
溫岑沒她這般激動,卻也默了默,說:“我不喜歡參加這些活動,都說沒什麽事做, 所以快下第二節 課才來。”
“這不是沒事嘛。”冬稚不想再談不愉快的事,更不想影響他們, 笑了笑, “我也沒那麽好欺負。”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何況她不是兔子。
“那現在去哪呢?本來想回教室的。”苗菁扭頭看冬稚, “現在還回嗎?”
溫岑說:“回去幹嗎,班上沒幾個人, 估計這個點老師也不會再來了。”
“那我們去哪?”
三個人對視幾秒。
“算了, 我請你們喝奶茶!”苗菁拉着冬稚走, 一邊招呼溫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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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更好的決定, 幹脆就照她說的。
站成一排朝校門走,苗菁眯眼看了看正在下落中的太陽,天氣越來越熱了。
挽住冬稚的胳膊,她牽上冬稚的手,摸到一處,“咦?”低頭一看立時不敢再碰。
苗菁執起冬稚的手看,“這怎麽破了?疼不疼?”
“不疼。”冬稚搖頭說沒事,“可能是前面不小心蹭破的吧。”
“是吧?”苗菁皺了皺眉。估計是她和陶子佩起争執的時候弄到的,那會的情形,不用想也知道肯定鬧得很兇。
看了幾眼,嘆着氣放下她的手,苗菁道:“幸虧陳就攔下來了,大事化了,也讓她們道了歉,這次還好有他在。”
冬稚沒說話,苗菁重新挽起她的胳膊。
三個人的腳步聲加在一起都不算重。
溫岑沒參與這個話題,手裏輕抛一下,礦泉水瓶在空中騰了不及一秒,重新回到他手裏。
……
和苗菁、溫岑分開後,冬稚搭公車到家附近,在站臺下車後,還有幾分鐘的步行距離。
因為是活動日,晚上沒有課,他們仨在外面玩了會,考慮到隔天還要早起,一看天擦黑就散了。
朝家走,未到一半,身後有人叫她。
回頭一看,她頓了頓,“陳就。”
陳就邁開長腿快步行至她身邊,“你怎麽才回去?”
“和朋友到外面逛了一圈。”她說,“你呢。”
他道:“在辦公室給老師打下手。”
一道并肩前行,昨天下過雨,地上的石子和塵灰還帶着水汽。
陳就睨她的側臉,走了幾步道:“下午的事我跟老師提過了,不會有事。”
“嗯?”
“我跟負責這次活動的老師說了,二班幾個女生的活動不規範,嚴重違反了社團活動條例,我讓她們把攤子撤了。老師表示知道了,這件事不會再有問題。”
冬稚嗯了聲,“好。”
走着,看向前方,冬稚略略抿唇,“你要不要先走?”
陳就擰眉,“先走?為什麽?”
她沉默許久才說:“快到你家了,周圍住的也都認識,你跟我走在一塊……”
“那又怎麽。”他微微沉下臉,“走在一起也不行,我們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到底有什麽傷天害理的?”扯着包帶的一只手用力,他眉間深重,“問題歸根結底還是出在我媽身上。”
冬稚不語。
踩到幾個碎石,腳底下嘎吱響了幾聲。
陳就說:“其實也不只是她的問題。有時候跟我媽沒關系。”他說,“是我。”
冬稚瞥他一眼。
陳就暗暗抒了口氣,“之前你生我的氣,那次……”
“哪次?”
他有點自嘲,次數好像太多了。
“老師錢包不見的那次。”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陰影,陳就聲音低沉,“我明明知道的,你怎麽可能會偷錢。你被冤枉本來就已經很生氣,我見了你,那一瞬間竟然還在不确定。我可能真的有病。”
“也不能這樣說。”冬稚踢開腳邊的石子,“沒誰應該百分百相信誰,本來就不對。”
“不會,我知道你不會。”他皺着眉,篤定,“你真的想要錢,多得是方法。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你從來沒有跟我開過一次口,要過我一分錢。你沒問題,有問題的是我,我不應該不相信你。”
陳就繼續道:“那個時候你生氣了我才醒過神,除了這次,後來還有很多次都是。每次事後想想,你和別人起沖突都是有原因的,我還總是先跟你發脾氣,先找你發難,每回都要這樣才會冷靜。”
“……”她沉默不語。
“很多人都喜歡說那句話,‘一個巴掌拍不響’,我也聽過好多次。”他說,“可是經過那次琴的事情,我覺得這句話不是很對。”
冬稚輕聲問:“哪裏不對?”
陳就側眸瞥她,兩人步伐不停,他說:“你拿左手去拍右手,确實一個巴掌拍不響。但你要是拿左手拍別人的臉呢?一個巴掌要多響有多響。就像那次小提琴的事,我想給你買,我等于就是扇下巴掌的左手,你什麽都不知道,完全被動,最後遭殃的卻是你……我想不到在那件事裏你有什麽錯。”他停了停,“我們這麽大,讀過書懂道理,什麽一個巴掌拍不響,這句話的本質,其實就是說受害者也有罪,受害者也不無辜。我覺得這個邏輯不對。”
“算了。”她說,“已經過去了。”
陳就沉默,而後道:“我不知道我媽私底下還有過哪些……”他抿緊唇,有點難以啓齒。
冬稚是知道他的。
半大男孩,從來陽光明朗,溫潤柔和。學校裏不認識的同學找他請教問題,他會認真答疑解惑,作為校內值日監管的一員,遇到違規亂紀的不平事,他也會挺身而出。
這樣一個朗月清風的正直少年,教養自己的母親卻嫌貧愛富,刻薄尖酸,還不明是非,自以為是,沒有半點容人之量。
小提琴的事是個直面的打擊,讓他想當做看不到也無法,且這打擊力道沉重。
冬稚總是提醒自己,陳就是陳就,他家人是他家人,行事也如此。
“你不用替你媽道歉。”
“不是,是我自己。”陳就說,“……不該不信你。”
冬稚看着前方的路,有短暫的出神,不知想到什麽,輕聲說:“這是對的,不要完全信任別人,誰都不要。”
他的執拗勁上來,皺着眉,“別人是別人,你是你。”
她頓了一下,“我說什麽你就信嗎?我找你要錢你也給?那別的呢?別的東西……”
“信。”陳就毫不猶豫道,“你想要錢我可以給你。別的東西,我有,你想要我也可以給你。”
冬稚停下腳步,陳就随着她停下。
“陳就。”她微微側過身,有話想跟他說,“你……”
忽地,一輛車從旁飛快開過。
陳就忙拽她的手腕,拉了她一把。
她話沒說完,被他突然一拽,腳下一踉朝他撲。
陳就飛快扶住她,一手攬住她的腰。
“哔——”
車鳴笛開過。
正面相對,冬稚被圈在陳就懷裏。對上她擡眸看來略顯呆怔的視線,他也愣了一下。
“我站好了……”她動了動唇。
熱意騰地一下燒上來,陳就猛地松開手,耳根紅了。
風是溫和的,但怎麽也比不上耳根的溫度,一吹,發熱的耳根生疼。
有幾秒不自在,陳就佯裝無事,拉了拉背包的帶子。
“你走裏面。”他站到外側。
冬稚微垂頭,“嗯。”
而後一路無言行至家門口。
陳家大門關着,陳就沒進去,看着冬稚走到院門口前。
她擡手剛要推門,他忽然出聲:“冬稚。”
“嗯?”她站在門邊轉頭。
陳就凝視她許久,最後還是說:“……沒什麽。你進去吧。”
……
冬稚窩在被窩玩手機,社交軟件列表上,好幾個對話框有消息。
一個是陳就,一個是苗菁,還有一個是她跟苗菁、溫岑的三人讨論組。
班級群她屏蔽了,平時也不在裏面說話。
陳就和她聊了會兒,說去洗漱,冬稚回了個“嗯”字,對話暫時結束。
倒是苗菁,着實有精力,一邊在讨論組裏拉着她和溫岑聊閑天,一邊和她私聊,談一些女生間的話題。
無非就是陳就。
對她和陳就的關系,以及他們現在的狀态還有存在的一些問題,苗菁依樣發表了自己的見解。冬稚配合她,沒有藏着掖着,能說話的人不多,這種話題更少,聊着聊着,也開了心扉。
只是現實如何她看得明白,沖昏頭腦,有害無利。
看苗菁說了那麽多,冬稚正要回複的時候,陳就洗漱完畢,發來新消息。
她點出去回複過。而後,嘆了口氣,和苗菁繼續先前的話。
她說:“不一樣的,不管是我和他還是我家和他家,我們差太多了,我喜不喜歡他又怎樣,我不想耽誤他。”
消息發出去,她摁下息屏鍵,盯着天花板待了一小會。
再打開手機,卻見苗菁發給她的最新消息是一連串符號:
“!!!!!!”
冬稚點開一看,那之上還有兩條:
“你發哪去了!”
“你怎麽在讨論組裏說!”
冬稚一愣,退出去,點進讨論組一看,果不其然,先前那句話,她手滑發錯地方了。
她趕緊撤回,幸好在時限內,消息撤回成功。
溫岑沒有出現,不知他看到沒,總之安靜得很,并未吭聲。